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清成歌雪成烟

  一个执著女子,一段纠缠千年的不灭情缘,千年前她是红豆小仙,一场错付让她的名字成为仙界的一场劫难,当她毅然喝下瑶池水跳下望川时,倔犟地没有回头……   千年之后,跆拳道学生小莫穿越成为花容月貌的相府小姐,落入一个看似风平浪静,却暗中波涛汹涌的国度。从贪玩的相府小姐到王府逃妃,再到名扬江南的成歌夫人、深谙谋略的巾帼谋士……一次次身份的更迭,一次次情结的纠缠,权势相争、朝堂暗斗、商贾利害、情爱纠葛,种种世情当中,谁才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一生相依之人?  冥冥之中,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她将何去何从?  只恨年少轻狂,错过了本该捧在手中的幸福,待到回首时,却已相去甚远……  

年华散去青丝乱
清乐元年一月,翦辰帝从天下第一城中迎回一女,当史部查及此女来历时才惊诧的发现,此女竟身份重重,从最初的相府小姐司马雪,到名动江南的成歌夫人,再到一手建立天下第一城,富可敌国的沧清城主,这个女子在短短的十年内完成了许多人人一生不能完一件的传奇。关于这个女子的美貌,才智,仁善,让她在身份公布之后得到了天下人的拥护,文人才子信服她的才智,商贾信服他头脑,百姓信服他仁善。当她入主凤仪宫的那日,天下皆庆,文人赋诗,商贾舍捐,百姓宴庆,这成为宛陵历史上的一个传奇事件,空前绝后!
清乐元年二月,司马雪经祭祀拜天后正式册封为后,翦辰帝亲书谥号,帝辰皇后!辰本为日月之意,又为翦辰帝之宗号,后冠帝号,昭以日月,示以帝王之日月,同时册封其所收养之女段于归为承凤公主,享长公主之资,不必谒拜任何妃嫔王侯,隆宠之意,空前史记。
清乐元年二月初十,是我入住凤仪宫的第十天。
我信步走在上林苑里,望着雄伟的宫殿,华丽精致的雕栏画柱,一如十年前,而这十年之中,这所宫殿已经换了四个主人,清宗帝和薛皇后,明宗帝和昭容皇后,弘宗帝和胡月皇后,仔细算来,这些人竟都曾与我息息相关,不论是可选的还是不可选的,我都见证了这个王朝十年的变更。犹记得十年前在去往上林苑的路上,我因踩到裙摆而落入水中,从此改写了许多东西。那时何等娇纵放肆呀!
走的累了,就随意寻了一处亭子坐下,宫女立刻奉上茶具,侧眼望去,亭外一丛木槿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甚是娇柔可人,不禁就入了神。
“这花你若喜欢,朕让人移到你宫里去。”正看的出神,不知何时已悄声立于背后的赵晋淡声开口,打断了我的出神。
恍然回神,回头看去,才发现原本守在这里的宫女太监早已远远退开,只有赵晋一身龙袍负手而立。
我未起身行礼,淡淡一笑,道:“不必了,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它本就是朝开夕落只有片刻灿烂,何必再为难它呢?”
赵晋不多说什么,径自在我对面坐下,伸手倒过茶水放于我面前。
我并不拒绝,随意端起茶水偿上一口,淡淡苦涩迅速在口中散开,道:“皇上此时应该在大殿议事,何以有空来与我喝茶?”
赵晋也轻啐一口茶水,即而抬头看向我,道:“就是想来看看了。”略作停顿,才沉声接道:“我欲传赵祯回花都,重入朝堂。”
我端着的茶蛊微微一倾,热烫的茶水溢出两滴,落在手上,全然没有知觉。低头淡笑一声,毫无惊色,道:“他们父子曾是前朝功臣,且在民间和军中传有盛名,弘宗对其不义,贬他到苦寒之地,但多有朝臣一直对他心存拥护,皇上新掌政事,若能得他相助,自然是极好,也能让天下臣民知道皇上的仁义,举贤不避仇。”
赵晋脸色平静地看着我,听我说完,脸色依旧不变,目光停在我脸上,道:“你想见他?”
“想!”我淡笑着回答。
长久的安静,只听到树枝上花叶被微风拂过的声音,最终赵晋淡淡闭上眼睛,起身离去,“我会如你所愿。”
一声淡淡苦笑,我仰首将茶水饮尽,苦涩流溢喉间,散遍肺腑。
清乐元年十一月,天气格外的好,我闲散地坐在上林苑外的一处梅树下,今年的梅花格外心急,才十一月出头,就已经花满枝头,密密匝匝紧紧拢在枝头,花香入肺,渗人心脾。
被封为杜贵妃的杜茜坐在我的对面,旁边立着已经八岁的赵锦陵,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身皇子服贵气溢身。
我拉着于归在怀里,想让她偿偿刚奉上来的芙蓉糕,她却死活闹腾着要去折花,惹得杜茜捂帕轻笑。
“于归,花是要给人看的,你折了去别人看什么?”
于归呶起嘴有些不悦,但不敢拂了我的意,只能低着头不说话。原本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赵锦陵见此情景,突然上前冲我行礼,道:“皇后娘娘,儿臣以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斗。’即是于归妹妹喜欢,儿臣斗胆请皇后娘娘许儿臣折一枝给于归妹妹。”
赵锦陵是个聪明异常的孩子,五岁能诗,七岁能赋,但很少在人前说话,他这样明确的向人请求很是少有,我略微犹豫一下之后就笑道:“陵儿这是为于归求情来了,即是觉得对,那就折吧。”
“谢皇后娘娘。”赵锦陵冲我端正的行礼,然后垫着脚折下一枝梅花递给于归。
于归看看赵锦陵,又看看那花枝,突然伸手打掉,道:“我不要这梅花了,我要桃花!”
赵锦陵原本的欣喜被于归全都打破,我一下子来了气,阴脸看向于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胡闹?隆隆寒冬,哪里来的桃花?”
于归被我一说,脸色也立马暗了下来,抿嘴望着我,眼里泪水打转,一幅可怜的模样。我虽知道她是在我面前摆样,不过也还是不忍心再责怪她,挥手示意教养宫女带她到旁边去玩。赵锦陵见于归被带手,也适时向我和杜茜行礼退下回书房温书。
两个孩子各自离开,我同杜茜有些冷了场,就传上宫乐坊的乐伎吹笛,一曲《秋水》传出时,我顿时心绪几重。
“这曲子是皇上最喜爱的,所以我常让人吹来听听。”杜茜听着曲子,温雅的向我开口。
我淡淡一笑,随意喝了两口茶水,道:“曲子甚好,却不如贵妃你的曲艺。记得当初你我头次相识时,是在薛后的宫宴上,那日你赐婚给四皇子,也是吹得这首《秋水》。”
杜茜被我说中往事,脸上浮显出幸福的笑意,但片刻之后又有些失落之意闪过,低头垂垂迅速收尽,依旧一幅温雅模样,道:“许久之前的事了,都有些忘记。”
“你随皇上十几年,历经起落战乱,到而今居于后宫,若不是我,皇后应该是你,你应该恨我的吧。”
杜茜不惊不异地抬首,冲我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名满天下,居于正宫,助皇上成就大业,乃实至名归,茜儿不敢相较。”
我缓缓摇首,不点破,垂眸喝一口茶水,道:“今日你约我赏花,怕是另有深意,你且直说吧。”
杜茜不否认,略作停滞之后,突然起身朝我跪下,道:“茜儿有一事求皇后娘娘。”
我惊诧地赶紧拉她起来,道:“有事你直说便是,何用如此大礼。”
杜茜满眼乞求地看向我,道:“求皇后娘娘不要再与皇上相争,不要再伤他心了。”
闻言,我冷淡一笑,松开杜茜退身重新坐回凳上,道:“是皇上的意思吗?”
“不!是妾身要来求您的。”停滞一刻,杜茜收尽脸上的失礼之色,道:“当初皇上和您从花都突围之后,就一直带着内伤,大夫说这是因为从高处摔下,伤了颈骨和肺脾,已经无法根治,只能细细调养着,不能太过劳累,不能忧心动怒。这些年皇上时不是会犯病,自打登基以来,皇上的旧伤犯的越来越频繁,几次到你宫中去过之后一回寝宫就犯了病。”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我略有诧异地看向杜茜,只想到每次看到赵晋都会极尽的去与他相争,也从未觉得他竟是带伤之身。
杜茜眼中泪水闪烁,道:“皇上不许传,特别吩咐不许传到凤仪宫。”
“哦。”我淡淡的点头,也没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同情他吗?我想我是应该恨他!
见我不再说话,杜茜又随意闲语了几句,起向冲我行礼告退,我笑着点点头不留她。
杜茜离去,我就将目光投上了满枝的梅花,没有白雪的衬托,晴朗的阳光之下,花影斑驳,嫣色点点,斑驳的花影落在脸上,时不时有几片花瓣落在手中,带着冬日的丝丝凉气,侵入骨髓。
昂头看着,不知看了多久,感觉有些起风了,枝叶开始摇晃起来,更多的花瓣从枝头飘落下来,一片落在额头,让我眯了眯眼。低头起身,正待离去,却在目光扫过时,看到了无数次在午夜梦回的画面。
在花影重重之后,点点花落,赵祯一身素袍立在那里,一个恍然让我想到了当初那个梅花树下的少年,风流羁傲,贵气轻狂。而今眉目似是依旧,却再无风流羁傲,所有年少轻狂已被风沙沧桑所代替,时隔多年,像是昨日,更像隔世千年。
千言万语迅速涌上心头,却又像是全都散去,所有所有都在那一刻全都涌出,也全都消散。
几经喉中转折,最终也只是淡笑一句,道:“你来了!”
赵祯听我开口才有些恍然回神,眼中闪露些欣喜之色,上前走近几步欲伸出手来,但看清我身着的皇后冕服之时,眼中喜色渐行掩没,最后只剩漠凉一片,退回一步,冲我拱手行礼,“皇。皇后娘娘吉祥。”
在听到他请安声时,酸楚苦痛迅速浸上心头,我想要放声大笑,却又毫无心力,最终只是垂眸淡淡一声笑。
“坐吧。”我侧手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赵祯撂襟坐下,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眼角似带笑意,但眼中却是苍凉一片,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无数次盼望着再相见,相见之时才发现,竟已相对无语,只那么一笑,已经万般滋味。那样风流羁狂的他,终是远去。
相坐半晌,任冬风渐行吹起,衣袍之下感觉到了丝丝凉气,头上的发丝被吹得有些散乱,却都没有移动一点身形,我们就那么的相看着,一点点的将对方深深刻进眼眸,似是朝思暮想的容颜,却又似那般陌生。
“这些年,还好吗?”最终,赵祯温和的开口。
我微微一笑,道:“还好,你呢?”
赵祯也是淡淡一笑,道:“也还好,念雪已经七岁了,很聪明。”
我笑着点点头,沉默之后看到桌已经落了些梅花瓣的茶具,伸手端起来,扶过一只茶蛊放到他面前倒上茶水,又自己倒上一茶端起来,颤抖着端起来喝下,眼泪轻声落入茶中,入口咽下。
赵祯看着我,最后也端起茶水喝下,然后再给我续上一杯,待到给自己续杯时才发现,原来壶里已经没有茶水了。
“都完了。”我看着那空空的壶嘴,淡声说出。
赵祯眼神悲凉的轻声一笑,缓缓放下茶壶,道:“是呀,都已经完了,茶没了!再不能续了。”
当那声再不能续听入耳时,我紧紧闭起眼睛不让泪流出来,努力在嘴角勾出笑意,却还是止不住眼泪有一滴溢出。
正待探手取袖中的帕子,一条雪白的丝帕已经递到面前,缓缓接过拭掉泪水,闻着那上面淡淡的檀香体味儿,和残留的淡淡体温,便知道这是被人长年贴身带着的帕子,上面小小的一个绣字告诉我,这是当年前我闯进青楼时用以遮脸的帕子,他竟留在身侧这么多年。
“还记得当初年少,你一出手就把我踢翻在地,那是我生平头回被人打的那般难看。”
我抬头笑开,道:“那也是我第一次对人下那么重的狠手,谁叫你一出手就不安分,整个一流氓。”
“非也非也,并非我流氓,是你去时我刚将一群讨要钱财的女子打发出去,我以为你也是来讨要的,所以就想出言戏弄你。”
思及当初,我忍不住笑开,道:“你也休要解释了,时隔十几年,谁知道当时何等情景?现在全凭你一面之词了。”
一句话出,才徙然心痛,笑意僵住,片刻的嬉笑换来大片的酸涩,“呵呵。已经十几年了。”
又是一阵沉默,相对无言,直到满树花枝剧烈颤抖起来,花瓣如雨落下,纷纷纭纭,嫣红点点,似雪,似血。
“起风了。”我抬头看向赵祯,隔着纷飞的花,发丝轻扬。
“天凉了,茶也没了,该回去了。”赵祯淡笑的接话。
我缓缓起身仰头望向满树繁花,隆隆寒冬之中,那唯一的一梅繁花,在这场风中放肆地挥酒那满树芳华,落英缤纷,舞尽芳华,任凭风拂花落。
深深闭上眼睛,感受着冬风从脸上冷凉地拂过,带着梅花的冷洌香气,直到双颊有些麻木,才终是忍不住缓声开口,道:“你说,我们为何会走到今日?”
赵祯也起身立于我身侧,同样闭眼仰头,半晌才道:“我们当初都太轻狂了吧。”
“只能这样了吗?”淡淡的再问出一句,许久却无人应声,轻启一线眼眸,才发现旁边已经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满地落花。
“真的只能这样了。”
轻笑着淡淡自喃一句,再度闭上眼睛,风声愈劲,花落满天,暗香盈袖,两点清泪落入残花中不着痕迹。
我同赵祯,或许都不曾做错什么,又或许都错了。从一开始的年少倔强,和相互的一再误会,我们并非不够相爱,而是年少的我们将爱情看的太过平坦,只看到了风华相戏,相守许诺,却忘了生在权贵斗争之中,还有那么多的困难相阻。年少的轻狂执傲成就了我们一个又一个的误会,等到发现是才知道已经相错甚远,无力转身,不能回头。。
“皇后娘娘,起大风了,请回宫吧。”犹豫了许久的小宫女,再也忍不住上前请话。
我毫不所动,依旧仰头闭眼,凭风风声愈劲,梅枝在风中摇颤着,无数的嫣红花瓣落在脸上,然后再被风吹走,半晌才道:“传令下去,将宫中的到梅花都砍了吧。”
言罢,毫不理会宫女的诧异,淡淡地转身离去,长长的纹绣裙裾在满是残花的地上拂过,那独属于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子才可以穿着的凤袍,华美不可方物。
指间的丝帕被风吹走,带过一些花色,远远消失在天空中,身后落花如雨。
那一树繁花,在冬风凛冽中努力绽放着一生的美丽,却终是敌不过冬风无情,任是芳萃含樟,最终也只能碾落泥中,风华如何,固执如何,不敌命运无常!
翌日,皇宫里的梅树全部砍尽。
清乐二年,原被贬睿王赵祯得辰宗亲诏得入朝堂,赐封睿亲王,掌二十万宛陵军,追封已故奉陵王为定国奉陵王爷,原本一直就暗中拥护赵祯和赵刚的朝臣将士都终于得以安心,弘宗帝从赵刚手中夺走的二十万大军,辰宗帝再还于赵祯手里,二十万大军在赵祯接印当日齐声名志,誓死效忠朝廷,一股暗隐在众人心中的气,随着赵祯的重归朝堂得以消失于无形。天下人传,辰帝举贤不避仇,乃明君也!
赵祯重入朝堂受封,我让人送了一份贺礼去王府,同时让工匠给自己制了一件精美的项坠,以银缕圆球为体,用线系于脖间,这成为我在以后所有生命中脖项间唯一的饰品。
清乐三年,为防皇子争储之乱,辰帝立杜贵妃之子赵锦陵为太子,并留诏书置于正大光明匾后,下令待到太子年满十八之时方可打开。
清乐三年十月,睿亲王赵祯领二十万大军与宁国开战,战事历经一年,最终平定宁国,将刘氏皇族尽数俘虏,宁国至此灭亡。
清乐四年十月,睿王大胜归来,同时带回了一个容貌绝色的江南女子纳为妾室,据传,与曾经的花都第一美人司马雪有两分相似。
清乐四年十一月,睿亲王再纳一妾,萧氏,资色一般,但一双眼睛异常晶莹,有见过的人说很像曾经的花都第一美人司马雪的眼睛。
清乐五年三月,睿亲王纳妾,吴氏,资色中上。
睿亲王赵祯的风流之名在时隔十几年之后再度传开,一如当初的风流公子,红帐销魂,流连不归。
清乐五年六月,夏天格外的热,整个皇宫更是如火如荼,三日前,赵晋在朝议之时突然昏倒在龙椅之上,由人送回寝宫明辰宫时面如死灰。杜贵妃传了所有太医到宫外候诊,过了几个时辰赵晋才醒过来,太医上报说是旧疾复发,且来势汹涌,但却没有一人能拿出可行法子,左右推委。
第二日,赵晋开始呕血,杜贵妃吓得当即掩面哭泣,辰帝也意识到自己的病重,厉声询问太医院令,最终太医院令跪颤说出‘旧疾暴发,无力再治’。赵晋当即诏见朝中肱股大臣在寝宫勉力吩咐后事,命其众‘扶持幼主,共繁天下’。
整个皇宫已经是暗潮涌动,人人自危的紧张着,如同这六月的天气,闷热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侧倚在椅子上看着一卷《尔雅》,任是旁边有宫女摇着羽扇,还是有身上生了热汗。
于归更是个怕热的,所性就靠着冰炉子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本诗集,已经十二岁的她,头发乌润,明眸皓齿,鹅蛋脸上眉目如画,虽然年级尚小,却已经是早已传开的美人坯子。有时候看着她,隐约间真地看到了那时司马雪的模样,只希望她不要有司马雪的命运,我但求她一生平安,无难无苦。
“皇后娘娘,明辰宫来人了,说皇上传您过去。”思琴轻步近身向我请话。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毫不意外,道:“知道了,去吧。”
不作任何收拾打扮,我径直放下书卷出门,由明辰宫来的太监领我朝明辰宫去,一路阳光剌目,闷热异常。
当看到明辰宫时,我止不住左右了打量几眼,这是赵晋的寝宫,在我入宫五年来,是我第一次到这里,那森严雄伟的宫殿,和双人拿抱粗细的掖柱,都是我所陌生的。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朗声唱话,所有等在殿外的妃嫔、皇子、公主,全都赶紧恭身跪倒,齐呼金安。
我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免礼,由人推开殿门走进去,在殿门关上之时,我隐隐听到了背后的议论种种,我毫不意外!因为我在后宫的议论从来都未停过,我从不管理后宫事物,皆于杜贵妃代理,我从不向赵晋行礼,甚至与他一再争执,我从不到明辰宫待寝,但赵晋每日都会到凤仪宫去小坐。甚至在赵晋病重之后我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赵晋传谕我才姗姗来迟。
殿门关上,我走进明辰宫,任是外面热火朝天,但这宽广精美的宫殿之中却一片冷凉,徙然的冷意让我止不住打了个颤,目光越过两根粗壮的朱红掖柱,最后看到那个躺在沉檀床榻上的冷峻男子,眉眼紧闭,似是忍着强烈的痛苦,听到我的脚步声,眼眸缓缓睁开,艰难地侧眸看我。
“你终于来了!”
我从未听过的疲惫沙哑之声,不敢想像是从赵晋的口中说出,在我的印象之中,他永远都是霸道而专横的,从来没有想过,他亦有一天会这般软弱无力。面对着此时的他,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释然,历时数十年,我们不断的相互争斗着,他不断地束缚我,我不断地还击伤害,但时至此时我突然不知道我们最初的起因是什么,是什么让我们一再的相互伤害?我竟想不出来!
“嗯,来了。”我淡淡的回话,在榻边坐下,没有恨意,没有愤慨,很平淡。
赵晋痛苦的脸上露出些意外的欣喜,目光疲惫柔和地看向我,道:“很多次想,若是哪日再能同你安然谈笑,或是毫无芥蒂地坐在一起,我以为我等不到了。。”
轻微的气喘让他话说到最后断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意。
看他半晌,我淡淡露出个笑意,一些苦意涌上心头,抬手用帕子拭掉他额头的冷汗,道:“都过了,很多年了,累了!”
赵晋目光悲凉的眯了眯,淡笑道:“呵呵。是呀,是累了,也错了!”
停滞一下,赵晋将目光落在我脸上,接道:“我一直以为,只要将你留在身侧,便可偿还我当初对你的辜负的,我算计了许多,占有了许多,最终我终于得到了你,我可以言语昭昭地告诉天下人,你是我的。但后来我才发现,我越将你留在身边,离你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清。”
一阵喘息中断了他话,我赶紧伸手握上他肩,道:“不要说了,好生休息吧。”手指触及他肩,我才发现他竟已是那般清瘦。
赵晋闭眼摇头,恢复了一下气息再度睁开眼睛,道:“我从不怀疑我会得到司马雪,那是我在十五岁时就告诉自己的,但。但我却。却不曾想到,你。你早已经不是司马雪。”
“呵呵。”淡笑一句,不知是喜是悲,他终于肯承认我已不是司马雪,只是来的这样晚,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无力回身。
又是一阵剧烈气喘,我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伸手握起他欲拉我的手,触及消瘦冰冷的五指,一股酸意涌上眼眶,未及反应过来,泪已经落在了赵晋的手心。
赵晋惊喜的侧眸,努力动了动唇角,从未有过的平实笑容那一刻在他眼中显露无遗。“至。至少,你。你还为。为我落泪。”赵晋勉强说完,眼睛越来越无法睁开,握着我手的力量也越来越小,我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了。
看他嘴唇还在动着,我伏身附耳到他唇边,只听到淡淡一句话:“我以为。我是你的劫,才。才知道。你是我的劫。
一句之后,空空的明辰殿归于静寂,唯有立于殿中的两只铜鹤香炉中瑞香袅袅,青烟消散。
我将赵晋的手缓缓放下,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徙然想起了曾经那个烟花之夜,飞升的烟花尽头,赵晋也曾那般的对我明媚地笑过,只是我从未放在心上。
时至此时,我突然在想,其实赵晋也没有错,错只错在情爱,情之一物,或许只有不懂,才不会伤,伤他人,更伤自己!他让我同赵祯陌路相隔,我恨他十几年如一日,而他对司马雪呢?十几年如一日的又是什么?是爱?是恨?又或者是他自己都永远不明白的爱恨交加,他比我更累吧!
赵晋,纵然他与司马雪有情在先,但我的介入将这一切打乱,不知道至死,他心里所想的是那个与她在雨中相遇的司马雪,还是后来与他一再相争斗的司马雪,希望是前者吧。
缓步起身,整理好衣裙,我缓步打开殿门,门外所有人迅速跪倒。我将目光落上杜茜,她在这里已经守了三天三夜,深深的黑眼眶在各色花枝招展的后妃之中显的落寂而可怖,旁边的赵锦陵小脸上闪着隐忍的悲伤。
“杜贵妃和太子进殿来吧。”
杜茜如闻天簌,满目感激地抬首看我,然后迅速起身拉着赵锦陵进殿。紧接着就听到杜茜悲凄的哭声在空荡的大殿响起,殿外其他妃嫔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争先起身涌进明辰殿,大片哭声立刻在殿内涌起,殿外所有宫卫、太监、宫女迅速跪倒在地,各种哭声迅速将皇宫掩下。
我垂眸出殿,一如来时,缓步走下台阶,迎着剌目的日头朝凤仪宫走去,一身华衣,身后裙裾曳地,走在光洁的金砖宫殿外,身后没有随从,只有我独身一人,连影子都只是脚下的一圈阴影,那样炙热的阳光之下,有种悲凉的东西如影随行。
清乐五年六月,辰宗帝赵晋驾菀于明辰宫,享年三十三岁,举国哀悼。贵妃杜茜在辰帝驾甍当夜饮鸠,当我匆匆赶到杜茜的寝宫时,她已经昏迷不醒,太医摇头说没救了,但听到我来时了,她又强行的睁开了眼睛,说了几句话。
她求我帮他带好赵锦陵!当我问她为何自已要狠心抛下儿子时,她只淡淡说了一句,她曾立誓,与赵晋生死相依,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我不知道这样的誓言赵晋在死时是否记得,但杜茜却记住了!而且为了这个誓言,她狠心抛下了儿子追随而去,她或许算不得是个好母亲,但定却是个好爱人。相比于我,她是爱情最忠实的信徙,不论赵晋如何的改变,如何将心思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她都只忠于自己的爱情,尽管这可能只是愚忠。我甚至在想,若是当初我同赵祯多了些对爱情的愚忠,或许我们也是能相守一世的。
清乐五年六月二十,我以皇后的名义下诏,追赐杜茜敏忠皇后谥号,以皇后之礼与辰宗帝赵晋合葬于皇陵,天下皆惊,正宫皇后将后妃追谥为后与皇帝合葬,亘古未有。
六月二十五,在睿亲王的一手打理安顿之下,十三岁的赵锦陵由我亲手牵着走上承乾宫的龙椅,坐在那张黄金的龙椅上,年幼的小皇帝有淡淡惊慌,我适时扶住他的肩膀,聪明的他立刻心领神会,接受着群臣的朝呼万岁。
我端坐在龙椅旁边的流金风椅上,朝臣再度朝我三呼太后千岁,对于这个陌生的称呼我有些恍惚,我竟已经是太后了!眼中的恍惚在碰到百臣首位的那双眼睛时,又淡淡平息下去,相隔只是几步台阶,而他是亲王,我是太后,那样近,又那样远。
同日,赵锦陵上诰宗庙,行祭礼,登基为帝,史称景仁皇帝,庙号景宗,改年号为天宝。在这个过程中,睿亲王赵祯全盘安排各种事宜,井井有条。翌日,在睿亲王主持之下,内阁按先帝所留遗谕,推出两位摄政大臣,一为睿亲王赵祯,一为皇上之舅父杜义安,两位摄政大臣在皇上亲政前协助幼主打理政事,太后监国。
天宝二年,摄政睿亲王肃清江南各州贪赃官员数百人。同年,睿亲王再纳两妾。
天宝三年,摄政睿亲王与摄政大臣杜义安因国库用度一事在朝中不和,杜义全意欲以此指责太后监国不利,请幼主新政。时历一月后,有个名不经传的小待郎上书弹劾杜义全贪赃枉法,借摄政之名,私通朝臣图谋不轨。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但我知道在上书后不到三日,杜义安被罢免摄政大臣之职,五个月后贬放到北缰,让所有意欲对我的地位动摇的人都紧紧缩起了手脚。
天宝四年,天宝五年,宛陵渐渐走上了平稳发展,安居乐业,物产丰收,百姓终于渐行忘记那段战乱纷飞的十年。偶尔,我会仰看承乾宫匾额后面的那份诏书,皇帝再过六个月就要满十八岁了,那是让皇帝亲政时才能打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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