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跟前摆着一盆水,水中是一双青白的足,就算浸在热气氤氲的热水里也不见丝毫血色,仿若冷玉雕成。 那是段涅的脚。 智深轻柔地将水淋在段涅的足踝上,替他按摩,满眼如珠似宝,不像洗脚,倒像是朝圣。 而段涅正一只手撑着额头,手肘支在扶手上闭目小歇,脸上病气森森,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 那时候我也不过一个孩子,却已经凭直觉感到了这一幕的古怪与违和。 不会有哪个门客用那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的主上,也不会有哪个门客觉察到主上的弟弟来了,还将这暧昧而不可告人的情景故意呈现给对方看。 没错,智深就是故意的。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来去无踪没人知晓,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后来大了想想,我能撞破他那龌龊的绮念,绝对是他故意为之,不然以他的武功,如何能察觉不到我的靠近? 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想要他死的。 他是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第8章 段樱的事对我打击颇大,那之后我便有些难以入眠,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不行了。 我不行了,对女人不行了,那一根东西成了摆设,怎么也没了动静。 初始我还不信,觉得只是身体疲乏的关系,过几日便可痊愈。可那之后一个月,无论怎么尝试,换过多少温香软玉,死寂还是死寂,无声终是无声。 我按下心间惶急,命刘公公宣了太医。 太医还当我是脖子上的伤出了什么状况,跑来时一头热汗,满脸红霞,待听完我的病症,脸色又急遽转白,抖若筛糠。 这等事关男人尊严的隐秘,治好了皆大欢喜,若治不好…… “寡人非嗜杀暴君,爱卿大可放心医治。” 得我这一句话,对方才如蒙大赦,转悲为喜。 为我诊过脉后,太医拈须沉吟盏茶时间,额上方才拭去的汗珠复又卷土重来,只是这次是冷汗。 我心头一坠,知道不是好事。 果然,他下一瞬便跪倒称罪,说自己无能,我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他并未珍出有何问题。 也就是说,我没毛病。 身体没毛病,那就是心病了。 其实这结果我早有预料,但仍是觉得浑身泛冷。 脑海里闪现段涅沉静疏离的面孔,那透着讥诮的目光犹如两道利箭,在我心上反复戳刺,终至百孔千疮。 段涅! 段涅!! 瞬间涌起滔天恨意,我一把将桌几上的事物扫落,一时香炉茶盏,脉枕笔墨,叮铃哐啷坠了满地。 刘公公与太医大气不敢喘,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我让他们起来。 “你做得很好。”我对那太医道,“闭牢嘴巴,可保平安。”说罢一抬手,刘公公便将那太医请了出去。 坐于空旷殿内,观满地残骸,我闭了闭眼,心中逐渐产生一抹疯狂的念头。 几日之后,我又去见了段涅。 自上次不欢而散,我已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虽每隔几日便会有凤梧宫的密报呈予我,但和亲眼所见到底两样。 春寒料峭,段涅内里一件玄色常服,外披绛色白鹤纹的披风,就这么立于院中,仰首注视着一树粉白杏花。我甫入凤梧,见如此,不自觉呼吸一滞,停下脚步。 便在此时,微风拂过,杏雨簌簌,迷了人眼,当真是“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然面对如此美景,段涅看上去也并没有几分惊叹,不多时便收回了视线。这不经意间,便将遥遥伫立的我纳入眼底。 他面无表情,我不退不进,两人互不相让,可谓气氛古怪。 最终,段涅眉间一蹙,偏头以拳抵唇咳嗽起来,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峙。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在这漫天花雨中犹如一叶无依无靠的凄艳红萍,摇摆不定,瞧着竟有几分惹人心疼。 “都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凤王进屋?”我扬声呵斥左右宫人。 众人诚惶诚恐上前,段涅却摆手示意不用人扶,自己转身进了室内。 他对我从无敬意,更不曾跪拜叩谢过我,但我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压着怒火,我随他之后进了温暖的室内。 阳春三月,我的殿内早就撤了炭火,他这边却一时离不开。 段涅的手一直都很冷,在我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温暖过。我倒是自小不畏严寒,反而畏热,连体温都要比常人高出几分。 小时候傻兮兮的,总嚷嚷着要把这多出来的几分温热匀给段涅,好让他不再受体寒之苦,其实他又哪里需要我这廉价的殷勤? 我与他在罗汉床上双双坐下,宫人往横隔中间的小几上摆好茶盏,斟上热茶,安静退至一旁。 “皇兄近来如何?” “客套就免了。”他披风已除,身上玄衣衬得他脸色愈白,瞧着比那杏花还白上一些。 我也不恼,微笑道:“皇兄自任太宰以来,一直深居凤梧宫,手上事务皆由六卿代掌,最近我看皇兄身体好些了,不知是否已能正式接管太宰之职?” “太宰?你不怕我成第二个宋甫?”段涅凉凉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