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臨近午夜的鎮海夜市繁華依舊, 店內店外,但凡有塊地方都得塞把凳子。霓虹燈光倒映在水面,湖水隨風而波, 伴著喧囂的人聲,細碎了幾家臨湖店面的招牌。 老B忙裡忙外迎來送往, 一圈熟客們的桌子轉下來,已是喝得微醺。到了羅家楠他們這桌,剛拿起啤酒瓶要往杯子裡倒酒,卻被苗紅按住了手腕, 轉手遞給他一杯熱茶:“行了,到我們這就別來那套虛頭馬腦的東西了,喝口茶,解解酒。” “還是我女神知道心疼我啊,哪像你們幾個, 就知道灌我。” 老B那副故作誇張的語氣令羅家楠眉頭微皺:“別跟我師父這兒逗咳嗽,留神大偉來了揍你!” “當著喬警官的面, 紅姐也是我女神啊。” 悶下口茶,老B撩起T恤下擺擦了擦額頭沁出的熱汗。旁邊楊猛揚手拍了下他那顫顫巍巍的肚腩, 直把老B拍的弓腰縮背:“呦呦呦,猛哥, 悠著點拍嘿, 您那手勁兒我可吃不起。” 楊猛是反黑組老大, 一米九多的個頭, 省隊摔跤運動員出身,一身彪悍的腱子肉, 以往參加比賽都是97公斤級的。天天跟一幫地痞流氓打交道, 一巴掌下去, 分量輕的直接飛出去了。自嘲用腦過度導致英年早脫,乾脆刮一光頭,更顯一臉凶相。 他叼了根煙出來,就著老B彈開的火機點上,慢條斯理的:“你這歲數不小了,注意著點,別回頭三高了。” “早就高了,血糖血脂血壓,醫生看著都皺眉頭,湊活活著吧。”老B無所謂的笑笑,撂下衣服轉頭問苗紅,“女神,你今天不用回家帶孩子?” 苗紅舒心眯眼:“剛結案,出來痛快痛快,孩子有大偉呢,我出門之前都哄睡著了。” “要說認識的男人裡,我最佩服的就是喬警官,多優秀的小夥子啊,為了老婆的事業甘願退居後勤,回家當奶爸。”老B豎起大拇指,呼頭蓋臉一頓猛誇,也不管當事人在不在場,“猛哥,這我可就得說說你了,你看人喬警官,再看看你,是,你忙,可忙來忙去,忙的媳婦兒都跑了。” 沒等楊猛發話,羅家楠臉一拉:“我說老B,你這喝點貓尿嘴上沒把門的了是吧?去去去,別跟我們這湊熱鬧,上後廚催你的菜去!” 老B是跟他們混熟了,說話口無遮攔,再說這年頭離婚也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遂堆起笑臉:“那我忙去了啊,女神,楠哥,猛哥,唐警官,你們喝好吃好啊。” 一直沒搭腔的唐喆學客套的點了下頭。他跟老B不算熟稔,如果不是羅家楠喜歡來老B店裡喝酒,他通常不來這。上次幫林冬“跑路”時充當“打手”,威脅了一通對方,還行,人家不記他仇,再見面依舊笑臉相迎。 要麽說生意人會來事兒呢,擱別人估計得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等老B轉身走了,楊猛朝羅家楠抬抬下巴:“你們陳隊還來不來,這酒都喝一半了。” “剛給我發消息說在路上了,這就到。”羅家楠邊說邊給杯子裡續上啤酒,舉杯和楊猛碰了一個,仰頭乾光,把杯子往桌上一頓,打出個暢爽的嗝兒,“楊隊,你們那案子怎麽回事,我聽說被打回來了?” 水面刮來的涼風帶走酒精的微熱,楊猛幽幽歎出口氣:“說組織架構不完整,讓我們補充偵查,可這黑/惡組織又特麽不是公司,發工資也不繳個人所得稅,我還得從董事長順著給檢察院往下捋是怎麽著?” “沒往裡塞個人探探口風?” 羅家楠說著轉頭問唐喆學要煙——他這個禮拜的份額一上酒桌就沒了,全靠唐二吉同學接濟,待會還得順走一包。另外拿人家的煙他還得數落人家摳門,後備箱裡一箱1916也不知道他孝敬一條,扣扣索索的,撐死了給一包。 “塞了,看守所那邊給安排了仨,還沒掏出關鍵的東西。”楊猛回手胡擼了一把光禿禿的後腦杓,“你乾過,你懂,那幫人抱團兒,對外人輕易不吐口。” 這話羅家楠深有體會,像寇英當年那個組織的架構層級,他摸了三年才摸全乎。一般來說,能被抓的大多不是主犯,以社會閑散人員和出獄前科犯為主,中間還隔著一個甚至多個緩衝帶。這幫人就是炮灰,讓他們指證主子,他們手裡也沒證據。光空口白牙的說,上了法庭法官不認。 “出來開心的,別聊工作了。”苗紅抬胳膊肘碰了下楊猛,“來,咱倆喝一個。” 一杯酒下肚,楊猛開始悲秋傷春:“紅啊,你說你怎麽就嫁了,是,大偉是好小夥,可我不好麽?” 苗紅才不給他犯德行的機會,白眼一翻:“你會做飯麽?會帶孩子麽?會修家裡的電器麽?有功夫陪著孩子上早教班、練書法英語舞蹈麽?你說你除了會破案會抓人,還會幹嘛?” 楊猛打直了背,自信道:“我能陪老丈人喝酒啊!” “得了吧,你連我都喝不過還想喝過我爸?別忘了我還有一哥一姐呢,我哥就不說了,就算我姐酒量也跟我差不多。” “那大偉能喝的過?” “……” 這個還真喝不過,苗紅啞然而笑,頭回去她家拜見嶽父嶽母大舅子大姨子,喬大偉硬生生被喝桌子底下去了。想想也是,雖然喬大偉有一米九的大個兒二百斤的腱子肉,擱誰看都是妥妥的猛男,但猛男和酒量沒有線性關系。再說喬大偉平時喝的多是啤酒,到她們家那疙瘩,好家夥,她哥一箱北大荒“哐當”往桌上一放,煞是震撼人心。事後喬大偉跟她說,當時看她哥“哐哐哐哐”連開四瓶高度白酒,自己腿肚子直轉筋。 奇了怪了,她楞是覺得一臉被欺負了的喬大偉挺可愛。 知道他們是在逗貧,唐喆學探身給他倆杯子裡續上酒,跟著瞎摻和:“楊隊,你就別惦記紅姐了,大偉哥多不容易才娶上媳婦啊,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前同事,離婚沒孩子,當初是按空姐標準招的。” 楊猛立刻摸出手機:“快快快,照片、聯系方式給我,合適我明兒一早就提親去。” “行了大哥,您長得跟個惡霸似的就夠了,這還要搶人是怎麽著?” 跟楊猛一比,羅家楠算善茬。別看楊猛長得凶,其實為人友善寬宏大量,同事怎麽調侃他,他都不會生氣。面對犯罪分子則是另外一幅相貌,用陳飛的話來形容,那是修羅臨世。之前重案反黑一起去抓人,犯罪嫌疑人沿街銬一溜,一圍觀的老大爺指著楊猛問羅家楠:你們怎麽不銬他啊? 想誰誰來,他這話音還沒落,就看遠處陳飛隔著好幾十個腦袋找他們,趕緊抬手招呼:“這兒!頭兒!在這兒呢!” 穿過擁擠的餐位,陳飛擠到桌邊,卻發現沒凳子了,一個眼神兒,羅家楠立馬起立:“您坐我這,我去喊老B搬一把來。” 剛撂下屁股,冰鎮啤酒就倒上了,放下啤酒瓶子,楊猛笑問:“您怎麽拖到這會才來啊,酒都捂熱了。” “別提了,開會開到十點半,也不哪那麽多廢話。”陳飛端起杯子仰脖乾光,飽含二氧化碳的清涼液體順喉而下,霎時撫平夏夜的燥熱,“我跟老方說,以後沒要緊的事兒,這破會別特麽叫我,有那功夫我補會覺好不好?” “來,陳隊,歇口氣。”旁邊唐喆學遞上根煙,又恭敬的彈開火機。 苗紅笑著揶揄自家老大:“不是開會開的晚吧?是趙政委不放人吧?” “沒,老趙不在局裡,我——” 話說一半,陳飛咂摸出不對味了,皺眉斜了苗紅一眼。報復,絕對是報復,下午剛在辦公室裡跟他大吵一架,這會到酒桌上找補來了。當時氣得苗紅把警官證和配槍都拍陳飛桌上了,所以這頓酒是羅家楠為了他倆找台階下安排的,特意拽上“心地善良”的楊猛和“陽光燦爛”的唐喆學,免得到時候只有他們三個冷場。 也搭上祈銘不在家,出去做古屍鑒定去了,要不羅家楠今兒晚上還真溜不出來。西壩溝鄉有個水庫項目,挖掘機挖到十米深左右,挖出條墓道來,經考古學家勘驗,說是元末明初的墓,已經被盜過了,沒什麽有考古價值的東西,只有灌水的棺材和散落的人體骨骼。一個電話打到祈銘這來,祈銘樂顛顛的帶周禾過去鑒定古屍死因了。 過了一會羅家楠帶著凳子回來了,坐下之後一直抻著脖子往隔壁店那邊看。注意到他神情有異,唐喆學問:“怎麽了楠哥?你瞅什麽呢?” “我剛過去借凳子,聽一傻逼問一女服務員要微信號,服務員不給,然後那傻逼嘴裡不乾不淨的。” 羅家楠皺眉冷嗤。不光他皺眉,一個桌的聽了都皺眉。這種事不好管,人家沒動手,警察也不能抓。喝多了嘴上沒把門的太多了,就光鎮海夜市這兒,酒後鬧事的案子平均下來一天一起,管片派出所所長恨不能兩年就過勞一個。當年唐喆學他爸唐奎活脫脫累死在訊問室外的走廊上,就是為了抓捕一群尋釁滋事的傻逼,三天三夜沒合眼導致急性大面積心肌梗死。後來聽史玉光說,那幾個傻逼最長的一個才坐了三年牢。沒辦法,犯的事兒只夠判三年,累死的警察不關他們的事。 要不是規矩壓著制度綁著,唐喆學真想見他們丫的一次打一次。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