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裡的小侄女
  皮鞋壓在瓷磚上，不疾不徐，在這空曠的大廳裡，格外清晰。
  薑南音本以為孟懷京看到了熟人，直到那道身影停在了她的身前，漆色的眼眸虛虛落在她身上，她才反應過來，她就是那個“熟人”。
  因為還在孝期，薑南音穿著一身純黑色絲絨長裙，肌膚如玉，身姿窈窕，略施粉黛，更襯得五官精致，簡單的珍珠耳墜，藏在烏黑如雲的黑色長發裡，滿是東方式的清麗婉約。
  在這燈光璀璨的浮華場，她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清透的空靈，格外吸引人。
  孟懷京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圈，心知這樣乾淨的氣質十分惹眼，讓人想要靠近。
  “南音，你來了怎麽不和我說？”孟懷京垂眼瞥她，語氣從容地率先開口。
  薑南音還在糾結該如何打招呼，對方這樣的態度讓她瞬間呆滯住了。
  尤其是對方的話語，更是顯得曖昧不清，讓她愣在原地，一旁的主辦方負責人心思浮動，試探著開口道：“這位是？”
  孟懷京懶懶地笑了下，說道：“家裡的小侄女。”
  負責人神色頓時肅然，態度恭敬了許多：“原來是孟小姐。”
  一旁的人頓時了然，看來這世交也是分人的，親疏遠近一看便知。
  薑南音不喜歡在明目睽睽之下這樣高調，但是她的確需要幫忙。
  薑南音乖巧地喊了一聲，嗓音輕軟：“叔叔。”
  因為孟懷京的駐足，這個方位幾乎吸引了全會場的目光，薑南音不太適應這種被人打量的氛圍，緊張地咬了咬唇。
  侍應生想了想，“林先生這次可能是衝著最後幾件藏品來的，按照他的性格，拍賣會後半場他才會出現。”
  孟懷京眉眼間的冷沉稍稍散了些，這聲叔叔叫得比昨天順口多了。他輕嗯了一聲。
  又眾星捧月地穿過會場，被人擁簇著往樓上的私密包廂走去。
  “林子安，他來拍賣會了嗎？”薑南音問道。
  負責人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孟懷京，心底湧起波濤，難不成這是孟家在外的私生女嗎？
  孟懷京淡淡瞥了一眼負責人，道：“兩家是世交。”
  拍賣會展廳衣香鬢影，已經是窮侈極奢，但人外有人，金字塔上依舊能與他們區分開來，享受著更高等級的特權。
  一旁的薑惜咬唇，原來昨天在家裡見過的年輕男人身份竟然如此高貴嘛？
  負責人離開前朝身後的下屬遞了個眼神，下屬會意留了下來，開口道：“南音小姐，拍賣會期間，您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吩咐我。”
  “薑小姐。”男人的嗓音仍舊是不急不緩，但莫名地，總感覺少了方才的溫和，顯得十分疏離。
  既然薑孟兩家是世交，她也跟著喊不過分吧？
  孟懷京覷她一眼，他的眼神總是帶著很強的壓迫感，斜睨著看人時，總帶著一股天然的凌厲與冷然，薑惜渾身血液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臉上的笑意僵住。
  “你能幫我找個人嗎？”
  她抓了抓衣角，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也跟著喊了一聲“叔叔”。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孟懷京沒再逗留，溫聲說了一句：“要是有喜歡的可以拍下，記我帳上。”
  薑南音張口結舌地擺手：“不是，我姓薑……”
  負責人頓時收起心中的想法，不過心裡也沒放下對薑南音的謹慎，先不論兩家是世交，薑家肯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就憑孟懷京還特意來打招呼這一點來看，這位薑小姐在這位太子爺面前，也是記了名的。
  不同的稱呼讓她察覺到了一絲冷意，薑惜怯怯地低下頭，下意識地往薑南音身後縮了縮。
  侍應生恭敬地點了點頭：“您請說。”
  這種等級的拍賣會信息來源廣，十分清楚客人的性格和偏好，這種程度的了解讓人咂舌。
  薑南音有點失望，看來還要在這裡待一會兒了。
  她沒有讓人跟在一旁服侍的習慣，就讓侍應生離開了，不過那人站在角落裡，視線時刻關注者薑南音。
  薑惜剛剛被嚇得不輕，早早躲開了，看到薑南音一個人了，才敢上前。她眼底滿含豔羨，小心翼翼地對薑南音試探道：“姐姐，你什麽時候認識的孟先生啊？”
  先前她不清楚孟懷京的身份，但是在場有人認識，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港城孟家太子爺”頭銜，就足以讓人心頭震撼。
  越是身份尊貴，越是讓薑惜不解。
  剛剛孟懷京的態度，可不像是和薑家交好的樣子，反倒更像是僅僅給予薑南音的待遇。
  隻給她一個人。
  薑惜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情緒，這個養在鄉下的姐姐似乎不比她差……
  她的指甲緊緊掐緊掌心，努力壓下那股思緒。
  薑南音輕聲道：“他在外婆手裡購買過繡品，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薑惜直直地看著她，似乎是辨別她的話真假，半晌，笑了一下：“是嗎？”
  心底卻是不忿，不熟？不熟人家大手一揮要給她買單？難不成還擔心她借著她的關系接近孟懷京？
  薑南音輕蹙了一下眉頭，看出她的表情怪異，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麽，她也淡了神情，實話實說，愛信不信。
  姐妹倆之間的氛圍頓時變得僵硬下來，薑惜似乎有心想要顯擺一下自己的人際關系，和她的小姐妹們聊得開心，反倒襯得薑南音站在一旁格格不入。
  薑南音神色如常，也就找了個角落安靜地喝著橙汁。
  八點一到，眾人紛紛找位置坐下來，薑南音並不參加拍賣，挑了個最後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拍賣會很快開始，一般開場的東西都只是熱身，最好的一般壓軸，但一開始的競拍成交價就讓人怎舌。
  四百萬，薑南音看著那條珍珠項鏈被人拍下，心底默默開始算，這個價格她要打幾年工。一算，心灰意冷地發現，自己可能乾一輩子都賺不到一條珍珠項鏈。
  在價格讓她越來越震驚中，拍賣會進程過半，可二樓裡面安安靜靜的，真正的大佬都還沒下場。
  忽然放在手提包裡的手機輕震了一下，她掏出手機，看到來信人時，眼底漫上清淺的笑意。
    【林子安：我到了，來接我。】
  林子安終於姍姍來遲，她趁著角落燈光昏暗的遮掩，提著裙角，悄然溜出了展廳。
  她走出會場時，就看到了門口不遠處停了一輛寶藍色保時捷，一道高瘦的身影倚在車身上，姿態閑散地刷著手機，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才抬眼看了一眼。
  林子安站直了身體，露出一個笑：“三分鍾，速度還挺快。”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皺起眉：“瘦了。你……”
  見他要說什麽，薑南音迅速將手裡提著的手提袋塞進他懷裡，飛快道：“好了，東西給你了，你也別嘮叨了，我不是你手底下的演員，輩分還比你高，也沒見你對我尊敬一點。”
  薑南音是崔玉慈的學生，林子安的父親和薑南音是同一輩，這也是他鬱悶的一點，每次在長輩面前，他都要對著一個比自己小不少的小丫頭喊姑姑。
  林子安抬手接過手提袋，他挑了一下眉，另一隻手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輩分高也沒見你好好照顧自己。”
  薑南音捂著額頭，抿唇笑了笑，心底一片溫軟。
  林子安隨手將手提袋放進車內，與薑南音一起進場。林子安臉色一變，突然一把將薑南音拉到自己身後，冷著臉往斜上方看去。
  薑南音心頭一跳：“怎麽了？”
  “沒事，剛以為是狗仔。”林子安放松下來，說道。
  薑南音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身體，仰著小臉抬起頭。
  透著玻璃，她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深黑色的背景下，一點猩紅明明滅滅，不知哪裡傳來一道光線，夜色褪去，露出那張熟悉的臉。
  他低著頭，高定西裝脫了下來，隨意地搭在臂彎上，露出一截冷白腕骨。陰影中的眼眸晦暗不明，隔得遠，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確定，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兩人驟然對上視線，她眼睫微微一顫，臉上透出點驚訝，不知道他在這裡看了多久。
  光線刹那消失，林子安喊她：“沒事了，可以走了。”
  薑南音偏頭應了一聲，再抬頭看去，那個位置已經空蕩蕩的，那點猩紅也消失不見，只剩下濃稠的夜幕。
  林子安見她還回過頭盯著樓上，問了一句：“認識的人？”
  她點了點頭。
  林子安眼神微閃。剛剛那個男人身上一身的矜冷氣質難以忽視，薑南音生活的圈子裡有這種人嗎？
  他警告她：“那個人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你離他遠點。”
  薑南音哭笑不得：“人家那是矜貴疏冷，氣勢冷沉。”
  林子安心裡哼了一聲，“有錢人都變態，別只看表面好看。”
  薑南音抿了一下唇，壓下嘴角翹起的弧度：“也包括你嗎？”
  林子安剛想否認，但回味過來她這是誇他有錢又帥氣，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如何反駁了，只能道：“我除外。”
  見小姑娘唇畔掛著淡笑，整個人清灩動人，他心裡一動，繼續恐嚇：“我跟你說，我拍上部戲的時候就參考了現實案例，有權有勢的人表面披著一張人皮，暗地裡爛到骨子裡了。港城孟家你知道吧？他們的對家一般都沒什麽好下場，一手遮天，嘖嘖嘖，都傳他們富可敵國，他們的錢我看也來路不正……”
  薑南音眸光微轉，走廊拐角處一道身影隨意站立，那位“無惡不作”的主角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
  她臉上的淡笑頃刻間消失殆盡，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林子安說得興起，充分發揮了導演的本質，故事再拓展一下都能拍一部劇了。
  他見薑南音臉色僵硬，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到了剛剛的那個男人。
  他一愣，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那人誰啊？”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在這裡編排得開心的孟懷京呐！薑南音咬唇，恨不得當場離開這裡，她垂著臉，耳根微紅。
  說人壞話被當場逮住了，簡直……太丟臉了。
  薑南音恨不得當場有個地縫讓她鑽進去，心裡暗暗期盼，當事人並沒有聽到多少。
  故事曲折起伏，說不定覺得他們在談論什麽電視劇呢？
  但似乎是沒有看到薑南音的窘迫，他徐徐走向他們，腳步聲如鼓點，敲擊在她的心上，讓她也情不自禁地加速了心臟的跳動。
  鼻尖縈繞上一縷冷香，夾雜著淺淡的煙草氣味，隨即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孟懷京站定，先是看了一眼做賊心虛，頭都要埋進胸口的小姑娘，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笑意，旋即收回視線，微微頷首，淡聲地說道：“林先生倒是對孟家的發家史一清二楚。”
  林子安疑惑，薑南音飛快抬起頭，出聲喊了一聲“孟叔叔”。
  孟懷京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這是在間接地提醒林子安，但也沒戳穿。
  林子安懵了。結合薑南音的神情和對對方的稱呼，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就是那位主角。
  不過他也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轉瞬就收拾好了情緒，清了清嗓子，笑著伸出手：“幸會，孟先生，我是林子安。”
  孟懷京低頭瞥了一眼他的手，語氣平靜：“林先生不怕我的手沾過鮮血嗎？”
  薑南音：“……”
  行吧，劇情從頭就聽到了。
  林子安訕笑了一下，“孟先生真會開玩笑，這是法治社會，談什麽血不血的，還以為在拍電視劇呢！”
  孟懷京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是嗎？”
  他倒也沒想追究，只是看到小姑娘當時看到他就跟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小臉刷的慘白下來，剛剛在林子安面前的靈動一下子就消失了，就突然就心血來潮想逗逗她。
  他想到方才在樓上看見她和林子安說說笑笑的模樣，眸色一深，語氣如常地問道：“男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