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靠近百里昭时,她就会有莫名的熟悉感。前世她与百里昭相处时不多,未曾有过这种感觉。可如今自打那日入宫起,也算是三天两头的同百里昭见面。可那份熟悉感,不是这一朝一夕而来,反倒如同久远时的遗存。她忽然问:“月檀,你是从何时起,就在我身边的?”月檀不知她怎的忽然这样问起,回想细算了一下,答道:“奴婢记着,奴婢是建元二十年入的宫,那时已有七岁。”七岁?她怎么觉着月檀在她身边待过的时日比这长啊。见她又陷入沉思,月檀不禁问:“您忽然问这个做什么?”她收回思绪,“没。”她只是忽然觉着,自己在这之前对百里昭的印象有些模糊。可她那时分明是很喜欢先太后的,先太后在世待她又极好。但为何她只记得百里昭才将出生时的模样,对此后百里昭的印象,皆停留在宫人外界的传述之中?本想借由月檀回忆一番,哪知月檀却说是在建元二十年入的宫。如此,岂不是连月檀也不知之前如何?她陷入苦恼之中。月檀以为她还在为贺礼神伤,便安慰:“您也不用太过苦恼,若实在不知,可要奴婢前去打探一番?”打探?如何打探?谁敢打探他百里昭啊。她听见月檀这样一说,便索性不再想之前的事。可回过神后,她又觉月檀这个主意极好。旁人自不知百里昭究竟喜好什么,可他的身边人难道还能不知?于是,她眼中掠过一丝笑,对月檀道:“行,那就寻方总管。”之所以找方耿,那是就连她都觉得,方耿要比辰雀好说话。况且辰雀是百里昭的护卫,虽说之前觉得辰雀清闲,那也是因着盯她的缘故。如今百里昭生她的气,怕是不能叫辰雀时时看着了。而方耿就不一样了,作为大总管,没事就爱瞎溜达。人也好找。月檀领命而去,直到一个时辰后方归来。“郡主,奴婢打听到了,”月檀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她正在书桌前习字,瞧见月檀回来,搁下笔,立刻竖起耳朵。“方总管同奴婢讲说,陛下喜欢这个······”月檀同她耳语道。说罢,月檀脸上的笑容不减。她却很疑惑,“方耿真是这么同你说的?”月檀点头,“千真万确,奴婢瞅着也不像假话。”月檀虽然对这些事好歹也能识得几分,可她怎么就觉得有点儿奇怪。这方耿怎么说,也是百里昭身边近身伺候之人,就这般容易从他口中打听出百里昭的喜好?人说伴君如伴虎,她忽然觉得,身边人最是危险才对。方耿一心忠于百里昭还好,若他有一日起了异心,百里昭又当如何?这般一想,她就觉得百里昭说得不错,他这样的皇帝身份,当真是个孤家寡人。奚长宁这边还在将信将疑,方耿这边,却已然将月檀寻自己打探喜好的事,禀报于百里昭。百里昭正拿着封折子,听方耿禀报完,手中的动作立刻就停下。放下折子后,百里昭问:“当真?”方耿谄笑连连,“奴才自然不敢哄骗陛下,那月檀姑娘寻奴才,说是郡主想从奴才这儿打听打听,陛下您喜欢什么。奴才想着,您生辰宴在即,郡主这番打听究竟是为着什么,不难猜。”原想百里昭该是会夸夸自己,哪知百里昭却冷哼一声。“你倒是很会猜。”方耿一听这话,挂在脸上的笑顿时就收住,立刻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百里昭对身边人的战战兢兢已经习以为常,并未理会方耿的求饶。只是沉默着,脑子里就浮现出奚长宁的那张脸来。那日她瘫倒在地,他没有去扶,她会不会怪他?怪他冷血无情,怪他喜怒无常?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未曾去看她,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就连放在她身边暗处的辰雀,他都给召来回来。他实在是,怕她讨厌他。他不想再从她眼里看到恐惧害怕,更不想她战战兢兢待在自己身边。对着他,她原本可以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可是,只因为他是百里昭,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着那个老家伙的血。想到此,他忽然抬眼,叫住还在求饶磕头的方耿,“她,还问你别的没?”方耿听见自家陛下终于又说话了,立时便回道:“没,就是询问奴才您的喜好,奴才只说您素爱刀剑,估摸着,该是给您寻剑去了。”百里昭是喜欢刀剑,可他只是觉得,趁手的刀剑,杀起人来比较顺手。要说多么喜欢,到谈不上。只有自己身边这些蠢人,才猜想他喜欢此物。可若是她送的——倒也不是不可。“陛下!”辰雀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他抬眸看向方耿。方耿抹抹眼泪,从地上站起身,赶忙去开门。辰雀并未踏入殿内,只是站在殿门口对百里昭行礼:“姜丞相求见。”百里昭听见这三个字,脸上便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方耿瞧见了,只缩在一边不敢说话。辰雀也只等候在殿门口,同样大气不敢喘。自打看出了陛下对郡主的心思,这谁在陛下面前提姜家不是这样。二人虽然已经心里有数,可人家姜丞相想要求见,总不能通报都不给人通报吧。半晌过后,寂静的殿里终于传来一声:“让他进来。”方耿和辰雀同时松了口气。“属下这就去······叫姜丞相进来,”辰雀说着,垂首退下。他本想说“请”字,可眼见着陛下这般嫌恶姜家,若他这么礼遇,岂不是让陛下更加不悦。他可不是那般识不得眼色之人。姜曹正候在台阶下,见百里昭的近身侍卫禀报归来,立刻就理了理衣袍,站得更直了些。辰雀走下台阶,对姜曹颔首,“丞相请。”一国宰辅,饶是在陛下面前不用表露礼遇,但真到了人家跟前,他一个侍卫,怎么还是得说句“请”的。姜曹轻哼一声,颇为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