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都城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象征祈福的五彩纱织番旗,大街上摩肩接踵,热闹纷呈,这样特殊的日子,连郡守军也被派来了,十步一人,百步一亭地布防,以保得一年一度的沐恩祭祀不出乱子。 都城的西北角耸立着一座高台,肃穆庄严,擎天而立。台下广阔的场地上挤挤挨挨站满了观礼的百姓,手中高举香火烟烛等物。 岭南地域崇敬神明,天未亮这些百姓便赶到此处了,个个都想争得头香,不少人身上还有清晨雨水淋湿的痕迹,然而没有人露出不耐的表情,皆是一脸崇敬庄严。 肃穆的角号一阵高过一阵,待钟鼓声响渐熄,广安王自玄门大步而出。 他头戴紫金冠,着朱红九章衮龙服袍,踏靸革黑靴,一张雌雄莫辩的脸面肃严着,带着一股疏离尊贵的气度,决不教人小觑。 猊烈看着他的主子往这边来,半跪在踏跺前,双手高高平举过头,手中平持三支描金线香,李元悯接过,轻轻提起下摆,一步步往踏跺上走去。 待步至第一层阶,一位满面涂着四色彩漆的巫觋用柳条在铜钵中沾了水,往他身上洒了洒,有着驱邪清净的意思,他在巫童的牵引下,登上了重重的高台,代表广大的岭南百姓拜天拜地拜神明,郑重插在那偌大的香炉内。 最后,他才拿过巫觋递过的祷神文,高声诵读起来。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这位京城里来的藩王一向重视农桑,兴修水利,常躬身亲种,与民同乐,这样的藩王,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喜爱,他们纷纷将手中的苞谷、红枣、粳稻、莲子等物抛向空中,祈祷着年年丰收,五谷丰登。 那边热热闹闹的,坐在观礼台上的袁崇生嘴角一声冷笑。 这广安王别的本事没有,讨好贱民倒是一流,只是他一介不受宠的皇子,要这虚名有何用,难道陛下还会高看他几眼不成?还不若想想往后怎么养活他王府上的一众人! 这些日子,他派了不下十路探子去摸底了各处庄田的收成,原本以为这广安王轻易让出所有分成,必是这收成有猫腻,没成想,今年倒是个十足十的丰年,收成之数,足足比往年多了两成,这两成便是拿去补朝廷的三万两供银,也绰绰有余了! 这广安王……终究还是当年那个怯懦的冷宫之子啊,即便多了几分历练似模似样又如何——自己将他想得太过复杂了。 既是他有意舍利jiāo好,那自然也要给人家几分面子。 当下摸须轻声一笑。 暗自琢磨着岭南这一桩差事,他办得着实是顺利,想必贵妃娘娘看在自己得力的份上,三年后的考绩至少也得给他争一个甲等,届时再去京里走动走动,提个品阶,一切便稳妥了。 正志得意满间,身边一声清朗的声音道:“袁巡台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他定睛一看,广安王面带和煦的笑朝他走过来了。 原来他已经结束祷神。高台处,已换上一众郡守军维持着秩序,百姓们陆陆续续排着队登高进香。 袁崇生作势起身拜首:“广安王辛苦了。” 跟在李元悯身后的猊烈立刻去挪了一张帽椅来。 “无妨,巡台大人坐吧。”李元悯请了请,自行坐了,随口道:“也来岭南一段时日了,袁巡台可还适应这岭南风物?” “尚可,”袁崇生笑眯眯道,“劳广安王记挂。” 李元悯倒是顺势与他说了许多自己方来岭南时的各般láng狈,二人有说有笑,气氛倒是轻松融洽。 “对了,”李元悯合了扇子,靠近了一些,“这庄田新法,巡台大人可定得如何了?” “按部就班,就等过几日了。” 袁崇生自不愿与他详说,只给他斟了茶。 李元悯不动声色拿扇柄点了点手:“那巡台大人可曾先行与各庄田领事商议?” 袁崇生失笑,“本官乃朝廷命官,颁得是朝廷之法,又何须请教这些小民,殿下,您可是说笑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李元悯:“我看殿下也不必如此劳累,这沐恩之节劳伤jīng力,不过赚点名声,还不若待在府上松快,殿下说是不是?” “哈哈,巡台大人说的是。” 李元悯拂了拂茶沫子,喝了口茶,唇角浮出了一个轻轻的笑。 袁巡台占了点口舌之快,心间几许快意:“今日热闹,趁着这日子,下官已在养chūn楼设宴,不知广安王今夜可否赏脸,过来酌饮几杯?” “这等场合本王岂能不去?”李元悯自然是立刻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