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小烟见云豹喝下药酒发酵,闭眼熟睡了,就把手连拍三下,只见小美、小翠、小全子推门进来,四人合力把云豹抬上床去睡觉,自去桌边欢饮美酒佳肴。云豹怎会突然栽倒?原来小烟在葡萄酒里放了一种麻药。这药原本平平无奇,不会轻易发作。云豹见小烟也一样喝了,故此放心畅饮。小烟教他打拳来看,实则教他发力,如此药效才会发作,力出得猛,药发挥得快,故此才会倒下。云豹欲占便宜,反中了计,只好睡入梦中作乐。次日清晨,四人驾驶马车出城北行,回往桃园谷。在那歇息数日后,辞别湘玉婶娘,启程赶回老家衡州。庄内人等忽见小姐回来了,无不来欢喜问候。文君教人准备一桌夜宴,给小乌鸦接风洗尘,问道:“小烟,你们这半年来在杭州过得好吗??”小烟点头道:“我们先在湘玉婶娘那里玩了一段时日,然后去杭州与哥哥会面。他一直忙着学艺,早出晚归,十分辛苦。”文君笑道:“有没有遇上什么好玩有趣之事,说给嫂嫂听听。”小烟便将种种奇闻趣事说了出来,又指荐小全子与庄内人等认识。文君道:“小烟,哥哥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他还在那学艺?”小烟知晓哥哥与慕妍私情一事,却不敢说与嫂嫂知晓,以免事情闹大。回话道:“哥哥最迟会在九月回家,嫂嫂思君心切,我都知道,所以这半年来,我一直都在监视哥哥,看他有没有不老实。哥哥是个正人君子,没什么异常情况。”文君抿嘴道:“要是让你哥知道了,那他岂能善罢甘休?”小烟道:“我在暗处,他在明处,他根本就不知道。就算知道,那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文君笑道:“烟妹,你们一路辛苦,身心劳累,需要好好歇息。最近就不要急着出门去了,以免累坏身体。”小烟听从其言,果然一连数日不出庄门。常言道:墙必透风。小乌鸦回来衡州一事,早被庄客传说出去。萧五贵、黑铁蛋等铁杆哥们得知消息,无不欢喜雀跃,前来把柳庄大门围个严实,要请小乌鸦出来玩,给城里增添欢乐气象。小卢从街道外面回庄,却被萧五贵等人围住,七嘴八舌询问确定小乌鸦之事。小卢道:“我们小姐……不对不对,我们少爷,他已经回来了。”黑铁蛋挥手道:“别隐瞒了,我们早已知道真相,只是没人愿意说破而已。”萧五贵道:“要是说破了,小乌鸦就不出门玩了,那我们不就少了一个好朋友啦!”小卢摆手道:“我们少爷最近才回来,一路鞍马劳顿,身心疲惫,总得好好歇息几日,你们却急什么?”萧五贵道:“大半年不见了,这能不急?我们与小乌鸦都是好朋友,要是再把其他朋友招呼过来,只怕要把庄门给挤破了。”众人皆笑。老白骑马回庄,看见众多少年泼皮围在门口,便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围挤在此,想要冲进庄来闹事不成?”黑铁蛋挥手道:“白叔不要误会,我们听说小乌鸦回来了,特来看望朋友。”老白打量着他,见其瘦骨嶙峋,衣貌邋遢,不禁发笑道:“看望朋友?我看是来白吃白拿还差不多。小烟平时慷慨解囊,对你们照顾有加,你们却来庄门搔扰,让他不得安宁。难道你们就是这种好朋友?”黑铁蛋被斥得不敢回话。萧五贵作揖道:白叔言重,不必生气。我们只是前来看望小乌鸦,别无他意。”老白道:“好了,小乌鸦刚从杭州回来,一路车马颠簸,精神不在,他改日再出门去。”萧五贵拱手道:“还请白叔转达心意,就说我们来过。”老白扬手道:“赶紧散了,如此围在庄门口叫嚷,别人还以为是这里出大事了。”众泼皮相互劝解,依依不舍离去。小烟一连七日闭门谢客,不出庄园,众泼皮都在迫切等待。这日大早,小烟吃了早饭,终于耐不住玩心,一番哥儿打扮,唤上小翠和小全子出去,走至院落,却见一个青年书生提着礼盒,与白叔说话。小烟见那书生正是郑杰,便躲避着他,要从后门出去。老陈走来笑道:“小烟,家里来客了,你不好好招呼客人,却要溜出门去,这成何体统啦!”小烟苦笑几声,只得回房换成女儿装,清抹淡妆一番,走来珠帘后面窥看。大堂里,文君招呼郑杰坐着,端来一杯热茶,问道:“郑贤弟,又来找你大哥啦!他目前还没有回来。”郑杰把手中一份礼盒放在桌上,说道:“大哥已去杭州学艺半年,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小弟听说小烟妹妹回来了,所以特来看望。带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文君笑道:“贤弟客气了,先喝一杯茶,陈叔已经去找小烟了,他很快就会回来。”郑杰问道:“小烟妹妹去了何处?”文君道:“他只是去街上买些东西,马上就会回来。”郑杰笑道:“小乌鸦这个诨号,小烟这个绰号太有趣了。”文君笑了一声,还待回话,小烟从屏后走来大堂,一脸羞涩腼腆。郑杰见了小烟,起身施礼。小烟还他一礼,坐在桌边,问道:“郑杰,你来找我有事?”郑杰道:“特来看望贤妹,不知贤妹这半年来在杭州过得可好?”小烟道:“我过得还行,好久没看到你了。我不在时,你经常来我家里坐吗?”文君笑道:“烟妹,自从你与哥哥去了杭州,郑二哥很想念你们,今天已经是第四回来拜访了。”小烟道:“郑杰真是诚意难得,倒还像个实诚君子。”文君笑道:“你郑二哥本来就是一位正人君子,是你哥哥最好的朋友。”小烟道:“郑杰这人很实诚,就是古板闷呆了,让人感觉浑身不自在。”郑杰早已习惯小烟直爽性格,心里爱慕于他,不然也不会来庄上自找麻烦。他也不在意那些言语虚礼,把心放开了,问道:“贤妹,你想去哪玩,二哥陪你去如何?”小烟挥手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我是顽皮鬼,兴趣爱好各不相同,估计是很难话语投机了。”郑杰挥手道:“不会不会,只要贤妹说得出,二哥一定做得到。”文君听得发愣,心想,郑杰是一个斯文书生,平素为人严板,怎么也会这样随意了?当下笑道:“烟妹,好好招待你郑二哥,嫂嫂去准备上午宴席。”小烟见嫂嫂去了,这才放开心理束缚,问道:“郑杰,你不是要知道小乌鸦这个人吗?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小乌鸦,经常女扮男装,与许多泼皮兄弟玩耍,没吓着你吧!”郑杰闻听,忽然出手往自个脸上抽一耳光,笑道:“我真是糊涂,刚才只是多嘴说了一句,并无他意,请贤妹不要见怪。”小烟见他也不斯文正经了,扑哧道:“真想不到,你也变得这么随意了,真是有趣。我知道你是为了讨人欢心,所以故意这样勉强自己。”郑杰挥手道:“贤妹千万不要这么想,贤妹这样为人也非常不错。所以我已经不是斯文人了,潇洒自如,这也很好。”小烟拍手欢喜道:“这样就好了,就有话聊了。我喜欢直人,就像云豹那样。虽然他有许多坏毛病,但是也有很多好处。他就是太放荡了,像个幽灵一样,老是飘影无踪。”郑杰笑道:“贤妹说得太对了,所以你二哥决定不做正人君子了,要做一个直人。想什么就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约束。不知道贤妹现在想玩什么?”小烟道:“我想打叶子牌,不知道你会不会玩?”郑杰哈哈大笑,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放在桌上,指道:“我怎么不会打上大人?你来瞧瞧,这些都是我在牌馆里头赢的。我从小就玩这个,也算得上是高手了。”小烟惊喜道:“真想不到,你竟然深藏不露,还有这么一手功夫,真是了不起。”郑杰拱手道:“承让,承认。”原来郑杰自与小烟相识后,心中一直切切爱慕,念念不忘,为此还暗里考究小烟性情喜好。时日一长,把小烟里外揣摩清楚。他家财殷厚,每日也学三瓦两舍,舞枪弄棒,骑马射猎,改头换面,果然与以往不同了,甚有一些豪客气概。小烟拿着钱袋点看一番,都是碎银子,大小共有三四十两,不可谓不多,甚是欢喜。即唤小翠去把一张四方桌子搬去东厢雅房,桌上铺着硬毯,搓洗叶子牌。打下一颗骰子,请来嫂嫂与小卢。他两个也是牌迷,趁着空闲,既唤随到,各自带着私房钱。小烟去房里取来三贯铜钱,放在一个锦盒里。文君笑道:“小烟,你这是想要空杯来酒么?”郑杰也笑道:“贤妹,你这是要以小博大?想用三贯钱捞本,真是够精细。”小烟羞笑道:“你们不要这么说,我小乌鸦从不赖账,赌得最直了。”小卢笑问道:“那咱们玩多大,有什么规矩?”小烟道:“也不多玩,一二三就行,只准自胡,不许吃牌。我最近发明了一种钓鱼牌,可好玩了。”众人齐问道:“什么是钓鱼牌?”小烟解说道:“我们先将首牌拿完,然后在尾牌翻一个明牌,加三个后注。如果翻到一索,那二索就是王牌,九点算作一点,以此类推。这张王牌可以随意变动,只是不许吃牌。”郑杰道:“那要是翻到了花牌,那又该怎么算?”小烟道:“东南西北,也是以此类推,并不矛盾。”众人都已明白了牌规,即刻摸牌开打。小烟自己发明这个赌局,趁他三人尚未精熟惯连,一呵气打得顺风顺水,好运连连。不到半个时辰,赢了十两碎银子。半日下来,文君赢了十两,小卢赢了五两。郑杰却输了五十两,把钱袋都干瘪了。却说上阳道场中,自从千兵卫丧命之后,便关闭大门停业。井上木叔伤心欲绝,精神不振,醉酒消沉。日常也不教学,终日派人打探消息,一心要报杀子之仇。当日,柳如风在房间闷思半晌,见时至黄昏,走出房间,邀请两位师兄前去酒楼赴宴。又从包裹里拿出六个金元宝,两人各送一份,把剩余四个金元宝托付转交恩师,当作一笔丧礼费用。平山海、叶文顺也不好相留,只得答应下来。当夜三人同饮共醉。次日清晨,柳如风拜辞恩师后,自归衡州去。一人一刀,背着慕妍那副琵琶。快马奔往江州方向。不日进入歙州城内,已见天色不早,便寻一家客栈歇马安顿。一时心神不宁,就在街道上策马闲游,观看人景。此时已近黄昏,游步至城西一片闹市,只听阔地处传来一阵喝采,人堆里传出舞弄枪棒之声。柳如风拨开人群去看,只见里面一个青年教头,身强力壮,器宇不凡,双手挥使一根棍棒,地下摆着十余贴跌打膏药。那教头使尽一路棍法后,博得众人喝采。他见这教头棍法精熟,也忍不住喝采助兴。那教头放下棍棒,又提起一根红樱枪来使。丢开枪头,左挑右刺,尽是真手段。围观人群只图眼福,不知枪法高低。柳如风却是练武行家,一看便知端详,心头赞许不已。那教头使了一路枪法,停下手来,把枪放落一侧,频频揖手道谢,端起一个铜锣小盘,问看官讨过一圈赏,得了几十个铜钱,够吃几顿酒饭。那教头面色喜欢,正要把钱收入囊中,只见一个壮汉,挺着肚皮,拨开人群,带着七八个泼皮走来面前,相了几眼,指问道:“哪来这个外乡汉子,使得什么破鸟棒,卖这等狗皮膏药,敢教众人喝彩?”那教头道:“与你何干?”那汉子是本城一个刺头,名叫赖有生。只他身材高壮,蛮横无理,因此被人唤作野骨牛。平日只靠勒诈百姓为生,仗着一股凶蛮气,官府亦难治他。当下听得那耍棍教头话中带刺,睁着恶眼,暴着怒气,把手来推搡,大喝道:“你个酸穷汉,在此卖弄鸟棒,却不先来拜见我,在这逞能威风,你有何能耐?”那教头道:“我在此卖艺,去拜你做甚?你不去忙顾营生,倒来这里搅扰。”赖有生大怒,便教泼皮们来砸扫摊子,把枪棒架子都推倒了,又把地面膏药尽数捣毁,把看客呵斥驱赶。那教头见他无端前来欺辱,破坏营生,顿时心生恶火,却还强忍得住,便不予计较。柳如风见这教头无动于衷,便在侧扼腕观看。那教头忍了怒火,正待收拾枪棒离开。赖有生见他懦弱可欺,越发盛气凌人,哪里肯放?只顾把手来推挤挑衅。那教头道:“你要如何?”赖有生伸手道:“拿来。”那教头就把所得赏钱于他,正待转身离开。赖有生把脚踹他,那教头咬牙切齿,恰待发作。柳如风走上前去,从怀中一锭五两银子,放他手上。拱手道:“这位教头使得好枪棒,有真本领,小人敬佩。如若不弃,我请教头去吃酒如何?”众看客见那教头正受人欺,这青年却还把一锭银子来赏,无疑于火上浇油。无不愕然看他。那教头道:“官人好大一锭赏钱,只怕小人才疏学浅,羞于纳用。”柳如风道:“教头休要推却,些小薄物,怎在话下?”那教头方才受了,还未说话,那赖有生见了银子,却似苍蝇闻血,夜猫见鱼,心头如何不爱?他见赏客仪表堂堂,气度不俗,又束缚一柄长刀,料想有些来头,便不敢招惹。却一味欺那教头是个落魄人物,就争上前来,抢夺银子。那教头如何肯给?紧紧握着拳头。赖有生仗着人多,只顾耀武扬威,把手来推,呵斥道:“既有银子,如何不把来与我?”那教头冷笑道:“你闹够了么?”赖有生见他不肯,勃然大怒,把拳照面上打来。那教头躲闪过去,心窝上只一拳,把他打得倒退数步。又胸口上踹一脚,将他蹬翻在地。那帮泼皮见了,个个拽拳打来。那教头也不再饶让,放开手脚相搏。一拳一脚,身手矫健,转眼便将泼皮如数放倒。赖有生挣扎起身,也不来打,却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待要从背后刺去。柳如风见此人凶恶,无礼欺人在先,图谋行刺在后。也不再袖手旁观,就拔出利器,挥刀斩下,把那恶汉砍断一只手腕。顿时鲜血染地,痛得那刺头惨叫连连,吓得看客们狼突豕窜。柳如风把刀收回鞘中,冷笑一声。那教头见了,抱拳称谢。柳如风拱手道:“教头好手段,若不嫌弃,我请教头畅饮好酒。”那教头道:“且待小人收拾一遭。”他穿着衣裳,戴一顶毡帽,收拾了膏药摊子,把包裹栓在枪棒上挑着,与柳如风快步走了。那赖有生自知遇上了两个江湖狠人,此时方知欺人必食恶果,早晚报应临头。心头直直悔恨不迭。两个好汉走来热闹街市,寻了一家酒楼,挑择一处雅阁,二人依礼坐定,嘱咐酒保满上一桌美酒佳肴。柳如风见他本是武艺超群之人,不知怎会生计潦倒于此,便动问道:“就凭教头这身好武艺,几十个人近身不得,却如何会在街头卖艺,受那等泼贼欺辱?”那教头叹笑道:“迫不得已,让恩公见笑。”柳如风道:“人在江湖,难免有突发急事,小人也常有困难之处。所谓秦琼卖马,时也运也。”二人把酒敬饮,询问彼此来历。原来那教头不是别人,正是落阴山寨主唐蛟。他自那夜与慕妍相遇恩爱,心中着实想念,去千蛇山寻访无果后,便独自一人在江南寻找慕妍踪迹。不想路途盘缠失落,身上没了银钱。他在江南地面无熟人相识,没个安身之所。只能夜宿庙宇,昼日卖艺为生。只做正当生计糊口,并不危害他人。柳如风得知来历,夸赞道:“教头心胸广阔,是位真豪杰。好男儿志在四方,教头既有如此本领,当今又是乱世烽烟,盗贼四起,何不将这一身武艺去报效国家,岂不壮哉?”唐蛟道:“兄弟此言有理,不如你我同去投军报国,一刀一枪,戳个功名如何?”柳如风叹息道:“如果小弟没有家室拖累,必然要与教头同往。非是在下没有雄心壮志,只是这心头颇有挂念,不能舍家而去,让教头见笑了。”唐蛟叹息道:“也不知这种凶乱流年,待要几时才能平静?此刻江南水乡尚好,中原却是闹翻了天,安庆绪、史思明等人,你来我往,纷争不休。朝廷又迟迟平定不下祸乱,真是令人感世艰辛,无可奈何。”柳如风道:“ 皇上勤政劳苦,却疑心太重。庙堂上又有宦官奸佞掣肘。种种时政弊端,教人痛心疾首。”唐蛟道:“听说河北地面,史文狐集结数十万大军,准备攻打汴州。如今朝廷正在调集边军南下围剿,不出数月,中原将会有一场空前大战。”柳如风道:“自安禄山叛乱以来,烽烟战祸不断,中原人口凋零。安禄山死后,史思明又虎尽狼来。教头觉得我大唐前景何在?”唐蛟道:“我想,只要漕运不被叛军切断,保证南北钱粮畅通,朝廷必能中兴。只是经此大乱之后,估计大唐国运也就江河日下了。即便朝廷剿灭叛军,然藩镇割据一事,终究还是解决不了。终有一日,藩镇还会再起祸患。”柳如风道:“想要解决藩镇隐患,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事。除非李唐皇帝,能有太宗这般圣君复出,如此才能彻底消除祸患。”唐蛟点头道:“言之有理。老百姓只想要个太平世道,生儿育女。其实谁做皇帝,那都不重要。”柳如风应可其言。二人话语投机,惺惺相惜,饮酒自亥时方散。到清晨里,二人相互辞别路途。柳如风赠他一笔盘缠后,去了桃园谷。唐蛟受了这笔银钱资助,就去马坊挑买一匹坐骑,奔往江北方向去了。毕竟柳如风缘会李慕妍,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