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困难症

陶令姓陶,所以他特别爱逃,但是人活着都是无处可逃,包括梦境。直到他碰到一个卖花的青年。青年叫闻清映,他是个哑巴,也听不见别人的话。陶令于是天天蹲在花店,肆无忌惮地絮叨絮叨絮叨,青年有一天突然开口了:“抓了你好多把柄。”陶令:???闻清映:“跟我回家...

第(20)章
    闻清映在墓边站了一会儿,随后他看了陶令一眼,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恭敬地放在碑前。

    “陶君,上回跟你讲过的包花的大帅哥来给你送花了,这一回花绑得挺好。”陶令说,“那我这把不送给你了,送给小帅哥的妈。你俩也算是邻居吧,要在下面碰到了你就问问阿姨,问她是怎么把儿子生得这么好的。”

    闻清映侧着头看陶令说话,陶令还是看向墓碑,自言自语道:“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个人来看过你?叫夏朝阳。他谁啊?看上去很关心你的样子,他这么关心你怎么都不知道你死了。那天他淋雨了吧,他淋雨你开心吗?你这个有仇必报的小心眼子。”

    清风掠过侧柏树梢,刷刷响动声好像是在回应他。

    待了小半个钟头,陶令自言自语了几句也开始沉默,末了他戳戳闻清映肩膀,指了指墓地上方。

    闻清映会意,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引着陶令往上走。

    跟陶君的墓隔了两排坟台,横着错开四棵树,陶令在一大丛侧柏后面看到了闻清映的母亲。

    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五官明丽,眉心柔和,闻清映长得极像她。陶令看了看碑上的记录,发现她去世的时候年纪其实不算大,享年四十五岁。

    立碑是在三年前,只比陶君早了一个多月。

    不知道谁在两个人前面来过,墓台正中间放了一大束鲜花,百合和白玫瑰凑得热闹,花边上挂了点水珠,应该不是今早放的。

    就在陶令专注于看墓碑的时候,闻清映突然走上前,他一手把那花提起来,转头就扔在了脚边地上。

    动作甚至有些粗暴的意味。    陶令有点惊讶,转头看他。

    闻清映这一回没有去迎他的目光,只是垂眼看着墓碑,脸上没什么怒气,但是下颌的线却明显是绷紧了,整个人登时冷硬起来,突然让人有点不敢靠近。

    陶令笑了笑,心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让他像真人了。他也没多说,只是像闻清映刚才做的那样,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墓台中央。

    “阿姨好,我是您儿子的……客人,今天刚好碰上了跟他一起过来,就来看看您。”陶令说。

    闻清映身子一动不动,眼神却忽地柔和了下来。

    因为他无法开口,陶令说完这句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也就只能沉默。两个人在坟前并着肩,各怀心事地伫立。

    秋意早已深了,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热度变得温吞,只会衬得天更高人更渺小。风吹过来不冷也不热,只是让人有点难过。

    陶令忽然觉得葬在秋天其实最适合陶君。

    过了好半天,闻清映终于有了点动静,他摸出手机来打字询问:“先生,走吗?”

    陶令点头,冲墓碑上的女人鞠了一躬,起身时看到闻清映偏着头,在看扔掉的那束花。陶令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干脆把花提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路过一座新坟,坟边喧闹,聚了五六个人,有人在点蜡烛有人在烧纸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喊着要往坟上扑,被两个大人边哄边劝地拉着,挣扎之间女孩儿奋力一奔,后面的人不小心松脱手,她一个趔趄下去撞在了墓台边上。

    惊叫声中,闻清映猛地朝前一步,没等动作,那小姑娘已经被家长抱了起来,他默默地收回脚。

    小姑娘额头上立时红了一片,肉眼可见起了包,不知是心疼还是肉疼,嚎啕到几乎不能发声。众人皆心生不忍,嚎啕与啜泣纠缠成一片。

    路被挡着,陶令和闻清映迫不得已看着这一幕。抱着小姑娘的中年男人满眼是泪,拉着孩子让开路,冲着两个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过。”

    陶令不再多看,抢身闯过那一片哀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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