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挤出满脸的笑,上来抢他手里的盆:“都是要做少奶奶的人了,怎么还干这种粗活?” 方伊池听得云里雾里,也懒得问,抬手把盆抢回来,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没走两步就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嘲笑声,说什么飞上枝头的凤凰是野凤凰,迟早有摔下来的一天。 他冷笑几声,没搭理,反正饭店的服务生没有没被这么骂过的。 “哥,外头吵什么呢?” “没事,你继续睡。”他把盆放下,见院里头落了份报纸,便弯腰拾起来。 这是方伊池给妹妹订的,怕她成日待在家里闷。 “先看报。”他搓着手推开了窗户,将报纸扔在方伊静的床头,“今早上喝粥,你且等等。” 方伊静在屋里应了声“好”,继而抖开报纸,再也不吭声了。 方伊池没在意,急匆匆地洗漱完,又熬了粥,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换衣服去饭店上班,屋里忽然传来方伊静的声音。 他便反身回去:“怎么了?” 方伊静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潮:“你骗我!” 他莫名其妙地凑过去摸妹妹的额头:“病了?” “我早就有病了!”哪晓得方伊静竟把床头的碗砸在了他身上。 黏稠的药渣溅了方伊池一身,他怔怔地望着衣服上的污痕,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还好没穿旗袍,否则脏了可不好洗。 “你和六爷……你和六爷!”方伊静疯了般癫狂地笑,捏着报纸的手抖得跟筛子一样,片刻又陡然冷静,“你真的要嫁给六爷?” “嫁什么嫁?”方伊池回过神,一口回绝,“小孩子不要胡说8道。”他以为自己否认得干脆,却不晓得面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方伊静沉默了几分钟,把报纸往身后一塞:“真不嫁?” “不嫁。” “那……要是六爷非要你嫁呢?”方伊静眼底酝酿起阴暗的情绪,“哥,我代替你吧。” 方伊池巴不得她早点跳过这个话题,端着碗狼狈地点头:“成,你说什么都成。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快把粥喝了。” 说完,推门就往外跑,结果没跑两步,手腕忽然被人死死地攥住。 方伊池一声惊呼,栽进贺作舟的怀里。 贺六爷站在窗户边,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方伊池,你逗呢?” 他捏着碗,瞥见院门大敞,不由害怕被街坊四邻看见:“爷……六爷,快撒手。” “我撒个屁!”贺作舟满身戾气,抓他的手倒没用多少劲儿,“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 “我……” “不嫁?”六爷气笑了,把方伊池按在墙上,拿嘴唇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方伊池被熟悉的气味笼罩,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您怎么能偷听呢?” “我不偷听,还不知道你们兄妹俩在打什么主意呢!”贺作舟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唇,冷声道,“方伊池,你给我听好了。” “老子不是什么爷,也不是你的客人,”贺作舟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恨不得糊在他脸上,“老子是你爷们儿!” 作者有话说:作者没话说。 贺作舟有话说:我太太好气人哦:) 明天还是有更新哒w昨天也更了!求评论( ⊙ o ⊙ )! 第十七章 先生 贺作舟发起火,方伊池一时被吼蒙了,战战兢兢地把报纸抖开,迎面就是巨大的铅字----恭祝贺作舟与方伊池喜结连理。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什么酒席订在哪儿,连办多少天。 方伊静方才骂人的话一股脑涌进脑海,他捏报纸的手微微颤抖,半晌突然憋出句:“您甭逗了!” 然而这句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贺六爷眯起眼睛对他扯扯嘴角,翻手把他往肩上一扛,直接走出院子丢车里去了。 “六爷……六爷!” “六个屁。”贺作舟带了万禄来,不用开车,跟方伊池挤在后排,“要我说几遍?我是你爷们儿!” “睡过的那种。”六爷凑近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不喜欢我,直说,我不生气。” “感情没有,大不了以后慢慢培养,可你答应你妹妹的那叫什么话!” “我答应什么了?”方伊池被噼里啪啦凶了一顿,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让她代替你嫁给我吗?” 他愣了又愣,终于缓过来神了,猛地撩起眼皮:“我能让我妹妹往你们贺家的火坑里跳吗?” “啧。”贺作舟闻言,觉得方伊池是在保证到时候嫁人的是自个儿,心下松快不少,也不压着他了,好端端地坐回去,把人往腿上一抱,“当初我说了,你进了贺家的笼子就别想跑,怎么,反悔了?” 话是在床上说的,方伊池想起就恨不能啐六爷一口:“谁知道您在外人面前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是这副德行?” 贺作舟抱着他一个劲儿地笑:“不得了,小凤凰发脾气了。” “小凤凰”三个字一出口,方伊池身上的火气平白散去三分,他捏着衣摆喘了几口气,心思活络起来,小声问:“这衣服是您买给我的?” “这不废话吗?”贺作舟替方伊池把衣领抚平,又攥住他的小手,“就该穿暖和点,瞧你冻的,没哪儿是热乎的。” 说完,眼角忽然渗出点坏笑:“嗐,瞧我这话说的。” “你里头可热乎呢!” 方伊池听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后来被六爷摸了一把屁股,终是意识到贺作舟在说荤话,又气又臊,扭头就往边上爬,可惜六爷手一伸就把人捞了回来。 “真不喜欢我?”贺作舟眸色沉沉,望着他的目光里没了戏谑,全然都是认真。 方伊池被看得心跳如擂鼓,“不喜欢”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单拿漂亮的眼睛瞅车窗外的风景。 入冬下了几场雪,胡同口的煤渣堆旁挤满了人,要是没有六爷的黄鱼,他也是其中之一。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不屑于用煤渣,但穷苦人家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取暖,总好过生生冻死。 这般冷的天,在外头待一宿,保准上西天。 “问你话呢。”贺作舟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可面对方伊池的沉默,免不了生出几分烦躁。 毕竟小凤凰是他好几年前就看中了的人,拿时兴点的话说,那叫“一见钟情”,可六爷还是过于自负,总以为只是单纯的欣赏,瞧过没当回事,扭头走了才后悔。 要是当初带着方伊池跑了,他俩说不准连孩子都有了! 可世间情爱是最说不准的事儿,兜兜转转几年,人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心就难说了。 果不其然,方伊池抿唇缩在车厢里,虽胆怯,却硬着头皮慢悠悠地说:“不合适。”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合适。 贺作舟的心凉了半截:“什么不合适?” 他抬起头,纤细的脖颈固执地仰着,明明怕得要死,嘴里倒不退缩半分:“我和您……也就打过几回照面,您怎么就……就要娶我?” 他不说自己的身份不合适,也不扯那些个说他攀高枝的闲言碎语,单说相处时间,贺作舟反倒没了反驳的余地。 这是他欠小凤凰的,是个爷们儿就不能不承认。 绕来绕去,事情回到原点,还得怪贺六爷当初离开北平的时候没带人走。 方伊池虽然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但瞧贺作舟的神情,便知道说的话起了作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失落。 天又开始下雪,他在失落什么呢? 谁也不晓得。 车原本是向着贺家开的,结果半道方伊池歪在车窗边,瞧见了在街上买糖葫芦的阿清。 “六爷,停车!”方伊池猛地直起腰,张口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于逾越。 贺作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瞄了一眼外头的雪,把外套脱下来给他:“去吧,想买什么直接从我衣服口袋里掏钱。” “我自己有。”他下车的动作微微僵住,红着耳朵嘀咕,“不用您的钱!” “用你爷们儿的钱怎么了?”贺六爷立刻不乐意了,还想再说什么,方伊池却已经关上车门一溜烟跑了。 贺作舟坐在车厢里,瞪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看了半晌,栽回去笑,一开始笑得声音还不大,到后来万禄都听见了,忍不住扭头叫了声:“爷?” “哎哟我真是……”贺作舟笑得直摇头,“你瞧这小凤凰,还跟我倔呢。” 万禄没万福沉稳,爱开玩笑,扭头挤眉弄眼:“少奶奶不情愿咯。” 贺作舟笑完了,坐起身来,阴沉沉的视线里夹杂着几丝酸楚:“你当我看不出来?” “可成亲这事儿没的辩。我是实在忍不住了,再让他搁外头晃悠,我怕我真的做出点出格的事儿。” “大不了日后慢慢哄,自家的凤凰总要在自家落窝,别的地方……他落一次我烧一回。” 万禄听得心下发寒,他是在贺家干了十几年的老人,知晓贺作舟的手腕----这就是个阴狠的主。刚刚方伊池有句话说得太对了,全北平城的人都被六爷的外表唬住了,压根没几个人知道他有多浑。 贺作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万禄还记得几年前,六爷没带兵出去那会儿,与人谈生意,前脚还揣着温和的假象在酒席上推杯换盏,后脚出门就把人崩了,说是瞧不惯生意上阳奉阴违的废物,隔天又摆着一脸悲痛参加了葬礼。 在场不晓得内情的商贾无不赞叹六爷的为人处世,全然想象不到贺作舟出门就点烟骂了声“晦气”。 至于后来贺家旁人查到这事儿,想兴师问罪,当初还没能把贺家全部拿下的贺作舟冷笑着说了个地址,家里人赶去,目瞪口呆地找到了原本说是“丢失”的货物,到底没能把六爷如何。 万禄也不知道贺作舟怎么如此神通广大,单明白一点,如今的贺家,乃至四九城,估计已经没什么人能拦住六爷了。 方伊池除外。 贺作舟靠在车窗边瞧了会儿,见方伊池和什么“阿清”拉拉扯扯没有回来的意思,耐不住也下了车,刚走过去就听自家凤凰说:“不嫁,你怎么也问这个问题?” 阿清眼尖,瞧见了一步一步走来的贺作舟,竟不怕,捏着细长的烟,故意调笑:“我为什么不能问?当初我让你跟别的熟客,你不肯,我说六爷,你又不吭声,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 read_app2("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