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余波 霧氣蒙蒙的紅日並未帶來幾縷溫暖。 飄飄蕩蕩的雪花中,廢墟也似的黑山城中,處處都是哭喊聲。 “你…” 看著衣衫染血,整個人卻好似脫胎換骨一般的弟子,魏老頭心中萬分疑惑與驚疑,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只是點了點頭: “沒事就好。” “您沒事才好。” 楊獄心中大石落地,緊繃的精神也自松緩了下來。 旋即,周身傳來的刺痛就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這是他昨夜受的傷,也是不加克制催發力量,身體不堪重負的信號。 “你傷的很重。” 魏河擰眉。 一眼掃去,他就看出楊獄傷勢不輕,周身七處流血的箭傷且不必說,其半赤的胸膛出的掌印,他卻認得。 那是憐生教的秘傳上乘武學,大威神掌。 他從密報中曾見過一二,知曉這套掌法的練法,是由外而內,其發力卻是由內而外。 一旦被拍中,掌力無孔不入,既斷筋骨,也傷髒腑。 “殺了著這許多人,哪裡能沒點傷?” 楊獄扯了扯嘴角,相比於壓抑憤慨傾瀉而出的快意,這點痛苦算得什麽? 盯著楊獄看了許久,魏河還是不得不歎息一聲: “倒是真看走了眼。” “您可不是第一次說這話了。” 楊獄舒緩著酸麻刺痛的身體,被魏河壓著的關山水已是低聲嘶吼起來: “怎麽會是你?怎麽會是你?大人,大人呢?” 他心中震驚的無以複加。 他認得楊獄拿著的大弓,更看出他身上七處血洞都是箭傷,以及大威神掌掌印。 這意味著什麽,簡直不言而喻。 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小子哪怕現在看似有著不小的變化,可觀其內氣,似也只是二次換血的層級。 可這,怎麽可能? “呵~” 楊獄神情微冷,刀鋒泛起幽光: “若你走的快些,黃泉路上或許追的上。” “且住!” 魏河橫刀攔住。 當啷~ 雙刀一碰,魏河渾身一個哆嗦,差點跪倒在地, 再抬頭,望向楊獄的眼神活像是見了鬼。 “師傅,城中一片大亂,不能留這禍害。” 楊獄收刀。 魏河怔了好一會,才恢復了平靜,沉聲道: “一並殺了倒是爽快,但若無人證、案犯,今日之事,可不好交代。” 順德府諸縣中,黑山城算是較為特殊的。 不但有順德府管轄,還受青州判司節製,如此大事,青州必會派人前來調查。 殺個乾淨,反而麻煩很大。 啪! 一記手刀將關山水打暈,楊獄這才露出深沉倦意: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老師了。” 人的身體如同世上最為複雜的儀器,板肋虯筋固然帶動了身體各處的蛻變。 可皮膜肌肉、內髒、血管卻不可能在半日間就跟得上暴增不知多少倍的力量。 到了這時,他精力仍然充沛,但周身的強烈刺痛及精神的巨大疲憊卻讓他隻想倒頭就睡。 “好。” 魏河剛答應下來,楊獄已跌坐牆角,抱著殺豬刀,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你…” 魏河隨手將關道人扒了個乾淨,給楊獄蓋上,發出信號,等其他弟子趕來。 順便,也將地上的十多具死屍搜了個乾淨。 呼~ 昏迷中的關道人不自覺的抽搐一下,蜷縮起了手腳,感覺有點涼。 …… 薄霧如帶環繞群山。 冬日都不曾停息的山泉潺潺流過籬笆圍著的小院。 顫顫巍巍的老婦人認真的打理著四季不敗的各色花朵,嘴裡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某一瞬,花圃裡一株類似向日葵的花植突的揚起,朝向老嫗的純白色花面上浮現一抹黑血。 “尉遲龍?那似乎是個不錯的孩子,就這麽死了嗎?可惜了…” 老嫗側耳傾聽,面上有著一抹惋惜。 她放下水壺,輕輕一拍掌,發出清脆響聲。 唳~ 一聲尖利鳴叫自雲頭落下。 一隻似禽似獸的怪鳥盤旋著俯衝而下,又小心翼翼的落在籬笆之外,顫抖著低下高昂的頭顱。 “去青州,讓‘晴兒’將東西收回來。” 隨手扯下一片花瓣丟給怪鳥,老嫗吩咐著。 唳! 怪鳥猩紅的眸子裡閃過貪婪畏懼,拍打著翅膀飛騰而去。 “聽到了嗎,真言?” 老嫗嘴角露出滲人的笑容: “屬於我們的時代,即將來臨了…” 髒臭的石槽下,前胸血淋淋一片的白豬冷冷的望著老嫗,見其目光看來,又自低下頭,哼唧著啃食豬草。 …… 劉清卿沉默著將幾件破衣爛衫鋪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將一灘爛泥也似的屍身捧在衣衫上,包裹起來,跌跌撞撞的離開硝煙彌漫的大獄。 不遠處,李二一輕歎一口氣。 他沒有現身,著實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當做視而不見了。 隆冬之日,天色寒冷。 卻不及劉清卿心頭更冷。 望著狼藉處處的黑山城,曾經的繁華已成煉獄,處處都有火焰焚燒的痕跡,到處都有刺鼻的血腥氣。 只是簡短的一夜,就已是天翻地覆。 抱著父親爛泥一般的屍骨,劉清卿身子顫抖,隻覺說不出的複雜與空蕩蕩。 晃蕩著,他回到了劉府。 沒了曾經的精致與華美,劉府之中烏煙瘴氣,家丁、奴仆們打成一團,怒罵咆哮。 衙役、護衛們各自為戰,爭搶著各類財物。 見到曾經的公子,他們視而不見,沒了往日的恭敬,甚至若非忌憚他早已換血的身手,只怕恨不得上前將他搶掠一空。 “公子,老爺他,老爺他真的遭了不測了…” 鼻青臉腫的老奴流著淚撲倒在地,抱著劉清卿的大腿,嚎啕大哭著控訴: “這些賊奴,他們,他們竟敢搶咱們的東西,快,快殺了這群犯上的賤奴啊!” 抽開腿,劉清卿面無表情: “那不是咱們的東西。” “公子?” 老奴不可置信的望著劉清卿:“這可是老爺辛苦置辦多年的家業,是要留給你的家業啊!” “十年前,咱們是空著兩手來的…” 劉清卿喃喃著走向後院。 沒多久,已牽著一匹老馬、滿是灰塵的馬車走了出來:“這才是咱們的東西…走吧。” “大公子…” 老奴頹然做在地上,沮喪著流淚: “老爺都沒了,咱們能走到哪裡去?他們,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十年縣令,天高三尺。 這其中做了多少惡,他再清楚不過了,劉文鵬在的時候,一切都不是問題。 可他不在了…… 劉清卿沒有回應,只是拉著車,在一片哄搶中出了宅子。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雪花仍然飄著,可看日頭,已近中午了。 劉府門外,不知多少人聚著。 有人垂淚,有人仇恨,有人憎惡,也有人怒目而視。 “畜生,雜種!劉老狗的雜種兒子出來了!” “雜種,畜生,臭蟲!” “打,打死他!豬狗不如的東西!吃飯不給錢的畜生!” …… 鋪天蓋地的怒罵混雜著石頭如雨般將兩人一馬車都淹沒了。 那老奴被打的頭破血流,哭爹喊娘。 劉清卿一聲不吭,任由鮮血滴在地上,目光死死的盯著人群中叫嚷的一人: “你說我吃白食?” 什麽惡毒他都能承受。 因為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可他什麽時候吃過白食? “我呸!” 那人被看的渾身一顫,卻還是梗著脖子大罵: “你比你那畜生老子更可恨!假裝大方多給些錢,可每次走後就派人暗中要走!” “不錯!劉清卿,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 “還我們的銀子!” 更多人開始叫嚷起來。 “我…” 劉清卿踉蹌一步,喉嚨哽咽,他看向老奴,老奴低著頭不敢說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慘笑著退後幾步,明白了一切。 原來自己自以為的樂善好施,只是個笑話… “銀子!好多銀子啊,快來,快來拿啊!” 突的,一聲激動的大叫從劉府傳來。 圍在門外的一眾百姓全都被刺激的紅了眼,將手裡的石頭全都砸向劉清卿,瘋狂的撲向劉府。 他們來劉府,可不是為了譴責劉清卿。 “劉公子…” 李二一提著刀走出角落,牽起老馬,拽住劉清卿就向著城外走去。 那一聲大喝,自然也是他的手筆。 劉清卿好似失了靈魂,渾渾噩噩。 直到被李二一拉著出了城,才回過神來,死死捏著他的手: “我贈你的金子,真的,真的被,被要回去了?” “哪有這回事?” 李二一捏著鼻子說了假話。 劉清卿卻看出來了。 “可笑,可笑…” 他慘笑著,臉上突然閃過猙獰,一把掀起車簾,將裹著屍骨的包裹狠狠的拋了出去。 “劉文鵬,你就該曝屍荒野!” “我,我也不該活著!” 低吼著甩開了李二一的手,劉清卿猛然發力,一頭撞向了外城城牆。 “劉公子!(公子)!” 李二一與那老仆面色大變。 砰! 一聲悶響,李二一不忍去看,但隨後又聽到一聲悶響。 一扭頭,就見一臉色慘白的老者一手按住了劉清卿的頭,將其重重的按在地上! 砰! 砰砰砰! 足足九次之後。 魏河一甩手,將爛泥也似的劉清卿甩了出去,幾個翻滾跌在那老奴腳下: “滾吧!” “謝,多謝。” 那老仆哆嗦著將劉清卿攙到了馬車裡,拉著老馬走向了遠方。 “魏河?” 李二一認出了這老頭子。 前些日子,這老家夥常來聽他的評書,對金瓶梅頗為喜愛,就是為人摳門,從來不給賞錢。 不過,他知道這老家夥是楊獄的師傅,也就捏著鼻子忍了。 “劉文鵬罪該萬死,可這小子,還算良心未泯。” 魏河淡淡的說著: “那,就姑且讓他活著吧。” 李二一瞧出不對,下意識的後退兩步,瞪大了眼睛: “你該不是為了殺他而來吧?” 魏河沒有承認,也沒有反對,轉身向著城內走去: “誰讓我徒弟殺了人老子呢……” 第二章送到,大家晚安哈。今天有點耽擱了,明個三更走起哈。 推書一本《我要名垂千古》大神姐姐的新娘新書,很有意思的一本書,大家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