世事终究 无限萧索错 错 错八月里,大热的天。高高的台阶前,朝颜跟罗憩树面面相觑着。罗憩树脸皮那么厚都开始不好意思:“那个,朝颜你先进去。”朝颜站住了,嘟嘴:“算了,那就回去吧。”那怎么行?罗憩树瞪了她一眼:“我巴巴赶回来,你现在叫我回去?你脑子进水了吧夏朝颜!”这就是鸿门宴也得进!罗憩树硬着头皮,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进去。一进门,办事员老太太瞄了瞄他们一眼,敷衍地:“今天不办。”罗憩树眉毛一竖,看着满坑满谷坐着的人,一脸的不相信:“为什么不办?”老太太又瞟了他一眼,大热的天,没什么耐性地说:“不办就是不办。”罗憩树怒。香港去了一年,见惯了人民公仆的谦逊客气,法制观念空前高涨。不过,到底他还牢牢记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以为是限额问题,所以只得耐着性子:“没关系,我们排队等在他们后面行不行?”老太太瞧瞧他,一副大男孩的模样,还稚气未脱呢,不见得有自家孙子大吧,实在撑不住笑了起来:“傻小子急乎乎的干什么,没看到今天这儿正办着离婚哪!”她瞄了两人一眼,“一辈子的事呵,回去想清楚,实在要来,明天再说吧!”两人石化。出得门来,因为吃了次出乎意料的瘪,朝颜埋怨:“你也不事先问问清楚!”罗憩树戳她脑门:“朝颜你个傻瓜!”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这种事怎么会想得到?怪不得满坑满谷的人脸上都是如丧考妣。他坐飞机刚回来,过两天还得赶回去把那边的事情完全结束掉,回到苏州,全心全意迎接自己的网络公司开业。他跟大学同学高欢合伙,名字他早就想好了,憩欢颜,好记,上口,有意义。高欢是很务实的人,取笑他一番之后,这种务虚的事就随便他折腾。他任总经理,高欢任副总经理,朝颜那是当仁不让的财务。他不止一次雄心勃勃地向朝颜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说不定我们就是下一个阿里巴巴呢!”朝颜难得没有嘲他,微笑着看他一脸的神采飞扬。当初温芬不声不响给罗憩树办好了转学手续,好,他相当配合,不声不响跟着一路去了香港。之后的两天,宿舍同学打电话告诉温芬,罗憩树有一门课缺考,需要家长出一份证明。三天之后,他风尘仆仆出现在心急如焚的罗石两口子面前:“爸妈,这一次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但是,”他看着温芬,一字一句地,“从此以后,请不要代替我做任何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不然,就当你们没有我这个儿子!”他直直地走了过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温芬站在外面直淌眼泪。他向来爱干净,衣服从不穿隔天的,可是,他现在身上的那件,简直像大冬天的腌咸菜。她是真的有点后悔自己的独断专行了。在这里语言不通,电视看不惯,饮食不喜欢,就连素来让着她的罗石也时不时埋怨她实在冲动。所以,他一毕业就宣布要回苏州,而且经济一早自立,实在钳制不了他。温芬傻了足足一个月,天天堵在儿子门前企图让他改变主意,但罗憩树油盐不进,说多了就索性闭门。她恨恨,但没办法。朝颜慢吞吞地:“罗憩树,你真的……不告诉你爸妈吗?”罗憩树瞅她:“你告诉你爸妈了?”朝颜摇了摇头。她身上就是有这种让许闻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与生俱来的强悍,还有完全不管不顾的那种主见。所以后来许闻芹想起来就要掉眼泪。罗憩树得意地:“那不就结了?”他凑到她面前,虽然嬉皮笑脸但也未尝不带点儿认真地,“朝颜,你觉得后悔吗?”朝颜看着他,浅浅一笑。当然不。第二天,结婚证到底还是办下来了。出了门,朝颜好一阵恍惚。她居然结婚了!罗憩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酸酸甜甜的,小猫挠心一般。他凑过去:“夏朝颜!”得意地打开自己手上那个大红的本本,翻到带照片那一页,“你老公我帅吧?”朝颜不理他,看着手中那个红本子,端详了半天,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感慨的话出来:“唉,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能晚婚呢!”罗憩树嗤之以鼻:“现在才想起来响应国策,夏朝颜你矫情了点儿吧?”他瞪着她,“你还以为自己小着哪!要搁古代你可一早就该是罗夏氏了,”他晃晃手中的红本本,得意扬扬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相夫教子,后面跟着一长串流着鼻涕、趿着拖鞋的小萝卜头们……”他摸摸下巴,心想:爹啊娘的叫着,浩浩荡荡的倒也十分有趣。就这一点来说,独生子女的确孤单了点。一长串?大热的天,朝颜愣是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看着罗憩树一副浮想联翩的模样,不可能在想什么好事情,有几分羞恼:“你慢慢做梦吧啊,我可要走了!”罗憩树一把拉住她:“干吗去?”朝颜微微蹙眉:“送谭菱,她今天走。”毕业前夕,班上其他人工作都定了,朝颜她们宿舍却是个异数,除了叶蓉蓉,其他还都在半空中吊着。吊着归吊着,还有吊上吊下的区别。罗憩树一早警告朝颜不许找工作,郑重承诺要拿大馅饼砸她。她索性也就真的安心待着被砸。许闻芹催了好几次见她不动,以为她保送的事情黄了心里还难受,准备来年考研呢,家里境况反正还过得去,也就不再催她,随她去。张若嘛,最近神神秘秘的,还天天早出晚归,官方回答是忙毕业前的积欠考试呢!叶蓉蓉眼尖地好几次看到她从那辆在S大学生中挺有名气的蓝色宝来车上下来,做贼似的,大老远就四处张望着,心里想,啧啧,这课补的,够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不过,即使这样,也还是没有谭菱带给她们的震撼大。毕业前几天在宿舍里,叶蓉蓉跟朝颜忙着收拾归类东西,张若反正人影也不见一个,就只有谭菱,什么也不收拾,天天躺在床上,也不睡,光翻身,焦躁,唉声叹气。叶蓉蓉跟朝颜起先装傻,谭菱脾气实在不好,犯不着撞上去。到后来两人没法看下去了,先是朝颜咳了一声,还没开口呢,叶蓉蓉已经在旁边插嘴了:“谭菱,有话就直说呗,不要天天女鬼似的。”那个虚无缥缈的叹息声听得她们心里一阵一阵的寒战,“来来来,说出来给俺们听听,老革命又碰到什么新问题了?”谭菱又翻了个身,托着腮帮子闷闷地,显然是思索了好多天了:“你们说,如果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500万,你们还愿意继续工作?”她们宿舍的人跟着张若,南京腔学得都挺像模像样。“切,”叶蓉蓉一副受不了的模样,重新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白痴问题,不存在的假设前提,无解。”谭菱转过头来:“朝颜,你呢?”夏朝颜想了想:“会啊。”“为什么?”“为什么?”朝颜想了想,拍拍手上的浮灰,随口答道,“因为有些乐趣,钱买不来啊。”谭菱的眼睛慢慢闭上,半晌,霍地起身跳下床,急匆匆就向门外奔,打开宿舍门的刹那,猛一个转身,就连撞到脚也兀自不觉:“谢啦二位!”不一会儿,走廊上传来蹬蹬蹬高跟鞋跑远了的声音。朝颜有点诧异地看着被甩上的门,心想她每次出去都这样惊天动地的,上帝保佑毕业前这门可千万不能报销,否则押金可就拿不回来了!心里却不免有点奇怪:“她这是怎么了?”叶蓉蓉也诧异着呢:“不知道啊,难道她真中了500万?”她用劲勒了一下包装带,把书归齐扎紧,突然间抬头,没头没脑地对朝颜说,“你有没发现令狐冲最近干净顺眼了很多?”其实他原本各方面就很不差,只是个人习惯差了那么一点。有这句话垫底,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朝颜都能理解,并生平第一次对谭菱刮目相看。因为她知道,有个条件挺好的上海老乡一直在追求谭菱。据说谭菱的妈在电话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劝她:“妈妈吃尽辛苦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穷地方回到上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糊涂油蒙了心了。朝颜看看罗憩树:“谭菱跟我们班长一起回广西,”有点惆怅地,“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罗憩树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这可是他们结婚的第一个纪念日,他可舍不得这么早把朝颜放走。见朝颜似乎有点犹豫,他瞪她:“出嫁从夫知不知道?!”开玩笑,他可是特意去钻研过女诫的!朝颜无语。更让她无语的是,也就两三天吧,她跟罗憩树领证的事就已经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最先发来贺电的当然是罗憩树的铁哥们儿程海鸣,他在电话里直笑:“哎呦老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人给逮住了?”坟墓啊,哪个缺心眼儿的愿意这么七早八早就踏进去?罗憩树莫名其妙抛出一句:“签合同了?”程海鸣愉悦着呢,这个留京指标可来之不易:“嗯,就今天,刚签。”罗憩树点点头,没一丝歉疚地:“哦,忘了告诉你,男人婆突然决定不留北京改回苏州了,”他阴阴一笑,“也是今天!”跟我斗,你还嫩点儿!紧接着知道的自然是大熊跟黄睿静这一对儿,他们面面相觑。本来大熊还郁闷着呢,黄睿静毕业后不肯跟大熊一块儿进亲戚的公司,而是应聘进了公安系统。大熊想想都要时不时哼两句《铁窗泪》,这以后日子还能过吗?也不是没动过离这个妖女远点儿的念头,但想想黄爸爸结实的肱二头肌,没有一次敢付诸实施。听到风声,大熊望着黄睿静:“这话是怎么说的?”他左右为难。黄睿静瞅他一眼:“这样也好。”尘埃落定了,也省得正主儿都跟没事人一样,他们不相干的蹲在旁边瞎操心。叶蓉蓉倒是真心替朝颜高兴,而且,她带给朝颜一个爆炸性的八卦消息:“朝颜你知道吧,张若也领证了,比你还早一个半月呢!”就在毕业典礼的第二天。朝颜当然被炸得魂飞魄散:“跟谁?”叶蓉蓉白了她一眼:“你说跟谁?”张若的懒在整栋宿舍楼里一直够彪炳千秋的。某一年她寒假回家,什么也不收拾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了。等回来的时候发现,鼠妈妈带着一窝鼠宝宝已经舒舒服服在她床上做窝,垫着她的杜邦枕头,盖着她早已被啮得面目全非的羊绒衫,“嘎嘣嘎嘣”咬着她扔在床上的花生壳子,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弄得大冷的天,张若愣是坐在桌前一晚不敢睡。后来谭菱就断言,若是毕业后哪天她们一时兴起要去张若家做客,保不齐她从头天晚上就要开始脚抽筋。“得连夜收拾啊!不然怎么来得及!”言下之意当然很是挖苦。叶蓉蓉觉得谭菱是刻薄了点,倒也不是凭空杜撰,她见朝颜仍然不得要领,捏捏她的脸:“你倒是想想啊,除了曾变态,还有谁敢接收她?”朝颜当然是极度惊骇,心想谭菱是不在,要是在了会怎么想?优质男跟懒惰女,关键张若那可不是一般的懒惰啊,再加上谭菱曾经自称大学四年下来,教授堆里头还就只欣赏Dr.曾醒明一个,这下不得吐血三升!她只能摇头:“别说,我真想不到。”叶蓉蓉神神秘秘地:“这就想不到了?还有更想不到的呢!”她凑到朝颜耳旁,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朝颜回眸看她,一脸的不相信:“真的假的?”叶蓉蓉耸肩:“当然真的,张若哭哭唧唧亲口跟我说的,她才22岁啊当然怕死了,曾教授又不许她上医院!不过说实在的人家都夫妻了,留就留下来呗。再说了,曾教授年纪也不算小了……”憋不住太正常了!她暧昧地凑近朝颜,“那个,我就不相信,罗憩树能憋得住?”朝颜脸上大红,瞪叶蓉蓉:“哎——”叶蓉蓉瞧她脸薄得耳朵根都飞起红晕来了,连忙讨饶:“哎呀,不说就不说,不说拉倒!”心想,都已婚妇女了,还羞涩个什么劲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猛地心里一阵绞痛。幸福到底有多远?对别人也许咫尺,但对她,永远都是天涯,无法触及。朝颜没留意叶蓉蓉的头渐渐低了下去,她还脸红着呢,想着叶蓉蓉方才的话,他憋得住?才怪!领证当天他就动开坏脑筋了,拉着朝颜回他家:“好久没人住了,你现在可是我老婆了,不得帮我打扫打扫?”朝颜心想倒也是,别的不说,光是那股子霉味儿呛死人,更别说浮尘、蜘蛛网什么的,她先开窗透气,“哗啦”一声,惊动了隔壁的钱家阿妈,她隐在窗后,看着朝颜头上戴着素色小头巾,蒙着口罩,手上拿着鸡毛掸子在往窗外捯蜘蛛网,俨然小主妇的模样,心里的震动那可不是一点半点!心想真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片子倒还真挺有手段的!朝颜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回眸看向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寐的罗憩树,不悦地说:“还真当自己是大少爷,还不起来帮我收拾!”罗憩树懒懒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莫名烦躁:“你不累啊,从白天到晚上忙到现在!”朝颜好气又好笑:“哎,搞清爽好伐你,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罗憩树立刻坐直了身体,很严肃地:“夏朝颜,把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朝颜吐吐舌头,不再吭声。罗憩树心里不爽,正想找茬儿呢,逮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哪儿还会错过,立刻“哗啦”一声拉上窗帘,把朝颜连拽带抱地拉到了沙发上,一个反身就压住她。朝颜推他:“你干吗……唔……”她的唇已经被堵住了,半晌之后罗憩树稍稍松开她:“朝颜。”“嗯?”朝颜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眼睫毛微微颤动地。“晚上别回去了。”朝颜睁开眼,推他:“不行。”罗憩树瞪着她:“为什么不行?”朝颜为难:“我妈知道我宿舍已经退了。”罗憩树不以为然地:“知道了就知道了呗,你都嫁给我了,而且,”他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朝颜,“我过两天就要回香港了。”要再过一周才能回来。他心急火燎地要把那边的事儿全部结束掉,也好回来大展宏图,过自己想要的小日子。他从小在苏州老城区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他都熟悉。并且,他之所以一早拉着朝颜去领结婚证,为的就是不留后路,断她所有猜疑。朝颜瞅着他:“罗憩树。”你……后悔吗?毕竟他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罗憩树先是捋了一下她因为打扫卫生而高高扎起来的马尾辫,尔后捧着胸口,挤眉弄眼地:“唉,要是后悔,我干吗这么早吊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朝颜目不转睛看着他,突然间扑过来,一下子就撞到他怀里,头更是撞到他的下巴,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喂喂喂,夏朝颜你想谋杀亲夫是不是?”朝颜贴上他的脸,眼眶居然有点湿了:“罗憩树。”她趴在他肩头,眼里含着泪,心底却是满满的欢喜。罗憩树回拥她,不再嬉皮笑脸,默然半晌之后,他贴在她耳边:“朝颜,虽然现在苦了一点,会慢慢好起来的,”他紧紧拥住她,“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朝颜伏在他胸前,嗔他:“傻瓜。”她又怎么会怕吃苦?未来的日子里,只要能彼此搀扶着,再苦,都值得。她一下子挣开他,有点欢快地:“罗憩树,明天跟我去花鸟市场,我要把我们那间小办公室好好布置一下!”她歪歪头,“还有哦,要买点二手桌椅,还要……”她兴致勃勃地索性拉过一张椅子,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列开了清单。罗憩树浅笑地看着她,他当然不怀疑夏朝颜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从小,她的脖子上永远挂着家里的钥匙。以往,夏勇跟许闻芹忙着上班糊口的时候,中午回不了家,总是朝颜放了学就一溜烟跑回家,烧饭、炒菜、炖汤,把自己跟夏晚晴的午餐弄得妥妥当当的。更多的时候她帮着洗衣拖地,俩姐弟走出去,永远是面色红润衣裳整洁。那股子精神气儿,一点看不出家里的窘境。他毫不怀疑,在以后共度的岁月里,夏朝颜也会以这样的热忱,把他照顾得棒棒的,把家里所有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从桌子对面俯下身,弯下腰,抵住朝颜的额头盯着她。好像,他真的捡到了一块宝呢。算命先生,你说是不是呢?他眼神顺势往下一瞥,就看到朝颜的V领T恤里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还有若隐若现的……他顿时血脉贲张,伸手用力一拉,朝颜便被他带着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朝颜的手在空中乱舞:“罗憩树,别……唔……”一晃神,下巴被他轻轻一挑,唇也顺势被堵住了。他的唇缓缓下移,所到之处立即燃起了一簇簇火焰,跳动着噼噼啪啪的璀璨火花。朝颜轻轻喘息着,心跳如擂鼓般,她心里挣扎着,踌躇着。她当然害羞,但是……罗憩树多聪明的人,立刻敏感地察觉出朝颜的些许松动,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将唇移在朝颜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朝颜的脸涨得通红,刚想说什么,罗憩树的唇已经再次滑了下去。很长很长时间以后。罗憩树突然间就松开了她。朝颜早就羞得说不出话来了,罗憩树更是瞪着她,半晌,咬牙:“夏朝颜!”又过了很长时间,罗憩树搂住朝颜,两人窝在沙发上。朝颜小猫似的依偎在他怀里,又过了半晌之后:“罗憩树?”罗憩树闻着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馨香,“嗯”了一声:“怎么了?”朝颜若有所思地:“你说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罗憩树的眉头微微一挑,他当然明白她的话,俯下头去:“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朝颜有点孩子气地:“我嫁人了嘛,我是想,她在天上会高兴吧?”罗憩树亲亲她:“傻瓜。”他在她颈窝里靠着,大言不惭地,“当然高兴,你老公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她怎么会不高兴?”某个深夜,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爸妈躺在床上闲聊,罗石的声音,还是跟平时一样不紧不慢地:“今天沈浩然跟我联系上了。”温芬显然有点吃惊:“啊?”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他现在在哪里?”罗石的声音倒是挺平静地:“法国吧,听说自己办了个小公司。”温芬的口气挺不屑地:“他倒是开心,留下一个冤魂、一个孽债。憩树半岁的时候我带他回上海,医院门口看到他跟樊迎春往里头走,那个肚子挺得哦……”罗石止住她:“好了好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件事就别再说了,憩树耳朵尖着呢,再说他还一直跟夏朝颜同学着哪,你老这么叨叨的,万一给他听到,漏出去了怎么办?”温芬嘴上哼了一声:“这还用你提醒?”心里却想:我还就想慢慢漏给儿子知道呢!罗石不语,想是慢慢睡着了。罗憩树在外面呆立了半晌,终于悄悄回屋。那年,他十五岁,念初二。罗憩树想了想,又俯身,看看朝颜,亲了她一下:“再歇会儿,我送你回家。”五天后,朝颜送罗憩树上出租车。罗憩树磨磨蹭蹭的已经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了,如果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朝颜催促他:“快点,不然来不及了!”罗憩树点点头,匆匆上车,对那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敦实粗壮的司机吩咐道:“浦东机场!”朝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之间就觉得空落落的,一点儿也不放心,不由自主追了上去:“小心。”罗憩树不耐烦地:“知道了知道了!”他回眸一笑,紧接着又瞪了朝颜一眼,“等我回来!”朝颜脸红,嗔道:“快走吧!”她后来无比后悔自己的这一句话。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哪怕不计任何代价,她一定会千方百计留住他。可是,世事终究,无限萧索。错,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