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成年了,并且足够强大,足以应付除了死神降临之外的任何事。 死神摘下了面具,冷冷的看着他。 在死神摘下面具的那一刹那,自然,死神也就显形了。 他的肤色苍白眉眼极冷,看上去像是一具冰雕。 他就那么站着,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池嘉言本该对这张犀利又不失俊美、如同冰冷刀锋的脸庞感到惊讶才是,可是他只是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怔忡。 两人对望着,死神莫名觉得这样的对视有点熟悉,可那熟悉偏偏又像是一团乱麻里的线头,一松手就不见了。 死神很快又戴回了面具,再次隐去了身形。 池嘉言眼里那怔忡也迅速收起回过了神。他恢复了微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像一声叹息。 “果然……是同一个啊……” “什么?”死神问。 池嘉言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忽然发现你和我的朋友长得有点像呢。” “你现在已经有朋友了?”死神挺意外。 “是的。”池嘉言点头,“哥哥不高兴了吗?” 死神:“……并没有。” “哦……” 池嘉言双手插兜,肩上坐着一只小黑猫,朝路对面的冰淇淋小店走去。 这里地处学校附近,到了放学时间交通便较为复杂,红绿灯一闪而过,那些等待已久的车辆就纷纷朝下一个路口驶去。 车来车往中,池嘉言回头挥挥手:“哥哥,你要吃冰淇淋吗?吃一个冰淇淋,会开心起来哦。这次我请。” 死神没有说话。 他看见死亡之气从池嘉言的脚底下开始蔓延,一层一层的黑气渐渐将池嘉言环绕其中。 不远处,一个店主正在搬运满满一筐橘子,因为隔壁新装修的店面需要安装玻璃,店主不得不腾开水果位置。 可能是装得太多太沉,也可能是材料腐朽,竹筐的筐底忽然破掉了。 圆滚滚的新鲜的橘子们没了束缚,骨碌碌的四处滚落。 “卧槽!”那个店主暗自咒骂懊恼,又大声提醒路人,“小心小心!看着点!不要踩到我的橘子!” 路人们纷纷绕开。 池嘉言在店里买了两个甜筒,一个巧克力味的,一个抹茶味的。 他笑语晏晏的跟店员道谢,然后抬腿走出来,跨进了阳光中。 “哐当!!” 有一辆自行车轮胎撵到了橘子狠狠摔倒在地。 “汪汪汪!” 车筐里的哈巴狗跳了出来。 “妞妞----”主人急得大喊。 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在这个完美的死亡瞬间无限拉长,每一帧,每一秒,都显得那么清晰。 池嘉言脸上的微笑依旧,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哈巴狗受惊逃窜,径自撞上了安装工人的腿。那工人一个趔趄又踩了它一脚,哈巴狗发出惨叫,工人吓了一跳重心不稳,那玻璃就失手连着人一起倒了下去。 那个瞬间,池嘉言并没有回头。 玻璃砸在墙上,碎片飞溅,其中一块最尖利的呈三角形的碎片弹- she -着插-入了池嘉言的动脉。 只要池嘉言稍微躲一下就可以错过,这次却注定逃不了。 雪白的阳光下鲜血喷涌,令死神想起了二十七岁的池嘉言在大摆锤上不断发愿和他抗衡,被反噬后口里吐出的那些鲜血。 没有人能阻挡死神的脚步。 ----除了死神自己。 “陵霄哥哥……”池嘉言跪倒在地,继而侧倒而下。 冰淇淋散落在地上,池嘉言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手朝空中伸出去,似乎无比眷恋。 阳光里,他的指尖白得几近透明。 死神头痛欲裂。 紧接着,苍风也开始躁动了,凄厉的狼嗥声传出,一切就要结束了。 完美的死亡瞬间正在构造成最完美的死亡。 死神的手不由自主的去触碰池嘉言朝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头痛就进一步加剧,因为那些属于此条时间线上的死神的记忆,正一股脑儿的涌向他的脑中。 电光火石间,还算新鲜的“往事”霎时一幕一幕于他的脑海重现。 原来,在他从池嘉言十三岁离开时起,那过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经悄然改变了。 * 五年前。 煤气泄露导致一层楼发生大爆炸,由于是周末很多人都在家休息,当天一共死去了包括老人孩子在内的三十一个人。每个非自然的大型死亡现场都有死神的存在,那些亡魂才一出现,就立刻听到苍风的嗥叫,逐渐化为了即将回归命盘的灵珠。 发生这么大型的集体死亡,也有不少孤魂野鬼前来虎视眈眈,想要趁机分一杯羹,如找找替死鬼什么的。 死神花了较长的时间处理完这些,稍感疲惫。 苍风气喘吁吁,呼啸着化为一道金色图腾依附在他的黑袍之上,也要准备休息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嗫喏着:“陵霄?” 听到这个千百年来无人换过的名字,死神陵霄转过头,看到光秃秃的草坪上站着一个半大少年,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眉目清秀,气质清冽,满脸试探。 “是……陵霄哥哥吗?”那个少年再次问。 陵霄的眉头在面具下皱起来:“是我。你是谁?” 不料他刚刚这么回答了一声,那个少年拔腿就跑了过来,像一个小型火箭一样撞入了他的怀里,狠狠地把他抱住了。 “真的是你!”少年语气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坏蛋呢!还好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吓死我了,我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哥哥!我还以为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