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冬陣 正始七年撲面而來。 過了一個肥年的枹罕百姓們精神飽滿。 比起在羌地擔驚受怕,枹罕城的日子無疑太優渥了。 基本的信任已經建立起來。 漢民的春節讓全城蒙上了一層喜氣,門梁掛著兩塊桃符,或寫神荼、鬱壘,或刻二神畫像。 煮上一罐肉食,攤上幾個麥餅,一家人團坐。 氐人、賨人有樣學樣。 大多數事,只要有人帶頭,自然不乏模仿者。 羌戶們也學漢人掛起了桃符。 移風易俗在潛移默化之間。 大過年的,楊崢也沒閑著,緊急為伍長、什長們進行培訓。 如何跟各族相處,如何管理編戶,如何調動他們的積極性等等,都有明確規范,嚴禁作威作福,欺壓羌人,否則趕出枹罕城。 這些殘卒們比老卒更加渴望得到認可,對楊崢的話奉若神音,執行的非常徹底。 前世楊崢好歹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幾年,自己也開過公司,基本的管理學還是知道一些的。 拿來應對羌人還是綽綽有余。 羌人也不是天生的反骨仔,很多羌人其實願意融入華夏。 不過這需要一個強大的中原王朝鎮住場子。 西漢時代,羌人被漢軍暴打幾頓後,老老實實,連換個草場,都向朝廷稟報。 但到了東漢,實力下滑,管理邊地的水平也不行,羌人受不了壓迫,遂揭竿而起,結果發現朝廷的軍隊不堪一擊,於是野心者們嗅到了腥味,羌亂大起。 而這些野心者中很多都是漢人。 正月十五一過,楊崢踏著冰雪趕往狄道城,給領導夏侯霸送點貂皮豹尾等邊地特產,說上幾句吉利話。 夏侯霸頗為高興,渢中大戰,夏侯霸果斷出手,咬住薑維尾巴,間接救了郭淮一把。 後死守渢中,吸引蜀軍主力,力戰不屈,功勞遠在楊崢之上。 朝廷擢升其為衛將軍,增食邑一千七百戶。 若隻論軍銜,衛將軍在郭淮前將軍之上。 不過郭淮還有雍州刺史、假節,夏侯霸還是差了一些。 曹魏第一代衛將軍是曹洪,此後都是由曹家親信擔任。 領導的門路還是經常走一走的。 楊崢將屯田、遷徙羌人種種舉措匯報給夏侯霸。 夏侯霸大手一揮,“你既為西部校尉,屯田、羌人都在你職轄之內,無需向我稟報。” 話是這麽說,但很多事情若不稟報,時間久了,會生出隔閡。 當手下就要有手下的覺悟。 這其中的分寸若不會拿捏,就是不會做人了。 “屬下今年開春想多擴屯田。” 夏侯霸略一思索,“羌地素不太平,你手上兵力夠嗎?開田容易,一旦成熟,賊人必來爭搶。” “屬下正想訓練屯農,忙時為農,閑時訓練,應該能抵禦賊人,不過軍械盔甲有些短缺。”楊崢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夏侯霸哈哈一笑,“爾莫不是為此而來?” 楊崢老臉一紅,乾笑兩聲,“將軍英明。” “駱谷戰敗,雍涼士卒、軍械、糧草十年之資,一朝空耗,關中各部都缺軍械,狄道現在也沒有。”夏侯霸的笑容忽然變為一聲歎息。 曹爽畢竟跟他是本家,也不好多說什麽。 楊崢拱手道:“屬下明白了。” 夏侯霸頷首道:“某抽調軍中一千杆矛,五百口刀給你,多的我也沒有了。” 楊崢實在沒有臉拿這些東西,“多謝將軍,這些東西暫時用不上。”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與夏侯霸喝了些酒,楊崢才告辭離去。 回到枹罕,再度頒下法令,每戶十五以上,凡五十以下,皆要參加訓練,由軍府負責一日兩餐。 這一次推行的異常順利。 一方面是威信已立,另一方面,一日兩餐對這時代的人有巨大吸引力。 伍長、什長本來就是駱谷之戰九死一生的傷兵。 受了傷,還能活著回來,已經說明他們的能力。 訓練由他們擔當大任。 冰天雪地中,諸族青壯四千三百人合成一軍,再不分彼此。 人是有了,但武器盔甲奇缺。 只能以長棍代矛,短棍代刀。 好在羌人們平常打仗也是這些玩意,棍子上有塊尖鐵,就算長矛了。 兵法中對士卒的訓練選取,都有嚴格標準。 管子中有記:一日教其目以形色之旗,二日教其耳以號令之數,三曰教其足以進退之度,四曰教其手以長短之利,五曰教其心以賞罰之誠,五教各習,而士負以勇矣。 六韜中早就對精銳的選拔提出標準:取年四十以下,長七尺五寸已上,走能逐奔馬,及馳而乘之,前後、左右、上下周旋,能縛束旌旗;力能轂八石弩,射前後左右,皆便習者,為武車之士。 後世常說北方熊國是戰鬥民族,其實華夏是真正的戰爭民族、戰略民族。 孫子兵法能為萬世之垂范。 近代西方才概括出戰爭藝術,而東方早在戰國時代,便上升到戰爭哲學層面上。 華夏歷史上真正安定的能有幾年? 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戰爭中度過的。 司馬法總結道: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能在西北生存,身體素質都不錯。 平常沒事的時候,也會與野獸搏殺,而部落間為了生存爭奪資源,動輒揮刀相向。 很多人都見過血,性情剽悍,稍加訓練,就是優質兵源。 缺點在於明號令、知陣法。 這些缺點都是可以克服的,楊崢為了增加對抗性,還把羌營、賨營的正軍拉出來,有了對比就知道差距。 冰天雪地裡,訓練如火如荼的展開。 楊崢每日帶著百余親兵巡視,也稍稍激勵了他們的士氣。 每過一天,楊崢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實力增長一分。 冰雪有消融跡象的時候,張特從西河大營送來一人,跪在楊崢面前,“求、求將軍救我阿爹!” 這人骨瘦嶙峋的,頭髮也不知多少天沒洗了,張牙舞爪像隻螃蟹。 臉上一半血汙,一半泥垢。 “你……”楊崢實在沒認出來。 那人淚如雨下,哭哭啼啼的,倒是把臉上汙垢衝散了不少。 這不是薑伐野的兒子薑阿刀嗎? 楊崢趕緊扶起他,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的姐姐成了自己的女人,不過他的父親又是“伐野兄”,輩分已經亂了…… “你阿爹怎麽了?”輩分亂了,關系感情還在,楊崢不能不見死不救。 “我爹被俄何燒戈、伐同屢次偷襲,圍困與斷風谷,請將軍救他。” 俄何燒戈、伐同? 楊崢又是憤怒,又是欣喜,這廝來的太是時候了。 自己磨了一個冬天的刀子,轉眼就有人拿腦袋往刀口上湊。 俄何燒戈也是老相識了,自己沒找他的麻煩,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