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套装2册(春江花月夜+终章合集)

作家 多多 分類 综合其他 | 31萬字 | 102章
第29章 求箴言(2)
  第29章 求箴言(2)
  四
  “這不就是個‘如’字嗎?”王子進好奇地問道。
  “不錯,就是‘如’字。”蘭香把手縮了回去,“當初佛祖指引我用心思量,待我悟得這字間真義的時候,就是我完全轉生之日。”
  “完全轉生?”緋綃聽了一臉疑惑,“這麽說你已入了輪回?”
  “對,但不完全。”她說著指了一下那個在床沿上坐著的小女孩道,“她叫容兒,就是我轉生的孩子,現在已經四歲了。”
  “什麽?”王子進望著燈光下那小女孩陰沉的臉,隻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孩子總是陰著臉,不言也不語,他還以為也是一個靈體,哪想到是個活生生的人。
  “這事可棘手了。”緋綃望了望蘭香,又望了望那個小女孩,“你還在這世上,那麽說轉生不完全?”
  “不錯,”蘭香淚水又湧了上來,“所以容兒她不會笑,也不會感到快樂,當我從這個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時候,她才會與一般孩子無異。”
  “因為你一直悟不透那個字的含義,所以才一直沒有消失?”
  “公子明慧,”蘭香又哭了起來,“我年紀輕輕就死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估計也是枉死,我不能再因為自己的駑鈍,耽誤了容兒的一生啊。”
  “緋綃,緋綃,怎麽辦啊?你快點想想辦法吧。”王子進在一邊急得跳腳,早知道是這樣大的麻煩,他就不帶這兩個怪人回來了。
  只見緋綃劍眉緊鎖,拿著筆,蘸了墨汁在白紙上寫了個“如”字,不知在思量什麽。
  他過了半晌才道:“這字裡有一個‘女’字,一個‘口’字,我們先從這‘女’字入手看看。”
  “從‘女’字入手?”王子進納悶道。
  “我們要先弄清她是怎麽死的。”緋綃指著蘭香道,“她身穿喜服,怕是成親的當天就死了,只要找出這附近五年前哪家辦喜事的當天死了新娘不就好辦一些?”
  “喜事當天死新娘的太少了,這個確實比較好找。”王子進聽了就要收拾東西,“事不宜遲,我們這就收拾東西出發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聽。”
  “子進,”緋綃急忙站起來按住他,“我自有辦法,今日太晚了,要明日再安排。”
  “要怎麽安排?”
  緋綃卻故意賣著關子不說,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現在天色已晚,我要去睡了,明日再說吧。”
  “緋綃,緋綃,你告訴我吧。”
  緋綃卻眼波流轉,朝他笑了一下,根本就沒有回答,拉開自己的房門,進去睡了。
  王子進待在門外,知道他一向愛賣關子,今晚怕是問不出什麽結果了。
  “那個,那個蘭香姑娘……”王子進支支吾吾地對她說。
  “王公子叫我蘭香吧。”
  “蘭香,”王子進繼續撓著頭道,“你不用著急,我這個朋友本事很大,定會助你的。”
  蘭香見王子進憋了半天才說出這樣的話,突然覺得感動莫名,隻覺鼻子酸澀,甚是難受,“王公子也早些安歇吧。”
  “你睡我這裡吧!”王子進笑道,“我在長椅上將就一夜。”
  是夜,月光如水,王子進望著窗外的圓月,隻覺得頭腦中一團迷霧,不知這一字箴言到底蘊涵著什麽意思,輾轉反側,百思而不得其解。
  屋子裡傳來蘭香輕聲唱歌的聲音,估計是在哄容兒入睡,那歌聲婉轉好聽,只聽清最後幾句是:柳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
  王子進聽著這唱詞,隻覺得心中難過,一腔思鄉之情全被勾起來,離家已經快一年,不知母親現下如何了。
  窗外子規夜啼,聲音淒苦,似乎知曉人事般,一聲聲直能叫到人的心裡去。
  是不是這世間萬物皆有愁思呢?
  不論是人,是鬼,還是這夜啼的鳥兒,在這月光的照耀下,皆有一腔心緒,無從寄托。
  五
  第二日一大早,王子進便把緋綃從松軟的被子裡拉出來。
  “緋綃,昨日不是說好的?快點出發吧。”
  “去哪裡啊?”緋綃頭髮披散著,睡眼惺忪,顯是不願起來。
  “不是去打聽新娘的消息嗎?”
  “誰說我去了?”緋綃說著又躺了下來,“子進,你不用著急,現在養足精神,黃昏的時候我自有辦法。”
  “還要等到黃昏?”王子進望著外面的天色,正是豔陽高照的晌午,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卻又無可奈何,隻好也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隻覺得有人搖他,“子進,子進起來了。”
  “嗯?”他睜眼一看,緋綃穿著白色的衫子,黑發也用白綢束了起來,面如滿月,一雙美目中正帶著笑意望著他。
  “你這是?”王子進見他已收拾停當,顯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我們去捉仆人。”緋綃說著揚了揚手中一個竹篾的籠子,笑著走在前面。
  王子進一頭霧水,趕快爬起來跟在他後面出門,蘭香見了也跟著出去,兩個人跟在緋綃身後,都是一臉疑惑表情,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只見緋綃白衣飄飄,身材纖痩,一路在前面走著,路旁景色越來越荒僻,三人已經來到了一片荒草中。
  “到了。”緋綃回頭朝兩人笑了一下,“就是這裡。”
  “我們到這裡乾嗎?”王子進望著荒草叢生的周圍,不由納悶。
  “這裡有好多的仆人啊。”緋綃一伸手已經從草叢裡捉了一個東西出來,湊到王子進眼前道,“你看,就是這個。”
  王子進見他纖長的兩指間捏了一個綠色的小蟲子,那蟲子通體碧綠,翅膀如薄紗一般,倒也好看。
  “這是什麽?”
  “這是螟蟲。”緋綃說著把蟲子放入竹籠中,“它們能夠帶了信息回來,不管是陰間還是陽間,皆能自由出入。”
  “還有這般好事?”王子進在一邊聽了樂得直搓手,“這麽說我們只要將蟲子放出去等消息就可以了?”
  “不錯。”緋綃嘴角一牽,甚為得意,“所以我說你不要著急嘛。”
  “緋綃,你太厲害了。”王子進歡呼著就去捉蟲子了。
  緋綃望著他雀躍的背影,嘴邊掛著笑意,一轉眼就看到同樣一臉笑容的蘭香,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這次放螟蟲出去,很多事皆可真相大白,希望這個小小女子,能得一個善終吧。
  “王公子,多謝你助我。”蘭香一邊捉蟲,一邊對王子進說,“我這五年來,終於看到一絲希望了。”
  王子進見她一身紅衣,被夕陽染成金色,真正是美麗異常,又有誰能想到她這樣一個妙齡女子僅是一縷微薄的靈體呢?
  正如謝了的花,現在留下的僅是一縷芳魂,一絲余香。
  “不,不用謝我。”王子進急忙在草中翻著蟲子,低首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還把你攆了出去,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蘭香含淚笑道,“王公子這般助我,我怎會記恨於你?”
  王子進見她不開心,急忙逗她:“你說佛祖給了你一字箴言,你可還記得佛祖是什麽樣子?”
  蘭香聽了笑了一下,“佛祖嗎?好像在凡人來看,就是你心中記掛的人的樣子,所以佛教裡的諸神皆有很多化身。”說罷低首含笑,“我眼中的佛祖,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
  王子進對這答案甚感失望,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只有低頭捉蟲。
  兩人捉了足有兩個時辰,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蟲子也越來越難捉了。
  緋綃手中那個小小的竹籠裡,已經裝了百十隻蟲子,在黑夜裡散發著幽幽的綠光。
  “差不多了,這些蟲子應該很快就能給我們帶來好消息。”緋綃說著,把竹籠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麽。
  只見那竹籠中的飛蟲,似乎對他說的話有感應一般,綠光一會兒暗一會兒明,把緋綃的一張臉,也映得如大理石般光潔好看。
  “好了。”緋綃笑意盈盈,伸出兩指,打開了籠子的門,裡面開始稀稀落落地飛出點點的青光來。
  漸漸那青光越來越多,直如一把繁星撒在黑暗中,消散在遙遠的天空。
  王子進被那熒光包圍,隻覺得像是踩在雲端,正與繁星朗月為伍,不由心中喜樂無比。
  過了許久,那光才散去,周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荒草遍野,晚風蕭瑟,無限淒涼。
  “好美啊。”王子進這才斂回心神,隻覺得方才似乎到太虛遊歷了一番,是不是人生也是如此,彈指芳華,轉瞬即逝?
  正自悲哀,只見晚風中,緋綃白衣如雪,袍裾隨風飄揚,正面朝他微笑,似乎已經明白他的心事一般。
  “子進,我們回去了。”
  “緋綃,做人好累,我剛剛也想變成那青蟲飛去了。”
  “你別看那青蟲美麗,”緋綃笑道,“它們現在都要受我指使,怕也沒有那麽好過。”
  “嗯?你怎生指使它們?”
  緋綃朝他壞笑了一下,“我先把它們捉到籠子裡,再用自由要挾它們,和它們定下契約。”他說罷又搖頭補充,“它們為了自由,自然要幫我的忙了。”
  “你,你這不是乘人之危嗎?”
  “那現在你還羨慕那青蟲嗎?”
  王子進急忙擺擺手道:“不不不,我還是自由自在地聽歌賞曲比較好。”說罷,疾步走在頭裡回客棧去了。
  緋綃笑著跟在他後面,隻覺得有趣。
  只有身著喜服的蘭香,站在荒原中一直愣愣地望著滿天繁星,似乎那點點星光,都化成她那小小的微薄的希望。
  六
  過了沒有兩日,王子進就不覺得那些蟲子有多美了,回想起那夜美麗的光輝也只有頭痛的份兒。
  因為在這草長鶯飛的暮春,他們每天都要把窗戶全都打開。
  這也不算什麽,最可怕的是每天在這窗戶裡進進出出的都是蟲子,一隻隻,一個個,絡繹不絕,比酒樓的門庭還要熱鬧幾分。
  而緋綃就端坐在客廳裡,搖著折扇等著各路消息的到來,那模樣就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天子。
  “子進,趕快把這兩隻捉住扔出去。”緋綃急忙指使王子進。
  那些蟲子完成任務以後,便與一般蟲子無異,絲毫沒有靈性,爬得滿屋都是,王子進每日就是不停地捉蟲子,再把它們扔出窗外。
  這一天下來,累得他連腰都直不起來。
  “王公子,我幫你捶捶背吧。”蘭香見了甚是過意不去。
  “不,不用了。”王子進趴在長椅上,望著燭光下的緋綃,現在已經是晚上了,總算是沒有蟲子再飛進來,“我說緋綃啊,這樣的日子已經有三天了,到底有沒有消息啊?”
  “當然有消息。”緋綃笑道,面向蘭香道,“蘭香姑娘……”
  “公子請叫我蘭香吧。”蘭香聽他這樣稱呼自己,面色一紅。
  “蘭香,”緋綃朝她笑道,“你對於江寧府有什麽特別的記憶嗎?”
  “江寧?”蘭香聽了眼神迷離,似乎勾起她的心事,“容兒就是江寧人士,而我也總在江寧附近徘徊。”
  緋綃聽了這話含笑道:“也許我們快要知道你活著時的事了,昨日一隻青蟲帶回消息,五年前有一個新娘,剛剛結婚就死了,正是江寧人士。”
  蘭香聽了這話面色一下就僵住了,似乎是平地裡響了一個炸雷,隻炸得她的心裡既沒有喜也沒有悲,一時頭腦中一片空白。
  “怎麽死的啊?”王子進沒心沒肺地趴在長椅上問。
  “不知道,”緋綃搖頭笑道,“時間過得太久,這是青蟲帶來的隱隱約約的消息,還要我們確認再說。”
  “那我們明日就出發吧。”王子進說著望向蘭香,“坐船從長江順流而下,兩日就能到達。”
  只見蘭香面色淒婉,點了一下頭道:“好。”一點也不見喜悅的顏色。
  “她這是怎麽了?”王子進悄聲問緋綃。
  “就是僅剩一縷思念,聽著自己已經死了的消息也不會好受吧?”
  王子進望著蘭香的側臉,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
  次日,幾人就收拾一下東西出發了,緋綃一到渡口就雇了一條最華麗舒適的船,還特意去集市買了兩包雞腿才上了船,真是半點也不能委屈自己。
  王子進對於他的行徑已經見怪不怪,隻當他是一隻狐狸,在山裡待久了受了不少的苦,現在好不容易到了繁華人世,要把以前沒有享受到的都找回來。
  “容兒,容兒,吃雞腿啊。”王子進拿起一隻雞腿在甲板上逗弄那女孩。
  那女孩也不說話,伸手接過,眼神凶惡地啃了起來,好像在吃自己仇人的骨肉。
  王子進見了她的表情,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看來是該早早悟透那一字箴言,這簡直就是惡魔的孩子。
  “王公子,兩日以後就要到了吧?”
  “是。”王子進見蘭香過來,急忙站了起來。
  “王公子,此番多謝你了。”蘭香低首道,“希望蘭香化為煙塵後,公子還能記得我吧。”
  “蘭香,”王子進笑著拍了一下心口道,“不會化為煙塵的,因為我的心中有你,緋綃也會記得你,你只要留在我們的心中,就永遠都不會消失。”
  說罷他又望著滔滔江水道:“人生便如這長江送流水,又有何人不會化為煙塵?但這長江後浪推前浪,生命也是如此生生不息,死了的人會在活著的人的心裡繼續存在,就是在這前仆後繼中,人生才如長河般源遠流長。”
  他又笑道:“你不也是為了容兒才這般努力嗎?”
  蘭香聽了這一番話,不由愣住了,望著滔滔江水,似乎有無限哀思。
  月上中天的時候,緋綃雅興突發,盤膝坐在甲板上合著和煦的春風吹起了玉笛。
  那笛聲悠揚動聽,在長江上隨著流水奔流不息,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蘭香在艙裡見甲板上的人白衣飄飄,仙樂縹緲,想著長江流水,人生輪回,何其相似,又望著容兒的臉,突然覺得心中豁然開朗,對於前途再無畏懼。
  七
  兩日後,幾人到了江寧府。
  緋綃卻並不下船,指引著船夫繼續走下去,終於在日暮的時候停在一個小小的村莊。
  “是這個村子裡嗎?”王子進不由失望,他一向在繁華鬧市裡遊玩,根本就沒有來過這樣荒僻的地方。
  “這村子裡有一個叫黃大的人,好像五年以前死了新婦。”
  “黃大?這名字好生奇怪。”
  “估計是他娘起名的時候圖省事,老大就叫黃大,老二就叫黃二吧。”
  王子進瞟了一眼蘭香,覺得她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雖然不是豪門之女,但是好像也不能和這樣的“黃大”、“黃二”扯上關系。
  但世間有無限可能,不能妄下結論。
  幾人就踏著夕陽,從小路走到田埂,去找那個叫作黃大的人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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