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她过分迷人

前世,弟子苏妄与宋远叛出师门,筹划许久杀回门派。北萧山战火四起,大师姐岁鲤抵抗坠崖之际竟无意重生回了数十年前,并且在落地的当夜无意中敲碎了山门宝器——一座玉石。 重活一世,岁鲤决定先发制人,与苏妄与宋远搞好关系,避免重蹈覆辙。 只是这走向为什么越来越不对了? 为什么苏妄不仅爱黏着自己还总是对自己撒娇? 为什么宋远天天求着自己保护他?为什么我还因为对他心跳怦怦? 好吧,其实我也不喜欢独来独往,也不喜欢一个人,这段路好长啊,宋远我们一起走吧。

作家 晚乔 分類 出版小说 | 15萬字 | 18章
第六章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1.
生活好难我好烦,回想着师兄拒绝我时言辞切切的那番话,我觉得手上的糕点都不香了。
我叹口气,又咬一口,唉,真的不香。
那天我故意说了一些暧昧的话,以为叶师兄会因为在意都看我几眼,被他带走的时候,我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和激动的。谁知,他将我带走,只是为了更方便拒绝我。
望一眼走在前边的叶重山,又望一眼那些偷偷瞄我和他的弟子,我心里很是郁闷。
虽说那一日我和叶师兄离开时,宋远截住了弟子们探寻的目光,但八卦这种东西,只要有个头儿,怎么都能传出去。尤其修仙道上乏味枯燥,大家伙儿都很需要一个调剂。
而我和叶师兄就是他们最新的调剂。
我偷偷叹气,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拒绝了我的人一起带弟子们出来接任务?还有,怎么这个人满脸的无事发生,还能在众人面前自然唤我“师妹,走快些”的?
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在意的却只有我,只有我。
现在是怎么样,人前若无其事,人后瞬间消失?我抿唇偷摸往那边看,叶师兄不愧是叶师兄,不畏人言,干脆果决,拒绝起来不拖泥带水,拒绝完毕也注意着不躲我躲得太刻意怕人尴尬。真是……
优点更多了。
直球行不通,又不想放弃,看来我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不知不觉,一路走来,我一双眼竟黏在他身上似的,半分没有离开过叶师兄。
“天色已晚,大家今夜便停在城中,明日再继续赶路。”
走了不知多久,叶重山终于停下。
客栈里,他清点了队伍,算了算人数。
“女弟子去岁鲤那儿领房牌分配。”
唉,该打配合的时候还是得打配合,谁叫我是师姐呢?
我笑笑,学叶重山当作无事,分发完房牌,手上拿着最后一块儿和苏妄面面相觑。
青要峰那次过后,我们的关系便近了些。可这段时间,苏妄不知在做什么,每每与我遇见,神色都不大对劲,说是冷漠也许夸张,但那份不知怎么生出来的疏离感实实在在,叫我摸不着头脑,即便将回忆拿来出翻了个五六七八遍,也没能找到她疏远我的原因。
弟子们都回房了,就连宋远也拎着东西走了上去。对了,自我捣乱叶师兄教小师妹练剑那日,宋远也一道对我有了隔阂。所以说,这两人真是一对,天生就合适。连这种莫名的情绪都能凑一起。
堂中一时间只剩下我们和苏妄。
“师妹便和我一间。”我扬了扬手中的房牌。
“嗯。”她闷闷应了声。
答得这么勉强?那怕是不乐意了。
我沉默片刻,转向柜台。
“店家,可还有多余的房间?”
房牌都分完了,小弟子们也都拎着东西进去了,再说和谁换,这也不好,于是我想着自己掏个腰包,多分一间出来,省得苏妄同我住起来不顺心。
没想她却先那店家一步开口:“师姐做什么要多的房间?”
做什么?我这不是怕你不愿意吗?
“我……”
店家恰时回话:“尚有最后一间,只是那屋子的门近日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开关时总有声音,您看……”
不过是有声音,倒也不打紧。
“不用了。”苏妄回绝了店家又转向我,“师姐嫌我?”
她这句话说说疑问,语气却肯定,表情也冷冰冰的,只我从里边看出来一丝委屈。
我:?
不是,我怎么嫌你了?不是你不想和我住的吗?
我怔忪半晌。
“你……”
苏妄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头脑发胀的同时也啧啧称奇。
原来苏妄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到底是小女孩,这……虽然没由头,但偶尔闹个小脾气也说得通吧?
我想着想着就笑了:“你不是也没理我?”
“你不想同我住。”
我:“我是看你眼色啊。”
“是吗?可自北萧山到这儿,师姐可是一句话未和我说过。这样讲来,师姐当初宽慰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和对待其他师弟师妹没有区别,真正论用心,怕也只在叶师兄身上……”
她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声音却低了下去,说话时左手不自觉抓住衣角,语气几乎像是被大人斥责之后,小孩不服气似的嘟囔。
我颇感无奈:“我没有……”
她抬眼:“没有?那你要什么多的房间?别的师姐师妹都是两人住一起,我却不能和师姐一个屋子?”
行吧,解释不清,不解释了。
“怕你不习惯与人同榻而已。”我无奈地叹气,“上去吧,累了一路,好好休息。”
她微顿,片刻后转身望我:“一起上去?”
我觉得奇怪:“不然呢?”
她别扭了会儿,终于点头:“好。”
这个师妹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我垂眼,拎起我们两个的包裹,弯腰时总觉得有谁在看这边,一顿,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楼上走廊边正望向这儿的宋远。
只不过这个对视之后,他很快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吧,这个师弟也叫人难以捉摸。
这么说来,他们俩真配啊,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总而言之,都叫人看不透。
2.
这夜,街市里有灯展。
我们这伙人,常年居于山上,成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也没个业余活动,今次碰上这种热闹,自然是要出来看看的。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
我原和苏妄走在一起,可游人太多,走着走着,我们便走散了。
“姑娘,要不要买一盏花灯?”
我驻足。
这边小贩很多,每个摊子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越是临近湖边,灯的种类越是繁复。
“这灯都是刚刚扎出来的,结实、好看!”小贩和我推销,“姑娘您要不要买一盏,去湖边放放?”
我捧起一盏:“放了就能实现愿望?”
“这个……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好一个心诚则灵,许的愿实不现,末了也还要怪自己。
我抬头望天,突然觉得,老天真是占便宜。
我其实不大相信这些东西,若是借个节日由头许个愿,老天便能帮你实现,那我们也就不用这样辛苦修习,凡世间也就不会再有诸多困苦。但我一路过来,看见许多兴致勃勃的人,大概是被这情绪感染了,于是也跟风买下手中灯盏。
顺着人流,我走到湖边。
湖里许多灯都漂远了,偶有漂不去的,岸边的人见了着急,便蹲下身,用手拨着水,助它们远去。真有意思。
我轻轻笑,想定一个愿望,在心里默念几遍,便打算点灯。
嗯?
这灯怎么回事?
灯怎么点不着?坏的?
我茫茫然回头,可是,什么小贩、什么摊位,却都看不见了。我已经走得太远,拐了个弯儿,也记不得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怕是找不回去,也换不了灯。
难得凑一次热闹,居然不成,怪可惜的。
我叹口气,蹲下身来,眺向湖面。
湖中载了千灯万盏,每一点火光都承着一个愿望,在黑夜里,水面耀耀,波光跃金,我回头瞧见满眼的欢笑,忽然有些感慨。在我左右,不论年纪老少,他们的身边都是有人陪的,只有我孑然握着一捧点不然的破灯,想去退换都找不到小贩。
真是……
“师姐。”
正在这时,身边有人唤我。
我回头,刚刚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便被递过来一盏灯。
宋远笑意明朗:“师姐,我看你在这儿对着灯捣鼓了半天,是坏了吧?”
我顿了顿:“对。”
“喏,这个给你。”他把灯塞进我怀里,又接过我那盏坏灯,“我左右也就是凑个热闹,愿望倒是说不出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周围喧闹,他说着说着,凑近一些。
“不如,将它给你。”
给我?
“但我也只是凑个热闹。”
没想到他摇摇头:“师姐,你刚才的表情,可一点儿也不热闹。”他形容着,“倒像是有些落寞。说来,师姐虽一向寡言,这模样倒也少见,怪招人心疼的。”
落寞?
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态?还有,什么寡言,我不过是不爱和人说话,但我独处的时候,可是能和自己见到的任何东西聊天的。
“师姐,现在灯有了,许个愿吧。”
那盏灯在他递给我时便点燃了,此刻,宋远微微低头,暖黄的光色映在他的脸上,也映在他的眼里,衬得他一双眼越发亮了起来。
“师姐?你,你眼睛怎么红了?”他顺时惊慌,“你哭什么?”
什么红了,什么在哭,瞎说什么。
我抬手,借着撩发的动作抹了一把眼睛。
我转过身,不再看宋远。
“我原以为,这灯坏了就是坏了,没想到还能换个新的。”
没想到,我身边也能站上一个人。
“不过是一盏灯,师姐这么容易被感动?”
我不再回他,只是望着灯想着愿望。
落寞?
或许吧,两辈子了,也许我真是过够了一个人的日子。
我小心蹲下,把灯放进水里,大概是想得太过投入,不小心便念出声来——
我说,希望我能早日攻略师兄。
风过叶落。
啪叽一声,灯沉了。
我:?
气死我了,十几盏灯偏我的灯一下去就灭了!我是许了实现不了的愿望吗!
“师姐。”宋远见状,很遗憾似的,“看来叶师兄不是你的良人。”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我反驳:“不不不,巧合罢了。”
“师姐。”他正色道,“叶师兄不喜欢你。”
我一时无措。
这件事情谁都晓得,但被他这么直白地讲出来,我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但我到底还是这小子的师姐,总不能红着脸让他别说了。
是以,我淡定地望灯:“人是会变的。”
“若师姐真这么觉得,就不会一个人跑来放灯,许这么个愿望。”他一语中的,“通常来说,大多数情况,人会许愿,不都是心里清楚明白,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实现不了,才寄希望于上天吗?说白了,给自己一个盼头而已。”
我以为我的想法已经够扫兴无趣了,不成想宋远更过分。
而最可恶的是我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出行,回去休息吧。”
留下一句话,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回了客栈,甚至临走之前也不敢看一眼宋远。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3.
这回的任务地点在渡洲以南的积石镇。
积石镇是个人口不多的偏僻小镇子,镇上不论男女,多是以采石为生,虽说地方穷些,人却大多淳朴。只不过现下妖祟有现世于渡洲,吸食活人魂魄,为祸四方,一路南行,按照路线推算,跨过三山,不久之后,它们就要到达积石镇。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妖祟的习性。它们往往成群出现,只不过出现之前会派一两只先来探路,若是合适,妖群很快便会蜂拥而至,蝗虫一般难以制伏,若是不合适,它们便会去探下一个地方。
现在出来的便是探路那一两只,我们还能控制,若等妖群出现,那才是真难办。
说起来,曾经在渡洲附近也是有一个修仙小门的,那个门派名为司幽谷,也曾护一方平和。
只不过许多年前,司幽谷与当时还未崛起的北萧山有过一场“比试”,听说,在那场比试之前,司幽谷内镇谷神器被盗,当时司幽谷主正在闭关,因这件事儿受扰,心神恍惚,乱了道心,修行也出了岔子。
而在这之后,紧接着,司幽谷又落败于北萧山。从前也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过,甚至有流言称司幽谷神器失窃是北萧山动的手脚。只是那人一无证据,二又与双方无甚干系,因此没掀起多大风浪,反而叫北萧山落了个不计较的好名声。
现在想想,不可否认,的确是因为这场比试,北萧山受到了关注,这也是北萧山崛起的契机,只是司幽谷的确太可惜了。
门派比试本是寻常,但这一桩也的确复杂了些,可讲来讲去,对错也掰扯不清,只能说各有天命吧。
总而言之,自那之后,司幽谷每况愈下,最后终于撑不下去,走上灭门的道路。
自花灯会上与宋远相遇,直到现在,我始终心神不宁。坐在屋内木椅上,我拿出各个仙门的记录卷轴,边看边叹。
“师姐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苏妄坐到我身边,“与师姐走散,我怕师姐找不到我会着急,立马就回了客栈,可师姐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我。”
我一愣:“不是这样……”
苏妄见状,忽然笑了:“逗师姐玩的。”说完,她凑过来,“对了,师姐方才在叹什么?”
苏妄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出门走了一趟,休息了会儿,她便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不再与我吵闹,真是个乖孩子。
我随口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从前的司幽谷,觉得有些唏嘘。”
话刚出口,我便察觉到苏妄浑身一僵。
“怎么了?”
夜色渐深,屋内只燃了两三盏灯火,微弱的光从三方照来。苏妄一怔,随即被吓着似的慌忙错开脸去,她的神色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叫人辨不清是喜是哀。
她这番起伏太过突兀,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顿了顿,起身,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苏妄?”
她如梦初醒似的一颤:“没什么。”
再度转身回来,她大概收拾好了心绪,眼神却有些游离。
她说:“师姐,没什么。”
嘴里说着没什么,但我听出来,她是叫我别问了。
“好。”我摸摸她的头,“没什么就好。”
近日天气晴好,晚风吹得人很是舒服,我留着半扇窗户没关,此时向外边望去,恰好看见星月交映。我看了几眼,将苏妄拉到窗户边上。
“你看,月亮离正圆只差一个指甲尖尖了。”我对她笑笑,“山中日月,枯燥漫长,无趣得很,每年只有冬至时节才能热闹几天。可我来路时看见路边小贩卖起了桂花酒和祭拜用品,买糕点时我感兴趣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儿的人讲究秋暮夕月,中秋将至,他们要祭拜月神。”
我说着,转头看一眼苏妄,她虽在看星月,神情却有些恍惚,显然还在想先前的事情。
“渡洲与这儿习俗接近,也是有祭祀、有灯节的。我入门早,很难得凑上这些热闹,到时候若是任务完成,中秋未至,我便去同叶师兄商量商量,多留几日。”我学寻常人家姐妹,挽着苏妄的手,“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终于从情绪里抽身回望我。
苏妄:“师姐,我真的没什么。”
“怎么又回到这儿来了?我不过是想叫你陪我看看灯。”我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期待,“花市长街,空灯祈愿,一定很好玩。”
她愣愣地看我许久,我掐了一下她的脸:“发什么呆呢?”
苏妄忽然笑了出来。
她不再注意我,转身望天:“若中秋还在渡洲,我知道一家店做的桂花糕很好吃,师姐,我们去吃啊!”
“很好吃?和我们山下陈记铺子的桂花糕有什么不同吗?”
“嗯,一点儿不一样,渡洲那家的桂花糕要淋桂花蜜的,端上来的时候还会放些桂花碎,单是闻着就叫人流口水。不像陈记铺子,喜欢调好这些,将它们碎揉在面里一起蒸。”
我想了会儿,肯定道:“听上去很好吃。”
“只是这么久了,那家门店又小,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苏妄轻一低头,很快又抬起来。
“师姐,北萧山里,很多人欺负我。”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不论是诉苦还是告状,这都不像她的性子。苏妄背着窗户站在我的面前,室内灯烛摇摇,投了我的影子在她身上。
我问:“是哪些人?”
她停了会儿,才又开口:“先不论是哪些人,若我说他们无故来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师姐会帮我教训他们吗?师姐会站在我这边吗?”
“若他们真是无故欺你,那便是违反门规、乱了章法,自然要受到惩罚。而若当真如你所言那样害你,不论成或不成,残害同门者也该要逐出北萧。”
她抿了抿唇,眉头皱得很紧:“如果我不想按照章程来办,我想报复回去呢?”
规矩的存在只能管住守规矩的人,而能管住的根本不会去犯。也许这么说不大对,可在某些地方,我其实很同意以暴制暴这个做法。只有将那些“心思灵活”的人制住,将扎人的针反刺回去,落在了他们自己身上,他们才能知道记住这有多疼。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只不过这些话我不合适说,于是一时有些为难。
“可……”
“师姐,规矩重要,但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也没有守过规矩啊!”
没有半点儿预兆,如同危墙倾倒,海面突起风暴,猝不及防,苏妄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她双眼通红,看起来很是难过。
我一时失了言语,只能和她沉默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苏妄才终于抹一把脸。
“我知道了,师姐在北萧山长大,自然向着北萧山,自然要按北萧山的规矩来,像我这种说要报复回去在师姐眼中自然是大错特错……”
“不是,我没这么想。”我抿了抿唇。
人类真是奇怪,没有缘由也讲不清楚,但就是愿意因为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去相信和偏袒一个人。苏妄方才说的那些,我并不清楚事态如何,可我就是觉得她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受了欺负,想还回去,这很正常。
我犹豫了会儿,抱住苏妄,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苏妄。”
许久,她“嗯”一声,声音很闷。
“旁人怎么待你,你便怎么待他们,这没有错。”说话时我有些犹豫,因为我不清楚这么说好是不好,苏妄情绪不稳,听了这些话又会做出些什么,可我偏偏想说,“我也不能说叫你多考虑考虑,毕竟受了欺负的孩子,沉默久了,会受更多欺负。”
我拍着她的手停了一下。
“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这种不公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你很不好。”我看她模样实在心疼,可若她当真报复回去,不论如何,刑罚堂中我也护不住她,“你能告诉我,北萧山里,哪些人在欺负你吗?”
话音落下,苏妄一滞。
“师姐……”
“嗯,师姐在。”
“不行。”她吸一下鼻子,用很难过的语气笃定地说,“北萧山里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的。”
我一愣:“你是担心法不责众?”
她摇摇头。
“那就是不相信我了?”
闻言,苏妄抱住我,小兽一样呜呜咽咽:“师姐与北萧山,北萧……”
仿佛压抑到了极点,终于再控制不住,苏妄哭得几乎失声,黑云飘来遮住半个月轮,我在她背上轻抚,觉得这是连月亮也不忍多看。
只是哭着哭着,她又发起狠来,咬着牙声音嘶哑,用冷漠的盔甲将自己全副武装。
苏妄与我说:“我从来都是个记仇的人,在这儿受过的侮辱,我要一点一点全部还回来,但凡和北萧山有一点儿关系,那便一个人也别想逃。”
我拍着她的背哄她,顺口问一句:“那我呢?”
苏妄抽泣一下,没了声音。
“我是北萧山大师姐,入门弟子皆由我教导。前些时候他们弄坏离火、欺瞒师门,今日你又说山门内很多人欺负你,这么看来,便是教导无方。而若真是教导无方,那是我的责任。”
方才堆出来的冷硬刚强顷刻崩塌,她像是要哭了似的,露出个小女孩般的委屈表情。
“是啊,是你的责任。”她吸了吸鼻子,“都怪你。”
我微顿:“也是,是该怪我。”我低了低头,“是该怪我。”
话至一半,她竟是再忍不住似的,伏在我肩上低低地哭,而剩下未说的话也再未出口。我心情复杂,不知该不该继续问,半晌,只摸了摸她的头。
信任不是一下子就能建立起来的,尤其苏妄与我并不亲厚,山门里交情也不多,真心是要拿真心来换的,我心里藏着两辈子的事情,对她未曾付出过全部真心,自然也不能奢望她的全心信任。
我心情复杂,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真是虚伪又无用。我一开始接近苏妄,是害怕前世重演,出于对未知的畏惧,想多了解了解这个师妹。而现在真的与她亲近起来,我的想法也更多了些,在阻止事反复的同时,也想护她一护。
即便我望向前路感觉一片迷茫,根本无法承诺什么。
于是我沉默许久,最后也只能干巴巴讲一句无用的废话:“愿意说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半晌,薄云散开,明月高悬,群星粲然。
而我肩头湿热温暖,全是苏妄的眼泪。
4.
渡洲妖祟不是小事,按说我们次日便要启程,可那妖祟临时变了路线,似乎知道有人追捕,竟没有继续南行,而是往别处去了。我们没法子,只能先放出追踪灵蜂探妖祟路线,在客栈多留一天。
苏妄昨夜心情低落,今儿个一早便出去闲逛散心,而我上午召了几个弟子抽查课业,问完之后,下楼,恰好看见叶师兄坐在大堂吃面。
叶师兄吃东西很慢,斯斯文文,配合这周身气度,不像是修仙之人,倒像个大家公子。
当我站在楼梯间望过去时,叶师兄感觉到了似的,也抬头看我。午后金光自大开的门窗间斜洒进来,落在叶师兄发上面上,也落尽他睁大的双眼里边。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我几乎能听见他心脏跳出“咯噔”的一声。
我摸了摸鼻子。
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怎么这么怕我?
“师兄,吃面呢?”
正在我反省着,上回为了套近乎而在叶师兄教习弟子剑术时弄的那一波操作是不是太过了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有人越过我问向叶师兄。
我一顿,转头,正看见宋远摇着把不知哪儿来的折扇,从楼上走下来。
在靠近我时,他折扇一收在手腕间敲出脆而轻的一声。
宋远停步,微微勾唇:“师姐,借过。”
我迷迷瞪瞪让了道,总感觉宋远和先前有哪儿不一样了。
客栈年岁已久,他踩着木楼梯下去,脚步即便放得再轻,楼梯也仍旧发出吱呀声响。他就这样落座在叶师兄左侧,叶师兄看一眼他,看一眼我,再看一眼他,最后那一眼里,他的眼里竟带着几分被解救的感激。
我细细琢磨着,好不容易琢磨明白。现在的宋远,他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刻意的冷淡,刻意的疏离,还有那股很久不见、端出来的温润清和。
这样的宋远,和那个随手掏出鲛珠照明,喝一碗青梅煮咸鱼都开心的小孩,仿佛是两个人。
他这是怎么了?
我轻轻摇摇头,下楼,本想坐在叶师兄隔壁桌,然而落座之前,我发现了叶师兄僵硬挺直的背脊。至于吗?
与此同时,宋远瞥我一眼,嘴角微微弯起,像是在看我的笑话。
我忽然就开始有小情绪了。
我转身,合敛剑尾磕到了木桌桌角。
“师兄。”我憋着股气,径自坐到了他右手边。
叶重山不动声色地往左侧移了移,另一边,宋远薄唇紧抿,先前他面上那一抹弧度仿佛是我的错觉。
“师兄。”
我一声轻唤,换来他身体更加僵硬几分。
我几乎要被他的反应给气笑了,但在此之外,更多的是无奈。师兄的性子又木又直,上回是我太过冲动,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就给他弄出那么个乱子。我想了很久,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哪能像我这样投机取巧、坑蒙拐骗,逼他承认?
我换了思路,准备徐徐图之,而在那之前,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和他道个歉。
“师兄,我……”
啪!
长筷被拍在桌上。
叶师兄飞快仰头将剩下的面条汤倒进嘴里,也没见嚼,囫囵地吞下去,完了神情严肃,转头向我。
“我吃完了。”
我目瞪口呆:“啊?”
拿出帕子擦擦嘴,叶师兄很快又恢复平日里的温文模样,冲我和宋远颔首致意:“师弟师妹慢用。”
“哎,等……”
我话还没说完,师兄已经见了鬼似的跑没影了,我正想追上去,却感觉到手腕一阵钝痛,我龇牙咧嘴地回头。
“师姐。”
我立即收回表情,换回大师姐专用淡定脸,对上拽着我不松手的宋远。
师兄在前,差点儿忘了这里还有个等着看我笑话的小子。
我又是尴尬又有些无措,心说这回还真让他看着了。
宋远端坐,半抬着头望我,一双眼晦暗不明,里边全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师姐,我有时候实在弄不清楚你在想些什么,叶师兄摆明了对你没兴趣不是吗?”
扎心了,师弟。
我正中一刀,却不愿露怯,只能被迫装淡定:“可人是会变的。”
“怎么变?靠师姐放水灯许愿那么变?”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宋远一歪头:“可是那东西看着真不灵,师姐你看,这些时日以来,师兄除了更怕师姐、越发躲着师姐,在此之外,可还有旁的变化?”
我又中一刀,脸都热了起来,状态几乎可以说得上窘迫。
这人太会说话,我不能跟着他走。
“师弟还有别的事儿吗?”
“倒真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宋远扣住我手腕的动作强硬,声音却很是温柔,他像是无意瞥了一眼手边折扇,“师姐坐下说。”
我略微挣扎了几下,腕上那只手却是我越挣抓得越紧。
我皱了皱眉,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得坐在他身侧:“好了,松开。”
宋远一顿,松了手。
我连忙把手抽回来,放在桌子下面小心揉着。真不懂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师姐,我有困惑。”
宋远微微低头,一双秋水剪出来的眼直直望着我。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眼睛,清透澄澈,连星子都碎在里边,可那双眼的主人只认认真真看着你,好像全世界都在你之外。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沉溺在那个眼神里,我下意识顺着他问:“什么?”
“我想了很久,琢磨了很久,实在想不出来,师姐是何时开始对叶师兄……”他斜勾嘴角,眸色陡然幽深起来,“这么,情根深种的?”
啊?啥?他在说什么?
我愣住。
这个词没问题,这个句子也没问题,可这句话从宋远这儿说出口,总给人感觉哪里不对,好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的味道?这家伙不是暗恋我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便被自己呛到。
仗着人家猜不到我脑子里想了些什么,我惯来放飞,什么都敢想来爽爽。可这个实在,实在……不行,不行不行。
我急忙想扯开话题:“我……”
“师姐这个表情,是想要敷衍我?”宋远看似漫不经心,拿起折扇唰地打开,他不过随手摇几下,摇扇的节奏却鼓点一般落进我心里。
他微顿:“或者骗我?”
这样的宋远太有压迫感,实在让人害怕。
像是荒山野岭,弱小的生灵遇见强大的捕食者,我控制不住地打出个哆嗦,勉力维持了那么片刻镇定。
“妖祟一事刻不容缓,我想起追踪灵蜂差不多到时候可以召回来了,我去楼上布阵,召它看看情况。”
语毕,我落荒而逃,身后却始终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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