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你

 江照因曾被绑架又是老来子,过着备受关注和宠爱的生活,大学毕业后,他接手家族企业,在工作中被女孩叶深深所吸引,就在他对叶深深展开追求的时候,林音希开始不顾一切地阻止,后甚至挖墙脚。 当神秘又神经的女编辑缠上霸道又腹黑的大总裁,故事就从“讨厌”的情绪中开始了。

第七章 矛盾的他
1
林音希的确在刻意躲避江照。
叶深深的警告犹如午夜梦魇,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你是个绑架犯的女儿,你不配与江照在一起。
她与江照的开始,本就是一场意外。
若不是那天她喝醉了酒,若不是她在他的朋友面前逼迫他,使他不得不答应,或许现在他们压根不会在一起。这说起来更像是一场玩笑,她也清楚地明白江照会与她在一起更多是出于怀疑,戒备,想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与感情毫无关系。
他约她吃饭,是为了报复,他送她礼物,完全是捉弄,她是知道的,却仍会为他一个笑容而心动。明明知道这条路是歧路,明明知道前方是深渊泥潭,她仍是一点点往下陷。就像他忽然出现在海塘,借给她宽厚的肩膀,有那么一刻,林音希几乎已经伸出手想要抱住他,但理智倏忽将她拉了回来。
她现在应该做的,便是像叶深深所说的,对江照坦白。
她却没有那个勇气,或者说,她贪恋他的温柔和美好,纵然这些,从一开始便不属于她,但能多一秒亦是好的。
于是,她只能躲避着江照。因为她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内心,害怕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她暴露,无处躲藏。
这边林音希躲着江照,却在周末的福利院遇到了傅见西。
她每隔一段时间会去福利院看望小孩子,带上一些学习用品以及一些小零嘴,所以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她,因为小音姐姐一出现,就代表有零嘴吃。有时候可能只是几颗普通的糖果,几个漂亮的本子,对一般家庭来说非常寻常的东西,在这里的孩子们看来,却是奢侈的甜蜜。
这天到了福利院,林音希将礼物分给孩子们后,院长便告诉她,有人来看望方桃了。因为方桃有听力障碍,又有自闭症,与小朋友们的关系谈不上好,老师又无法时时刻刻都顾及到,义工和志愿者们见她抗拒也极少和她说话,林音希看着心疼,对她会比别的小孩更好一些,但也怕自己对她的好会让方桃更受别的孩子排斥,一般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做着这些事。
这两年,福利院里断断续续有许多小孩都被领养,方桃却因为缺陷而无人问津,也极少有人记得这个总是躲在角落,不爱说话,像只小猫一样的方桃。
听到有人来探望方桃,林音希挺意外的。
林音希去了小操场没有找到方桃,又去了花园同样是没有发现方桃的踪迹,最后在周末无人的教室找到了方桃,以及与她在一起的傅见西。
方桃正在低着头捏软陶,傅见西则是拿着她的纸笔在埋头写写画画,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气氛却异常和谐。
林音希想悄悄靠近看他们在忙什么,却不料不小心撞到桌椅,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专心致志的二人。
她尴尬又抱歉地举起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又忍不住问:“你们在做什么?”
“小音姐姐,哥哥,画画,画桃。”方桃戴了助听器,说话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带着一点含糊,虽口齿不清,林音希仍是听懂了,想着傅见西不是猴子,画什么桃子,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不是在画桃子,画的是方桃——用的是小孩子用的那种最普通的蜡笔,画了一个被鲜花灌木及各种动物环绕的女孩,神韵与方桃及其相似,不同的是,脸上多了笑容。
看来方桃与他相处得很是愉快。
“你怎么来了?”
“上次答应给孩子们送玩具,一直在忙,今天有空就送啦,顺便看看方桃。”傅见西画完最后一笔,将画递给方桃,后者则小心翼翼的将画叠好,收进书包里的小内层,又拉好双层拉链,看得出很珍惜。
林音希自出生后未曾见过父亲,母亲因犯罪入狱,自幼寄人篱下。
虽说舅舅舅妈对她谈不上宠爱,但也是给予了她衣食住行,依靠着他们庇护着她,她才能健康平安长大成人。或许是出身缘故,或许是别的,林音希对福利院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怀,当年若不是舅舅舅妈,或许她会是在这个地方长大。
然而,傅见西与她有着天与地的差距。像他那样的出身于身份,做慈善的并不少,但大多是捐钱送物,对院里的小孩只是表面的客气,傅见西的表现却全然不像伪装——大人或许会被蒙蔽,但小孩子却不会,大人看世界用的是眼睛,小孩子用的是心。谁真正地对他好,都是能感受到。方桃很喜欢傅见西,仅是见过几面,对傅见西的感情已经差不多要超过和她相处两年的方桃。
林音希不愿意承认,却是事实。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方桃被院长拉着送他们出门,虽然她挥着手和他们说再见。但林音希却眼尖地发现,方桃小朋友闪亮亮的目光都落在傅见西脸上,充满了希望,虽然口中喊着“小音姐姐”,但压根没有看她一眼。
她有些气恼,可不得不承认这是好事,这代表着方桃愿意与外界更多接触。
傅见西准备送林音希回家,她刚上车,傅见西的电话便响了。他看了屏幕一眼,又开了车门:“我下车接个电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傅见西走了一段距离才按下接听键,林音希靠着座椅听音乐,傅见西低沉的声音忽然抵达:“江照在医院?”
林音希一震,直起身回过头去寻傅见西的身影,他正站在树下打电话,神色有些焦急。
他们之间隔着车窗,音乐和空气,她原是听不见他的声音的,却因为“江照”这两个字,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她听到他说:“好,我现在过去。”声音急促却坚定。
傅见西上了车,便对林音希说抱歉:“我这会儿可能没法送你回家,我送你到最近的地铁口好吗?我有事,要去一趟医院。”
林音希压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她抓着安全带,迫不及待:“江照怎么了?江照怎么在医院?他发生了什么事,生病了吗?”
傅见西放在方向盘的手蓦地收回来,转头看一脸焦急的林音希,她的鼻尖微微翕动,上面有晶莹的汗珠,紧张的神色不像作假:“他怎么了?”
傅见西心头震惊,却仍旧好声好气地回答:“他没有怎么了,是我妈妈,我妈妈忽然晕倒了,被送去医院,是阿照送去医院的。”
傅见西语速很慢,与原先的急促形成鲜明对比,他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林音希,狐疑道:“你听到我讲电话了?这么远,车里还开着音乐,你怎么听得见。”
林音希被这么一问,怔住,一时间连撒谎都忘记:“在车里听不见,我……我……”
“那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说去医院……我想是不是江照生病了。我刚刚转头去看你,你的口型好像提到了江照。”
林音希的谎言实在拙劣,但好在傅见西忙着去医院,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我还以为你听力这么好。”
傅见西开车将林音希送到最近的地铁站,看着她往通道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他一边按数字键,一面盯着林音希的背影。
当他叫出“江照”二字时,林音希的背影一顿。
傅见西在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收回了目光,随便说了几句,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看不到林音希的踪迹。
他慢慢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屏幕上只有一连串的数字,而非通话记录。
若不是亲眼所见,傅见西压根不会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他并非从这一次才开始怀疑林音希,从第一次见面,她便问过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随即,江照和叶深深便出现。后来好几次与她在一起,她总会莫名地四处张望,心不在焉,那时候,他只是觉得她有点奇怪。
直到江照说起这件事,直到刚刚的那个电话,傅见西才终于确定——林音希与别人,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2
林音希并不知道,傅见西已对她有了怀疑。
她心不在焉地坐上了回家的地铁,想到她离开后傅见西播给江照的电话,傅见西说的是:“江照,你没事吧?人还好吗?”
她不知道那是傅见西为了试探她随口胡诌,或许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她却放在了心上——江照是不是也不舒服?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林音希兀自沉思,也得不出结果,拿着手机,点开了通讯录又关掉,如此反复循环几次,电话没有拨出去,站在她面前的一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倒是看不下去:“我说你,对,就是你,穿黑外套的这个姐姐,我说你想打电话就打,想找谁就去找,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人啊,很多时候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对于窥探别人玩手机,高中生一点都没觉得有啥不对。
林音希倒是一愣:“可是……”
“哪里有什么可是?或许电话打出去了你会听到一些不想听的话,你去见他可能也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你不去打,不去见,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会抱着这份后悔,一直受煎熬。”他说完又嘿嘿地笑,“是要打给男朋友吧?”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这么早熟。
林音希想了想,拨通了江照的电话,那边只是响了一下,很快就接了:“喂。”
他的语气并不好,带着一点不耐烦,林音希说了一声“我是林音希”后便开始沉默,直到那边严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没有,没有。”林音希忙道:“就想问你好不好。”
那边似乎被这个回答问住了,也跟着沉默,就在林音希以为他要挂掉的时候,他又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地铁上。”
林音希挂了电话便起身,也没听地铁停靠在哪个站便匆匆地往外跑,忽然想起了还没谢谢那男孩,回过头去发现他已经迅速占据了她的位置兴高采烈和同伴吹牛:“看吧。以后要骗座位记得针对这种单身年轻女性,站了半小时,累死我了……”说到一半发现林音希还没走,讪讪地顿住,用书包挡住了脸。
林音希哭笑不得,忙在地铁门关上之前下了车。
出了地铁站,林音希直接上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市一医院。”
出租车却没有动,师傅摆着白眼,她还不明所以,他已经往旁边的大楼一指:“这不是?小姐你耍我玩呢!”
林音希郝然,原来自己随便下车的地点便是目的地,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江照的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口,亲眼看着她从地铁站冲进了出租车,又灰溜溜地下车。
他觉得奇妙,每次他需要她,她总能够第一时间出现,像是随身携带了任意门。
江照郁结的心情一扫而光,用力地按了一声汽笛,成功看到林音希吓了一跳:“还不上车,发什么呆?”
江照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智商退化至小学生水平,看到林音希吃瘪,尤为高兴。
林音希上了车,发现江照的脸色有些苍白:“你怎么了?”
“没什么?”
“那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江照不说话,只是发动引擎,车开出了好长一段林音希还在不停追问,江照终于不耐烦道:“没有生病,没有不舒服,我只是饿了,低血糖。”
好不容易周末,江照想睡个懒觉,大清早就被姑姑叫起来打高尔夫,打完便一起吃午餐,结果午餐还没吃,姑姑就突然晕倒了,他将人送到医院,输了液,忙到这会儿人醒了,傅见西也来了,他精神松懈下来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胃还是空空如也。
刚好林音希打电话来,他便让她过来陪自己吃饭。
“你姑姑……没事吧?”虽然每次见到江亚男,林音希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听到她病了,免不得问几句,“现在好了吗?”
“没事,劳累过度,如果知道她工作到清晨,我肯定不会答应和她打高尔夫。”江照恹恹的,看起来疲倦至极。
此时已过了饭点,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段距离,餐厅虽大多有营业,但都是冷冷清清。江照开着车在路上兜了一圈,对林音希的建议一一否决。
“西餐?”“这点哪里有人吃西餐。”
“中餐?”“好吃的几个餐厅都没有营业,随随便便对付还不如不吃。”
“印度菜?”“你口味真重,我可不想浑身咖喱味。”
“日料?”“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吃冷冰冰的生食。”
饶是没有脾气的林音希,也被逼疯了:“那你到底想吃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会选择将就,在环境不允许的情况下,在得不到最好的时候,会退而求其次。而小部分人则有自己的坚持,无论什么环境,永远不会放低自己的要求,对生活,对感情,亦或是对食物。
江照便是属于这小部分人。
他看着欲要抓狂的林音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耻:“想吃海鲜粥,要新鲜的食材,任何调料都不放,只放一点盐就很鲜。”
“这个点,哪里买得到新鲜的海鲜?”
江照来了兴致:“买得到你给我做吗?”
林音希与他也吃过几次饭,以前也不见他这么挑食,明明饿到低血糖还挑三拣四,便说:“你买到食材就给你做,买不到就老老实实随便吃一点。”
车子兜兜转转,已经开到树园附近,林音希见江照虽与她抬杠说笑,语气轻松,但面色实在白得吓人,便道:“你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休息一下。”她说的是“住的地方”,而非“家”,说完才觉得邀请江照上楼这举动很是不妥,反观江照,倒是坦坦荡荡停了车。
今日是周末,李星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去找男朋友许硕,诺大的空间安静又干净。
江照成年后便是自己住,家里每周都有钟点工打扫卫生,但那种干净与这里的干净是不同的,是一尘不染与简洁舒适的区别,是冰冷的黑色沙发与软和的卡通抱枕的区别,是单身男性独居与亲密好友同住的区别。
林音希刚进厨房给江照倒水,门铃便响了,她刚开门,发现门外站的是陌生的男人,手上还提着各种食材:“江先生让我送来的。”
林音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中还活蹦乱跳的大闸蟹和九节虾,江照已经起身伸手接过:“你不是说你会做,我就让人送来了,放到厨房去吗?”
3
林音希很小的时候便会做饭。
舅舅家有一口砂锅,舅妈常用它来煲汤和煮粥,小火慢炖,和电器做出来的速成品有很大的区别。后来,她寄居到树园,知道李星爱喝汤,也买了一口砂锅,按照记忆如法炮制,成功收服了李星的胃。
只是两人都工作繁忙,公司又有餐厅,自己做饭的时间并不多,只在周末的时候会煲煲汤做些简单的饭菜。
说起来,这口砂锅已经许久没派上用场。
林音希细细淘了米,放进洗净的砂锅,加水煮开。等待水开的时间,她便清洗虾和蟹,又埋头挑虾线。
江照让人送来的海鲜个头大,活蹦乱跳,肉质饱满,一看便知是野生,而非养殖,也不知道他让人从哪里弄来。
林音希并不擅长处理海鲜,还被螃蟹夹住了食指,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
江照的声音远远从客厅传来:“怎么了?”
“没事。”她边说道,咬咬牙,手起刀落将刚刚咬了自己的那只螃蟹斩成了好几块。
煲砂锅粥是个细致的活,从料理食材到完成少说也要一个多小时,林音希在厨房忙碌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粥煮好出了香气,她才想起江照在客厅这件事,急匆匆地出了厨房,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的窗帘并未拉上,橘色的夕阳衬得屋内甚是好看,江照垂着头靠着沙发,怀里还抱着她最喜欢的那个大黄鸭靠枕。他睡得十分安慰,鼻翼微微翕动,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成稀疏的阴影,他微微抿着唇,虽是睡着,却显得有些许严肃。
林音希轻手轻脚地走近,慢慢地俯下身,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庞,却在碰到他的最后一秒迅速收了回来,饶是这样,仍是感受到了他皮肤的温暖。
自海塘回来后,林音希一直回避与江照碰面,但关于他的消息并未因此减少,她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每日几点上下班,知道他要开会和应酬,知道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清闲。
所以,她没有叫醒他,而是起身去厨房关了火,小心翼翼地将砂锅端到餐桌上。
餐厅与客厅仅有几步之隔,食物的香气毫无掩盖飘向了江照,他是被这诱人的香气撩醒的,迷糊地睁开眼,便看见林音希系着围裙站在餐桌前,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在砂锅里搅动,似乎想要试味道,将勺子举到了嘴边,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
转过头,林音希刚好对上江照探究的目光,她像是偷吃被抓到的小孩,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道:“你醒了?粥已经做好了。”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你放心,我没有偷吃。”
这个场景对江照来说,是陌生的。
他出生在优越的家庭,自他有记忆起,母亲便身体不大好,父亲从来不允许她下厨,洗手作羹汤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在他的家庭,几个姐姐在恋爱时候也曾为爱人下厨,二姐还曾经威逼利诱让他为姐夫试食,他宁死不从。他的每一餐,都是营养师根据调配,由拥有厨师证的保姆阿姨亲自下厨。后来到了国外留学,大多是自己随便在餐厅或快餐厅吃一点,填饱肚子而已,工作之后更不用说,公司有餐厅,母亲偶尔会让阿姨做了汤让司机送到公司,他从未挨过饿。
可奇怪得很,越是这样,他越是挑食。这种挑食在日常极少发生,饿到极致的时候,别人有得吃就满足,他却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不肯随便吃点什么虐待自己的胃,越是饿,他对食物越是执著。
他想吃海鲜粥并非开玩笑,让人送新鲜海产来却是捉弄——谁让林音希答应得这么痛快,她若是看到活蹦乱跳的虾蟹肯定会后悔自己的承诺。谁知道她却没有,钻进了厨房认真地倒腾,他笃定最后她不会成功,结果,他又猜错了。
林音希不仅做好了,还十分成功。
林音希见江照盯着砂锅发愣,有些窘迫,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是不是做得不好?我第一次,放了姜丝去腥,知道你不喜欢吃姜,都捞出来了。”
江照刚睡醒,脑袋有些迟钝,也忘了追问她怎么知道他不吃姜,倒是看到了她右手食指黏着止血贴:“手怎么了?”
“被螃蟹钳了一下,没事。你吃粥吗?我给你盛。”
因为做饭,林音希的头发挽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细细的绒毛。
她低头去给他盛粥,江照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因为他竟觉得这一刻的林音希,十分可爱。
更可怕的是,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第一次做砂锅粥,味道却是极为鲜美,与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她在旁边盯着他吃,吃一口便追问一句:“好吃吗?好吃吗?”
江照本想告诉她很难吃,一点也不好吃,抬头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于心不忍:“还不错。”说完又怕她骄傲,忙补充道:“当然,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你别太自以为是。”
林音希嘴上说着“我知道了”,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江照低头喝了一口粥,轻轻地,也笑了。
李星在深夜回到家,一进门便发现很不一样。
不仅是家里的味道变得不一样,连林音希也不一样。
她像只小狗一样绕着屋内走了一圈,从玄关到卫生间,再从厨房到客厅,末了落在抱着抱枕玩手机的林音希身上:“你起来?”
林音希不明所以。
“家里谁来过了?”不等林音希回答,李星已下定论:“有男人来过对不对?”
林音希“唔”了一声,还没说是谁,李星已经夸张地大呼小叫:“我说林音希同学,你和江boss发展太快了,已经登堂入室了吗?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啊!虽然好像没听说江照是个花花公子,但是有钱人家都不大可靠。”
“李星小公主,别忘了,你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李星面色一僵:“那怎么一样,我爸是普通的有钱人,江照他爹是个万恶的资本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虽然你和江boss在一起,拿下了我的老板,我很为你高兴,但是你这么单纯,很容易被骗的……”她不停地在屋内转悠,有种领地被人入侵的不安感,林音希后知后觉明白是自己不对,不该不告知李星一声就将江照带到家里来,这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
林音希走到厨房,将原先特意为李星留的粥端了出来,她不擅长道歉,连讨好也做得磕磕绊绊:“你喝粥吗?”
李星眼睛一亮:“海鲜砂锅粥,你做的?”她搅拌着勺子:“这螃蟹和虾,明显不是楼下生鲜超市的特价品呀!”
林音希坦白:“江照让人送来的。”她正想说自己以后不会随便带人回家了,李星骤然一巴掌拍在她后背,险些拍出她一口老血:“我交给你个任务,没事多带江魔头回家,我不会打扰你们,不过前提是多给我留些吃的。”
林音希幽幽道:“江照知道你给他起外号的事情吗?”
“你不会告诉他的,对吧?”李星露出白森森的牙,“咔擦”一声咬碎了螃蟹腿。
4
林音希当然不会告诉江照。
事实上,那天江照从家里离开后,林音希一直未与他联系。他开车走后,她想问他到家没有,想问他迷路了吗,想问他胃还有没有不舒服,打了许多字,又逐个删掉,将手机放回桌上。
这几日,她在远洋遇见过他三次。
一次他正准备去开会,率领一群人浩浩荡荡与她擦肩而过,边走边回头与助理说什么,对方时不时点头;一次是在餐厅,她和小谢去吃饭,路过银河,刚好见他匆匆而入,边走边解领带,稍显疲倦;还有一次是在夜里,她回到家才发现移动硬盘放在了公司忘记带回来,里面还有当天晚上要用的资料,她借了李星的车回公司,走到停车场,刚好看到他坐在车里,托着头,闭着眼似乎在休息,她停了车想走近去叫他,他又恰好从混沌中清醒,开着车走了。
他很近,又很远。
或许是已经习惯这样远远地看着,许多次她悄悄靠近,又一步一步慢慢退回阴影里。
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前,现在,甚至未来。
一直到了周五,她陪同苏薇出差到博陵参加时装秀,刚入驻酒店,行李还未放好,便接到江照的电话,她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箱子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喂。”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她又“喂”一声,才听到那边不满的声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这么久才接。”
“在接你电话。”
估计江照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被噎了一下,半晌后才道:“我想吃海鲜粥。”
林音希心想这个时候你想吃我也没办法给你弄,只好道:“我在出差,博陵有场游乐园主题的时装秀,国内外十多个知名服装品牌都来参加走秀,我跟着总编来的,还有采访任务。”言下之意是这个机会难得,无论他是想吃海鲜粥还是满汉全席,她都不可能跑回南泽去。
江照却冷哼了一声:“我不过在试探你。是谁说喜欢我?连我的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能满足。”
原来江照也来看秀,与她住了同个酒店,当然江总住的是总统套饭而非她这种小喽啰住的普通单间。他早在大厅里看到了林音希,而她背着大包小包,手里还拿着手账本正与苏薇对行程,压根就没看见他,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林音希一整周没有主动联系,他可以理解为她忙,她害羞,不与她计较。这会儿他站在她面前,她却视而不见,江照却是不能原谅。
回了房间,按捺不住,江照主动拨通了她的电话。
“说喜欢我的人是你,主动的人是你,到手了便始乱终弃。”电视正开着,放着没营养的爱情偶像剧,江照顺手拈来。
林音希被这么一指责,无言以对,只能呐呐地在那头说“对不起”。
谁要你的道歉。
江照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才会觉得林音希可爱有趣,那完全是他的错觉,她压根没有变,还是如初见一般讨厌。
这几日,江照忙得心力绞碎。
与SU公司的合作项目虽谈下,但对方公司知道远洋目前处于被动地位,时不时要刁难一番。江照亲自与负责人洽谈,觉得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抓不住,还溅上一手泥水。来博陵的车上,到酒店的半个小时前,他还与SU开着视频会议,连午餐都没有好好吃,下了车,后知后觉才感觉到饿。
他原本是想去餐厅随便吃点什么,但看到林音希,不知怎么便想起了那个温暖下午那锅软糯鲜香的粥,胃陡然变得空虚,连星级酒店的精美食物都填不满,喂不饱。
江照失落地洗了个澡,决定睡一觉再起来觅食。
有专家说过,人在极度疲倦时更容易做梦。
这个专家还说,梦不是凭空而生,它与人的过去和未来都存在着必然的联系。换而言之就是说,你所做的梦,要么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关,要么未来会发生,这是人潜意识里的预知。
江照如果听到这个言论,一定会破口大骂,专家危言耸听。
因为,他梦到了林音希。
就在那个樟城小镇,就在河边的香樟林,林音希还是现在的林音希,他却不是现在的江照,大概是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的个子,林音希在前面跑,而他在后面追。她一直跑,跑得并不快,可他始终跟不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实在跑不动了:“你等等我好吗?”“不好。”她这样说,又开始跑起来。江照实在累得不行,看着林音希越跑越远,他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慢慢消失。
他急得不行,满身大汗,还想再追,却绊倒自己,整个人跌坐在地。
他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月光与霓虹透过玻璃幽幽地照进来,江照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置身何地,是门铃声将他从虚幻中拉回现实。
他极少有起床气,这会儿带着一点梦境中的焦躁,猛地拉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站的是林音希,那星点的无名火忽然就窜得老高:“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你来做什么?”
林音希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生气,如果知道她被梦中的自己连坐肯定也是哭笑不得,她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桶,也不知道从哪里拎来的,还画着贱兮兮的小黄人,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问了前台,你说你想喝粥,我给你送来。”许是怕他嫌弃,忙补充:“粥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海鲜砂锅粥,放心,保温桶是新买的,没有别人用过。”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瞧着有点可怜,江照的焦躁在她轻描淡写中被抚平,又不好一下子收敛得太明显,那样更显得自己喜怒无常,便沉默转身进了房间,走了好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来,还在门外杵着:“你怎么不进来?”
林音希回答得理所当然:“你没叫我进来。”
“以前都不见你这样礼貌,简直是双面人。”
的确,林音希最初给他的印象是莽撞的,是冲动的,像一颗随时会爆掉的炸弹。而相处之下才发现,她条理清晰,走每一步,做每一件事,下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而非脑子一热,而她性格也绝非她表现出来的友好外向,而是内向,有着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
这一点,江照承认,与自己很像。
林音希跟在江照后面进了门,顺手开了房间的灯,将保温桶放到了餐厅的玻璃台上,又在小厨房翻出碗筷洗干净,盛好粥放在桌面上。
她并不擅长照顾别人,但在江照面前这些事总做得特别顺手。
江照看着散发着热气的粥,和他上一次喝过的那一碗很像,空虚的胃因这诱人的香气发出了抗议声,他觉得羞恼,林音希却没笑,只是看着他:“你喝喝看,好喝吗?”
江照撇撇嘴,嫌弃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只是一口,便放下勺子:“粥哪里来的?”
“旁边的餐厅买的。”
“哪个餐厅?我不信五星级酒店旁边有卖砂锅粥,这个味道还和你做的一模一样,就是食材比较普通,虾没什么肉。”江照拿出手机:“哪一家,你告诉我个名字。”
林音希终于在江照的逼问中摆阵下来,有些颓靡道:“我做的,但是这个点买不到很好的海鲜,酒店离海产市场太远,我打车去已经关门了,海鲜是我从超市买来的。”
“粥是哪里做的?酒店的厨房让你进吗?”
“我找到了附近的砂锅粥店,给了他们一点钱,和老板借了厨房和调味品。”
她回答得一板一眼,酒店暧昧的灯光衬得她的唇湿润鲜艳,江照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林音希像是受到惊吓,瞪大眼睛看他。
江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孟浪,忙心虚道:“大晚上你擦什么口红,丑死了。”
“我没擦口红。”
“丑死了,丑死了,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林音希莫名其妙地被江照轰出房间,有些心累,他似乎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5
不仅是林音希,江照也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波动过大。
赶走林音希后,他将保温桶里的粥一扫而空,觉得虽然虾不大新鲜,肉也有些柴,但怎么说也是他最近吃得比较满意的一餐。
人肚子饿血糖便低,情绪会比较失落,餍足后江照便开始后悔自己原先的举措,但林音希已经走了,无法挽救。
次日晚上便是游乐场时装秀,林音希则从大清早就开始忙碌,带着摄影师到处采访,拍照,忙得不可开交,而江照也免不得应酬,与各个品牌的负责人周旋,一整日两人也没机会碰着面。晚上更是别说,江照作为特约嘉宾坐在了最前排的VIP,林音希与各个媒体记者一起被分在特别的区域,从她的位置,只能忘记江照一身笔挺的西服,侧着脸与人微笑交谈。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眼,将目光对准了T台高挑傲人的模特。
一直到第三天清晨,江照与区域负责人在餐厅公用早餐时,听她提起博陵郊区有个叫鹿岛的天然景区,风景宜人,景区内有许多野生的鹿,吸引了不少游客。
江照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林音希,她家里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动物抱枕,似乎还有鸭子,鹿作为文艺女青年偏爱的动物,她应该也喜欢吧。
“路好走吗?”
“江先生放心,司机是本地人,路熟得很。”区域负责人忙道,“现在时间尚早,空气很好,江先生要备车吗?”
江照思忖片刻,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去,麻烦你给我准备一下车。”
“可是江先生,路有些远。”
“没关系。”
她还想说什么,江照却起身离开餐桌,边走边打电话,负责人无奈,只好打电话给江照备车。
林音希接到江照电话正在收拾行李准备退房,听到他语气严肃的召唤急匆匆就赶到酒店大厅,手机钱包都没有拿,连鞋子也没有换。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江照看着她的狼狈,无语了片刻才道:“没什么,想带你去个地方。”
江照不懂得浪漫,不说个清楚故意卖关子不过是他无法开口和林音希讲“郊区有个景区,里面养了很多鹿,我想带你去看看”,他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孩,需要拼命秀存在博好感。
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林音希更是觉得忐忑。
两人各怀心事上了车,江照不识路,虽然准备了地图和导航也看得一头雾水,只好设定目的地让林音希开车。
林音希一看,他要带自己的地方是个景区,不免奇怪:“有工作要谈吗?”
“不是。”
江照想着,她只要问一句,他便大发慈悲地告诉她,谁知林音希点点头,也不好奇,专心致志地开车,憋得江照心情郁结。
景区在郊区,路很长,整整要两个小时,怪不得区域负责人听到江照要自己出发时欲言又止。
时间尚早,路上的车并不多,越往外开,越是冷清。
林音希开车很稳,纵然是车辆稀少没有监控的大路,也规规矩矩开着,不随便变道。她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除了江照与她搭话之外绝不主动开口,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色的光辉。
江照原本是闭着眼休憩,却又忍不住一遍遍睁开眼偷偷地打量她。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林音希突然出声,江照以为自己的猥琐行径被发现,忙道:“你以为在演电影吗?”
“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那是我。
江照当然不可能承认,他打开车窗,从后视镜只看到三三两两的私家车和一辆运木头的货车。他道:“错觉吧,好好开车,别胡思乱想。”
林音希想说她从出门便觉得不安,想说她的第六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但她动了动嘴唇,仍是没有说出来,也不再分神与江照说话。
林音希车开得很慢,在急转弯的路口也并没未加速,身后的红色别克飞快地超过他们,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有个年轻男孩朝他们竖起了中指。
但这个时候,林音希无暇理会,因为她发现身后的货车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靠近,摇摇晃晃,像是刹车失灵,她急忙打了个转弯,想要避开,可是已经来不及,大货车直直地朝他们撞了过来。
人在危急的时刻,会不自觉打方向盘,但一般都是朝左打,但在江照惊恐的目光中,林音希飞快地将方向盘打了个转。
车撞上来的那一刻,江照听见林音希说:“我来了,你不会有事的,别怕。”
有血从她的额上渗出,滴落在江照脸上,炽热滚烫。
车子侧面撞来,是从副驾驶的方向,而林音希用驾驶座去迎接,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
林音希是醒着的,可她的目光却是虚幻的,她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江照的脸。
她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皮肤上时,江照浑身一震。
“对不起,江照。”
又是对不起。
为什么你总在和我说对不起呢?
6
此次意外是由货车刹车失灵引起的连环追尾。
他们因车速不快反应及时,车又是从侧面撞来,有安全气囊护着,除了林音希磕伤了头,轻微脑震荡外,江照并未受伤,连皮都没有破。
开在他们身边的那辆别克就没有那么好运,驾驶员当场死亡,那个朝他们竖中指的男孩还在抢救室抢救,还在昏迷中,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货车司机没有喝酒,身家清白,警察勘察现场与调查后,鉴定为意外。
江照冷冷一笑,低声给周凡吩咐了几句,见他神情严肃地离去,才转头看向林音希。
林音希死里逃生,并无大碍,稍作包扎后便想出院,江照却硬要她在医院输液再住院观察,不允许她回去。
林音希讨厌医院的味道,更讨厌睡在这白床单上,少有的难说话:“我想回家,我明天要上班,我晚上不回去,李星会担心。”
“我给她打电话了。”
“那更不行,她知道我受伤会着急死。”
江照出声喝住她:“她都知道着急,你现在这样回去不显得对自己很不负责吗?好好给我躺着,不要动。”说完,他也不理会林音希,拉了个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看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报纸。
林音希抗争无效,只好老实躺着,原先精神高度紧张加上恐惧这会松懈下来忽然觉得乏累无力,她看着药水一点一点落入管子里,困意一点点来袭。
而江照虽然在翻开报纸,他一个字也没有看下去。
就在货车撞上来的那一刻,就在林音希迅速地打偏方向盘,护住他的那一刻,他终于为自己这些天来的焦躁找到了源头——林音希。
她是一个不确定因素,让他不安,让他焦躁,因为他的心正在慢慢向她偏移,而她在他面前,依旧是一个谜题。
她为什么靠近自己?
她带着什么目的?
她为什么总会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而他最不确定的是,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江照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在林音希坚定的手中,找到了答案。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将近十个小时,从等待救援,到上了救护车,再到录口供,林音希始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或许是害怕,或许是紧张,她握得特别的用力,他先是劝,后是哄,林音希都不肯放,像是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一样。最后江照无奈,只能让她抓着,等到她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的手已被她握出几道青痕。
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手却无意识地握着被单,眉头也微微地蹙着——这是不安的表现。
江照放下报纸,将椅子拉近,俯下身轻轻掰开她抓着被单的手,让她握着自己。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樱桃色的唇上,它依旧是湿润的,诱人的。
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音希忽然睁开眼睛,茫然地与放大了好几倍的江照对视。
叮咚,睡美人醒了。
江照在博陵出车祸的消息并未告知家里人。他并未受伤,但消息一传回南泽,肯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江照只能将之压下,吩咐了底下的人,一个字也不准透露出去。
唯一知情的是傅见西。
傅见西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深夜从南泽赶到博陵,甫一进病房,刚坐下不久,他便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一个躺在病床上输液,一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在他主动开口之前,他们维持着默契的沉默,而在他主动说话之后,江照与林音希都显得正常了一些,他们会回答他的问题,会主动与他攀谈,也会和对方说话,但傅见西仍是觉得不对劲。
过了许久,他终于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自始至终,江照与林音希都没有眼神的接触,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一个是盯着天花板,另一个盯着自己手中的报纸。
傅见西觉得奇怪,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试探问道:“阿照你开的车吗?我了解了一下,那个方向撞过来,副驾驶会伤得严重些。”
“不是,她开的,她护住我了。”江照目光依旧盯着报纸。
傅见西一震,转头看林音希,她却不自然地转开了脸。
时间已经不早,探视时间早过了,护士来轰了几次人,傅见西只好离开,准备去酒店开个房间。江照却坐在原地不动:“你先回去,我今晚留下来。”
他话说完,不仅是傅见西,连林音希都侧目望过来,说:“我一个人就可以。”
江照却不理会,径自打开自己让助理从酒店送来的毛毯,在沙发上铺展开来,吩咐傅见西:“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关灯。”说完便躺下,一气呵成。
江照的决定不容反驳,傅见西朝林音希耸耸肩,示意她休息便离开,关上门那一刻,他忍不住朝里又看了一眼——林音希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侧身躺在沙发上的江照,目光温柔却忧郁。
傅见西伸手熄灭的灯,留下一地冰冷的月光。
林音希并无大碍,第二天执意要出院,连江照的反对都无效:“我真的没什么事,我不想留下来。”她不曾说的是,她早上醒来看到江照长手长脚委屈地蜷在沙发上,心里十分酸涩。
“伤到头不是小事,你现在不注意,以后脑残怎么办?”
“医生说没问题。”
“等有问题来不及了吧?”
眼见他们就要吵起来,傅见西忙打了个圆场:“音希要出院就出院吧,回去先别上班,休息两天就好。”
两票对一票,勉强通过。
出了院,傅见西直接开车回南泽,江照坐在副驾驶,林音希坐在后座。
傅见西透过后视镜看林音希,她闭着眼睛靠着抱枕,呼吸轻盈,安静得就像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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