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有些心灰意冷。想起刘徽曾同她说:习武之人,从呼吸、步伐、神态上都能看出来。常胜会武。可我试了他几次,竟摸不出他的深浅。刘徽还告诫她,常胜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要和他走太近。 一趟行人之行,让她觉得一切都变了。人心之莫测,浇灭了她的一腔热意。 她一直视常胜是不同的。 可是原来他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只不过,还是皇上安插在她身边的一个眼线。 腰牌拿来。”左钧直平平伸手,冷冷道。 常胜怔怔看着她,右手剩下的三分之一个馒头换到左手,摸出一个玄络牙牌放入她手中。 天朝宫禁牙牌字号,公、侯、伯以勋字,驸马都尉以亲字,文官以文字,武宫以武字,教坊官以乐字,入内官以官字。左钧直入文渊阁,亦有腰牌,上面便是文”字号。 可这块牙牌却十分特别,勋、亲、文、武、乐、官一字不沾,以九叠篆文刻写着一个羽”字。 此前韦小钟曾说,翊卫中,暗卫之间互证身份,不会提及翊”字,而是去其偏旁,以羽”相代。 左钧直自嘲般的一笑,将牙牌拍回他手中,话语凉到了骨子里:好,好一个常胜,原来连你也是骗我的。” 说罢,拽着长生,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快步走着,眼中涌起泪意。 仿佛这一条路,越走越是孤独,便向永寂。 袖子突然一紧。 姐姐?” 声音惶然而又无辜,正好似训诫长生之后,长生那惶恐不安的呜呜声。胸口顿生酸软,却马上狠掐了自己一下。次次上当,焉能次次不知警醒! 心上起火,狠劲甩开。 手腕却又被握住。 姐姐,我没有骗你!” 她用力抽手,那握着她细腕的手却像铁石一般,既未掐得她疼,又让她万万脱离不开来。左钧直气极,反身蛮横地推了他一把,他背撞在身后的石墙上,闷哼了一声,脸色顿时煞白,额上沁出细密汗珠,竟像是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饶是左钧直尚怒火中烧,见到他这幅模样,也是大大吃了一惊,颤声问道:常胜……你怎么了?” 他仍是握着她的手腕未放,仿佛一放,她就会走了似的。 缓了几口气,他方道:姐姐,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左钧直红着眼咬唇看着他,只见他模样清秀如画,眼神净湛无杂,没有一丝一毫她看不透的东西。四年前姐姐从文渊阁里走了,给我留了药,我便总觉得,姐姐还会再回来。那两年里,我天天晚上都会去文渊阁。” 皇上早早便有除掉韩奉的打算,我也是这计划的一部分。那天韩三小姐邀鸾郡主去府上做客,我扮了小huáng门随同。晚上回来已经很晚,便直接去了文渊阁,没想到真的又见到了姐姐你。皇上刁难姐姐,我也没想别的,就那样闯了进去。后来的事情,姐姐都知道了。” 他喘了一下,轻轻放下她手,黯然道:我对姐姐,并未说过一句假话。” 左钧直喉中哽得发疼,你是没说假话,可是你也瞒了我许多。——韩奉府中,地下,是不是你?” 他凝眉,慢慢道:倘是我说是,你是不是就不愿意理我了?” 左钧直哽咽道:你要是骗我,我肯定不理你。” 常胜默然垂首,良久,点了一下头。 左钧直后退了一步,咬牙道:常胜,你还说没骗我,你骗得我好苦!” 常胜只道左钧直又要抽身离开,霍地起身紧紧抱住她,又急又快地说:当时那般凶险,我哪敢多言!我怕打草惊蛇,误了皇上大事,便用扶桑人的化尸水将库中守卫尸身化去。那等残忍,我不想让姐姐看到……姐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是不要不理我……”说到后面,已近央求,像是个无助的孩童。 左钧直的心中其实早已经软了。他舍命救她。他与她,倒是心有灵犀,知道利用韩奉和扶桑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来掩护自己。自己那天能从雪斋手下逃过一劫,又何尝不是他的缘故? 也罢,就算他是皇帝派来的人,他对自己也是真的好。更何况自己光明磊落,皇帝要监视,那便监视罢。 长叹了口气,问道:对我为什么这么好?” 常胜觉察出她的语气软了些,松开手,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初来京中,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姐姐是第一个对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