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拓故作哀叹:“难怪今天就要把我调走,小笑笑,不要太想我。” 我哼了一声。 赵拓又问道:“昨天瘢痕有拓好吗?” 我把手帕从怀里掏了出来。“在这里。” 今天早上我便仔细看过了,玉娘把拓印画得极其仔细,细小的纹路也画了出来,摊开来看,这便像是一朵莲花。 其实应该也只是巧合,刚好胎记长这样了,方便联想而已,哪能那么刚好就是一朵莲花呢? “有头绪吗?”赵拓问道。 我摇了摇头。“只是个胎记而已。听老军医的话,说不定还要从这胎记的产生查起。” “可是军医也说了,这种病例他也未曾见过,说不定还要找更高明的大夫。高明的大夫……还是宫里的御医qiáng上许多。可惜如今蜀国皇宫你是不能回去了,魏国那边说不定司马父子出行也带着御医,不过那边更不可能了。”赵拓说完自己都打了个哈哈。 正说着,便有士兵来催促赵拓。 “我恐怕要离开几日了,这段时间你还是跟在闻人非身边安全些,昨天晚上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把你带去营jì营是我考虑不周到了。”赵拓有些抱歉道。 我摆了摆手笑道:“又不是我独自一人去,你也陪着我,总不会让我出事的。” 赵拓一愣,随即缓缓笑开,点头道:“那是自然。” 那笑容,不知为何让我觉得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我忽然想起昨夜里闻人非说的话——他说赵拓喜欢我。 我看着赵拓远去的背影,觉得……应该不可能吧…… 将手帕塞会怀里放好,我转身回了营帐。 玉娘还没走,此时正在给闻人非磨墨。 “……记得那时母亲便常教我们唱着南阳小调,只是离乡太久,许多词都忘记了,只记得旋律。”玉娘轻轻哼了一段,又笑道,“也不知对不对。” 闻人非微笑道:“旋律是没错,词我却记得,你若想要,我一会儿抄给你。” “那便感激不尽了。”玉娘眼睛一亮,笑意愈加真切。 闻人非这时才发现我进来了,转头向我看来。“赵拓走了吗?” 我点了点头,看看他,又看了看玉娘。 “刚刚玉娘唱得很好听,听说是叫南阳小调?原来玉娘和义父是同乡?” 玉娘笑着说:“何止,其实我与丞相少时便见过几回,隔着一小段路的距离而已,只是当时没想到彼此今后的遭遇,更没想到今日他乡遇故知。” “难怪我昨日看你觉得有些面善,听你的谈吐气度,也和一般人不同,原来是徐先生千金。真没想到徐先生一家竟会有此遭遇,想必是遭人陷害。”闻人非叹息道。 玉娘笑盈盈,倒似看开了。“时也命也,那些年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我们徐家落难,与其说是遭人陷害,不如说是乱世犬难以避免的劫数。如今父兄都已过世,我幸得赵将军关照,在军中能得一席之地,凭本事养活自己,已是满足了。” 闻人非微微点头,目录赞赏。“宠rǔ不惊,到底是徐家家教。” 我默默看了他们片刻,觉得自己是插不上话了,便走到一边盘腿坐下。想了想,决定掏出手帕来研究一会儿。 可能是昨天真的被撞伤了心口,这会儿抬起手,才觉得一波接一波的酸痛涌了上来。 手颤了颤,终究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如果赵拓在这里便好了,欺负他一下,和他斗斗嘴,也许心口的疼痛便会好了。 我垂着眼,想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玉娘起身说告辞。 “啊?”我抬起头,眼睛扫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对上她的眼睛,“要走了吗?这么快?” “不快,都一个时辰了。”玉娘微笑道。 原来一个时辰了啊……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玉娘眉心微蹙,有些担忧。 我摸了摸脸颊,好似有些冰凉。“没事的,只是在想问题。” 玉娘半信半疑。闻人非听了她的话,也抬眼向我看来,“是不是昨晚着凉了?”眉头一皱,“真不该让你跟着赵拓。” 我低声呢喃道:“才不关他的事。” 玉娘意味深长地笑道:“赵拓那臭小子,若知道你这么维护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我有些倦了,要先睡了。”我手有些颤抖地脱下貂裘,钻进被窝。被窝很冷,我又蜷缩了起来,把自己埋进被窝深处。 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有安全感,就像回到了娘胎里,四周是安静的,我被紧紧的环抱着,温柔又结实地拥抱着。 但是片刻后,这方小天地又坍塌了。 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闻人非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怎么了,要是真的不舒服,找军医过来看看。” 我没有回答。 一只带着淡淡体温的手覆上我的额头,片刻后又抽走。“没有发烧,正常。”闻人非下了判断,“是不是赵拓同你说了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了?” 我没有回答。 我一直在想着方才的画面,挥之不去。 很久以前就想过的一个可能性,突然之间跳到了我面前,它不再那么遥远渺茫,它变得触手可及,随时可能发生。 “怎么了?在闹什么别扭?”被子被掀开,我被迫bào露在外面的世界里。 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 “我要睡了,你别吵我。”我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 闻人非略微一惊。“怎么声音哑了?”说着右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将我扳正了姿势,仰躺着,正对上他的眼睛。 “玉娘说得没错,你的脸色真的很苍白。”闻人非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不能和我说说吗?” 玉娘……如果她没说,你也不会注意到了…… “没事的。”我调整着呼吸,“只是赵拓走了,我有些难过。” 闻人非眼神一动,随即微抿了下薄唇,“这样……” 好像又等了许久,他才又说:“笑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赵拓?” 我迷茫地望着他。“什么叫很喜欢?” 闻人非眼神渐渐柔和,“很喜欢,就是想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喜悦,和他分开的时候,会悲伤不舍,就像你现在这般。” 我怔怔地问:“是不是……会想和他依偎拥抱,不想看到他对别的女孩子和颜悦色,只想他完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闻人非笑了。“赵拓平日里虽玩世不恭,看似对每个女子都很好,但我却看得清楚,他心中对那些女子并无牵挂,不过是客套虚礼,只有对着你时,才不是那副面貌。” “义父你看得清楚吗?你看得清楚赵拓吗?”我问他。 “我识人无数,看到的总是比你多。”他笑。 可我心中凄楚。 “那义父你为何看不清楚我呢?”我捂着眼睛,紧紧咬着下唇,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义父你啊!” 想和你依偎、拥抱,不想看到你对别的女人和颜悦色。 想完完全全地独占你。 和你在一起时,会开心喜悦,想到要分开,会悲伤不舍。 想到一生一世,会很甜蜜。 想到你将离我而去,会痛不欲生。 就像现在的我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离别 十六岁,是多事之秋。 我看过许多的话本故事,多少故事的主角都死在他们十六岁这一年。 我已经三天没有见过闻人非了。 我以为那会让我很痛苦,可事实上,并没有。 或许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当我哭着说喜欢他的时候,我不敢睁开眼睛看他的神情。 我想他一定是震惊且悲哀着,或许还会觉得恶心呢? 可他到底是闻人非,震惊过后,只是用他温暖的右手轻抚我的发心,仿佛要扫去我脑海中一切纷繁的情绪,一切不该有的情思。 “你年纪尚小,不识情爱滋味,只因为我待你好,你便错将自己对我孺慕之情当做了情爱,他日你遇上真心喜欢的男子,便会知道今日所言,并非由心。” 我用尽了力气说了出来,他却只当我是无心的戏言。 我qiáng抑着颤抖说:“你扶我起来好么?”我的力气好像被抽gān了。 闻人非没有拒绝,右手抵着我的后背,扶着我坐起。我辛苦地喘息着,觉得心口疼得难受,每一个呼吸都像一把刀在心脏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么?”我不死心地问,带上了哀求。 闻人非许久没有回答,这样漫长的沉默,让我心底又升腾起了一阵希望,直到他说:“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并非你所想象的那种喜欢。” 啪! 心弦断裂的声音很清脆。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推倒他,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俯下身吻住他的唇瓣。 冰冷的,是他的唇。 温暖的,是我咬破了他的唇,渡入我口中的血。 我啮咬吮吸着他的双唇,看到他眼底浓浓的悲哀,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仿佛在说:死心吧…… 他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 我终于放弃了,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