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准一口茶喷了出来,悻悻的笑道:“忘了这茬。可祖父说,宋家不是要不要,而是必须要,宋太傅在文臣中的影响不容小觑,祖父的意思是不能己用就不必留下。”“你回去告诉外祖父,年纪大了就少操心,宋家留不留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么?”“你!你说话怎还是这般不中听!我还是不告诉祖父了,省的一把年纪又被你气病。”沈叙不再与他多嘴,看着岸上的糕点倒是想起了宋珈安,前皇后离世后不久,太傅牵着他的小女儿进了宫,皇帝与太傅在御书房谈政策,宋珈安便被皇帝‘随手’安排到了东宫,六岁的宋珈安在东宫又跑又跳将自己折腾饿了,吃了原本给沈叙的点心,中了和先皇后一样的毒,好在那时候已经有了解药,可事情一发生,皇帝便意识到杀死他最爱女人的后宫也会伤害到他最寄予众望的儿子,便连夜将沈叙送往边境的镇国将军手里,用整整八年时间来丰满羽翼。“吱扭——”纤鸣推门进入隔间,毕恭毕敬朝沈叙行了个礼“主子,姜水宋氏的大小姐来了,要与咱们做个生意,您看……”祝允准连连拍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真巧。”沈叙撇向祝允准一眼,祝允准瞬间老实。沈叙转头对纤鸣说道:“请她进来。”楼下——“宋小姐,请随我来。”纤鸣在前面恭恭敬敬为她引路。宋珈安看着纤鸣高挑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份考量,纤鸣一身红衣,妩媚异常,可宋珈安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扮成女人只是为了行事方便,而且他只是这景圣楼表面上的老板。至于景圣楼真正的主人,她前世到死也没有查出来。纤鸣将宋珈安引进隔间的另一边处,开门见山的问其目的。景圣楼的设计很是巧妙,隔间之间虽有格挡,声音却传的异常清楚,仿佛另一个隔间里的人坐在你身边交谈。宋珈安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异样,开口说道;“我想让景圣楼帮我调查一件事。”“宋小姐,您说”“我想知道宋家养女林苏荷与宋老夫人的关系。”纤鸣脸僵了僵“宋小姐你知道的,我们景圣楼只参与江湖事,不涉及朝堂。”“价格好说,纤老板可以请示一下你的主子”纤鸣强装着淡定,娓娓说道:“宋小姐,景圣楼我便是老板。”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推门而进,将一纸条交到纤鸣手里,纤鸣打量了一眼小厮后将纸条打开——“可行”宋珈安了然轻笑“景圣楼就是爽快。酬金的话……”“待调查清楚,主子会亲自去找宋大小姐清算。”小厮将沈叙的意思传达后便退了出去。祝允准出了隔间便骂骂嚷嚷的将打杂的衣服与人皮面具脱下来丢在一边。沈叙真烦!宋府。宋珈安回到房中,将门带上,把桌上的杯子一摔!两个一身黑衣的暗卫立刻出现,齐齐跪在宋珈安面前,云苍,云钦。是宋珈安十岁时宋太傅交给她的,是宋家花费重金培养的最好的暗卫,可前世,却活活被沈治葬送了!宋珈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复仇的火又烧上了她的心头。“我让你们跟踪的人可有动作。”“回小姐,三皇子派了人,约了林小姐七日后在迎春楼见面。”*景圣楼中。你干嘛答应她,家务事就让她自己查去,你操什么心。”祝允准回到隔间,将沈叙身前的茶一饮而尽。“有人花钱让你查宋家的把柄,不是一举两得么?”一夕之间,宋家养女在国宴上浪荡不堪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大街小巷都在互相传说着,绘声绘色,还分裂出更多的版本,甚至话本,戏剧皆开始传唱,一时间风靡大景。上朝时,便有言官弹劾宋太傅教导无方。被宋太傅当朝回怼。哑口无言,圣上念在林苏荷非宋家女,并没有斥责宋太傅。宋府外面浠沥沥的下着小雨,宋珈安坐在窗前,听着雨声。现在林苏荷的丑事举国皆知,宋珈安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前世,自己身败名裂,全是拜她所赐!如今总算是自食恶果。白翠将熬好的补药放在案上,许是察觉到自家小姐心情不错,将用于下药的蜜饯偷偷揣进袖口里,带了出去。宋珈安从六岁起补药就没停过,药材很是名贵,却奇苦无比,宋珈安总是要白翠偷偷给她拿几颗蜜饯,白翠在乞丐堆里长大,不懂药理,总觉得掺了蜜饯的药就不补了,可又不能违背小姐的意思,每天又是心疼小姐又是心疼药。宋珈安自是注意到了白翠的小动作,只觉得好笑又心疼,白翠从小便想读书,可前世被宋家连累,直到死的那天都不识得几个字。可白翠是会写她名字的,‘珈安’是祖父起的,珈玉满身,一世安宁,白翠不懂这些,只是一个劲儿的说小姐的名字好听也好看。宋珈安端起药,一饮而尽,她已经不觉得苦了,前世的宋大小姐生前想破天去的伤心事也只有这一碗苦药,如今她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宋珈安,亲人在眼前被残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果这一世能护他们周全,自己万死不辞!夜已经深了,宋珈安将铜灯点上,抄录着父亲名满天下的论策,尽管已经看了无数遍,可只有一遍一遍的抄录才感觉自己是真的重新活了,不是上一世在火中无能为力的宋珈安。窗外传来声音,宋珈安警觉起来,放下笔,将手探进地毯下,握住了姜水剑的剑柄,紧紧盯向窗外。还来不及看清,一袭玄衣的男子便进了房间,完美的体魄在昏黄的光下被完全勾勒,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银色的面具下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在窗边一步一步朝宋珈安走去,肩膀上被雨浸湿,非但不狼狈反倒显得卓尔不群,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宋珈安紧握剑柄,使劲一拔,剑出鞘,站起身来将剑直指男人的心口“再向前一步你人头落地!”男人嗤笑一声,清冽的声音让人心悸“人长的这么美,脾气这么差?”说完将景圣楼的腰牌抵在剑上,宋珈安如得大赦,将剑收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传说景圣楼楼主光明磊落,谁想竟有夜探深闺的爱好?看来江湖传言不可全信。”“什么光明磊落,我是来拿酬金的,总不能让我的景圣楼喝西北风吧。”“看来我想知道的事,景圣楼已经查清楚了。不知楼主怎么称呼。”“宋小姐称鄙人姜楚便好。”沈叙寻了个位子坐下,扫了眼屋中的布局,因为是姑娘闺房,他并没有细看,却也被宋家对宋珈安的宝贝程度惊到,随随便便的装饰品就已经价值千金。容妃所生的仪莹公主也不曾有这样的待遇。“姜楼主查到了什么?”“宋小姐确定要听?”“当然。”“那姜某可说了,你家老太太在未出阁前,便有了个男婴。因为老太太那时已经与宋老爷子有了婚约,所以老太太的娘家一直瞒着,月数大了,无法打掉,便生了下来。”宋珈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叙,沈叙点点头,示意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宋珈安将杯子捏在手里,吱吱作响。“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查无此人,可总归不是你家宋老爷子。”沈叙语调上挑,带着一抹兴灾乐祸。“然后呢,关林苏荷什么事。”“然后那个孩子生下来后,你家老太太往婴儿的襁褓中塞了一块玉牌,便将孩子送走了。现在那块玉牌,在林苏荷身上。猜得没错的话,与林苏荷母亲偷情被沉塘的马夫便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沈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林苏荷是你家老太太亲孙女。”宋珈安气血上涌,狠狠拍向桌子“这些我祖父难道不知道吗?”“宋老爷子已经去世了,谁又知道呢?”沈叙勾着轻浅的笑接着说道:“宋大小姐想知道的我查清楚了,不知酬金……”宋珈安努力从震惊中平复下来“姜楼主开个价吧。”“我给你打个折,只收宋小姐三万金如何?”如何?宋珈安觉得不如何。“三万金?我竟不知,景圣楼的要价如此离谱。”“宋大小姐,我们查的多快啊!接到你的单子,我就马不停蹄的找到当年接生的仆从,再说我们景圣楼从不涉及朝堂,这次为你破例,你宋家权势滔天,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拿着我整个景圣楼所有人的性命与你做生意,难不成一条人命不值五十两金?”宋珈安冷哼一声“你景圣楼不过区区二百人,剩下的两万金呢!”“剩下的两万金自然是鄙人的性命啊,鄙人的人头在江湖上值这个数。”沈叙嘴角勾了勾,朝宋珈安比了个“八”的手势。“所以宋大小姐,我还给您便宜了不少呢,您就偷着乐吧!”宋珈安深吸一口气。“姜楼主,您先请坐”宋珈安一脸谄媚的将沈叙推到桌子旁。“怎么了宋大小姐,你不会是要赊账吧?你宋家家大业大,总不会差姜某这点儿小钱吧?”“小钱?姜楼主,我宋家可不是贪官之家,要不你宽限几天?”“小本生意,概不赊账。”“那姜楼主想怎么办?”“我要你宋家欠我一个人情,待到要还的时候,我会通知宋大小姐。”沈叙难得认真起来,眼中的侵略性看得宋珈安腿软,不禁后退几步。“好,我答应你,可我宋家不做伤天害理,欺君罔上的事!”“当然,宋大小姐合作愉快。”“小姐!小姐!”白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再一看,沈叙早已没了踪影。“进来”白翠得到命令推门而进。“小姐,夫人让您到前堂去,听说是老夫人的母家来人了,好像是老夫人要替林小姐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