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漂亮,四十多岁,背影却年轻得比得过我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 她头发厚厚的一大把,原本总是随意地在脑后一扎,就像她随意的生活态度,可是,临近搬家,她去镇上最好的理发店找最贵的师傅烫了个头发。 这头发在我看来,烫得有些失败。 发尾弯弯的,一缕缕蜷在一起的卷看起来让她像是电视剧里老上海的歌女,我并不是说她们不好,不是说她们不美,只是觉得不适合她。 她秀气的脸,更适合平时松松散散的卷一个发髻。 很漂亮。 但是我弟却说她这样很美,像是电影里能让所有人都一见倾心的女主角。 显然他的赞美更让她开心,我也只好闭口不言。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们站在寒风中等待着楼门开启,我看着她的背影,竟然看出了一丝悲哀。 悲哀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男人的声音响起后,妈妈欢欣雀跃。 她亲切地叫他的名字,然后说:“我们来了。” 我听见清晰的开锁声,楼门开了。 妈妈催促着我们上楼,说:“有哥哥在,你们进去以后千万不要吵。” 我们都没懂她的意思,直到进了家门,站在门口局促地往里看。 一个高个子男生,看起来跟我们年纪相仿,他穿着牛仔裤白毛衣,站在那里,看着门口的我们。 他在几步开外,在我们那所谓的爸爸身后不远处。 但看着我们的时候,像是一只孤鹰看着远处的群山,群山之中,有他瞄准的猎物。 我有点怕他。 ====== b1 我打算离这个家远远的。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爸在打电话,我清楚地听见他报出了家里地址。 我知道谁要来。 练习册的第29页被我撕掉,因为上面有一个我不想看见的字。 要是人也能这样就好了。 我不想看见,就能撕掉。 或者,我把自己撕掉。 七点多,外面开始下大雪。 我一边吃他煮的面条,一边祈祷这雪下得再大点,最好封了路,让谁都出不了门也进不了门。 可他们还是进门了。 我爸要我别太自私,以后是要当人哥的。 究竟是谁自私? 我突然觉得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这个人,变得很陌生。 我以为的那个宽厚的肩膀,其实扛着的不是责任和爱,是虚伪狡诈跟背叛。 门铃响起来之前,我坐在房间的书桌边。 这间卧室原本是我一个人住,但从今天开始,有两个我从未见过,甚至前不久才知道他们存在的兄弟要住进来了。 我的双人大床被换掉,换成一个临时买来的单人床。 对面靠墙放着的是他花了一万多块买的木质的上下铺。 我的书架被清空了一半,书桌被清空了一半。 我的世界被霸占了一半。 或许,不止一半。 他们有两个人。 我不在乎那个女人,我只是讨厌别人侵占我的领地。 我爸去开门的时候,我跟着过去,甚至想走在他前头,让他们一开门先看见我。 让他们知道,这个家究竟是谁的。 门打开之前,我听见脚步声,外面没人说话。 我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你们有过被掠夺被入侵的经历吗? 一般来说,对待入侵者,应该手持利刃一一解决了他们,但毕竟不能。 我爸说:“你可以把她当阿姨,但虞南虞北是你亲弟弟。” 我看着他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对他说:“好的。” 我倒是想看看这两个入侵了我领土的人长什么样。 他打开了门,我看见了他们。 那个女人跟我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 我以为,她应该是那种妖艳的,往那里一站就会勾人的,是吃人心的妖怪,像纣王的妲己。 然而,她长得太普通了。 不是不好看,只是好看得很不起眼。 她一见了我爸,眼睛都亮了,明明四十来岁的女人,却笑得像个二十岁的姑娘。 至于吗? 她身后,站着两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