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跟赵六约好休息时间去黑市。
珠宝的地下交易场所比一般市场上的交易额低。钱虽少，但货色都是极好的，通常来这里的不是缺钱变卖家当的，就是销赃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赌石。
这里的赌石跟猜玉又有不同，是一些富豪、珠宝加工商聚集到此购买一些品级高、有些微瑕疵的珠宝，拿回去回炉重造，再高价卖出去。这样的买卖自然有好有坏，也就得了个“赌石”的名头。
“就跟你们平时见过的拍卖会一样，我们也会有拍卖会，价高者得。”赵六跟初一解释地下黑市里赌石的规则，“以后你要是还有什么好货，不赶时间的话也可以拿到拍卖会上试试，那可比你现在这样急着卖出去值钱得多。”
初一听着赵六的话，很是受教，咬着下嘴唇不舍地看自己带来的项链：“唉，如果不是我家里人生病了，我也不会卖掉。”她说得楚楚可怜。
赵六见过的这种人多了去了，也就不太在意，拍拍她的肩说：“进去吧。”
黑市交易场所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装潢华丽的大堂里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富豪和加工商，还有一些卖主。拍卖会每周三才开放一次，警戒极严，里三层外三层的保安就跟港片里黑帮聚会的架势一样。
刚进了门，初一就被拦住了，保安要求检查她是否携带了电子设备，并且要看她的身份证明。
初一怵得慌，赵六是这里的老人了，跟保安很熟悉。他上了烟，又跟保安悄声说了几句话。
那保安上上下下打量了初一一番后，感兴趣地打听道：“什么好货色啊？”
赵六笑得贼兮兮的：“反正是好东西。”
在这里，通常卖主是不会出面的，一来怕丢人，二来这里的珠宝多少来路不太正，所以大多数由中间人来交易。
“赵老板，真能卖到你说的那个价吗？”进了大堂以后，来往的富豪们让初一有点紧张。她见赵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赵六拍着胸口向她保证：“放心好了，有我在呢。”
很快，赵六就给初一找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态度有些傲慢，说话也不怎么中听：“什么好货色我没见过？拿来瞧瞧！”
“李总，您别急，等会儿，等会儿啊。”
赵六特别狗腿地说着，转头又跟另一个穿着长相普通的人说道，“老陆，听说你最近跟着大金主买了不少好东西啊，不给我介绍介绍？”
那个被称为“老陆”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表情就没有收起来过。“老赵啊，你这不是有李总了吗？快，先拿出来给李总瞧瞧，瞧得上眼再看。”
一看就是个老狐狸啊，初一心里想着。
初一被安排在一张圆桌前坐下，赵六去跟人沟通时没把她带身边，但初一耳朵好使，早就支起耳朵听起来。
赵六偶尔回头看的时候，她就摆出一副不懂事的小姑娘的模样，乖乖地等着，听候召唤。
初一如坐针毡，正想着要不要起身过去问问，不知道何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了一杯水到她眼前。初一诧异地抬头，只见圆桌对面坐着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正尴尬地看着她。
男人很瘦，坐着时看起来也挺高的，穿着灰色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衣服上还残留着一片油墨。
初一愣了愣，想看清楚对方的脸，但是男人很快低下了头，没有打理的头发和胡子十分凌乱，遮住了他的部分五官。匆忙之中，初一只记住了他一双碧色的眼眸，很清澈。
初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了一声：“谢谢。”
男人没有说话，初一才发现水杯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用钢笔写着字，字体很好看。初一忍不住看了一眼男人放在桌子上交叠着的两只手，他的指尖还留着一小块墨渍。
初一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低头将字条收到桌下，见周围没有人看自己后，才偷偷把字条展开。
“你要卖的东西，卖给我。”
初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卖东西？再回头看赵六，只见那边的几个人，其中被赵六叫“老陆”的人指了指这边，指的正是自己对面的男人。
初一恍然大悟：对面的男人就是老陆的金主？看起来也不像啊。
初一正要说点什么，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推了一支钢笔到她眼前。初一狐疑地看看他，但是还是拿起笔，“唰唰”地写了几个字后把字条给他。
很快，男人又回了字条。
“你开个价。”
初一心想，这人怎么听不明白呢？自己不是回他了，说了不打算卖东西了嘛。
过了一会儿，男人见初一没有再回字条，有点坐不住了，又递了字条过去，上面什么字都没写，就画了个问号。
初一纳闷了，拿眼睛瞪着男人。这人什么意思？
她正想问，那头的赵六好像跟两人谈妥了，走了过来：“初一小姐啊，这位李总和陆先生对你的东西感兴趣，你不妨拿给他们看看。”
初一收起字条，假装跟男人没有任何交集地赶紧站了起来，问道：“那具体是哪位先生想要买项链呢？”
那姓陆的笑呵呵地走来，说：“姑娘你拿出来给我们瞅瞅，价高者得嘛。”
姓李的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算是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初一点头。很快就有服务生来请几位：“几位先生小姐，请。”
验货的时候客人会要求去包间，这也是这里的规矩。
姓李的走在前面，赵六跟在初一身边，时不时跟她说两句话：“放心，只管拿出来，两位都是老熟人了，只要他们满意，价钱好说。”
初一点头答应着，又心不在焉地去看那姓陆的。只见他凑近对面的那个男人，在其耳边说了什么，男人迟疑地站了起来，半天没动静。等初一迈开步子走的时候，他才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包厢。
李总的人邀请大家落座，那男人依然是坐在初一的对面。这会儿初一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很好看的一张脸，只是头发过长，胡子也没怎么打理，怎么看都有一股子憔悴感。
“老陆，不介绍介绍？”赵六赶紧说。
老陆哈哈一笑，对男人很是恭敬地说：“唐先生，这位是李总。李总是珠宝商，手里存了不少好货。”
说完，他又指了指赵六，“赵六，跟我是同行，对面那位小姐就是这次想出货的人。”
姓唐的点点头，没有说话。赵六并不觉得尴尬，热情地道：“唐先生，你好你好。”
倒是那李总冷哼一声，对初一说道：“拿出来瞧瞧吧，这位小姐。”
初一收回落在姓唐的身上的视线，拿出高木的项链，递给赵六，再由赵六给各位查看。
“上等粉钻，色泽达到M级，大约三克拉。啧啧，瞧瞧这切割，精准度很高，很有光泽啊。上次在拍卖会上出的那几款K级的黄钻也不过如此。”
姓李的和姓陆的凑在一起，拿着放大镜仔细地看了起来。
初一的心思却不在这里，问道：“K级的黄钻在拍卖会上能卖什么价？”
赵六听到初一小声地询问自己，很是得意地在心里道：那可是从他手里出来的钻石，纯度高的彩钻，在市面上可是很难见的。
“能卖这个价。”赵六比画着手指，见初一好像很动心的样子，又说道，“你这项链要是遇到识货的，不知比它高多少倍。”
初一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赵先生，你真厉害啊，上哪儿找的那么多彩钻？”
赵六抿着嘴巴笑，也不跟初一明说，只说：“我有门路呗。下次你要是想买，可以找我。”
初一点头，再抬头时见那位唐先生正盯着自己看。但她一看他，他就立即低下了头，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初一撇了撇嘴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她脸上有花？
“初一小姐，你想卖个什么价？”那李总率先放下了放大镜，态度比之前好多了。
初一还没开口说话，赵六已经笑眯眯地抬手比了一个数字：“这个数。”
那李总和老陆都有点不高兴：“赵六啊，你这是坐地起价啊。”
赵六呵呵地笑着说：“两位也看到了，我们的东西可是顶好的，这东西在市面上有价无市啊。您二位不管谁买，也不吃亏。”
“老赵你……”
李总还想说什么，初一不想给他们机会：“赵先生开什么玩笑呢……你怕是记错了吧，我说的可不是你那个数，我说的可是这个数呢。”
初一火上浇油，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一根手指都没落下。
这个天价顿时让对面的两个人傻了眼，就连赵六都慌了，他没想到初一这丫头还真是贪心。他气急败坏地想要去拉初一，还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干什么呢？你出的价钱人能答应吗……”
赵六这边正急着呢，没承想，对面那个唐先生低声跟老陆说了什么，只见老陆满脸喜色地说道：“初一小姐真的是有胆色呢，不过谁让我们唐先生爱好这个呢，这个价钱可是说定了，不能变了哦。”
赵六一听，哟，还真有傻子要啊。“老陆，你可别忽悠你老哥我，这个价哪儿能再变啊。”
赵六原本气得不行，眼下见到姓唐的就跟见到财神爷似的，他回头看初一，又叫了一声，“姑奶奶，这下你可满意了。”
只见那边李总面如菜色，恨得牙痒痒地瞪了姓唐的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愤愤而去。
初一被李总那一拍吓到了。原本她非常不满姓唐的没事儿乱答应，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真的卖掉高木的项链。这下子要真的卖掉了，她如何跟高木交代？
“姑奶奶干什么呢？”赵六见初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生怕有变，赶紧拉了一下她。
初一这才恢复神色，瞥了眼姓唐的。“唐先生真的确定？我可是只收现金……”
“哎哟……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老陆也被她气着了，忍不住就要呵斥初一两句。
唐先生抬手阻止了他，又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老陆这才瞠目结舌地道：“真的？”
唐先生交给老陆一把钥匙。老陆收下后回头看了眼不识好歹的初一，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他又瞪了初一一眼，随即走了出去。
这边赵六也不时地抹着汗，心说：哎哟喂，这个姑奶奶可真不好伺候。
见老陆是去提钱，他一面欢喜，一面忧心，也忙跟了出去，临走时不忘交代初一：“你给我好好的，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赵六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唐先生和初一。
初一气得不行，走过去抢走还放在唐先生面前的盒子。
“唐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卖。”
唐先生看了看初一，知道她生气了，半晌才僵硬地回话：“不卖，他们不会让你走出去。”
初一一愣，她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呢？所以她才在赵六首次报价时故意提高价钱，让对方自动放弃。
这样一来，买卖做不成责任不完全在她，也在买家。
“那个赵六，他会逼着你卖个合适的价钱。”唐先生又说道。
初一这才缓和了情绪：没错，这个男人说得对，如果自己太强硬也讨不到好。
“今天我先卖给你，我想赎回来的话怎么找你？”
唐先生抿了抿嘴角，慢吞吞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张便笺纸，用钢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我住在这里。”
初一接过字条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悦：环山上的富豪啊？“你到底是谁？”
“我叫唐白。”
初一气结：“我会去找你的。你到时候别想坐地起价，我什么价卖给你的，你就什么价给我。”
听了她的要求，唐白只是淡淡地笑着点了头。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初一觉得莫名其妙，还想说什么，赵六已经扛着箱子“吭哧吭哧”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老陆。他们把钱扔到初一面前：“点清楚。”
初一傻眼了，还真有人大白天的带这么多现金出门？何止初一，方才去车上取钱的老陆和赵六可是才把脱臼的下巴接回去。
“傻愣着干什么？叫人进来。”
很快，有工作人员搬来点钞的机器走了进来，为首的是地下黑市的经理：“唐先生，人来了。”说着，他指挥另外几个人，“开始工作吧。”
几个人这才面无表情地坐下，拆开箱子忙起来。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直接用现金交易的，工作人员也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做生意嘛，黑市也是要抽成的，能做成这么一大笔生意，他们自然也高兴。
经理有点激动，不是因为眼前这点蝇头小利，而是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阔气的金主了，这位唐先生最近可是频繁光顾这儿。他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如果不是有老陆陪着，他也不敢这么轻易放人进来，原本还有点担心，但眼下可算是放了心。
对于初一，经理也异常恭敬地道：“小姐下次有好的货源，可以再来我们这里拍卖。”
初一连连点头，接了经理递过来的名片。
经理的名片跟赵六的差不多，上面只写着艺名和联系方式，其他什么都没有。
赵六见经理这么客气，只觉得脸上有光，于是催促初一：“快收着，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初一感激地点点头，心里早把赵六骂得狗血淋头了：是“自己人”就有鬼了，自己人能白拿那么一大笔钱？今天这家伙的嘴怕是要笑歪了。
赵六现在哪里知道初一对自己真是恨到骨子里了，反而一心供着她，把她当姑奶奶。
黑市交易，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他的就没了。交易后连个凭证都没有。
临走时，初一提着一箱子的钱，还是不太放心，趁着赵六和老陆不注意的时候凑到唐白身边，咬牙切齿地威胁：“要是我找不到你，你就等着被警察抓吧。”
唐白回头看了初一一眼，看得她很心虚。
还别说，这个姓唐的长得还挺好看的，脸白得赛过女人，尤其是近距离看时，初一恨不得掐他一把，就不知道能不能掐出水来，还有那眼眸啊，深邃得不行，好像一下子就要把人吸进去似的。不过胡子拉碴的，太不修边幅了。
“你来找我，我等你。”唐白很认真地说着，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初一一下子没了脾气，她噘着嘴巴哼哼唧唧了两声，那头赵六把车开了过来，叫她上车。她赶紧抱着巨款跳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