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凡一把将东西抱怀里,瞪着眼,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跟那女人买苹果,她妈的一开始说四块钱一斤,称好了管我要十块钱一斤!她怎么不去抢?” “那你他妈抢什么?”齐久暴躁起来。 他知道这舅舅日子过得不景气,可万万没想到就为了这一袋苹果,他齐久得跟着一块儿做贼似的逃跑。 狼狈,狼狈得像在泥沟子里滚了一道。 “…哎你,”姜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死脑筋!我拿她一点点苹果,又不犯法,她就敢说自己没有骗过老实人钱吗?” “……” 齐久深刻地体会到,跟像姜凡这样的人压根儿没法讲道理。因为这类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活着是个什么姿态,他们只在乎别人有没占自个儿便宜,最好这便宜能有机会变本加厉地占回去。 姜凡用钥匙打开李秀兰的家门,入门前特意拿眼神示意齐久别把事情说穿。 “妈,苹果买回来了,四块钱一斤。”姜凡踢掉脏皮鞋。 “放餐桌上吧,我一会弄…”李秀兰从厨房探出头来,“哟,齐久也跟着一起回来啦。” 齐久没应声,看见小胖姑娘姜晓玲依旧坐沙发上看着动画片。 场景竟然就跟那天他离开家的时候如出一辙。 “妈妈,我想吃苹果。”姜晓玲摇着舅妈余萍的手。 “吃什么吃,你奶奶奉神用的。”余萍瞪她。 齐久终于没忍住,扔下书包掉头就往外走,没顾上李秀兰喊他,快速地下了楼。 他只觉得堵得受不了,继父的那个家他待不下去,如今有姜凡一家三口在的家他也待不下去,往哪儿搁他都像个球,甭管他自己乐意不乐意,只要这地儿稍微倾斜点儿角度,他都找不着个安定的容身之处。 齐久从楼里出去以后点上了烟,大致回忆了一下刚才姜凡被那女人追着跑过来的方向,便朝着那边走。 本来也没抱期望,结果真在小路那头找到一家水果店。 店面看着就逼仄,大灯泡照得人眼发昏,刚刚那个女人正坐在收银台前拿个铁碗吃晚饭,手机里传来脑残电视剧里女人们撕逼的大喊大叫声。 齐久掐了烟走进店里,女人抬起头来,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哎你是刚刚那人渣的…”女人凶神恶煞地站起来,“抢完东西还有胆来!” 女人拿筷子指着他,末端还沾了点儿饭粒。 “我没抢你东西。”齐久冷着脸,“人渣抢你苹果多少钱?” 女人看他掏钱包,稍微收起了那张恶脸,放下了筷子,“五十。” 齐久直接从钱包里摸出五十块钱递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姜凡抢的那一小袋苹果连三十都不值,但他现在心里燥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那人是你爸啊?”女人拿五十块对着光照了照,“挺出息的啊,有你这么懂事的儿子。” “他不是我爸。”齐久说。 本来只是陈述事实,可这女人不知道脑补了多少青春期叛逆少年的伤非故事,用一种带了点儿唏嘘的眼神瞅着他。 齐久没理她,径直出了店,没走出几步远就接到了李秀兰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你突然就往下面跑的,是不是你舅舅又…”能听出李秀兰这电话是躲阳台悄悄打的。 “没,我下楼取个快递,现在上来。” “噢…那你赶紧上来吧,菜都凉了。”李秀兰说。 齐久电话挂了以后,在底下多站了一会儿,入夏的蚊子绕着他胳膊飞,实在烦得没辙才终于上了楼。 天色黑了,楼道里灯不亮,伸手不见五指,齐久爬楼。 姜凡一家三口已经吃饱,坐沙发上看新闻联播,见他回来也没说点儿什么,光用眼神打量地看看他。 齐久没了胃口,钻回房里去。 -“乌龟跳跳龙。”齐久给陈申发了条短信。 -“稀罕呢七舅爷,大晚上翻人家牌子。”陈申的消息秒回。 -“……” -“心情不好?” -“你知道个西瓜。”一串省略号能看出情绪就有鬼了。 -“你心情还行的时候,爱发俩句号。” 陈申这人表面上五大三粗的,其实特爱观察些儿连齐久本人都不会留意的细节。 -“别丧哦七舅爷,人家考完试就和光光一块儿来看你呗。” -“好好说话。” -“你们那儿啥最好吃?”陈申正色。 -“难说,这儿人啥都敢吃。” 齐久短信回过去,听见有人敲自己房门。 李秀兰手里拿杯牛奶,进来以后把房门给带上了。 “晚饭不吃,你可总得把这奶给喝了吧。”李秀兰把牛奶放书桌上。 “没事,饿了我起来下面条。”齐久瞥一眼牛奶,他不大喜欢那玩意儿。 李秀兰坐在齐久床沿,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你舅舅拿回来的苹果,是偷来的对吧。”李秀兰低声说。 齐久觉得有点儿惊讶,瞬间明白过来,姜凡8成已经是个惯犯。 “逮他骂过不知多少回,一点作用都没有,跟他爸一个德性!”李秀兰气得直叹气,“对了,你刚是不是下楼把苹果的钱还上了?多少钱,我待会让他还你。” “不用了,也没多少。”齐久摆手。 “唉…”李秀兰再叹气,“这大人造的孽啊,就是委屈了你们这些做孩子的,尽让晚辈看笑话。” 齐久没作声,干脆将奶拿过来喝了一口。 “晓玲还那么小,也不知道对她会造成多少影响…” 世上的大人不一定全都合格,而大多数孩子要等到长大才明白这件事。 “他们明早就会回家,你别太把他们说的那些话放心上。”李秀兰翻着床单的边角,“外婆年纪大了,你搬过来住我真的特别高兴。” 齐久把最后一口奶喝完,放下杯子,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别人说什么就由他们去说,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这些事都没法改变。”李秀兰轻声说,“我知道你觉得难受,可这路你还是得走,外婆陪着你。” 这路真的得走,难受也得走,走到哪一天,他估计就不窝囊而有能耐去不难受了。 齐久眼睛发烫,只捏着玻璃杯含糊应了声,杯上的奶渍糊成了团儿。 长期以来的烦躁和无奈,到了这会儿即便没被抹去,却终于有一双手替他接过。 第一次觉着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自己写得都难受 特别心疼齐久,快向前走走吧 很快就能遇到一个笑起来是小太阳的林染了! 后面不会虐啦,情感线是甜的。 第11章 第 11 章 王仁据说上个厕所把腰给闪了,由周二开始连着请了三天病假。 “才三十岁腰就成这样,王哥老婆非得哭死。”孙宇说。 没了班主任,九班同学疯起来成了脱缰的地狱三头犬,小情侣缩窗帘背后就得是一口两口三四口,迟到早退旷课的更是大有人在。 像林染,就任性妄为地连着四天没来。 这林染要是在齐久以前那次重点学校,连着旷四天课早该被开除学籍了。齐久估摸着他应该还是个惯犯,来与不来都没有老师学生觉得稀罕。 周四下午放学,九班按照惯例调座,齐久由靠窗的第四组挪到贴走廊的第一组,顺带格外友好地将林染那桌子给带了过去。 反正属于学渣的桌洞里什么都没有,轻得他放下以后,里头躺着的分科意向表还有指甲盖儿橡皮能跟着一块儿滚出来。 齐久弯下去捡,起来的时候眼前是个硕大圆滑的肚皮。 王仁的。 齐久朝他点个头,王仁手托着腰慢慢踱进来,目光在乱糟糟地教室里扫了一圈。 “齐久,来一下。”王仁招招手。 齐久将桌上的书塞进桌洞里,跟着王仁出了教室。 王仁腆着啤酒肚走得特别吃力,从后头看有点儿像个孕妇。 “林染没来上学?”王仁露出那种挺热乎的笑。 齐久想说“没来”,到嘴边成了“刚走”。 “别给他打掩护了,我知道他没来。”王仁说,“给他打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齐久一下子,没能接上话来。 “班上就差他一个人没交分科意向表,我们学校选文科的人比较多,他这表要是不填,就会被自动调剂到理科班去…”王仁皱起眉。 齐久特想问,他同桌读文还是读理干他屁事? “这样,本来他这意向表该我送去,可今天学校办教职工羽毛球赛,我得做裁判。”王仁揉着腰,“而且我这腰才刚好…” “要我送去是吧?”齐久打断他。 “是,你知道他家在哪吧?”王仁看着挺高兴。 “大概知道。”齐久老实回答。 “看看,我之前说什么,你果然是个特例!”王仁拍拍齐久的肩,“这林染有些不合群,你平时有事没事多和他聊聊,多关心关心他,我们争取把他领回正道上来。” “王哥,你是不对我有什么误解?”齐久挺无奈的,“先不说领回正道,你看我合群吗?” 王仁沉默了老半天,才露出个真心尴尬地笑来:“那你俩不就正合适吗。” 齐久无言以对。 王仁这人当教师真可惜了,他就该去当个说媒的。 - 齐久离校前特地给林染发了个微信,好确认他在家。 他骑着自行车,照着高德地图硬是找到了上回赵钱辉请吃饭那店,再顺着看起来都长一个样的街道绕了快半小时,才总算到了林染家那小破公园。 -“我到了。” -“下来。” 齐久将车停在一棵树边儿,汗直顺着脖子往t恤那缝里流,光是刚才找不着路看地图那一小会儿,手机已经烫得像颗定时炸/弹。 才五月底,南方这他妈什么天气,站树底下能听见蝉叫。 等了好几分钟,林染的微信消息才回过来---- -“我在下面。” 齐久皱眉。 -“别下了。” -“赶紧下来。” -“我在下面。”林染再发过来一条一模一样的。 齐久觉着气,低头给他回了俩句号。 老子在你家楼下热得满身汗,你他妈还有功夫下面条? -“那我走了。” 林染迅速回了他一个问号,在他预备推自行车之前赶紧地给他多发了两句话---- -“我在下边。” -“楼下边儿。” 齐久盯这句话盯了一会儿,破天荒地就乐了。他怀疑自己跟这南方人沟通有点儿障碍,最好能请上个翻译。 齐久往居民楼下边儿走,人工湖里的荷花开了,粉的黄的凑一块儿瞎长了一片。 在网上皮得很的林染,现在人模人样地坐在一片草坡上看球赛转播,齐久远远看见了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那条叫8黄的狗子蹲在林染身边,埋下头吃他手心里的一点儿牛肉粒,听见齐久的脚步声后警觉地转过了狗头。 read_app2("你可乐变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