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酒局

官场酒局,以接待办主任田家耕的日常为背景,通过市里形形色色的酒局,展示了市长、副市长,各局长,以及县长,乡长等跑关系,跑门路,为自己或为县里谋利益的各种故事。故事看似热闹,但却悲怆沉重,因为每一场酒局,都是人生的一个投影。有人一醉方休,有人坐立不安。有人因酒而飞黄腾达,有人因酒而家破人亡。而田家耕,这个曾经县里的一把手,酒局的主宰者,却因一次意外而丢官,冷处理一段时间后,又到市接待办担任主任,走所谓的曲线救国路线。曾经县里酒局的主宰者,成了市里酒局的服务者,他能适应得了这转变吗?在接待办主任位子上,他又是如何卧薪尝胆,深谋远划,为自己仕途的下一步做精心打算?市长关键,秘书长罗骏业等人,又怎样一个个在酒局上酒来酒去,看似喝掉的是酒,其实是官场中人的泪。

第八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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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耕开始出牌了。尽管名义上,南乌合作仍然由柳明副市长全权负责,但柳明把话说的很清楚,接下来该唱什么戏,就全看田家耕的,他充其量搞好服务工作就行。
这话柳明是从心底里说出的,工作止步这么长时间,他无脸跟万庆河交待。万庆河主动把田家耕推他面前,令他感激不尽。虽然他不相信田家耕会有什么魔法,会把僵局一下打开,但多一个人多份力量,这点上柳明还是很能想得开。
田家耕决定先从明胶厂着手,一堆麻摆你面前,首要的任务是搞清它为何乱,找出头绪再理之,会事半功倍。这天他把陆乙春和工信委一位领导请来,说是有好茶,请二位品尝。陆乙春一来就批他,抱怨田家耕最近玩失踪,不理她。“你可欠我好多顿了,害得我天天为吃饭发愁,你看看,腰都细了几圈。”“跟着领导腐败惯了,领导一不叫,心就发慌。”陆乙春说话还是那么信口开河,一点防不设。田家耕淡淡一笑,最近是没怎么理陆乙春,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南乌合作触礁受阻,他跟陆乙春接触的机会就少了。因工作接触是一码事,因私人关系接触又是另码事,弄不好会让人抓小辫子,还会给你按一个小帮派的名。二是有天田家耕听汪科长说,关键在某个酒局上历数他的种种不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说他人在曹营心在汉,到现在还没把注意力从招商局收回到秘书处。同在酒桌上的苏景文更是说:“那是人家的大后方啊,因了、累了,总得有个伸腿的地儿不是?”
这话就有些恶毒了,等于在公开传播他和陆乙春的绯闻,田家耕不能不小心。不跟陆乙春接触,也是有意回避谣言。他可以倒在权力下,但绝不能倒在谣言下,尤其男女方面的谣言,不值。况且他跟陆乙春,能生出什么绯闻?!这个世界本来不乱,是人把世界搞乱搞复杂了。
“瘦身还不好啊,多少女的想瘦还瘦不下来呢,听你这样一说,我特有成就感,是不是啊建华?”
被称作建华的是工信委副主任郭建华,一直跟田家耕保持着密切往来,田家耕担任古坪县长时,郭建华是另一个县的副县长,后来调工信委,也是通过田家耕在高原这边说了一番话的。此人比田家耕年轻几岁,前途非常看好,他在县里看不到希望,如果按部就班,先熬上县长再熬上县委书记,那得相当长的过程,所以想从上面搏起。官场有两条通道,一是从下往上,二是从上往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关键要看你的资源在哪,优势在哪。郭建华的优势在于懂企业,懂经济,是专业型干部。专业型干部走地方路线,显然吃亏,不如从专业部门往上走。正好原来的经贸、乡企、中小企业管理局几家合并,成立工信委,郭建华就想抓住机会。目前他在工信委排名第二,如果顺利,一两年之内,就能扶正。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下自己的棋,大家合起来,又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只是有时候,棋和棋是冲突的。这个世界所有的矛盾,都来自于棋的矛盾。
见田家耕打趣,郭建华笑道:“我们的陆局是越来越漂亮了,我建议陆局写本书,把自己瘦身美容的经验传授出去。”
“我也想写呢,现在不是到处提倡瘦身么,这个要栽那个要简,都讲轻装上阵。可惜我写不了,我还指望有大领导写出来,当秘笈一样读呢。”说完,眼神朝田家耕这边瞥了瞥,先在沙发上坐下。她的确瘦了,前段时间她真是在发福,眼看着腰就没了,两条腿也变得粗壮。这段时间她加强了锻炼,天天打球,晚上还偷偷到健美中心去活动,把原来熬在酒桌上的时间又熬在健美器材上,效果令她兴奋。女人嘛,哪个不虚荣?女人的一生,都是在跟自己的身体做斗争,少时吃不饱吃不好,营养不良,怕发育不好。二十岁以后,天天又祈祷,千万别胖啊千万别长肉肉啊。虽然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住肉肉,但女人们仍然不倦不悔地走在为自己而战的路上。陆乙春刚才说那话,是有所指的,上午她参加了一个会,副市长关键主持的,主题是给机关部门瘦身,提高办事效率,改进工作作风。类似的会年年开,年年强调,但就是不见机关瘦下身来,工作作风更是改进不了。陆乙春也是被会烦的,最近会议特别多,好像主要工作受阻后,领导们的精力就转移到开会上去了,好像不开会,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是领导。田家耕和郭建华当然听得懂,一个劲冲陆乙春笑,就是不跟着她乱说。有些事心里怎么烦怎么骂都行,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怎么样啊,最近闲坏了吧,请你们二位来,可不是喝茶,是想让二位动动嘴,动动脑子。”田家耕好久没有过的官腔原有了,人就是不能进入角色,一入角色,立马就成了另一个人。
陆乙春有点不大适应,捧起茶盅,没喝,眼神诡异地看着田家耕。田家耕一边为他们烫茶,一边道:“明胶厂的事,我想二位都知道一点,当初树它为典型,你们都是出过力的,这厂子现在到底怎么样,我想听听你们意见。”
郭建华本想说话的嘴巴立马合上,也是大睁着双眼,怪怪地看田家耕。
田家耕将烫茶的手艺表演一番,放下铁壶道:“别那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发烧?”
“没,没。”陆乙春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惯了田家耕真实可亲的一面,忽然见他人模人样,装五装六,她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
“严肃点!”田家耕斥她一声。陆乙春忙收起笑。看来田家耕叫她来,真不是喝茶。
这边郭建华倒是清楚,最近他正为这家厂子苦恼,明胶厂连着惹出不少麻烦,有些隐患很大,有些现在看着不大,但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成为超级炸弹,把南州炸出个坑来。田家耕一提明胶厂,他马上心里有数,这个厂有许多问题实在是不能回避,也不该回避。前段日子他带工作组去过南华集团,想跟江南华认真谈一谈,谁知江南华根本不接他的茬。竟然当着下属面说:“想吃想喝只管吭一声,南州不过瘾,我们上省城,去哪也行,但就是别跟我提窝心事。”说到这,江南华骂了句脏话,又道:“一个破厂子,你不折腾他折腾,有完没完?”那口气,比训儿子还狠。这些土老板,仗着有钱,说话要么吆五喝六,要么就冲死你。总之,不把你当回事。
都是惯的!很多时候,郭建华在想,这些土老板为什么有了今天,为什么成了霸王,为什么眼里除了最大的领导外,一个人也放不进去?还是惯的。权力跟财富过分亲密时,怪胎就有了。说更狠点,一个权力跟金钱狼狈为奸的社会,是一个无耻的社会,任何怪胎都会生出来。
“是啊,这厂子,是得想办法动动手术了。”郭建华叹道。
“看来建华感受深啊。”田家耕也坐下,目光坦诚地对住郭建华。
“岂止是感受,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厂子就不该有,更不该让它为所欲为!”
“没这么严重吧?”田家耕试探着问过去一句,他叫二位来的目的,不在于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该掌握的,他已掌握,他只是想印证!
“严重?”郭建华反问一句,田家耕面前,郭建华一向不闪不躲,用不着,官场不是任何地方都需要装腔作势需要躲躲闪闪的,那样,人就会累死。官场在大圈子之外,还有若干种小圈子,像他跟田家耕这种小而又小的圈子,就是用来说真话道事实的。他接着道:“秘书长你是蹲在大院里,净听好的,净看干净的,眼睛和耳朵被光鲜的东西填满了,很多脏的暗的,你听不到也看不到。”
未等郭建华再说,陆乙春猛地站起说:“怎么说话呢郭局,好像声讨似的。”田家耕摆摆手,示意陆乙春甭打断郭建华,郭建华属于那种要么死闭住嘴,谁问也不开口,一旦畅开谁也甭想挡住的那种人。官场中这样一根筋的人要说是无路可走的,但郭建华恰恰相反,他的路却越走越明亮,越走越宽广。原因是他太清醒太明智,太知道啥话该说在啥地方。有人戏说他是计算机脑子,啥都清楚,啥都不糊涂,但你看到他时,他又总是糊涂的。因为他分辨率很高,而且操作系统极其灵敏。田家耕就不止一次说,这人是奇人,官场鬼才。
郭建华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知道的一点不保留地告诉了田家耕。田家耕听完,怔住骇住了。郭建华说的不但跟他掌握的一模一样,还有几样他不知道的,郭建华也道了出来。其中就有申孜跟江南华的矛盾,以及关键副市长跟明胶厂的种种瓜葛!明胶厂果然是一座潜藏在南州地下的金矿,他们用非常低廉的成本和近乎荒诞的制作手法,制造出一种市场需求量很大的产品,这个产品如同新的毒源体,迅速往四下释放毒气。到现在,这股毒气已经扩散到很多地方去了。而在这个毒气加工厂里,关键副市长跟乌岭那边的莫晓落既是合作者,又是利益对手。
关键啊关键,你居然真就参与了进去!田家耕真是不知所云了,联想到关键到南州后所干的那些荒唐事诡异事,包括给陆乙春发骚扰短信,还有最近传闻的跟招商局副局长水爱莲玩车震,吓得值勤交警夺路而逃。田家耕禁不住打出几个冷战。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些人难道真是疯狂到家了吗?猛又想起谈判那阵关键请莫晓落吃饭的事,心里一震,他们会不会达成某种新的协议?真要是他们结成新的同盟,那可就糟透了。
一直不说话的陆乙春这时站起来:“行啊,我看你们都成侦破专家了,既然秘书长对此事如此感兴趣,我也不妨凑个热闹。”
田家耕赶忙收回神思,注意力集中到陆乙春这边。
陆乙春其实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在南州官场,她跟别的女官员不同,有太多另类之处。最大的另类,就是别人清醒时,她装疯卖傻,别人装疯卖傻时,她又清醒。陆乙春前面所以装着,是她有苦衷,她不想让田家耕搅进明胶厂这潭浑水。明胶厂的前前后后,陆乙春真是太了解了。明胶厂好多掩人耳目的事,包括后来出现的分脏不公,转移生产,更换管理层等,陆乙春也都清楚。但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制止又是另码事。尤其关键参与其中,陆乙春更是将这些秘密吞尽肚里,死死地守着。其实关键一次次骚扰她,既有以权欺色的意思,也更是想试探她,怕她哪天脑子一潮,把不该讲的内幕讲出去。
官场许多关系,微妙中更有荒诞,明着是亲近你关心你,暗却是以特殊的方式提防你警告你。女人在官场,要提防的东西太多。要防别人的眼睛,防别人的冲动,防别人的关心也要防别人的热情。但又不能让别人对你彻底冷淡彻底失去念头,因为一种念头的死就是另一种念头的复活。陆乙春最近就遇到麻烦,上次因为没陪省局领导,结果省局对南州招商局工作意见很大,连着通报两次。关键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大有让别人对她取而之的可能。不能小看关键,这人耍起二来,高原万庆河拿他没一点办法。官场现在流行二,尤其关键这种上面有人的人!
一码归一码,有些事提前防范是可以的,怕还未必。但陆乙春心里就是放不下田家耕,万庆河这边刚一动作,她便感觉到一种不妙,说不出的揪心。她有点恨万庆河,大官总是拿小官当炮筒当炮弹当挑人的枪,当事情不可收拾时,又眼睁睁看着职位低下的人变成炮灰,自己却完好无损。官场之阴官场之损官场之狠,莫不在上下级的关系中体现出来。风光时,下级是衬托上级的绿叶,是护卫上级的旗子。斗争时,下级是枪是弹是必须冲出去的进攻手。成功了,下级是上级庆功宴上的喝彩者,是分得半杯羹的貌似胜利者。一旦失败,下级要么是殡葬品要么就是替死鬼。陆乙春不希望田家耕变成炮灰,更不希望他成为眼下这局面中的一杆枪。但她又知道,有些事是无可挽回的,正如有些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不但是田家耕,她也一样。她捋了捋头发,接着刚才郭建华说的,又将自己所掌握的明胶厂以及南华集团诸多问题道了出来。田家耕听得极为认真,生怕漏掉一点,这才他跟陆乙春的交流中还是很少有的事。听到最后,田家耕突然发现,今天的陆乙春在刻意回避着一个人:副市长关键!
为什么呢?
田家耕在心里连打几个重重的问号。
田家耕这天没留二位吃饭,谈完,公事公办将他们打发走。然后掩上门,想。很多问题跳出来,被他压下去,又跳出来,又被他压下去。到最后,脑子里就剩了两张脸,一张是南华的申孜,另一张,是乌化集团莫晓落。
奇怪,怎么把所有矛盾集中到两个女人身上呢,难道是判断失误,或者出现偏差?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田家耕终于坚定了摇了摇头。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现在是剑走偏锋,非常时期,非常的牌只能以非常的方式打出来,才能见奇效。
可真要到找申孜了解情况的时候,田家耕又难住了。
一开始他是想让汪科长给南华集团打电话,约申孜出来。这样可能冠冕堂皇一点,也理直气壮一点。但又一想,万一申孜不那么听话咋办?毕竟他要谈的,不是正常工作也不是接待类的事,很多话是要从申孜嘴里硬掏出来,人家愿意让他掏么?万一一张口,吓着了申孜怎么办?后来他把这方案否决了,他打的就是一张怪牌,不能用常规方式。可是直接将电话打给申孜,田家耕又缺乏信心,更缺少热量。南州宾馆那一幕还有后来宾馆醉酒那晚申有志说的那些话,成了坚硬的阻隔,他怎么能跟这样一个女人单独对话呢,还是谈那么重要的问题!思来想去,田家耕做出一个出乎自己预想的决定,这事还得靠申有志!
决定了就去做,因为思想随时会被自己颠覆。田家耕看看表,估计申有志这阵闲着,抓起电话打过去,以叔叔的口吻说了声:“有志啊,这阵不忙吧?”
因为是在电话里,申有志不需再装,轻松道:“叔,是您啊,刚刚看了会书,准备睡一会。”
“看书好,这个习惯一定要保持下去,不看书怎么进步呢,你说是不是啊有志。”话其实就在嘴边,但楞是拐着弯吐不出来。田家耕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超人,俗人遇到的诸多困境,他照样会遇到。
“叔有事?”还是申有志聪明,及时帮他解除困境。
田家耕长辈一样笑了笑:“是啊,叔还真是有事呢。对了有志,最近你跟南货的申总,有联系没?”
“这个啊……”申有志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很快又说:“她昨晚找过我。”
昨晚两个字,像横冲出来的两根针,狠狠刺了田家耕一下。田家耕忍着巨痛,捂着胸口道:“哦,看来你们还是常在一起嘛。”
“也没,叔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事,没事,叔就是随便问问。”田家耕感觉到脸红心跳,做贼一般。很快掩饰似地说:“叔想请她吃顿饭,聊聊。”
“真的啊?!”申有志大喜,紧跟着道:“我马上告诉她,叔,您同意我跟她?”
田家耕脸一黑:“不是那事,谈工作!”
申有志这边口气立马暗下去,挺无助的哦了一声,又问:“那,还要我告诉她不?”
田家耕想了想说:“你告诉她,就说我想见她,跟她谈有关明胶厂的事,私下谈,听她怎么说。”
申有志情绪一落千丈,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叔,我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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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是申孜选的,申孜跟申有志在这事上较了一番劲。申有志怕申孜不去,说时有点吞吞吐吐,哪知申孜很高兴,说:“秘书长见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敢推托。有志,这可是个机会呢。”申有志这才放心,又道“地方叔已订好了,到时你直接过去就是。”申孜不依:“人家是秘书长啊,以为是你,怎么着也行。再说了,让你叔做东,怎么好意思,这个东还是我来做。”申有志怕把事情搞砸,叔的脾气他知道,他是那种看着温和什么也能妥协的人,其实不,申有志懂,叔的心里,永远是有主见的,而且那些主见从来不动摇,就算表面上让步了,内心里,还在死死地坚持他自己。长这么大,申有志从没敢违抗过叔的意思。一个人对待世界的方法跟对待家人的方法是不一样的,叔尤其如此。就劝申孜:“别固执好不好,一定要按叔的意思来。”申孜偏不听,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又道:“不争了,还是我来订地方。等我订好,亲爱的,烦你告诉秘书长一声。”说着,风一般飘过来,亲昵地在申有志脸上亲了一口。她的香气袭击了申有志,饱满的双胸一经蹭到申有志身上,申有志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他悸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申孜揽在了怀里。申孜的长发垂下来,覆盖住了申有志的脸,头发撩在脸上的感觉是那样异样,像无数条温暖的虫子,爬得他周身沸腾,血脉开始奔涌。外人眼里强悍无比孤傲无比的申孜,一旦被申有志年轻的臂膀拥住,立刻就软了、麻了、酥了。轻哦一声,更紧地依在了申有志怀里。嘴里同时发出梦呓:“有志……”
“姐……”申有志也呢喃一声。
申有志一直唤申孜姐,一则,两人同姓申,尽管申有志是后来改的,可还是有一种本能的亲切感。二来,申孜确实比申有志大两岁,申有志呢,也确实喜欢比他大的女子。
屋子里的气味迷蒙,空气一下浓稠起来,粘粘的,不透风,让人透不过气那种。申有志已经胆怯而又熟练地在解申孜衣裙了,这是夜晚,灯光也很迷离,自从跟申孜有了那层关系后,申有志就搬出南州宾馆那间宿舍,在外面租了房。这房是申孜替他布置的,一应家什包括床上用品都是申孜替他选的。男人如果把生活交给某个女人打理的时候,这女人,就在他心里很有位置了。不久前,申孜通过关系,在南州最大的花园小区银城水都为申有志购了一套房,眼下正装修呢,这消息她还没告诉申有志。她想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当礼物一样送给申有志。
申有志剧烈地喘着气,头拱在申孜怀里,两只手颤颤地捧住那对贪婪了无数次至今见了仍然十足地贪婪的丰乳。申孜连着发颤,她是抵挡不住申有志的。从第一次开始,她就没抵挡住,后来越发不行。再后来,申孜就明白,内心里她从未抵挡,她为什么要抵挡呢?
是啊,她为什么要抵挡?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一个健康向上充满活力的年轻男人?哪个女人不渴望被人真正尊重真正疼爱?!
可是这天,申孜想抵挡。就在申有志展开猛攻想完全将她扒光抱往床上时,她猛地一推,真是猛地一推。
“不行!”她发出了声音。
“今天不行!”她又一次强调。
“不嘛,我要!”申有志在申孜面前,老是像个孩子。申孜只好摸摸申有志头:“听话,姐说不行就不行,不然姐生气。”
申有志的手就停下来了,眼里满是无辜和委屈。他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最近他老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自从跟叔说过后,这种状态就有了,叔一日不表态,申有志就一日找不回过去的状态。申孜突然觉得他可怜,申孜是容不得申有志可怜的,这点别人根本搞不清。事实上,他们两个就像两条被人抛在岸上的鱼,申孜挨过宰,不只一次。申有志没有,但他们内心很多东西是相同的。遭遇会促成两个人的相知,遭遇会让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相亲相爱。太多的人并不知道这辈子爱的是对方的遭遇还是对方的人,但是,他们在共同的遭遇里爱得很安全。
安全。有多少人懂得安全两个字的意思呢,又有多少人懂得,只有安全的爱才能让人踏实,才能让人忘乎所以地去爱去拥有?这个世界,太多的人在爱的名义下行使着抢劫,行使着掠夺还有谋杀。申孜不敢想下去了,她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只有在申有志怀抱里,她才能疗伤。
那就疗吧。
申孜突然反扑过来,一抱子抱住申有志,唤了一声,然后……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痛快无比的激情,一场……
事后很久,申孜软瘫在申有志怀里,贴着他耳朵说:“有志,你说,叔他会同意我们吗?”这时候,她已经管田家耕叫叔了。问这话时,她的眼里充满了神往。这种眼神是申孜很少有的。
申有志叹一声:“我叔很顽固。”又怕申孜生气,补充道,“姐,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做他的工作。”
“别说这些,我们的未来我们做主,谁也休想阻拦!”申孜突然坚定地说。
说完,狠狠地咬了一口申有志。申有志发出了狼声。
田家耕款款落座。目光,扫描仪一样,带着力度扫在申孜脸上。
这真是一个令人读不透的女人。田家耕以前哪把她放眼里,可是现在,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申孜不慌不乱。她选择的地方是一家叫星芭的俱乐部,台湾人开的。这家俱乐部一到南州,便吸引了众多成功人士的目光。俱乐部实行会员制,年费很贵,里面不只是用餐,休闲娱乐一应俱全。申孜是俱乐部的VIP会员,一年在这里消费好几十万。有时候特别孤独了,会一个人来,要一杯咖啡,或者鸡尾酒,默默坐一个下午。也会有人主动跟她搭讪,请她吃饭什么的。申孜往往会微笑着拒绝。人有时是不需要朋友的,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伴侣。多的时候,人却渴望被别人关注。申孜在这里认识过一个香港富婆,姓夏,比她大二十多岁,在中国大陆有很大的生意。她在南州开着两家珠宝店,一度时间非要申孜去当助理,或者珠宝店经理。申孜微笑着拒绝了。她知道这也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很成功却也很失败。这是天下女人共有的困境。依赖于男人,你就无法实现自我。等你实现了自我,却发现,所有的男人都对你敬而远之。说穿了,这个世界还是由男人主宰,男人是不希望女人太成功太强势的。申孜在陪夏做美容的时候,夏就这么劝她,让她对金钱别太有兴趣。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俘获一个成功男人,这是夏说的。后来夏又说,可这辈子最牢靠的还是我们女人自己。说这话时,夏的眼里是有光的,很朦胧、很暧昧,夏甚至把手轻轻放她腿上。那手很颤,申孜懂了她的意思,轻轻推开道:“谢谢,我还是觉得男人可靠。”说这话时,申孜已决心要把自己交给申有志了。
他们是在星芭的二楼,包间很小,但很温馨,充斥着浪漫,也横溢着情欲。现在很多俱乐部,都是打着商务洽谈的幌子,贩卖着人类最本能的情欲。将政府副秘书长带到这儿,申孜居然没一点不安,她说:“秘书长可能没到过这里吧,这里的饭菜其实挺特别,秘书长只当换个口味吧。”
田家耕抓起红酒杯,又放下,他知道这不是酒局,只是一场简章的私人约请。但申孜还是固执地抓起酒杯敬他,田家耕只好勉强喝下。这里的酒口感很怪,不喜欢空腹饮酒,当然也不喜欢跟申孜这样的女人单独喝红酒。田家耕的意识里,红酒有两层意思,色情和奢侈。他捧起茶,茶是他自己要的。申孜说,到这个地方点茶,就有点浪费了,这里面有一百多种饮品,秘书长应该时尚一下。田家耕听出她的潜台词,这里面点茶,其实就是土老帽,会被人笑话。
但他还是点了茶。
一个执着于茶而不为红酒或各类时尚饮品所动的男人,应该是在岁月中酿了很久的男人。这种男人要么已麻木得不解风尘,要么,就牢固得百病不侵。
田家耕不说话,本来他是想好见面就单刀直入,不磨不蹭的,可是见了面,他又变了主意。申孜忙着为他沏茶削水果时,田家耕一双眼睛静静地看在她脸上。不错,这是一张美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脸,尽管岁月给她蒙了不少尘,但依旧掩不住美丽清新。田家耕才发现,染了尘垢的清新依然是清新,就眼喝醉了酒的田家耕依然是田家耕一样。尤其今天申孜没化浓妆,唇膏没涂眼线也没画,一张脸基本是裸着的,这就让田家耕看到了更本质的东西。以前的申孜,要么风风火火,娇艳四射,要么狐媚百态,如蜂招蝶,从没给田家耕留下好的印象。今天不,今天的申孜安静、清凉,甚至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魅力。田家耕忽然想到了古典两个字,是,申孜的美原本是属于古典型的,展开,能成为奔放,收住,就含蓄得接近朦胧。
哦,朦胧。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这一刻,竟想到了朦胧。
恍惚间,田家耕又觉自己错了,他怎么欣赏起她的美来了呢,他不是骨子里就鄙视这种靠身体吃饭靠姿色上位的女人吗,怎么又?他收回目光,稳住神,喝了口茶。“申总啊。”他说。
“秘书长太夸张了,叫我小申就行。”申孜喝下一口芒果鲜奶布丁,说话的同时冲田家耕幽幽一笑,她的笑是收敛着的,极有分寸感。但那笑靥真是好看,像一朵突然敛起来的花蕊,反而让人期盼它能蓦然绽放。
“还是叫申总习惯些,有件事,我想开诚布公跟你谈一谈,不知申总愿意听不?”田家耕板起脸来,说得一本正经。
“秘书长请讲,我是晚辈,又是下属,秘书长不用这么客气。”申孜彬彬有礼,一张脸上写满了认真。
“好!”田家耕再次挺挺身子,挺得像那么回事,附带着咳嗽一声。
申孜收了收身,坐得更笔挺。样子认真极了。
“请你来,是想听听明胶厂的情况,据我所知,明胶厂并没关门,关门只是你们玩的一个把戏,或者演的一场戏。明胶厂真正的生产,是转到了别处,而且生产线比以前扩了两条,产量是以前的五倍还多,是这样的吧?”
申孜面目平静,并没因田家耕说出这些而惊慌。
“秘书长对这家厂子很感兴趣?”等田家耕说完,申孜问。
“算是吧不。怎么,我不该感兴趣?”田家耕说。
“哪敢。秘书长是南州的栋梁,也是南州的千里眼,南州什么事能逃过秘书长眼睛。只是可惜,明胶厂的情况我真不清楚,让秘书长失望了。”
“不可能吧,申总既是江老板的助手,以前还兼过明胶厂销售经理,我想没有人比申总更清楚这家厂子的情况吧?”
“秘书长真会夸奖人,我是助理没错,可我这个助理,说好听点,是摆样子的,说不好听点,就一绣花枕头。当然,秘书长还可以往别处想,没关系的,江南华身边的女人,怎么想都不为过。”
“这……”田家耕没想到申孜会这样刺他,一时语塞,心里也堵了。当秘书长以来,还很少有人这样堵过他。忍了一会,道:“这么说话不好吧,我今天来是有诚意的。也希望申总能拿出诚意,我能向申总保证的是,今天无论谈什么,都不会传出这扇门。”
“多谢秘书长,申孜有诚意,可申孜真的不知道。”
“嗯?”田家耕眉毛一扬,尽管事先做了不少准备,也预测到许多可能,但申孜如此不配合,如此坚硬地回绝他,还是让他甚为意外。他端起茶盅,装模作样品起茶来。茶到嘴里,忽然有点苦。苦的不是茶,是申孜打翻的那个官规则。官员在太多的场合,被人恭维被人顺从,所以,他们到哪里,都容忍不了别人的违抗。一旦有人不按他们的要求出牌,他们心里就变苦了。
田家耕动动屁股,想说句带力量的话,不巧的是服务生进来了,彬彬有礼问:“二位的餐准备好了,现在就上?”申孜说上吧。服务生就退了出去。申孜又捧起一种叫奇异仙草冰沙的饮品,徐徐啜饮。申孜喝饮品的姿势非常有型,田家耕从她诸个动作里看出了年轻二字。是的,很多东西是属于年轻人的,很多观念也属于年轻人。年轻的申孜眼里,兴许他这个副秘书长,手伸得有些长了。
西餐上来了,申孜点的并不丰盛,点时,也破天荒地没有征求田家耕意见,真是她的地盘她做主。其实申孜是有想法的,她知道田家耕心思绝不在吃上,她只是选择了一个适合谈话的环境,同时也不至于弄得自己紧张。说实话,今天要是田家耕把她请到梅园或者南州宾馆那样的场合,她就没这份从容了。酒店也是有气场的,官员经常出没的地方,气场分外强大,申孜怕那种气场,其实每一个人都怕。
申孜并不想这样对待田家耕,她是揣着诚心来的,有好多话,她真是想跟田家耕说,彻底地说,毫无保留地说。不然,她不会答应申有志,也不会刻意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可田家耕的态度刺激了她,这些人为什么老要摆谱啊,嘴上说坦诚,可他们只要求别人坦诚,自己,却永远包着一层纸。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本性?申孜是个容易激动的女人,一激动,心底想好的话就没了,换而代之的,就成了刚才那种过激话。意识到这些,申孜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在他面前真不能。
接下来,申孜就是另番样子了。为田家耕夹菜,为他斟茶,殷勤周到地侍候田家耕用餐。这是申孜强项,作为老总助理,但凡场面上该会的,申孜都会,不该会的,她更会。这是生活教她的。都说企业家的一半时间,要熬在政府官员身上,申孜认为远不止,经营企业其实就是经营官员,你在官员身上投入的多,企业产出就高。你在官员身上付出的多,回报就高。申孜天性温厚,人又特别灵活,这些,真是难不住她。
田家耕分明感受到了另一个申孜,热忱、周到、细微、体贴,一开始他还心安理得,后来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是做什么呢,明明对人家有成见,居然还心安理得接受人家服务,还要跟人家问不该问的。
申孜的眉头也皱起来,她同样有心事。在这场看似平静的博弈里,她和田家耕各有所需。田家耕要从申孜嘴里掏出的,是秘密,是阴谋,是一场接一场的交易。而申孜想从田家耕这里获得的,是关爱,是信任,还有理解。
3
申孜其实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
申孜是在大四实习时,被江南华看中的。现在想起来,那个夏天真是多灾多难。申孜念的是江北商学院市场营销专业,实习那年,托人到了南华集团,跟她一同到南华集团的,还有五个同学,她算其中最漂亮也最出众的。报到第一天,在楼道里被江南华堵住。在她们眼里非常神秘的江南华直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新来的?”申孜矜持地点点头,声音很轻地说:“我叫申孜,是来实习的。”江南华哦了一声,一双眼睛怪怪地看她半天,又朝其他同学扫了眼,然后就下楼去了。申孜后来才知道,问她的人是南华集团老总,当时心里还暗暗惊讶,这人真年轻真绅士啊。遇到一个绅士,几乎是所有年轻女孩的梦。大约半月后,管理他们的部门负责人说,晚上有个宴会,要申孜参加。申孜傻傻地问,就我一人呀?部门负责人剜她一眼,走了。到了下午五点,突然发来短信,要求她打扮时尚点。那晚同时接到“通知”的,还有一个叫肖敏的女同学。两人怀着新奇,还有说不出的激动,欣然赴宴。宴会设在南州最为奢华的五星级酒店绿湖国际酒店,去了才发现,客人并不多,除带她们去的部门李经理外,再就是江南华和一位看似很像官员的中年男人。一开始她们并不知道中年男人的身份,江南华一直称中年男人老板,她们就以为,那人也是搞企业的,顶多比江南华搞得大一点。后来才知道,她们太傻,那人是当时的南州市委书记匡立群!
那天她们喝了酒,那是申孜第一次喝白酒,肖敏也是。开始是抹不开面子,也不敢说不喝。咽下一口后呛得直流眼泪,江南华很绅士地递过纸巾,说:“真不会喝啊,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来了。”申孜赶忙说:“我喝,我喝,我一定喝。”说完,又自已端了一杯。江南华不露声色地看着她喝干,又将目光对住另一边的肖敏。没哪个年轻人不想早点踏入社会,也没哪个年轻人一开始就会懂,社会处处是陷阱。两人就那么被诱上钩,一杯一杯敬他们,也灌自己,部门李经理啥时走的,她们都不知道。
等知道时,申孜已被江南华抱到床上。那晚的床很摇,灯也在摇,天也摇地也摇,总之,都在摇。绿湖国际酒店另一张床,也在摇。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摇出来的。
有些事你没有选择,逃避都不能。因为有些宴它不是宴,有些酒它不是酒。过了很久申孜才知道,跟她们有过同样遭遇的女孩,多。人家请她们去赴宴,不是吃菜也不是喝酒,是吃人!
申孜没有哭,哭什么呢,难道哭就能把屈辱和撕裂找回来,难道哭就能把不平和不公找回来?肖敏据说哭了,两只眼睛都肿了,但能怎么样呢,过了几天还不是照样乖乖地被带到另一间房里!
人生是没有出口的,只有进口,不管以何种方式进去,你都不能再逃开。半年后,申孜进了南华集团,肖敏被安排进南州国资委下属的一家企业。
千万别说她们是没志气的人,这个社会,志气是没有用的,这是申孜的经验,也是肖敏的经验。这个社会,你要想成功,就得先学会忍受。这话是在床上时江南华跟申孜说的,说这话时江南华跟申孜商量一件事,说省里有位领导要来视察南华,万一……
说这里,江南华不说了,转了个身,开始吃药。江南华总在吃药,吃一些申孜搞不清楚的药,偶尔问起,说是工作太累,累出一身病,不得不吃药。
“是一身病。”申孜说着翻身下床,她清楚江南华没说出的万一后面的话。类似的试探已不止一次,申孜起先是真不懂,后来懂了,把她吓坏了。原来江南华留她在身边的原因是随时准备献礼,原来他们圈子里常玩这种游戏,原来在酒桌上互相交换带去的女人对他们是一种常态!
申孜没答应。她冲江南华说:“你永远给我记住,从你给我灌药酒那一刻,我就不再是申孜,是鬼,鬼是会一辈子缠住一个人的,直到他也变成鬼!”申孜的威胁在某段日子里的确起了作用,江南华再也不敢提类似的话。但申孜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像项目一样被江南华转给别人,会像酒一样被江南华馈赠给别人,更会像欠帐一样让江南华放贷给别人。果然不久一天,江南华带她去跟银行行长吃饭,那天银行行长也带着一美女,说是新应聘的,让江老板评价一下,该放到哪部门,放什么岗合适。江南华当着申孜面说:“好酒要经过品尝才得得其味,好马只有骑了才知跑多远。”美女倒是大方,当下就说:“江总胃口不小啊,刚见面就想品,要是我们行长也想品一下你的酒呢?”
“这好说,这好说嘛,兄弟之间,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同样也是我的。”
行长哈哈大笑:“见笑了,见笑了,来,喝酒,美女、美酒,人生两大快事嘛。”接下来他们就喝酒,申孜那天突然想,如果江南华真要那样,她就去。陪一个也是陪,陪一双也是陪,反正不会白陪。可那天不凑巧,行长中途接了电话,有急事,匆匆走了,江南华冲申孜说:“等会你把车开回去,我跟美女还要谈点业务。”
很多时候,领导嘴里的业务并不是业务,不只是要项目,也不是单纯跑资金,品种很多。申孜后来见到的,五花八门,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在里面沉陷着,挣扎着,痛苦着。申孜累了,觉得自己玩不起了,也不敢玩了。太可怕了,再玩下去,自己不但面目皆非,而且会杀人,真的会杀。你见过官员与巨富在酒桌上打赌,看谁能当场把手伸进服务员衣服里么,你见过地位显赫的官员跟身份特殊的老板当场洽谈如何把中学生带进房么?你还见过他们毫不避讳地大谈项目到手后如何分脏吗,你见过他们为了灌下对方一杯酒,当场就把一块争执不下的大宗土地拍板给喝酒者么?没有!可申孜见过。这些都不算,申孜都能接受,最最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吆五喝六中,竟为对手制造下一个接一个的陷阱,为了引对方上勾,又让申孜她们……
算了,不想了,想起来都是痛。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申孜跟江南华说:“我累了,陪不了你了,放我走吧。”申孜是真累,一天到晚周旋在各种利益场中,你既要荡,但又不能浪,既要开门,又不能让别人轻易进门。一扇门如果为所有人开,这门就成地下通道了。申孜既要绽放自己,又要保护自己。既要按江南华眼色行事,帮他完成各种特殊使命,又不能完全成全江南华,把自己当贱卖品一样赠来赠去。中间度的把握,还有那些推、挡、躲、闪术的运用,真是累人。申孜憔悴不堪,感觉自己真是坚守不住了。
男人坚守只坚守品行,女人难在除品行外,还要坚守身体。而身体往往会出卖品行,出卖灵魂,如果说申孜还有灵魂的话。尤其各种酒局中,尤其官员拿酒猛灌你后。
江南华诧诧地看她半天,忽然一笑:“真想走啊,想明白了?”未等申孜说什么,江南华又道:“进了这个圈,再出,门都没,乖乖呆着吧。”
江南华说的并不重,跟平日说情话一样。申孜却连着打出几个冷战。话的威慑力永远不在语气的轻重,而在话背后的内容。杀伤力越大的话,说出的时候越温柔。申孜在官场商场浸淫了这么多年,太熟悉他们的说话语气了。
她是出不去这个门了,必须老老实实呆着。可申孜不老实,凭什么老实呢?打那天起,申孜开始做一件事,同时也让肖敏做,两人合起手来,用了将近三年时间,她们做了一件大事!
申孜掌握了江南华大量商业秘密,同时拿到不少黑幕交易证据,其中有两项,足以让南州炸翻锅。肖敏也拿到前书记匡立群不少证据,还有三段颇为精彩的视频,看得申孜这样的女人都热血沸腾,不得不佩服,官员就是猛啊,他们真是特殊材料炼成的。两个女人很高兴,以为这下她们安全了,有法码了。
可是悲剧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匡立群翻船,不用肖敏拿出那些,姓匡的就倒了,倒得很惨。倒了后申孜才知道,一直在她面前装弱小的肖敏比她还狠,楞是给匡立群生了一儿子。遗憾的是,肖敏抱着儿子去跟匡的夫人争财产时,差点让匡的老婆将眼睛打出血来……
随后,匡在里面一口咬定,他根本不认识肖敏,倒是在位的时候,有不少同志在他面前提起这女人,为这女人讨官。
“我虽然腐败,但还不会跟一个婊子上床!”匡在里面说。
女人终究是女人,女人再狠,还是狠不过男人,狠不过官与商。
申孜开始另做打算。
3
申孜最终迫使江南华低头的,是明胶厂。
申孜早就料定,明胶厂迟早是一枚炸弹,若能把这枚炸弹的导火索控制在手中,南华集团以及跟南华有染的诸多领导,等于都让她掐住了命门。虽然明胶厂在南华集团总盘子上的份量并不重,但明胶厂给南华带来的名誉最多,关注度最大。名誉象征什么?名誉其实并不代表企业的声誉,更不代表企业的经营状况,商海打拼几年,申孜得出的结论是:名誉只说明一件事,官方对企业的关心度。官方为什么关心企业,利!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说出口的关注理由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藏在肚子里。
申孜确是费了不少心机,差一点,半色半诱地将江南华哥哥拿下。后来又觉不值,她已经成了江南华穿过的一双鞋,这双鞋不能让江家什么人也穿。江南华自然也清楚申孜的阴谋,这次他没提醒申孜,只提醒自己。他终于知道,女人一旦报复起来,疯狂程度令人发指。明胶厂停产整顿以及后来的搬迁,都是冲申孜去的,江南华表面上仍保持着对申孜的信任,但企业内一应事务包括计划包括发展,全都对申孜封了口。申孜完全成了一只花瓶,江南华需要她摆在哪,她就得摆在哪,而且只能摆正,不能摆斜!
江南华去了一趟江南,带回另一个女子:曾真真。曾真真很快取代原来的申孜,成了南华集团另一掌门人。有关明胶厂后来的内幕,包括跟莫晓落之间的交易,其实都由曾真真打理。也有人说,江南华一手握一女人,一个对外,一个攘内。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两个女人最后还是一致对他了。
曾真真的失踪是申孜一手安排的,当申孜得悉南州副市长关键插手明胶厂,并在里面拿百分之三十二的干股时,申孜就知道,曾真真这张牌她必须拿下。女人跟女人,某些方面是气息是相通的,况且江南华忽视了一个重要环节,他不该让所有的女人都去见关键副市长,更不该让申孜亲自带曾真真去见关键副市长。试想一下,一个跟省里好几位官员有过那种关系的女人,眼里还能看得进关键?曾真真没一剪刀剪碎关键,就很是万幸了。关键为此恨得咬牙切齿,曾真真拿剪刀捅向他的那一幕,他永远记在心里。不止一个场合,对江南华破口大骂,有次喝酒,江南华刚提了句曾真真,关键猛就将一杯酒泼到江南华脸上。
“我恨不得杀了你!”那天关键真真切切说。
但是晚了,曾真真神秘失踪,不但让江南华成了惊弓之鸟,而且让关键副市长如坐针毡。相信,关键的背后,还有太多的人睡不着觉!
安排走曾真真,申孜又玩出一招,将曾真真提供给她的信息暗暗提供给了莫晓落。莫晓落手里握的那些证据,一半是她提供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到这时候,江南华才意识到,必须要跟申孜清算了。
“为我自己!”申孜毫不畏惧地说。
“要钱,我可以给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要这样?!”江南华抬高了声音。之前他不止一次用玩笑的口吻跟申孜说,把心收回来,什么都有,心要跑远了,命可能也就没了。
申孜哈哈大笑:“我的青春,清白,贞操,你能给我还回来?”
江南华不恼:“那些东西值多少钱,哪个女人没有?可你睁大眼睛瞧瞧,她们得到了什么?申孜你别不满足,你从我这里拿的,怕是几辈子都挣不回。”
“这点就想打发我?”申孜哈哈大笑,笑声好恐怖。
江南华怒了,咬牙切齿说:“好,你开个价!”
申孜以牙还牙:“值你们所有人的命!”
江南华已经掏出支票的手蓦地僵在那,半天,打着颤儿缩回去。申孜这句话,吓着他了。还有申孜说这话时的神情。江南华从没觉得申孜是个人物,一双袜子,顶多一条内裤。他在不同的场合里,冲不同的人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这些人老拿他跟申孜开玩笑,说他被漂亮女人捆住手脚。包括副市长关键,以及省里个别领导,也都用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刺他。江南华觉得有必要澄清些什么,他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捆住手脚呢?女人是什么,不就是内衣和袜子么,今天你穿,明天他用。江南华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包养小三,更不相信哪位领导或官员去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报纸或电视里常常出现一些常识性错误,搞掉某个领导后,总要罗列出一大堆女人,说是领导包养的。那是用来骗人的,或是用来封别人口的。领导只会包养权力,女人不过是权力之外的附加值。对权力,领导们奉行的原则是从一而终,一生不悔。对女人,则永远跟面膜贴一样,一天恨不得换十张。所谓的包养不过是顺手为女人办了件事,或者从指缝里漏出点碎权,让女人借用一下。再说了,哪个官员身边不是女人成堆,有新鲜蔬菜不吃难道非要腌一缸咸菜吃,真要那样,江南华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再也用不着天天为带什么样的女人去赴领导的宴而发愁。
可是这一天,江南华被申孜吓住了,吃惊地再问一句:“你说什么?”
“命,我要让你们拿命来还!”申孜说的一点不含混。江南华倒退半步,又退了半步,才站定。那一刹,他脑子里是闪过几个方案的,同时蹦出几个词来:车祸,找人做掉,或者让她精神病。瞬间,他就清醒过来,不能这样,真不能。
威胁都是两方面的,当某个人只对你一人构成威胁时,可以采用过激手段,如果威胁到两人以上,就是另一说了,尤其威胁到你的盟友或是敌人,更当别论。对一个民营老板来说,所有的盟友都是对手,所有的对手又都是朋友。江南华掉头离开,当晚就约请关键吃饭,添油加醋,将申孜的疯狂和不可控制说了一番。果不出江南华所料,这个世界上他不是最怕的,永远不是。
有人比他更怕。
“这女人疯了,她不会真的把什么也说出去吧?”
江南华看够了关键的失措,不紧不慢道:“暂时估计不会,不过以后嘛……”
“不行,得封住她的嘴,必须封住!”关键咆哮。
“怎么封,她软硬不吃啊。”江南华做出一副苦相。
“怎么封我不管,这是你的事,胆敢说出去半个字,你这个江总也就别当了。”
这就是官员,他们最大的特长,就是耍无赖。
“有这么厉害?”江南华并不恼,跟官员恼什么呢,他早就不恼了。顺着毛捋下去,让它舒服,然后再在屁股上温柔地拍两巴掌,让它享受被拍的乐趣。记住,千万别拍痛了,否则,它会不高兴。拍马是一门艺术,驯马更是一门艺术。这是江南华的经典之话,不止一次在酒桌上讲过。
江南华笑眯眯地看住关键,这一刻他只想知道,关键还有什么底牌。所有的人其实都在斗牌,牌才是这个世界最有力的武器。
关键没让他失望,关键说:“江总我提醒你,甭以为我是为自己考虑,不瞒你说,上面早就盯上你了,我关键可能治不了你,但有人如果吭一声,不只是你,怕是整个南华,都会在一夜间消失。”
“我好怕啊……关市长。”江南华心里猛震几下,脸却笑眯眯地,一脸谄笑地凑上前去。他知道,曾真真神秘失踪,让省里冯副省长很不高兴,已经放出话来要收拾他。江南华所以左右摇摆,忽尔想快点把明胶厂这团乱麻扔了,忽尔就想借明胶厂,制造点麻烦出来,就是因为他。
南乌合作提上日程不久,他把江南华叫去,明确告诉,要死守住明胶厂,不能让那一边掠地的阴谋得逞。江南华就照着他说的做了,谁知……
关键很没耐心,听完,摆出个拒绝的手势道:“我知道你不会当个事,你也别跟我假猩猩,这样吧,我把电话打通,你自己听!”
江南华果真听到一个声音,问清是他,那人冷冷地说:“腰粗了,敢跑来讨价还价了,好,好!”两声好后,那边奇怪地压了电话。第二天,一路人马突然到了南华集团,江南华先是被请去喝茶,接着,对方就开始翻他帐本。
哪个企业家能经得起查帐,尤其打着查税的名义,而且人家查的不单是税!人家查一起命案,两年前在某家夜总会,死过一个三陪小姐,现在改称失足妇女。江南华头上冷汗涮一下下来了!
拿命案打你,你还有活路?
申孜当然不是要别人的命,她没这个能耐,唯一能做到的,是在保住自己命的前提下,借江南华的手,跟关键要一样东西。
这东西就是南州宾馆!
申孜也是一次酒局中无意听说,南州官方正在商量南州宾馆的改制方案,关键一心想将南州宾馆操作给浙商钱小亨,具体方案已经安排苏景文跟钱小亨的美女助理曾恬搞了。申孜孤注一掷,决心赌赢这盘棋。
她必须拿到南州宾馆!
她是为自己赌,也是为她跟申有志的未来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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