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活了三十多年, 羅家楠從來沒進過有海底隧道的海洋館。他們那倒是有個海洋館,可跟這的比起來,差不多是街心花園和自然保護區的區別。 一進大門, 迎接遊客的是一池子方頭方腦的魚,看著跟他們那邊入海口偶爾能釣到的河魨差不多, 呆萌呆萌的。再一看介紹,是刺魨,河魨的近親。想起一起合作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和河魨毒素有關,羅家楠強烈要求祈銘給自己和河魨的親戚們拍張照。 拍完照, 祈銘看羅家楠用礦泉水瓶子暗搓搓戳著水裡的刺魨,詫異道:“你幹嘛呢?” “這玩意生氣就鼓起來了,你看你看,鼓了鼓了!”羅家楠興奮的炫耀著自己的“戰績”。 眼瞧著一隻氣鼓鼓的刺魨飄上水面,祈銘簡直有心一巴掌給羅家楠摁池子裡去。本以為非節假日來海洋館, 熊孩子能少點,結果呢, 自己就特麽帶了一隻! 氣鼓了刺魨,羅家楠的注意力又被小橋流水景觀之下的一池錦鯉吸引。目光隨著色彩斑斕、豐腴豔麗的錦鯉們遊走了一陣, 他忽然問祈銘:“祈老師,你說這魚好吃麽?” 祈銘“含笑”作答:“你沒吃過鯉魚啊?錦鯉就是鯉科鯉屬的彩色鯉魚。” 羅家楠無所謂的聳了下肩:“嗨, 我不就想著這幾萬塊一條的, 怎麽著也得比菜市場幾塊錢一斤的好吃吧?” “菜市場哪還有幾塊錢一斤的鯉魚?最便宜的也要十幾塊錢一斤, 羅家楠, 你真是不持家不知柴米貴。” 這話聽得羅家楠直想翻白眼——是,我不知柴米貴, 您買條褲子夠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鯉魚的了。 提起吃魚他又想起一件事, 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狀祈銘問:“你又怎麽了?笑的跟神經病一樣。” 羅家楠笑弓了腰, 抬胳膊搭住祈銘的肩膀:“不是,我突然想起那次去雲水澗出現場,撈一淹死在許願池裡的浮屍,那池子裡不養了好多黑魚麽,一條條肥的哦,我看高仁站池子邊上盯著那些魚,哈喇子都快出來了。” “你剛盯著錦鯉的時候不也想著怎麽吃麽?”祈銘覺著他純粹是五十步笑百步,忍不住無奈歎氣。 聽祈銘歎上氣了,羅家楠斂起笑意立正身形:“怎了,出來玩還唉聲歎氣的?” “沒什麽,走吧。” 以多年的相處經驗來看,祈銘覺著和羅家楠掰扯一件事好笑不好笑大概率是雞同鴨講,倆人的笑點基本不重合。就像小魚乾那個事兒,明明很好笑對不對?閻穆霆都笑到扶牆了。可當初羅家楠聽完,表情肌卻絲毫沒有位移,一臉麻木的問他“有什麽可樂的”,說多了還吐槽“你們高智商人群笑點清奇”。 怎麽著?高智商還得賴父母給生錯了? 比起植物園裡那些或孤傲聳立或獨自美麗的植物,羅家楠對能和自己產生互動的動物更感興趣,路過一池子就得敲敲玻璃,吸引池子裡的魚聚攏過來。祈銘看旁邊有個帶孩子的熊家長,歲數和羅家楠差不多,也蹲在魚缸前頭敲,還帶節奏的。 一旁看起來只有幼兒園園齡的孩子鼓著小臉喊:“爸爸!別逗魚啦!去看海豚表演!” 當爹的毫不在意:“海豚有什麽好看的,這個多好玩。” “你——我要告訴媽媽去!” “嘿,你媽上班呢,出來你就得聽我的,不然以後我不帶你出來了。” “你以大欺小!” “門票錢我掏的,有本事你出錢,我就聽你的。” “你是我爸爸麽?” “不信?走,做親子鑒定去!” 目送父子倆吵著走遠,祈銘皺眉而笑,忽聽羅家楠湊過來問:“想什麽呢祈老師,笑的跟神經病似的。” 祈銘斜楞了他一眼:“想你要是有孩子,是不是也是個熊爹。” “通往真理的道路唯有實踐,”羅家楠抬手往前方的通道一比,“祈老師,要不咱生一個,你也體驗一把——哎呦!”肚子上挨了一記,羅家楠吃痛弓身,余光瞄見另一個缸裡的奇景,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誒誒,祈老師祈老師,你看這魚誒,倒著遊,是不是要死了?” 轉頭看去,祈銘略感窒息:“那是印魚,就長那個樣子,你小時候不看Discovery麽?” “誒,我小時候看的是人與自然。”羅家楠蹲在缸玻璃前,雙手舉過頭頂,模仿猩猩的舉止,“印象最深的是銀背大猩猩,可惜國內的動物園沒有。” “要有的話可以把你倆關一塊,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祈老師你越來越幽默了。” “我所有的幽默細胞在看到你的時候已經集體陣亡了。”祈銘哼了一聲,又有點炫耀似的,“昨天我給閻隊講小魚乾的笑話,他聽了笑到扶牆。” 放下胳膊撐住膝蓋,羅家楠默默咽下口氣,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雖然很明確的知道祈銘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但就是聽不得對方誇別的男人專業素養之外的好。曾經他也想像杜海威、林冬他們那樣,為了能聽懂祈銘的冷笑話而努力汲取知識,只不過事實證明,他確確實實不是搞科研那塊料,幾篇SCI拍臉上,催眠效果一流。 沒轍,自己娶的媳婦,跪著也得過完下半輩子。 發現羅家楠的情緒瞬間消沉,祈銘意識到這是又犯小心眼了,遂岔開話題:“快十一點了,海豚表演要開始了。” “走走走,看海豚去。”羅家楠剛站起來兜裡手機就震了,“誒等會,我先接個電話。” 苗紅打來的,說和歐健一起被陳飛派到德新縣公安局,支援周毅林他們調查陳昱洲的案子。一聽師父被派過去了,羅家楠感覺案情恐怕是複雜了:“怎麽個意思?確認陳昱洲被害了?” “還沒有,是杜海威他們在現場提取到的指紋,對比上了十五年前的一樁失蹤案,懸案也派人過來了,卷宗在他們手裡,我們等下到德新縣公安局開碰頭會。” “失蹤案?什麽情況?” “十四歲女孩於放學歸家途中失蹤,當時只找到了她的書包,從書包上提取到的指紋,和這次現場裡的吻合。” “鑒證手夠快的啊,不昨兒才過去?這麽快都對比上了?” “不是,是刷出來的時候,杜海威一眼就認出來了,加急錄系統裡對上的。” “丫是人麽?”羅家楠瞠目結舌——指紋長什麽樣都能印腦子裡?牛逼都不敢這麽吹啊! “關於這個問題,我現在也持懷疑態度。”苗紅笑出點氣音,“家楠,這案子可不小,你不回來湊一腳?這可是你扯的線頭兒。” 羅家楠扯扯嘴角,不屑道:“我才不回去呢,我馬上得陪我們祈老師看海豚表演。” “炫耀。” “打我呀。” “有種你小子別回單位。” 這時祈銘把胳膊遞到羅家楠眼前,讓他看清楚時間——離表演開始不足三分鍾了。羅家楠見狀迅速結束通話,拉著祈銘朝表演區跑去。進去的時候表演已經開始了:自水池中騰躍而起兩隻海豚,吻部輕觸高懸的紅球,流線型的身軀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入水激起雪白的浪花。 前排觀眾皆被水花打濕,卻沒有人抱怨,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羅家楠帶祈銘找了個比較靠前但肯定不會被水濺到的位置坐下,興致勃勃的觀看表演。多年前劉敏嬌帶他看過一次海豚表演,場地非常小,得穿雨衣,不然出來從頭濕到腳。彼時的他還想過當海豚馴獸員來著,感覺能騎海豚是件很威風的事情,結果上生物課聽老師講到海豚是多麽“流氓”的生物,美好的幻想隨之破滅。 都怪那可愛的外表太具欺騙性了。 表演進行了大約十五分鍾,水池邊的馴獸員舉著擴音器喊道:“下面我們將邀請兩位觀眾上台與琪琪和萌萌一同戲水,有沒有願意嘗試一下的?” 羅家楠聽了剛想吐槽一句“這特麽掉池子裡可就熱鬧了”,忽覺身邊“忽悠”了一下,轉頭就看祈銘高高舉起了右手,當即:“媳婦兒!你瘋啦?” “我想摸一下運動狀態下的海豚。”祈銘傾身向前,生怕馴獸員看不到自己一樣,同時眼裡閃著亮晶晶的、充滿求知欲的光芒,“海豚的皮膚分上下兩層,低速行進時上層的皮膚會因水壓而變得凹凸不平,形成水罩降低摩攃,當進入高速運行狀態的時候,身體振動所引起的紊流則會讓皮膚恢復光滑——這個理論我知道很久了,還沒機會實踐過。” “??????????” 羅家楠聽的直犯懵——高速?多高的速度算高速?你要騎著海豚上哪去? 結果沒等他反應過來上手阻攔,祈銘就被馴獸員點了名了,同樣被點名的還有一位穿紅色連衣裙的年輕姑娘。眼瞧攔不住祈銘,羅家楠只能跟著一起走下觀眾席,扒在水池邊緣的圍欄處,做好隨時下水撈自家媳婦的準備。跟紅衣姑娘一起的小夥子同樣扒著圍欄,看樣子也做好了隨時下水撈媳婦的準備。 果然,馴獸員上來就讓祈銘和紅衣姑娘把手機、錢包等物交給同伴,並叮囑他們:“一旦落水不要害怕不要拚命掙扎,我們有緊急救援措施,百分百確保你們的安全。” 等祈銘和那姑娘乘著小浮板晃晃悠悠朝水池那頭的坡面而去後,羅家楠聽旁邊那小夥子暗搓搓問:“你們這,騎海豚落水的概率有多高啊?” 馴獸員擺出職業笑容:“基本上去一個掉一個。” 一聽這話,羅家楠感覺自己涼了半截。雖然現在已經入夏,但整個海洋館的溫度被維持在二十度左右,濕透的話,體感溫度更低。祈銘真要掉水裡了,撈上來也沒衣服換,萬一凍感冒了怎整? 噗通! 隨著四濺的水花,池中綻開一朵絢爛的紅花。那姑娘剛踩上海豚背就腳下一滑掉水裡去了,幸虧一隻手還拽著馴獸員,沒沉底兒。與此同時圍欄“嘎吱”響了一聲,羅家楠扭頭一看,旁邊的小夥子急得臉色漲紅,嗷嗷喊—— “裙子!快把裙子拉下來!” 挑眼望去,羅家楠一看見被拽上坡面的姑娘立馬側頭捂臉——好家夥,都看見蕾絲褲衩了。所以說,有個不省心的媳婦得少活多少年? 而祈銘一看前面的“先驅”上去就掉水裡了,下意識的往回抽了下被馴獸員拽著的胳膊。衣服濕了倒好說,有毯子裹,但掉水裡必定得被南瓜嘲笑。 馴獸員朝他嘿嘿一樂:“怕啦?” 遠遠看了眼扒在護欄邊、一臉憂心忡忡的羅家楠,祈銘果斷搖頭。算了,掉水裡就掉水裡,既要探尋真相就不能怕被嘲笑。多少科學家都是這麽過來的,數以千計的失敗才成就一項偉大的發明。 然而勇氣歸勇氣,海豚們自然不會因為背上馱的是有偉大探索精神的科學家就格外小心。該怎麽表演怎麽表演,反正遊完一圈回來有魚吃。大概在海豚們眼裡,人類傻的出奇,來一個掉一個,還樂此不疲的來。 騎海豚畢竟是個技術活,馴獸員們的平衡感是數萬次訓練的結果。意料之中的,祈銘並沒有如願體會到高速前行下的海豚皮膚狀態,而是在琪琪和萌萌拐彎時的慣性下步了紅裙女孩的後塵,“噗通”掉到了水裡。羅家楠差點就竄池子裡去撈他了,被旁邊的馴獸員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參與海豚戲水的遊客有救生衣綁著,旁邊還有馴獸員跟著,一旦落水,馴獸員會立刻用長棍勾住對方的救生衣。 琪琪和萌萌早已習慣,背上一空立刻鑽入水下,隨即又躍出水面表演精彩的空翻,贏得一片喝彩。 從馴獸員手裡接過濕漉漉的祈銘,羅家楠趕緊用毯子給裹上,心驚肉跳的埋怨:“你看看!不讓你去你非去!這下好了吧!成落湯雞了!” 沒想到祈銘居然還能笑的出來:“錄視頻了沒?” 羅家楠一愣:“哈?” 旁邊的馴獸員插話道:“錄了,等下傳給您,這種難得的體驗,我們都會錄視頻給遊客做紀念。” 發絲上不住嘀嗒著腥鹹的水珠,祈銘卻開開心心的:“謝謝,我可以發到我的視頻帳號上。” 羅家楠聞言表情一僵,心說您別提您那帳號了,十個視頻被平台封了九個,還剩一個養“白白”的,一天能被舉報二十次!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