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

红颜劫,几斛珠泪,君知否?     道是妖娆惑人,却不见,倾城绝色,只求一人相守。     山河辽阔,繁华旧梦,都化作、一曲悲歌!

第20章 韶华留不住,何必常戚戚?
  離她最近的崔氏驚呼一聲,卻已拉她不住。衛雁大吃一驚,叫道:“衛薑!”一個閃身撲過去,擋在柱子之前,衛薑來勢迅猛,一頭狠狠撞在她腹上,痛得她悶哼一聲,脊背貼在柱子連連抽氣。  崔氏連忙上前,一手拉住一個:“雁娘,薑娘,你們傷著沒有?”
  衛雁顧不上崔氏,忍著痛彎身去瞧衛薑。
  衛薑雙目緊閉,淚水涔涔而下。
  衛雁聲音發顫:“衛薑,你別傻……”
  衛薑陡然睜開雙目,攢足了勁兒甩開手臂向衛雁打去!
  隻聽啪地一聲脆響,一耳光結結實實拍在臉上,衛雁有些頭暈目眩,不敢置信。
  衛薑打了她?她最在乎的妹妹,打了她?
  崔氏、衛東康、衛老夫人,及屋中的下人們,盡皆驚得呆住。
  衛薑嘶吼著:“衛雁,誰要你假惺惺的攔住我?誰要你假惺惺的關心?誰稀罕你的同情,誰稀罕你的照顧?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衛雁圓睜雙目,在衛薑猙獰的臉上,清晰地看到她對自己的恨意。
  可是,為什麽?她從來沒有為難過衛薑。甚至為了她,對蔡姨娘、這個令母親直至臨終都未曾開懷過的女子,也多有呵護。為何衛薑如此恨她?
  衛東康上前,一把扯住衛薑,怒道:“作死麽?你自己不想活,不要連累你姐姐!”說罷,將衛薑摜倒在地。
  衛薑咧開嘴,笑了。她放聲大笑,發絲散亂,淚水衝洗過的容顏狼狽不堪。
  衛東康仔細瞧了瞧衛雁被打的左臉,見上面指印分明,有些紅腫,被打得不輕。心想,若被雍王瞧見,免不了要過問……自己卻該怎麽圓過去才好?
  衛老夫人怒捶幾案:“混帳東西!好好一個除夕夜,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晦氣至極。誰想死,給我死到外面去!別在我眼前,做這些假惺惺的姿態,滾!滾出去!”
  衛薑大笑不止,從地上爬起來,狀若瘋癲,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門簾被掀開,夾雜著雪片的冷風吹進來,給屋子帶來一股徹骨的涼意。
  隻是那涼意再刺骨,也不及衛雁心內的冰冷更甚。這個家中,自私的父親,勢力的祖母,事不關己的繼母,對自己充滿恨意的庶妹,究竟誰才是她的親人?誰才是值得她付與真情的那一個?
  她捂著疼痛的小腹,踉蹌著向外走。
  崔氏在後,關切地呼喚:“雁娘,雁娘……”她恍若未聞。
  衛東康回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母親,莫動氣。孩子們年幼,咱們慢慢教吧。大年下的,真出了人命,難道很吉利嗎?”
  也不等老夫人回答,向崔氏吩咐:“叫人去請秦大夫,叫他先去看雁娘,然後去碧雲閣,瞧瞧那母女倆。”
  崔氏低眉應“是”。
  老夫人知道自己今日發作得有些過火,便別過頭不再言語。
  衛雁真的病了,數日昏昏沉沉,無法起身。衛薑那充滿恨意的雙眸,那狠辣無情的一耳光,讓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霍琳琳和呂芳菲皆寫了信來祝福新歲,她卻連提筆回信的力氣也沒有。
  衛東康叫人通知了與她向來處得不錯的袁先生,希望能夠稍稍勸慰,讓她解開心結。
  袁先生來時,雪已停了。衛府門前的階梯掃得很乾淨,大紅色金粉對聯上寫著吉祥話,來拜年送禮的賓客甚多。往日裡崔氏有衛薑幫襯,尚能夠應付,如今老夫人、衛薑、衛雁三人皆病了,
忙得她團團轉,連去瞧瞧女兒的時間都沒有。  袁先生輕車簡從,自衛府的偏門而入。雖然她戴著面紗,下人們也俱認得出,她是大小姐衛雁的教琴先生,見到她來,並不阻攔,一一躬身問候。
  袁先生踏進小院,熟悉的院落雅致非常,一石一樹,皆被精心布置,縱是冬日裡,無甚花草,也顯得頗有生氣,毫不死板。
  走近門扉,早有婢女丁香在內掀了簾子,小聲地問好,請她入內。
  袁先生脫去木屐,穿著軟底繡鞋,走了進去。
  散發著香氣的一叢水仙,插在妝台上面的碧色琉璃瓶中。牆角新增了博古架,上面錯落地放著幾枚古樸蕭、笛、塤等。――自被父親禁足後,琴瑟琵琶皆被收起,衛雁便迷上了這些輕便小巧、可隨身攜帶的小型樂器。
  袁先生向幔帳裡看去,衛雁躺在錦被中,閉著雙眸,似是睡著。她也不言語,給裡面迎出來的如月打眼色,示意她不需吵醒稟告。袁先生自行在榻邊的春凳上坐了,摘去臉上的面紗,一雙溫柔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衛雁。
  此時,衛雁長睫抖動,也不睜眼,低低說道:“先生來了?”
  袁先生微笑:“是聞著了我身上的熏香?”
  衛雁“嗯”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嬌氣,“我身上懶得很,不想起來。先生坐著,跟我說說話吧。”
  袁先生與她亦師亦友,均是琴癡,在袁先生面前,她十分輕松隨意。
  袁先生寵溺地一笑:“好,你就這麽躺著,聽我說話。”
  如月奉上茶果點心,袁先生擺手叫她退下,回過頭來,柔聲勸道:“雁娘,你從前清高,我自知你是曲高和寡,不同於世俗之人。隻是,這回究竟因著何事,你竟將自己封閉至此,憋悶出病來?”
  衛雁苦笑,握住袁先生的手:“就你看重我,說什麽曲高和寡。卻不知在旁人眼裡,我不過拿腔作勢,自作自受。”
  她睜開眼,對上袁先生的雙眸:“我知道,你是他請來的。”
  袁先生並不尷尬,淡然一笑:“你我之間的情誼,豈會因著是誰出面請我而來,便摻了假、不作數了?”
  衛雁報以一笑:“自是不會。先生,也許一開始,你是被權勢所迫,不得不出面教習於我。到後來,你我情志相投、惺惺相惜,必是做不得假的。也是我父親,過於鑽營,一直希望我能足夠優秀,以引起那人的興趣, 卻不知,他雖相求那人迫你出山,但若非你真心甘願教習,恐怕我也不會有今日的技藝。”
  “正是。”袁先生微笑,“若非你在此方面天分極高,我也不會甘心傾囊相授。到如今,你早勝於我。你我名為師徒,其實早為知己!”
  “多謝你。”衛雁閉了閉眼睛,輕輕說道,“就為了能與你相識,我心底,還是感激父親和那人的。”
  “你知道的,我不得不從命於他,一方面,是因著他的權勢地位。”袁先生停頓片刻,似乎思索著該不該說。
  “……另一方面,我願應你父親邀請,前來勸你,也是因著那人,的確堪配於你。”
  衛雁別過頭,將臉掩在塞有花瓣的枕頭中,悶悶地道:“你也要跟我說他好?”
  “你自己也明白,他是好。”袁先生耐心勸導著,“你這般容色,嫁與旁人,若是個無權勢的,根本護你不住。就算他肯放手,難保你不會被其他權貴強奪而去。你父親能夠護你一時,能護你一世?再說,到得你出嫁後,他縱是想護著你,也鞭長莫及。”
  “若嫁個尋常人家,甚至不需權貴強搶,為著爭名逐利,你被夫家甘心奉上,你又能如何?難道你要走我的舊路麽?”
  衛雁忍不住心中一酸,撐著坐起身,反握住袁先生的手,“你別難過。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不是活的很好麽?你說的不錯,如果真是那樣,也許,我會選擇跟你一樣,毀去容貌,隱了姓名,自此換個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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