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沉默許久, 羅家楠認命道:“我去醫院接過她一次。” “因為何事?” “她做人流。” “你的?” “當然不是!”羅家楠急得快撓牆了,“是她做完手術出來打電話喊我去接,哭的稀裡嘩啦的那我能不管麽?對了, 這事兒我跟督察說過。” “可你沒跟我說。”對於羅家楠的直男式心軟,林冬倒是習以為常——反正舉手之勞的事兒, 也不想想後面會不會給自己埋雷。和祈銘勻勻就好了,他覺著,祈銘是從來不管對方裝不裝可憐,根本不花心思去分辨, 甚至一開始連電話都不會給,給人的感覺是毫無人情味。 簡直了,什麽鍋配什麽蓋兒。 羅家楠無奈道:“嗨,我這不怕你瞎想麽,你看你一上來就問是不是我的。” “別廢話!從現在開始你要嘴裡再沒一句實話, 這事兒我不管了!” 當頭被吼了一聲,羅家楠下意識的挺直了背, 就跟人在眼前似的:“不好意思林隊,是我小心眼了。” 林冬重重運了口氣, 繼續問:“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你是不是把西裝外套給她搭身上了?” “——” 腦子“噔”的一亮, 羅家楠立刻:“對對對, 我當時看她直哆嗦, 以為她冷, 就把外套給她搭上了,嗨, 你不提我都忘了這茬了。” “所以你的外套就是這樣到她手裡的, 行, 我知道了。” “不是林隊,你怎麽知道這事兒的?你去找督察了?” “督察能見我?再說這事兒能明著查麽?你是不是傻?”林冬把平時羅家楠用來調侃唐喆學的話揀出來還給對方,白給的機會,不用白不用,“是銀都華裳的經理,李維孝,我去找他問了,他說你和王馨濛有一腿,王馨濛還為你打過孩子,然後我就讓秧子查了下醫院的記錄,發現還真有這麽一檔子事兒,羅家楠,你知道我當時什麽心情麽?” 一聽這話,羅家楠鼻孔裡恨不能噴出火來:“我艸!這造謠的孫子現在在哪?我特麽抽丫的去!” “還在牢裡,十年,快到假釋期了。” “啊?這樣啊……那算了,讓政府替我教育他。” “還有什麽是我該知道的?” “沒啦,我那天給她送回住處就走了。” “路上說了什麽話?” “我去,八年前的事兒了那我哪記著……”羅家楠煩躁的搓了把腦門,舉著手機原地轉了一圈,“應該就是一些安慰的話吧,不過你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會安慰人,總歸不可能是什麽掏心掏肺的話。” 基於對羅家楠的了解,林冬確信他說不出什麽讓人誤會的話,遂緩下語氣:“現在衣服怎麽到她手裡的,我知道了,然後還有一條,你的DNA,你說你那會經常打架,衣服上會沾血,你好好想想,給她搭的那件外套上,到底沾沒沾血?” “我真不記得了,林隊,我沒您那好腦子。”羅家楠認慫,“反正陳隊已經給我去作證了,對吧,我沒作案時間,她要一口咬死了是我,我也不怕,實在不行咱就法庭上見。” “到法庭上你就站被告席了!”林冬簡直要被他氣死了,就不能給這孫子一點好臉,“禁閉室舒服是吧?臉大的蟑螂沒玩夠是吧?羅家楠,你給我端正態度!我們一組人為你這事兒加班加點呢!” 把手機挪開段距離,羅家楠繼續裝慫:“求您別嚷嚷了,我一天一夜沒睡了,現在耳鳴的厲害。” 林冬話鋒一轉:“中毒案還沒頭緒?” “有了,但得大范圍詢問學生,剛跟校領導那掰扯完,怕我們耽誤學生功課。” “那肯定,學生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很寶貴。” 呵,學霸的腦回路。羅家楠無力當面吐槽,只能擱心裡逼逼。雖然唐喆學嘴上不承認,但林冬的氣勢完全可以碾壓對方。說高高在上倒不至於,只不過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林冬天生就是當領導的料,哪怕再收斂,鋒芒也難以遮掩。 這時陳飛他們從教務辦公室出來,招呼羅家楠開工。等羅家楠掛了電話趕上來,陳飛問:“誰的電話?” 羅家楠貼著老大耳根小聲說:“林隊的。” 陳飛眉梢一挑:“有眉目了?” “一點點吧。” “嗯,林隊這人辦事還是很靠譜的,比你可是踏實多了。” “您要有一天不拿我跟其他人比,我能感動的哭出來。”羅家楠不滿地哼哼著,“是不是越看我越不順眼?要不這樣,您打報告,給我調墓區派出所去,什麽時候想我了,過去上柱香就行。” “我特麽——” 陳飛恨不能踹他一腳——兔崽子,也不隨誰了,一天到晚欠拾掇。趙平生還老說羅家楠隨他,簡直胡說八道,他年輕的時候哪有這麽油嘴滑舌。 — 一個年級十個班,女生還比男生多,從初一到高三,加起來有近六百號人,都要集中在半天內詢問完,工作量可想而知。不過問出什麽並非重點,而是看被詢問者的反應,心裡有事兒的坐警察前面不可能淡定自如。 上面集中調派了四十名警力,從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八點,六百名女生皆詢問完畢,卻沒有發現有哪個孩子面對警察的提問躲躲閃閃,案發時間段的行蹤都說的明明白白。另外有幾個宿舍的姑娘說,宿舍裡經常丟東西,懷疑是某某室友乾的,要求警察叔叔阿姨們明察秋毫。 這事兒真沒功夫管,羅家楠碰上這樣說的,讓她們下回再遇上直接打110。可丟的都不是什麽大物件,基本都是是誰的洗發水少了半瓶、蘋果被啃了一口、或者面霜被挖走一塊之類的,打110也沒法管。再說手機都不在身邊,要打電話得去宿舍管理員那打,而宿舍管理員聽了則秉承息事寧人的態度,讓她們以後把自己的東西看管好了。 至於霸凌事件,有,在一間高二的宿舍裡,有個叫席菲的女孩被其他五名室友孤立了,室友們還拉攏班裡的女生一起孤立她。班裡人說是因為她太髒,身上老有異味,上課都不願意和她坐同桌,更何況是生活在一個房間的室友了。 席菲也是這次中毒的受害者之一,已不幸去世。苗紅問了一圈,得知席菲家裡很窮,她去食堂從來都只打一份蔬菜,主食免費,只花兩塊錢的菜錢,然後往菜裡大量加辣椒油下飯,過多的攝入了鼠藥。席菲的父母早已去世,她一直跟著外公外婆生活,考上卲鄞縣一中時,全年級排名十六,還是數學課代表,深得老師喜愛,完全稱得上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羅家楠給祈銘打電話,問驗沒驗到席菲的屍體。祈銘說驗到了,並未在指甲縫和衣服上驗到鼠藥。四亞甲基二碸四胺被稀釋萬倍以上仍能檢測到殘留,投毒者就算洗個幾十次手也可以檢測到,所以確認席菲不是投毒者。 祈銘還說:“屍檢發現這姑娘患有嚴重的尖銳濕疣,且HPV病毒已侵犯尿道,會導致不可控的漏尿,使身上有一股子令人厭棄的味道,洗澡再勤也沒用。” “她才十七,還是個學生,得性病?”羅家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從哪染上的?” “不知道,你查吧,我覺得事實可能很不堪。”祈銘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死亡人數還在增加,面對一具具年輕的屍體,他身心備受煎熬,“她的下.體有陳舊的傷痕,憑經驗判斷,她應該是被性侵過。” “操他/媽的……” 羅家楠低聲罵了一句,掛上電話轉頭去找陳飛。陳飛一聽就火了,當即給席菲的戶口所在地派出所打電話,責令他們嚴查此事。人雖然不在了,但公道得還給她。 晚上九點,到了匯整調查進展的時候,領導們一聽查半天還沒鎖定嫌疑人,劈頭蓋臉訓了辦事人員一頓。不管是方嶽坤還是趙平生,亦或是陳飛都認頭挨罵,媒體快把警察生吞活剝了,網絡上各種小道消息鋪天蓋地,造謠者層出不窮。案發已超過二十四小時,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著一個確定的結果。 熬到凌晨一點,羅家楠實在熬不住了,仰椅子上睡了過去。迷迷糊糊的,感覺身上蓋了個東西,他條件反射抬手一抓。是彭寧,看他睡著了怕空調太冷凍感冒,給他蓋了件製服外套。 “你怎麽不睡會?”羅家楠皺眉搓眼,探身端起桌上的一次性杯子灌了口黑咖啡。環顧一圈大會議室,“陣亡”了大半同僚,但依然有人強撐著過監控,在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上尋找蛛絲馬跡。 “我中午在你車上睡了會,現在還行。”說著話,彭寧坐到他旁邊的轉椅上,“楠哥,我看了詢問記錄,這些孩子的事兒真多啊……有上賭博網站的,有賣□□的,有偷東西的,有幫人寫卷子掙錢的,還有可能被強/奸的……” 說到“強/奸”倆字時,他聲音很輕,像是怕觸及羅家楠的哪根神經。不過羅家楠倒是不甚在意:“那可不,學校就是社會的縮影,你上學那會沒這些爛事?” “沒有,最多是談談戀愛被老師找家長什麽的。” “真幸福,我上高中的時候經常放學打架。” “你高中在哪上的?” “四十七中。” “……” 彭寧啞然,四十七中,以前是礦務局子弟校,開放招生後,招的也都是中考勉強擦過線分那波孩子。生源較差,高考本科率常年全市排名墊底。不過話說回來,羅家楠當初成績還得是中等偏上,不然也考不上大學。 “那你在校成績排名應該挺靠前的。”實在找不到理由拍師父馬屁了,彭寧只能昧著良心提排名。對於四十七中,有個不太合適卻很貼切的描述——流氓校,裡面的男生經常和職高技校的學生茬架,上補習班碰見他們那學校的,大家都繞著走。 羅家楠無所謂地撇了下嘴:“還行吧,主要一旦考試成績掉出全年級前三十,我爸就打我。” “真棒,我從來沒考進過全年級前三十。” “你高中是?” “實驗。” “……” 百味陳雜地斜楞了徒弟一眼,羅家楠心說——我特麽找什麽不自在呢?實驗?呵,全市排名第一的中學,別說考進前全年級三十,就算倒數三十裡的擱我們那都是優等生。 “你們那都是人精呐。” “再人精不也得管你叫師父麽?” 這馬屁拍的,羅家楠通體舒暢,緊跟著又聽彭寧說:“其實我們普通班的不算什麽,少年班的才是人中龍鳳,懸案組的林隊就是我們實驗中學少年班出來的,他們高中階段就把大學的高數課程學完了,幾乎都是保送進大學,考去國外的也淨是全獎,參加高考純屬為了玩。” 別說了別說了——羅家楠回手捂胸口——這小刀兒扎的,BIUBIU的。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