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九卿才回到屋中，碧青就看见她被包扎的双手，立刻嚷嚷起来：“小姐，你怎么又受伤了！”

    闫九卿对此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碧青连忙帮衬着霓音将闫九卿扶到了床榻上。

    “晚上把这个药给你家小姐敷上。”霓音将药瓶塞到了碧青的手里，又看了闫九卿一眼。诚然，她是有些心疼的。所以她很意外地多停留了一会儿，也多言了几句。

    “这些话本该是王爷给你说的：长孙旭文已被抄家，全家二十余口被处以明日处斩。”

    仅是抄家灭族吗？闫九卿愣了一下，霓音了然。“谋反之罪按律当灭九族，但长孙家尚有皇后和太子当朝。”

    言下之意不甚明显，玄明帝对张皇后和太子尚存有感情，所以在这件事情上留了几分薄面。

    “你好生休息。”落下这句话，霓音便离开了闫九卿的屋子。

    对于玄明帝的决定，闫九卿虽出乎意料，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倘若真的追究起长孙旭文的九族来，那在朝的官员大抵都会受到牵连。三大家族受长孙家压迫十余年，如今长孙一族虽不能被连根拔起，但也是受到致命一击，足矣。

    能得到这么大快人心的消息，闫九卿自然是坐不住了，激动地从床榻上下来。

    碧青看她走向了床边，立刻过去把窗户关上了。“天寒地冻的，小姐你还是去被窝里躺着吧。”

    闫九卿对着碧青粲然一笑，碧青一下子怔住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有了笑意。“开着吧，我想看看夜色。”

    过了明天，就是三大家族能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她看着夜空中的那轮皎月，迫不及待地想要明天的到来。

    ……

    圣德十七年二月初五，长孙一族二十一口在燕阳城市集被处以极刑，玄明帝下令不许任何人哭丧或者是以任何形式进行祭拜。

    深夜，莲心鬼鬼祟祟地窜入了凤栖宫的后院，将一叠纸钱放到长孙槿妍的脚边。“小姐，宫里不让烧纸钱，咱们烧完这些就去睡吧。”

    长孙槿妍将一叠纸钱放到了火盆里，火舌一下子窜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后院。“我心里难受，睡不着。你要是不想陪我，就先回去。”

    莲心解释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被人看见了，陛下会怪罪小姐。”

    长孙槿妍叹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平时总是想着要除掉长孙家，可当整个家族真的断送在她手里时，自己竟然难过得彻夜难眠。“论起来，这姓长孙的也只剩下我一人了，若是连我都来送送他们，那祖父和父亲他们该走得多凄凉啊！”

    莲心看着长孙槿妍戚戚的样子，心里愈发酸楚。“小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多难受啊！”

    长孙槿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漫天飞舞的火星，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莲心，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哪有为人子女的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走上绝

    路的……”

    “小姐，你切莫责怪自己，这件事情你也无可奈何啊！”

    若真是无可奈何，她倒是还能安慰自己。但长孙槿妍清楚得很，是她救了馨兰，也是她救了慕云祁，慕云祁的大捷、长孙家的倒台与她脱不了干系。而这也是，让她难以释怀的原因。

    莲心不知道这些，所以她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哭也跟着哭了起来。这个单纯的姑娘，若是知道她的主子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想法。

    长孙槿妍转过头来，突然泪眼婆娑地说道：“莲心，如果我说是我害了父亲他们呢？”

    莲心却以为她在自责，将长孙槿妍揽在了怀里。“小姐，你别这样，这件事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办法，你可千万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抗啊！”

    “不是这样的，莲心，你知道吗？我想要锦王赢，就得让祖父死！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莲心怔住了，一脸错愕地看着长孙槿妍。“小姐你是说，你……和锦王殿下暗中联盟了吗？”

    长孙槿妍没有说话，“联盟”这两个字在此刻被提起竟像是戳中了她的内心，一阵无言的痛在胸口展开。但她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实然，长孙家于莲心而言，也就长孙槿妍一个一起长大的人亲近一些，其余的人她也只是尽主仆之谊罢了。但就是因为和长孙槿妍一起长大，也深深了解她一直是一个乖巧的人，此刻竟然说自己背叛了家族，甚至投靠了敌人，还真是让她无所适从。

    “莲心，你和一起长大，你知道的，他们从小就不把我当孙女看待，他们一直把我当做他们一个政治工具！甚至要我嫁给自己的外甥！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但为什么一想到他们的脸，就觉得心无比的痛！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长孙槿妍这么多年的经历她都看在眼里，她只是没想到她心里藏着这么大的恨。但当莲心看到长孙槿妍凄楚的脸时，脑子里除了要照顾好她就没了别的想法。她只是一味地点着头，一手紧紧抓着长孙槿妍的手，一手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小姐你别哭，即便是奴婢，看到老爷他们走了，也是痛心欲绝！因为不管怎样那些都是您的亲人啊！”

    “莲心，我好害怕，我该怎么办？”她甚至能想象到即便自己睡着了，家里那二十一口人一定会出现在她的睡梦中，向她索命！

    莲心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将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孙槿妍抱在了怀里。“小姐别怕，有奴婢在，奴婢一定会永远保护小姐的！”

    莲心的话，让长孙槿妍一下子找到了支撑点，将内心所有的情绪悉数通过眼泪宣泄了出来。“好，从今天开始，莲心你就是我的妹妹，是我长孙槿妍唯一的亲人！”

    “小姐……”莲心感激涕零，拥着长孙槿妍在火盆旁嚎啕大哭，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出

    现。

    “谁允许你们在这里烧纸钱的！”王皇后怒气冲冲地踢翻了火盆，火焰尽数熄灭。

    长孙槿妍惊骇地叩头行礼，“参……参见皇后娘娘！”

    “宫中今夜不许烧纸钱，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长孙家的人个个都这么不争气！

    长孙槿妍如实回答：“父亲他们刚刚走，我想着总得有人给他们送送行，所以才偷偷地来后院里烧，我想着不会被人发现的。”

    “难道本宫不想给外祖父送行吗？但是在这多事之秋，本宫和太子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发现了告到了皇上那里，不仅是你要遭殃，连本宫和太子都会受到牵连！你知道没有！”

    又是为了她和太子！长孙槿妍气急败坏得脱口而出：“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想为家人送行，可为什么在家人死后皇后娘娘却能安枕无忧！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皇后娘娘想的从来只有自己和太子吧！”

    “啪”得一声脆响，张皇后第一次打了她，长孙槿妍一下子愣住了。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入眼的就是张墨心那张隐忍的脸。

    “本宫不伤心？本宫只为自己和太子？长孙槿妍，你说得都对。长孙家现在只剩下了和太子了，本宫若是不想着自己和太子，还能想谁！你伤心，你可以毫不忌惮地在这里烧纸钱嚎啕大哭，但本宫不可以，本宫只知道长孙家倒台了，本宫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因为这后宫里还有千千万万双眼睛看着本宫，她们多么想本宫就这么垮了，然后她们就有机会坐上本宫的位子！但本宫偏偏不会如她们愿，因为这凤栖宫里的女人只能是本宫一个！太子也只有云岚一个！只要云岚是太子一天，这北域迟早就是长孙家的！所以长孙槿妍，你给本宫记住了，从今天起我们谁都不准提长孙家，为了云岚，你必须得给本宫争气！”

    脸上被她扇过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长孙槿妍是忌惮张墨心的，她的一番话虽疯狂却掷地有声，让她无力反驳，只能怯懦地应和着：“是。”

    长孙槿妍变得乖顺起来，张墨心也冷静了下来，转而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多去太子宫中走走，今年你们俩就要成婚了，多培养一下感情总是好的。”

    时间一下子过得仓促起来，长孙槿妍这才想起，离她和慕云岚的婚期真的只有不足百日了。“槿妍会去看望太子的。”她应付着张墨心，内心却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愈发得不安。

    “别尽做这些个无意义的事情！”张墨心睨了被打翻的火盆一眼，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宫。

    看着她离去时高傲的身影，长孙槿妍抚上了被她打伤的脸。所以即便长孙家没了，她还要受这个女人的桎梏吗？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了几分。若说她曾只是不喜欢张墨心的处事手段，但如今她对张墨心，却是莫名地恨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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