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有點心虛說:“師父父,這祛痕膏果然給我麽?” 容易忍不住笑,說:“當然。” “那你別給我抹了,這麽好的東西肯定很貴,給我用了浪費。” “這有什麽?” “不要,不要,”桃子躲閃著說,“師父父,我真用不著,我好得快,用不著這麽貴的東西。你看我這邊臉上,之前讓我師父打破了,現在一點看不出來,後腦杓上也有,我腦袋瓜子都快讓他砸碎了,也好了,你快給我吧。” “你從前的師父有這麽厲害?” “要說厲害朱大師定然是不如師父父你厲害,可是他的大鐵杓很厲害,他的杓子把上有個倒鉤,每次打我那個鉤子都會扎到肉裡去,可疼了。”桃子說著呲呲牙,像是回憶起那痛感似的。 “竟有這種事,從前見你在他墳上哭的那麽傷心,我還以為他待你很好。” “好啊,”桃子果決地說,“我師父雖然打我,對我卻是很好的,我當初是在別離居偷東西讓他逮住的,可是他不僅揍了我還收了我當徒弟,給我吃給我喝,給我地方住,而且他還教了我許多做人的道理。” 容易覺得她那句“不僅揍了我還收了我當徒弟”說得不通,不過為了不打斷她,就沒說什麽,直到她說完了才問:“什麽道理?” “比如做人要有骨氣,還有做人要知恩圖報,譬如他救了我給我吃給我住,我就應該報答他。” “還有呢?” “還有做人要孝敬父母,雖然我沒有父母,但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也是父,所以說師父父,我也會孝敬你的。” “嗯,”容易滿意的點點頭,“理應如此,聽上去我比你那位前任好得多了。” “那是自然!師父父,我從前並不知道有師父能那麽好,先前朱大師死的時候,我聽小刁說有人哭墳下輩子才有人疼,當時我就覺得,我上輩子死的時候肯定是沒有人給我哭墳,如今遇到了師父父,我才知道想必上輩子是有人給我哭的。”桃子說著不覺眼眶子竟有點發酸,頓覺自己很沒有出息,匆忙爬下桌子,裝作找東西的模樣,躲到背光的地方。 “你找什麽?” “我像是又餓了。”桃子端起剩下的半碗冷面條,呼嚕呼嚕吃進去了,其實她一點兒也不餓,硬吃了半碗撐得不得了。 容易站在門口望了望,說:“靈舒也不知道哪去了,屋子收拾出來沒有也不知道說一聲。” 桃子翻著眼睛,想起她那位神仙似的師姐,知道那就是梁景瀟從前提過的大師姐,當時他只是隨口一說,桃子也沒入耳,如今瞧這情形,桃子便參悟出一二,她這位師姐必定是對她師父父存了些念想,冤孽啊,冤孽。 “師姐姐大約不太待見我。” 容易瞧她一眼,卻未置一詞。 “我看得出來,”桃子說道,“要是我,我也不樂意。” “怎麽說?” “從前朱大師養了一條老黃狗,後來又要了條小黑狗,那個老黃狗就很生氣,總要咬小黑。” “你是說,她是老黃,你是小黑?” “不然呢?”桃子歪著頭眨眨眼。 容易拍拍她的腦袋瓜子說:“我出去看看,你在這等著。” 桃子乖乖地趴在桌子上挑蠟燭花玩,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就在屋裡晃悠,桃子站在書架前,看著滿滿一架子書看著直眼暈,她看來看去,滿裡頭就看著倆字熟悉,“詩經”。 這本書老秀才從前教過她,可是桃子翻過來翻過去,覺得這書和從前她看的不大一樣。以前老秀才教的那本書上似乎沒有那麽多畫…… 桃子正面看了反面看,沒有看到“關關雎鳩”,也沒看到“蒹葭蒼蒼”,反倒是一男一女兩個人打架,她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似乎逐漸看出些門道,不一會兒就覺得有些乏累,打了個呵欠。 容易轉了一圈竟然沒找到靈舒,問老吳收拾好屋子沒有,老吳原本已經睡了,說不知道收拾屋子的事,容易略有些無奈,又覺得好笑。心想那小丫頭片子,說她機靈又有些傻氣,若說她傻有時候又挺機靈。 容易從外面回來,屋裡燈還亮著,那小丫頭卻不見了,一低頭髮現她竟然窩在桌子底下睡著了,小小一團像隻小狗似的。 “還真是小黑。”容易心想。 並且捅都捅不醒,睡得相當踏實,容易歎口氣,隻好把她拎起來扔去床上,突然一本書“嘩啦”掉出來,容易臉色變了變,隱約意識到自己或許撿了個麻煩回來。 次日早,桃子起床之後沒有看到她師父父,想起昨天看得詩經, 本來還想向他請教一下,但是靈舒說師父有事出去了,隻好改天再問吧。 今天的靈舒異常熱情,親自把她帶到收拾出來的房間跟前,又煩請老吳給桃子拿了身衣裳換下來。 桃子推卻說:“晚一點再換。” 靈舒沒再說什麽。 桃子抱著她新得的衣服歡天喜地的撲倒在自己的床上,“真好,真好。”她情不自禁地念叨著,這麽好的屋子,有門有窗,有櫃子有床,還有一個像樣梳妝台,妝台上有一面大鏡子。梳妝台這東西,她從前只在白姑子那裡見過,白姑子家從前很有錢,這才有梳妝台,後來她丈夫死了,家裡的東西逐漸被她當出去,唯獨那個梳妝台她舍不得賣。桃子看著自己的梳妝台,雖然不如白姑子家的花哨,她也很滿意了。 她學著姑子的模樣,把新衣服抖開,翹著小手指頭捏著衣服的兩肩往身上照量一番,覺得不過癮,又把衣服罩在身上,轉兩圈扭一扭,咯咯地笑了。 笑也笑夠了,玩也玩夠了,桃子把衣服脫下來疊好了,歎口氣塞進她的小花包袱裡,又拿出昨天剛從他師父父手裡坑來的祛痕膏,打開蓋子聞一聞,歎口氣也塞進她的小花包袱裡。 昨晚上來的路上,隱約記得好像路過一家當鋪,可是當時天黑了,京城的路她又不太熟,只是憑印象找只怕是不容易。 桃子想起老吳,覺得他像個實誠人。 收起她的小包袱,沿著小路向小花園走去。春光爛漫,桃子晃晃悠悠,依稀想起白姑子愛唱的一句戲詞,“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