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邱天目光定在男人身上太久,而男人又熟稔地喊出她的名字,徐國明疑惑極了,他左看看右看看,隨即挨到邱天身旁輕聲問:“你認識?” 徐國明湊近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猛地收回視線,恍然覺察到自己剛才太失神,遂趕緊收斂起情緒,清了清嗓子對徐國明小聲說,“我過去一下。”然後未等他反應便提步朝陸豐年走去。 她步幅邁得極大,耳畔冷風呼嘯而過,發出颯颯的聲響,視線中的陸豐年跨出門,迎著她的方向闊步走來。 他唇角笑意不減,黑眸柔和極了,及至走近才道,“這麽冷的天怎麽跑這兒來了?” 這幾步路邱天走得微微氣喘,她撫平耳畔被風吹亂的頭髮,莫名的緊張感似乎令思維都變慢許多,她想了幾秒才開口。 “我和學長來調查關於蔬菜供應的情況。”她故作一本正經,隻字未提自己的私心和期待,就連那句到嘴邊的“順路過來看看你”都說不出口。 怕不夠自然,怕顯得欲蓋彌彰。 聽她這麽說,陸豐年下意識看向她身後的方向,笑道,“喊你學長進屋,外面冷。” 邱天怔怔地答應一聲,轉身對著徐國明招手,“過來!” 陸豐年反手關上門,寒風隨即被阻絕在外。 她走到椅子旁坐下,椅子隨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使她僵坐了幾秒才慢慢放松身體,桌子正中攤開放著一本書,邱天拿手隔住攤開的這一頁,把書一闔,偏頭去看封面,上面赫然印著“蔬菜栽培技術”的字樣。 “不用管我,你倆先坐著歇歇。”說著他走到爐子旁邊,俯身,手張開靠近爐子蓋烤火。 此時房間裡只剩邱天一人,她目光掃視一圈,細細打量整個空間。這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辦公室,正中間是取暖用的蜂窩煤爐,旁邊摞著幾塊新煤球。靠門這邊的牆側堆放著許多雜物,對面一張陳舊的桌子,上面整齊碼著些類似帳本的東西,桌旁一張木椅,木椅後拉起一張藍格布簾,不知擋住了什麽。 徐國明應聲小跑過來,笑嘻嘻地說,“這怎搞得跟特務接頭似的?”隨即看向陸豐年,猜測道,“這是你……哥哥?” 一進門,陸豐年指著屋裡唯一的那張椅子對邱天說,“你先坐。”轉而又對徐國明道,“勞煩你跟我去隔壁屋拎張椅子過來。” 陸豐年右腳後退半步,前腳掌著地,蹲坐在自己右腳跟上,抬頭笑看著她說,“如果夠,你今天大概也不會特意來調查了。” 徐國明答應著,跟著陸豐年走出門。 陸豐年沉笑一聲,順著她的勁朝屋裡走去。 邱天噎了一下,目光在桌上攤開的那本書上一掃而過,隨即問道,“是技術達不到增產?” 陸豐年笑意微斂,沉吟著說,“蔬菜栽培技術確實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這只是一方面,另外交通不夠暢通便利,也限制了南北方的資源流通和調劑。” 不及思考,門“嘎吱”一聲再度打開,邱天把書攤開放回原處,抬眸起身,見徐國明正搬著一張椅子走進來,而陸豐年跟在他後面,手上空著。 邱天一噎,快速瞥向陸豐年,心裡埋怨徐國明問得寬,可當著陸豐年的面她不好懟人,隻得搪塞道,“……我同鄉,也算哥哥吧。” 邱天看著陸豐年的背影微微出神,心想就搬這麽一張椅子,還用得著出動兩個大男人?陸豐年自己一個人不就搬來了? 她看看陸豐年,又看看徐國明,突然愣了幾秒,心道自己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啊? 言歸正傳,邱天問陸豐年,“哥,榮昌新地的蔬菜供應量夠嗎?” 徐國明毫不客氣地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長歎一口氣。 徐國明把椅子往爐子這邊拖,也湊過來烤火,他插話道,“冬天本來就不是適合蔬菜生長的季節,光照和溫度達不到。” “趕緊進屋吧,凍死我了!” 他在看這方面的書? “就一張椅子?”她問。 陸豐年好笑地看著邱天,卻被她推著往屋裡走。 “嗯,就這一把。”徐國明把椅子放在辦公桌側邊,轉頭問陸豐年說,“哥,那你坐哪兒?” 爐子上方,陸豐年手心朝下微微張開,時而掌心相合搓動幾下。邱天盯著他的手,神情若有所思,“也不是沒有辦法,可以用大棚保溫。” 話音剛落,陸豐年快速轉過頭來,精準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後者聳肩笑了笑,“我也只是……聽說有這種技術,具體怎樣操作我不懂的。” 邱天嘴上回應得極為淡定,心裡卻罵自己嘴太快,什麽大棚技術,這年代該不該有大棚技術,她還真有些拿不準,轉念又一想,不就是大棚種植技術嗎?似乎也沒那麽高深,早點普及也好造福人民呀。 正在她一會兒懷疑自我,一會兒放飛自我的時候,徐國明又開始起膩。 “我邱天妹妹就是厲害,啥都懂,真不愧是我偶像!” 聽到這話,邱天一口氣憋在胸口,下意識瞄向陸豐年的方向,後者只看著自己在爐子上方烘烤的手,仿佛那是一件極致寶貝的藝術品似的。 “邱天妹妹也過來烤烤火唄,可暖和了。”徐國明一副盛情邀請的架勢,語調上揚,幾分誇張,“快跟哥哥一塊兒烤火啊!” “………………” 邱天閉了閉眼忍無可忍,“徐國明,你能不能別總跟個花孔雀似的?一天到晚開屏。” 徐國明一愣,指著自己鼻子問,“孔雀?誰?我啊?” 邱天懶得搭理他,徐國明卻兀自給自己加戲,“把我比成孔雀,是不是就是說我長得特好看?” 邱天感覺自己額角那塊突突跳,真想把這朵奇葩一腳踹回學校拉倒。 “我建議你多照照鏡子。”邱天毫不迂回道。 “你怎知道我喜歡照鏡子?”徐國明誇張地說,“妹妹你真了解我!” “………天天照鏡子都分不清自己是人是妖。” 陸豐年不聲不響聽兩人鬥嘴,良久,他從爐子旁邊撿起一個爐鉤子,起身勾住爐蓋上的圓環,提起。 爐中紅通通的火焰噴薄而出,而煤球經過火的煆燒已經失去了它烏黑光澤的本色,變成灰突突的、極脆弱的粉灰色。 陸豐年拿火剪給爐子換了塊新煤球,然後把廢煤球夾起來朝門口走去。他打開門,將煤球放在門口外,然後快速關門進屋。 徐國明見陸豐年走過來,起身要把椅子讓給他。 “哥你坐這個嗎?” 陸豐年,“你坐著吧。” 徐國明又虛讓了一下就不再堅持了。 邱天仍坐在陸豐年的辦公桌旁,徐國明坐在爐邊弓著身子烘手,整個屋子裡只有陸豐年是站著的。 邱天依稀感覺此時的氛圍有些奇怪,至於奇怪在哪兒,她又說不出來。 愣神間,陸豐年徑直朝她的方向走來,邱天又一愣,緊接著心跳在胸腔裡竄動起來,像是在跳舞。 陸豐年從旁經過卻並未停留,而且走到她身後,“唰”地一聲,伸手拉開了那道藍格子布簾。 邱天回頭便看到布簾子後面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只有一張窄窄的床,以及床尾附近立著的一個自製的掛衣架。 陸豐年走到床邊坐下,臂肘撐在膝蓋上朝前弓身,如此,他和坐在辦公桌旁的邱天距離拉近,頭和肩幾乎在同一條線上。 邱天那顆跳舞的心快要蹦出來了。 陸豐年沉默須臾,側頭問她,“元旦怎麽過的?” 邱天:“在學校裡吃了頓餃子。” “嗯,小日子還挺不錯。”陸豐年輕笑,又問,“什麽時候開始忙起這個來了?” 邱天知道他口中的“這個”指的是她在《新聞播報》幫忙的事,便如實答道,“元旦後就來了,學校推薦的。” 陸豐年目光似有似無落在爐子旁邊打瞌睡的徐國明身上。 “你倆都是學校推薦的?” 邱天點了點頭。 “他……花孔雀?” “…………”邱天噎住幾秒,“他就是嘴碎,人其實還行。” 陸豐年默了默,沒就這個話題深聊,轉而又問,“過年回家嗎?” 邱天蹙眉想了想,隨後下定決心似的低歎一聲,“不回了,省點車費和精力吧。” 頓了頓又沒話找話多嘴問了一句,“豐年哥,你回去嗎?” 陸豐年唇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回去也是一個人,就不浪費車費了。” 聽到這話邱天心裡一揪,她細細打量陸豐年,他臉上沒有一絲蕭瑟之色。 “豐年哥,”她問,“你打算怎麽過年?” 陸豐年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神色些許凝滯。 “再說吧。”他扭頭看向邱天,突然問,“你要跟我一起過年不?” 邱天驚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不得不承認,她腦中確實不止一次冒出過這種想法,可她不好意思提,也不好意思承認。 “豐年哥,你、你在北京不是有親戚嗎?你不用去親戚家?” “沒打算去。” “…………” 邱天又噎在這兒了,誰能告訴她這話怎接?怎應下來才顯得淡定而有格調,優雅而不興奮?? 恰在這時,陸豐年剛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喚了她一聲,邱天不明所以,靜等著他問。 陸豐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問,“你叫我啥?” 邱天一愣,“豐年哥啊,怎了?” 陸豐年黑眸染上幾分笑意,“沒怎,好聽。” “……” 這話又沒法接,他這樣說話,又是這樣的笑意,簡直惹人犯規。 “老鄉見老鄉,過年哥請你吃好吃的。”陸豐年輕描淡寫地說。 為這話,邱天足足愣了好幾秒才低低“嗯”了一聲,完美實現了自己想要達到的境界———淡定而有格調,優雅而不興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