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谢老爷理所当然带着谢夫人和谢蕊彤上了谢家的马车，从头到尾没多看谢燕娘一眼。
谢燕娘早就习惯了，谢老爷的心里除了他自己，其实什么都没余下。
这样的冷淡，没让她的脸色有丝毫的变化。
没看见雪雁，谢燕娘孤零零站在马车前，远远看着谢夫人满眼怜惜地搂着谢蕊彤上了马车，微微垂下眼，一个人回到了马车上。
康云章看着泾渭分明的一家四口，谢燕娘就像是局外人一样被排斥在外，不由挑了挑眉。
按理说，谢燕娘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小镇，没跟谢府的人相处多久，必然没多少深厚的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谢老爷也就罢了，谢夫人连一点面子功夫都不做，显然没将谢燕娘放在眼内。
康云章瞥见帘子后一闪而过的沉静面庞，虽然谢燕娘娇俏的面容还带着一丝稚嫩，却是由始至终面色如常，似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差别对待。
若是平常的姑娘家，连番遇险后，早就像谢蕊彤一样哭哭啼啼找爹娘诉苦了。
谢燕娘冷静的近似麻木的神色，叫康云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到达谢府后，康云章对着眼底满是讨好之色的谢老爷再三邀请，破天荒地进府喝了一杯茶，简略解释了方才的事，暗示谢老爷不要对外宣扬出去。
谢老爷自然是满口答应，又特意把马夫叫过来，在康云章面前狠狠敲打一番，表面功夫做得极好。
他又想到马车上，谢蕊彤嘟嘟嚷嚷说了自己晕倒，摄政王只好召见谢燕娘的事，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旁敲侧击地问：“小女秋娘年纪小，又是从小地方来的，规矩还没学全，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多计较。”
康云章眼皮一抬，嘴角的浅笑淡了几分：“三姑娘尚可，只是大姑娘该更矜持一些。”
说罢，他也不留下用饭了，告辞离去。
谢老爷闻言，一路送他到府门，直到护送的一队士兵远去，他才回过味来琢磨。
看来谢蕊彤闯了祸，还是谢燕娘努力补救，不然康云章可不止是用“矜持”二字来敲打自家大女儿了。
他想着，也颇为头疼。
这个嫡长女素来受疼爱，小时候乖巧聪明，又是第一个孩子，谢老爷自然是多宠些。
如今瞧着，却是宠坏了。
谢老爷脚步一顿，迈向了谢夫人的院子，还没进门，便听见谢蕊彤跟谢夫人撒娇的声音。
雪卉掀起帘子，他大步踏进，果不其然谢蕊彤腻歪在谢夫人的怀里，屋内团团和气。
“老爷，将军大人走了？”谢夫人连忙起身，谢蕊彤也赶紧整理了一番，对他甜甜一笑。
谢老爷却绷着脸，在上首落座，不悦道：“夫人，明儿便去请两个教养嬷嬷给彤儿，没得出门便丢了我谢家的脸面。”
谢蕊彤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一进来就训斥她，顿时红了眼圈。
谢夫人也有些不解，之前还是好好的，看来是青龙将军说了什么。
她看了眼谢老爷黑沉的脸，到底还是应下来了。
若是谢夫人不答应，谢老爷最后只会叫张姨娘去找嬷嬷，倒不如她亲自去选人。
谢老爷说完，便直接起身往谷兰园去了。
谢夫人几乎要撕烂手里的帕子，搂着要哭不哭的谢蕊彤道：“乖女儿，别伤心，娘亲定会找到最好的教养嬷嬷给你。”
“娘，我才不要那些折磨人的嬷嬷。”谢蕊彤不依，低声抱怨道。
“傻孩子，你爹爹是盼着你攀上贵人，规矩哪能失礼了？”谢夫人哄着她，谢蕊彤想到器宇轩昂的龙志宇，顿时双颊绯红，没再开口拒绝了。
谢燕娘回到海棠园，累得浑身似是被人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几乎要虚脱了。
先是对上那个煞神孟铭祺，然后是摄政王府里巨大的白狼，再之后是气势逼人的阮景昕。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人疲于应付。
“姑娘回来了？”雪雁匆匆出来，见谢燕娘满脸倦意，连忙扶着她在软榻上躺下，又张罗着打来热水，给她轻轻擦手擦脸。
“咦，姑娘的簪子呢？”她打散了谢燕娘的发髻，这才发现戴着的银簪不见了，不由一愣。
谢燕娘松开手，把捏在手里的银簪递了过去。
雪雁愣愣地接过银簪，被谢燕娘握在手心估计很久了，上面还残留了着一点暖意。
她还想再问，就见谢燕娘已经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便拿着毯子蹑手蹑脚地给谢燕娘盖上。
还以为谢燕娘睡着了，谁知过了一会，就听见她闭着眼说道：“去跟管家说一声，只道是我身边缺了伺候的大丫鬟。”
闻言，雪雁面上一喜，接着是担心。
这会去要丫鬟，管家真的会把她的姐姐雪菱送过来吗？
“去吧，不要多说话。”谢燕娘没理会她的疑惑，这次闭着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雪雁这才起身，到底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到管家面前只简单转达了谢燕娘的吩咐。
管家是个人精，青龙将军亲自护送两位小姐回府。只是谢老爷转身就去呵斥大小姐，还要夫人请来教养嬷嬷给大小姐，就明白三小姐怕是时来运转。
虽说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但是自己不介意给谢燕娘卖一个好，便悄悄递了消息给张姨娘。
谢老爷正好歇着，端着茶盏，心里恼火得很。
任是谁被人当面只差说是教女无方，面皮也要挂不住的，尤其是谢老爷如此爱惜自己的脸面，更是羞愤恼怒。
张姨娘去小厨房的时候，听着贴身丫鬟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转身回来的时候便细声细气地道：“托老爷的福，谢家立大功了。”
闻言，谢老爷搂着她的纤腰，脸上终于多云转晴：“哦，为何这般说？”
“小姐们出府观礼，却是阻拦了戎族趁乱逃走，还不是大功劳？”张姨娘说着，又叹气道：“可惜柔儿是个胆小的，居然吓晕了，要不然也能跟着大小姐进摄政王府沾沾贵人的福气。”
这番话提起了谢初柔，又抬高了谢蕊彤，谢老爷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张姨娘瞅着他的神色，再接再厉道：“不说贵人的赏赐，老爷素来大方，是不是该赏一赏大小姐？”
谢老爷冷哼道：“她从小被我宠坏了，在贵人府上也敢放肆，亏得大人不计较，还要什么赏赐？”
他想到谢燕娘，这回若非她在旁边遮掩补救，谢蕊彤只怕要彻底得罪贵人的，便皱了皱眉：“秋娘倒是做得不错，在贵人面前也没失礼。”
只是赏什么，却叫谢老爷为难，给的太好，谢夫人必然不乐意，又让谢蕊彤难堪。
若是一点都不赏，一点甜头都不给，以后谢燕娘还怎会愿意给谢蕊彤收拾烂摊子？
张姨娘一看，就明白谢老爷担心的是什么，替他斟了一杯茶，笑道：“老爷怎么忘了，三姑娘身边只得一个叫雪雁的小丫鬟，倒是这个小丫头有个姐姐，正好在老爷的院子里。老爷若是肯割爱，将这个大丫鬟送给三姑娘，她必然是感恩戴德的。院子里得有人留着，瞧着三姑娘回来，连个扶着下马车的丫鬟都没有……”
谢老爷没注意，谢夫人更是不会留神，倒是显得谢家的三姑娘实在寒酸，还得自己跳下马车来，便大手一挥，不甚在意道：“一个丫鬟而已，回头我就让人直接送去海棠园。”
而且送一个丫鬟，既没让当家主母的谢夫人难做，也没让谢蕊彤难堪，是再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