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薩斯啞然,想不到自己竟與這無雙劍聖如此有緣,卻不知那位早已隱世多年的老人現下究竟淪落何種地步,才能讓不打誑語的不虛說成是“沒有甚麽好結果”。 說起來,自己雖未見劍聖其人,對他的劍道卻是知之甚詳,無名少年之時從英雄劍中獲得莫名劍訣劍意,這莫名劍訣十分神奇,本身並無一招一式,卻能演化充實天下間所有的劍法精義,甚至《莫名劍法》很大一部分便是汲取《聖靈劍法》其中精妙之處逐漸演化而成。 便如同兩年前,阿爾薩斯“一劍成名”擊敗北飲狂刀一般,此“一劍成名”既是無名擊敗劍聖的一劍,亦是劍聖當年擊敗中原一劍虹的一劍,雖經兩大劍手先後演化,其中劍意卻是絲毫未變。 適逢提及劍聖此人,阿爾薩斯也想了解不虛眼中的劍聖到底如何,未及他出口發問,驀地他陡然感到一股熟悉的不祥之兆已經降臨,且還在門外某處。不虛亦是眉頭一緊,兩人不由地對看了一眼,顯然是他也感到了這股氣息的不同尋常。 不虛問:“施主認識?” 阿爾薩斯亦是點頭:“應該是他!” 說話間,倏地有人拍門:“師叔!師叔!” “門沒有閂上,進來吧!” 門開處,一個小沙彌異常慌張的走了進來,慌忙間還被門檻磕了一下,差點就要撲倒在地,幸虧不虛袍袖一扶,否則免不了得受點兒皮肉之苦。 小沙彌適才神色慌亂,被不虛一扶之下竟是鎮定了許多,說話卻還算有條有理:“師叔,寺內來了一個很可怕的少年要見你,如今正於大殿等候!” 不虛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用“可怕”來形容一個少年,頓時奇道:“哦,他如何可怕?” “他……”小沙彌吞了吞唾沫,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他一踏進寺園,園裡二十多株大樹上的小鳥兒全被嚇得衝天飛起,連大半個天也度遮蔽了,寺園登時昏暗一片……” “沒錯了,應該是他!”阿爾薩斯輕笑了一下,未曾想三年未見,今日竟在這深山古寺又能見到那個倒霉到天地不容的少年。 他堅信這世上有一個不知名的存在編寫著一本曠世之書,這世間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天縱奇才都是“它”筆下塑造出的人物,一個人能被“它”如此精心地雕琢,並不斷地用命運去折磨於他,這人到底是有多受“它”寵愛? 亦或憎恨? “哦?這少年到底是誰?” “霍驚覺!” 前來拜訪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前陣子雄霸所收的二弟子步驚雲,也是之前曾在霍家滅門慘案中唯一活下來的“霍驚覺”,而此時此刻,這個名字早已是見不得人的存在。 不哭死神步驚雲,此時的他還不如數年後那樣被江湖人所知曉、所恐懼,但僅僅是“雄霸弟子”這一層身份就足以讓人鄭重以待。這是個十多歲的少年,與阿爾薩斯差不多的年紀,相比之前和無名分別的時候,少年臉上的神色更是寒冷了一些,這是本不該出現在少年臉上的表情,更像是被世俗傷透的厭世之人。 他還是一身的黑,惟獨身軀又壯實了許多,三年的磨礪已然讓當日的倔孩子長成了健朗青年。此番卻是恰巧步驚雲被雄霸任命攻打彌隱寺兩裡外的一個山寨,事成之後,步驚雲乘著門下仍未動身回天下會之前,抽此空隙造訪不虛大師,以完成霍烈死前的最後心願,卻不曾想,竟然在此又遇見了那個“光”一樣的少年! “竟然是你!” 對於步驚雲,阿爾薩斯談不上喜感惡感,隻是對他的命運十分好奇而已,除此之外步驚雲的身份、武功、立場在他心裡都沒有多大意義,不過既然步驚雲已然打了招呼,阿爾薩斯自然也得以禮相待。 “自然是我。” 兩人一黑一白遙遙相對,一問一答抑揚頓挫,卻是讓這尋心閣的主人分外無奈,這步驚雲本是秉承霍烈遺願前來拜訪自己,自己當然明白霍烈的意思是什麽。可惜當世唯一的一枚“孟婆茶”已然輸給了阿爾薩斯,自己怎麽著也假假的算半個聖僧,總不能從後輩手裡再將它搶回來吧? 不虛隻得面壁而坐,兀自低訟《波若心經》,權當自己是局外之人。 兩個都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的少年,這樣的會面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就像是過家家,但事實上以兩人如今的地位,卻都是舉手投足劍便足以讓江湖為之一震的存在。 一個蓋世雄霸的入室弟子。 一個更是天劍無名的傳劍之人。 “江湖上傳言隻三劍便擊敗了北飲狂刀的人,便是你罷?”步驚雲的聲音不大,但是那驟然冰冷的感覺就像是死神的呼吸,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冷厲,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兩年來,江湖上對此傳言極為迅速,因為消息本身就是源於北飲狂刀口中,無論是天下會還是無雙城都對這個神秘劍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雄霸甚至不惜拋出“天下會首席客卿”之職虛位以待,獨孤一方更是大喇喇地擺出《無雙劍法》,隻為招攬到這位絕世劍手。 然而阿爾薩斯卻仿佛未曾發覺,依然是風輕雲淡,“那已是兩年前。” 阿爾薩斯平日居於中華閣,閉門悟劍不見外人,偶有出門,也是去後山診治鬼虎,縱使江湖上已然聲名遠播,江湖中人也隻知有一年輕的金發劍手三劍擊敗北飲狂刀,斷然不會想到,這等絕世劍手,竟然隻是個未滿二八的半大小子。 也隻有步驚雲在第一時間便即想到阿爾薩斯,除了被黑衣叔叔一眼相中的他,這世間還有誰能以如此年紀擊敗早已破入先天數年的聶人王? 步驚雲自離開無名之後可謂際遇坎坷,在天下會底層摸爬滾打整整兩年,歷經數次死戰,終於被雄霸相中,準備將他收為入室弟子,這際遇卻是讓他離報仇更近了一步。 可命運偏偏在作弄與他,偏偏此時霍烈攜子刺殺雄霸,最終兜兜轉轉,命運竟是要讓自己親手了解這個世上與霍步天最為相像之人! 而霍烈,唯一的遺願又偏偏讓自己來見不虛! 這世界竟是如此的小! 怎麽兜兜轉轉,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都是同一堆人? 想真一點,莫非一切有所注定,半點由不得人? 命運,仿佛早已部署了他的每一步,它本已通過無名安排他去會拜會不虛大師,即使避過一次,也避不過第二次。而眼前這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少年,命運又讓他來侮辱自己麽? 他年紀或許較阿爾薩斯稍小,經脈之中已有三道截然不同的真氣奔騰流轉。 其中一道真氣最弱,乃是排雲掌勁,本來就是修煉時日尚短,加之《虛雲勁》本就虛無縹緲,習練初期難免顯得羸弱。 另一道真氣則甚為深厚,而且中正平和,卻是霍家家傳的獨門內功。 至於第三道,習練的日子較霍家真氣稍短,大約差距一年左右,然而這道真氣,卻是步驚雲體內最強勁的真氣。這道真氣明顯地帶著一種悲痛的感覺,儼如在步驚雲體內置著千石火藥,一觸即發,力量難測。 這道最強真氣,卻正是步驚雲當年偷學自無名的那招“悲痛莫名”! 《莫名劍法》隻得八劍,而這八劍卻都獨自成招,像“劍火無名”,長期習練自會產生一種無名業火淤積經脈之中,一經施展自是怒氣洶洶。而步驚雲所悟的“悲痛莫名”也是如此, 況且這“悲痛莫名”是《莫名劍法》中成招最晚的一式,其中精妙更是遠勝其它。 適才,阿爾薩斯那一句“已是兩年前”,卻是讓步驚雲心頭泛苦,他為人驕傲,雄霸所傳的排雲掌法,其實他並不屑習練,但念到他日有成或可以用此掌法取雄霸性命,讓其自吞苦果,於是便每日努力不倦地練,他悟性奇高,不消三月,竟然已把整套排雲掌法捉摸通透。 快得連雄霸都難以置信! 然而《莫名劍法》中隻得一式的“悲痛莫名”,卻是越練之下,越讓他感覺博大精深。步驚雲早已把“悲痛莫名”的劍法、劍訣、劍意與自己內心的悲痛融會貫通,化為已用,卻未想到這招除了威力駭人外,每次當他習練至劍招精妙之處時,體內居然會自生一股悲痛的真氣,而這股悲痛的真氣亦隨著他不斷的苦練此招劍法而與日俱增。 隻此一斑,便已能夠得窺全豹! 那黑衣叔叔的武功超出雄霸何其之多? 可惜…… “少俠武功不凡,不知步某可有資格討教一二?”這是步驚雲臨時起意的話,雖然知道自己遠非其敵,心頭的那屢不甘卻在瘋狂地折磨著自己,讓他不吐不快。 看見少年視線微提,步驚雲知道阿爾薩斯對此也有了興趣,他了解他,雖然兩人相識時日加起來也不過幾日功夫。可這個世界總是這樣,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卻並不真正互相了解,有些人僅僅謀得一面就相識相知,步驚雲知道,他必定不會拒絕! “既然要比,那……是不是該有點兒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