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苦,骨皚皚,白衣仙子下凡來; 救蒼生,澤萬萬,二豎病魔無處泛。 不知何時,大江南北傳唱起了一首童謠,而且是越傳越廣。 根據民間傳聞,在病魘彌漫的霍亂疫區,出現了一位白衣仙女。她帷帽遮面,看不清真實的面容,率領門生弟子救死扶傷。她清冷高雅,往來不定,但深喑百姓疾苦,衣身試毒。她醫術精湛,起死回生,被當地百姓視為天人! 據揚州城威望極高的老郎中講,這位白衣仙女不僅有著菩薩心腸,還有著匪夷所思的高超醫術。她打破常規的醫治方法,研製了一種叫做止瀉散的新藥。 令世人驚讚的是,她把這等創新的秘方不僅沒有佔為己有,反而將製作方法公布於世,廣為傳播。此藥是以黏土岩的蒙脫石為原料,去除雜質後小火焙乾,而後研為細末以成散。用時只需溫水送服兩錢,便可止瀉,若與傳統湯藥配合使用,療效是更加顯著。 還有,她懸壺濟世,挽救黎民,但卻分文不取。這直讓當地百姓朝天百拜,感謝老天爺的悲天憫人,感謝當今聖上的妥善安置。 她的弟子也曾因疫殉職,感恩戴德的人們如喪考妣,哭聲震天,讓這天災悲慘中疫地難得湧現真情大義。 但是,關於這位白衣仙女,一直都很神秘,沒有人知道她的姓名,也沒有人知道她師承何門。她飛天遁地,無所不能,這不是仙子又是什麽?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直到最後時,白衣仙子竟被百姓們認為是下凡的九天觀音,此次則是大發慈悲,來這世間拯救蒼生黎民。 揚州時報的防疫手冊,此時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原本束手無策的各州郡縣,在被禦史劈頭蓋臉臭罵一頓後,突然找到了這麽一個天上掉下來的范本,這麽一個抄作業的好機會,怎麽能錯過呢? 於是,各州各縣紛紛派出特使,日夜兼程趕來揚州,尋到報社總編張揚,丟出訂金後便要求他連夜趕印,多多益善。至於價錢,好商量,反正是朝廷特撥的賑災款,怎麽花都不是。張揚是何人?奸商中的精英加小人,這種賺錢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僅此一票,就為集團的帳目上狠狠劃拉來一筆大富。 鬁瘴天災,世人遭難,除了醫藥之外,最缺的就是錢了。由於朝廷撥款不足,災區各州各郡紛紛找來鄉紳募捐,但效果卻令人大跌眼鏡,折騰了好幾天,才募到了三百余兩善款。就這點錢,連災區百姓喝稀粥的開支都遠遠不夠,更別提其他的安置開支了。 而此時,有兩封書信送到了揚州報社,張致遠掃了一眼,便像吃了苦瓜一樣默默無言。 第一封書信是孫大人寫來的,他說,廟堂之君心系災區,夙夜憂歎,無奈國家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實在撥不出更多災銀。鑒於此,聖上口諭,讓孫大人他‘設法’募集災銀兩萬兩,接濟災區燃眉之需。 第二封書信則是白仙子的親筆:郡縣各吏財政空虛不足,君若有存余,請以蒼生為念,施舍援救之資,妾不勝感激。 他娘的,兩封書信每一個是好的,全都是來要錢的。孫大人口中的那個‘設法’,即使傻子,都能明白是什麽意思。白仙子雖然說得有些委婉,但明顯也有懇求之意。 張致遠嘴角一抽,暗道:怎麽一出事,都不拿自己不當外人了?要我掏錢,無異於要我的命! 回信剛寫了開頭:這年頭,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了!便被杜小姐止住。 “達令,孫大人他也就罷了,但白女俠的懇求你不應該拒絕。你想想看,如果疫情控制不住,咱們揚州也無法避免,到時誰也躲不開,百姓們也隨之遭受荼毒。所以……”杜小姐勸道。 張致遠苦笑搖頭:“讓我掏個千把兩銀子還能接受,但是現在紋銀過萬,直接把報社賣了得了!” “不如,我們也發起一次募捐,看看是否能夠多籌集一些?” “募捐?這本來就是個笑話,用善心?用喉舌?說得天花亂墜?小道耳!即使我們發起募捐,估計也是收獲寥寥,你想想看,無端讓人家捐錢,換成是誰,也不會那麽甘心情願,只是嘴上不說罷了。”張致遠搖搖頭,直接否定了募捐的方法,正想持信發出,腦際忽然一閃,笑嘻嘻的對杜心儀道:“寶貝,我問你句實話,你覺得我應該參與這事?” 杜小姐掃了他一眼,臉羞的通紅,道:“不要貧嘴,你若真有方法,就做下這樁好事吧,也算積德。” 翌日! 一則新聞如晴天霹靂打破了揚州城的寧靜,那就是:君瑞震災書法拍賣會! 震驚!破天荒!熱議! 君瑞的墨寶,除了崔家和李大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得到過。但凡是有頭有臉的鄉紳巨富,無不熱情洋溢,紛紛出資進行競賽。爾哪些寒酸的書生士子,也都趨之若鶩的來到現場。他們的目的並不是拍賣,而是為了一睹君瑞書法的風采! 超乎意料的順利,幾幅君瑞臻品拍賣成功,募集到紋銀三萬多兩,此款由孫大人親自接手,連夜押運至災區救急。 如此過去了十余天,終於有好消息傳來,由於疫前藥材準備充裕,郎中們不遺余力,防護工作也做得井井有條,還有後續的災銀補充得當,綜合各方努力,這鬁瘴在爆發了一段時間後,竟然被遏製住了。 普天同慶! 揚州時報新的一版又要發行了! 看著紙上的那首童謠,張致遠提起鋼筆,在總編注處的位置寫道:大醫精誠,唯白仙子一人耳!落款處:君瑞敬評!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版的頭條,竟是被一個傳說中的奇女子給佔據了,而且還是由君瑞先生親自做注,字裡行間中流露出滿滿的欽佩之意,一句‘大醫精誠’的點評,讓以前的種種傳言霎時變得真實起來。 “謠言是真的,這位白衣仙子真實存在。” “那是自然,揚州時報一向以事實為依據,怎會有空穴來的假新聞?” 某茶樓處,此時聚集的一波人,一邊喝茶一邊讀報,時不時的互相交流,表達著看法。而茶樓的另一個側廳中,此時正有一個說書先生,熱情而洋溢地講述著北方的戰爭。可是,台下的聽眾,卻只有孤單的一人。 那聽眾膚色如麥,頭髮不長,眼神聽得迷離陶醉,嘴邊掛著賊笑;他氣定神閑,左手撫摸著腰間的黑葫蘆,右手輕搖著折扇,聽得津津有味。 啪! 說書先生醒木一拍,朗聲道:“本回書著落在此處,欲知這大千世界,尚有何等傳奇,自然是請聽下回——分解!” 孤單的掌聲啪啪響起,張致遠嘿嘿笑道:“老先生這書講得跌宕起伏,讓人感覺身臨其境,好書呀,好書!” 先生瞧他面熟,想了片刻後恍然道:“你就是那個在廟會上,不花錢白聽書的那個人?” 張致遠尷尬一笑,道:“先生記憶力真好,那時在下懷才不遇,頗有難處,所以才沒所表示。不過今天這書絕對不會再白聽了。”說罷,便排出了一兩銀子。 這位說書先生,自然就是揚州廟會被張公子蹭書的那位。如今,張致遠這一兩的重賞,相當於他半個月的收入。先生一禮後,恭笑道:“那日初見公子,便覺閣下有龍鳳之姿,如今果然出人頭地,真是可喜可賀呀!” “老先生的書說得這麽好,為什麽沒有聽眾呢?”張致遠不解道。 “唉!咱們這揚州城裡,出了一個無德奸商,叫做張致遠。他創建了一個什麽揚州時報,現在大家都去讀報了,自然就沒有人再聽書了。”先生苦歎搖頭。 張致遠訕訕一笑,道:“不瞞先生說,我就是那位張致遠。” 先生一凜,急忙道歉:“老朽一時口無遮攔,說出了氣話,還望張公子大人大量,原諒則個。” 張致遠示意無妨:“老先生如何稱呼?” “老朽沒有大名,自小有一個綽號,叫做無舌,雖然聽起來頗為不雅,但在這揚州這地,常來聽書的人幾乎都認識我。” “無舌?”這綽號還真是奇哉,張致遠乾笑一聲,道:“無舌先生,我給你個建議,保證你聽眾大增,後面生意興隆。” “請公子賜教!” “現在揚州時報不是很火嗎,上面有個連載,叫做《奇女傳》,你怎麽不蹭蹭這熱鬧呢?以你的口才,還不說得天花亂墜,財源滾滾?”張致遠笑道。 “對呀!哎呀,公子這一說,老朽真是茅塞頓開。”無舌鞠了一躬。 “再過段時間,臻滿溢酒樓會就會大擺筵席,承辦百業交流會的業務,嗯……那裡剛好缺個說書逗樂的,先生可去找那裡,找一個姓何的掌櫃並說明來意,就說是我引薦的,他應該不會拒絕。”張致遠道。 “多謝公子。” 無舌走後,這側廳中就剩下了張致遠一人,他眯萋著雙眼,折扇輕搖,仔細地回味著剛才的戲文。別人都愛好讀報,但張公子卻是基本不看,天天對著稿子,都快惡心的吐血了。 無舌的戲文,主要是在述說大衛國與西夏之間的戰爭,雖然措辭上有所誇張,但大致的戰況還是與實相符;兩國時戰時停,已經交戰了一年,雙方雖各有傷亡,目前仍是僵持不下。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的攻防戰,慢慢演變成了現在消耗戰。 “不早了,該回家了,也不知道今天的午餐,杜美人她做的什麽好吃的”張致遠飲下最後一口茶,開始準備返家。但剛抬眼,卻見對面的單間中走出來幾個人。 嘿!熟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