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昕還穿著那身白大褂，面色有些為難，進來之後主動關上了病房的門。
  鄒白薇看了一眼顧念，像是沒這個人一樣直接說道：“昕兒，你剛才說媽這樣只是浪費時間是真的嗎？”
  高文靜愣在當場，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顧念眯了眯眼，幫何雲芳蓋被子的手頓住。
  唐昕看上去很為難，她擰著手說道：“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親人，我是不會說這些實話的，書上說，後續奶奶的情況會很快惡化，現在所有的治療都是浪費時間金錢，根本沒什麽用的。”
  “你在胡說什麽？”顧念冷聲開口，目光凌厲如鋒刃。
  唐昕上前一步，整個脊背都挺直了，語氣也更高了些：“你沒學過醫術，不知道很正常，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亂說話不懂裝懂了，這樣只會讓人覺得你很無知，這種病例書上有很多，奶奶很快就會引起其他的並發症。”
  “你不用跟她廢話。”鄒白薇這會兒的心思都在剛才唐昕說的治不了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堅持要治，也只是白白燒錢是嗎？”
  高文靜幾乎站不穩，她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的話會是什麽。
  唐昕歎了口氣，小聲的說道：“對，但是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跟你們說一下我了解的情況，畢竟家裡好歹有我這個醫生，你們多少也能比其他人多些方便。”
  她今天中午休息的時間一直在查酸中毒的情況，她就是要讓鄒白薇他們知道自己才是專業的醫生，她知道的東西比顧念多得多。
  傅應婉點點頭，臉上全是讚賞：“昕兒在醫術上的水平我還是相信的，你這麽小就懂這麽多，魏老也一定會驚豔。”
  唐昕回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很好的掩飾了眼中的驕傲。
  “袁平，如果按照昕兒說的”鄒白薇試探性的看向高袁平，總是這麽燒錢也不是辦法，這人一旦住進了醫院就是個無底洞，如果不是在H市還能住在唐家，他們要出的錢就更多了。
  每天都是大把大把的錢在往裡面砸。
  高夏還小，一輩子也還長，以後要用錢的地方不比這多。
  高文靜幾步跑過去抓住了高袁平的胳膊：“你不能這麽對媽，醫生說了手術很成功，怎麽能不治了？”
  高袁平沉默著沒開口，眼中卻有些掙扎：“但是孫主任說這種並發症還不嚴重，而且霍醫生的手術也很成功”
  唐昕露出了很懂醫院套路的表情：“這話我一點都不意外，醫院不都是這麽跟你們說，就算沒得救了也要說盡力.”
  “你閉嘴！”
  冷厲的聲音打斷了唐昕沒說完的話，唐昕皺眉看向顧念，下一秒，未說出的話卻停滯在喉嚨裡。
  顧念的目光像冷鋒一樣鎖住了她，周身的戾氣幾乎化為實質，唐昕覺得被扼住了喉嚨，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周身發涼。
  傅應婉被這道目光看的發毛，她定了定神，強行找回了些氣勢：“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你是出得起醫藥費還是會看病？”
  不出錢的人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冷哼一聲：“這次就是讓你知道知道錢到底意味著什麽，你要是乖乖去沈家，這筆錢也不算什麽大事。”
  顧念看了她一眼，直接轉身走到床頭，按了呼叫鈴，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敲敲打打。
  傅應婉的臉色冷的可怕。
  剛才顧念那一眼，竟然讓她感覺到了被無視，就好像她在顧念的眼裡什麽都不是。
  這種感覺像是被淬了毒，讓她心臟揪在一起，難受的抓肝撓肺。
  唐昕看到她的動作心頭一跳，臉色大變：“顧念你要幹什麽？”
  病房的門很快被推開，走進來的人是孫主任和當值的護士，他看到唐昕也在病房的時候愣了一下：“唐昕同學？你不是在當值嗎？”
  唐昕心虛的看了一眼顧念，低著頭捋了一下頭髮，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話。
  高文靜撲到孫主任身邊抓著他的衣服哭道：“醫生求求你告訴我們，我媽是不是還有救，她的手術明明已經成功了，怎麽會突然沒得治了？”
  唐昕臉色一白，慌亂喝止她：“靜姨你在說什麽？誰說奶奶沒得救了？”
  她拉住了高文靜的胳膊想把她往旁邊拽，一邊急著說道：“靜姨你別鬧了，別打擾主任，他很忙。”
  “明明就是你說的。”
  清晰又帶著幾分稚氣的聲音響起，病房中的人都是一愣。
  趙晨宇站在窗子邊，一臉認真：“唐昕姐剛才說奶奶沒得救了，醫院的醫生都不說實話，她自己就是一醫生，對並發症很了解，再拖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了。”
  他的面龐還有些青澀，但是說起話來一板一眼，而且居然把唐昕的話非常有重點的重複了一遍。
  孫主任意味深長的看了唐昕一眼。
  唐昕抖了抖，臉色蒼白，睫毛顫抖著：“我只是看到書上說酸中毒是很嚴重的症狀，根本熬不過一個星期.”
  “你看的是肺衰竭四級的案例，何女士還沒有那麽嚴重。”孫主任走到病床邊檢查了一下何雲芳的情況，然後直起身體，“人命關天的事，怎麽能亂說話。”
  病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昕的身上，她渾身顫抖，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站在他們面前一樣。
  傅應婉也皺起了眉。
  唐昕站在傅應婉的對面，清楚地看到了她面上的不滿，心中一個咯噔。
  “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孫主任看了一眼唐昕，沒有再當著他們的面說什麽，轉身要走。
  顧念突然開口：“等一下。”
  唐昕身子一僵：“你還要怎麽樣？”
  “孫主任，我請你們來的意思，是我要換掉唐昕。”顧念沒有想到趙晨宇會把唐昕說的話重復出來，但是這不妨礙她要換掉唐昕的決定，“唐昕的態度讓我懷疑，她根本照看不好病人。”
  唐昕攥緊了拳頭，雙唇抿的發白：“你為什麽一定要咄咄逼人。”
  “你學藝不精，我不放心。”顧念目光微冷，側臉的弧度露出了幾分傲然，說出的話隨意卻又直戳人心。
  孫主任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了：“好，我會安排。”
  “主任.”唐昕眼眶濕潤，聲線中帶了哭腔，楚楚可憐。
  孫主任歎了口氣，他對唐昕到底是偏愛的：“病人家屬的意見我們必須要照顧，更何況理由充分，要是顧小姐投訴的話，後果更嚴重。”
  唐昕閉了閉眼，淚水滑落。
  傅應婉皺了眉，有些擔心唐昕的實習成績：“顧念，你別找昕兒麻煩，不然我們可不會再交治療費。”
  真當他們拿她沒辦法嗎？沒有經濟來源她什麽都不是。
  高文靜被嚇住了：“我們不投訴，絕對不投訴。”
  跟著孫醫生進來的小護士舉了舉手：“剛才顧小姐已經轉了六十萬住院費進來了。”
  六十萬？
  傅應婉猛地看向顧念，她哪來的六十萬？
  唐昕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同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鄒白薇盯著高袁平，眼中懷疑，但是高袁平搖了搖頭：“不是我。”
  “我現在可以投訴了吧？”顧念歪了歪頭，臉上勾起了一抹笑來，盯著唐昕緩緩說道，“實習生能力太差，我懷疑貴醫院的醫療水平，請盡快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在醫院，醫生本就是服務行業，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實習醫生。
  顧念交了醫療費，又是何雲芳名正言順的委托人。
  唐昕氣得發抖，卻毫無辦法。
  到晚上下班的時候。
  實習醫唐昕因照顧病人不周，被換了病房，並受到處分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醫院大樓，尤其是那些實習生的群都已經炸開了。
  “這才進醫院第一天，她就背了個處分，要是不消的話以後哪個醫院還敢要她？”
  “看她今天上午拽的那個樣子，我還以為多厲害，槍打出頭鳥，社會教她做人！”
  “就是，今天她還想勾引霍醫生，人家霍醫生根本不理她。”
  “學習好有什麽用，人品不行就是不行。”
  辦公室裡。
  傅應婉坐在孫主任的對面，喝了一口茶之後才說道：“昕兒是個好孩子，這次她太天真，才會被抓住把柄。”
  孫主任猶豫了一下，這可不是天真就能糊弄過去的事，如果今天高家人真的聽了她的話要停藥的話，那後果就嚴重了。
  “昕兒的前途不能毀在這裡，孫主任，我老實跟你說，她以後是要去京城拜魏老為師的，我們家已經在安排這件事了，她的身上不能有汙點。”
  說白了，唐昕要是能去京城當魏老的學生，那她實習過的學校也能跟著再漲名氣，這筆帳誰都算的過來。
  孫主任很快做了決定：“我會找機會消掉她的處分，畢竟她也是我看中的好苗子。”
  醫院外面停著一輛幻影。
  看到傅應婉走出來，司機幫她打開了車門。
  唐昕坐在後座上，抱著手機眼眶通紅，傅應婉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群消息，兩指夾過來看了，掃了一眼之後就放在了一邊。
  “傅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失望的。”唐昕泣不成聲，她淚眼模糊的求傅應婉原諒，“真的是那本書上這麽寫我才會被誤導，我只是想讓小姨他們少點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