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菜市场之前，我问羽影要不要喝杯咖啡或吃点东西，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很蠢。
她是Ghost，应该不用吃喝吧。
果然，羽影脸带哀愁地轻轻摇头。
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失去食欲。
“我们不要是出门吗？你为什么在洗衣服？”
“因为昨天穿过的衣服，今天一定要洗干净，否则我无法安心。”
我也知道自己这种强迫性举动很荒谬。
羽影和Dragon穿越到我们这边的世界。
机场里还有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金箭侠在射魔箭打丧尸。
说不定这天就是世界末日。
但要是世界末日没有来，明天看见肮脏的衣服堆积在洗衣篮里，还有没抹干净的地板，心里一定很后悔很不爽。
而且打扫家居可以让我冷静下来。
我仍然在脑海和心里，尽力消化眼前这个与莉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是羽影的怪诞现实。
“我打扫的动作很快，再冲个澡，换件衣服就可以出门。”
“虽然你与阿祈长得一模一样，个性真的天差地远。
他可以几天几夜不洗澡也不在乎。”
羽影皱起鼻尖笑起来。我回以苦笑。
“他是任性的艺术家，跟我的个性差远了。
但在电影中扮演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佷好玩。”
听到我说阿祈是电影角色，羽影露出略微生气，无法苟同的神情，但没有开口反驳。
她温顺地来到我身旁，看着我把薰衣草气味的地板清洁剂混和进开水里，熟练地用布拖把汲水。
“脚板踩在干净清爽的地板上时，感觉是很微小但确实的幸褔。
我天生看不见，所以对触感和香气特别敏感。这薰衣草味好舒服。”
我感喟地望着眯起眼睛有点羞涩地笑着的她。
对啊，虽然羽影与莉依长得一模一样，个性也天差地远。
莉依其实比我男孩子气，总嫌我个性太龟毛。
我默默地抹拭着地板，羽影坐到沙发上，缩起双脚，等待我把地板擦干净。
厨房里传出洗衣机规律的运转声。
感觉就像一个寻常不过的假日早上。
时光倒流回我和莉依还在同居时的生活。
我感到既怀念又伤感。
因为在客厅里沉静地看着我的人，并不是真实的莉依。
这样想起来，在《幽灵，我爱死你》的拍摄现场最初认识莉依时，她也常常像这样，安静地坐在片场一隅。
她那双空灵的水汪汪眼眸里，有什么吸慑人心的东西，我的视线常常会偷瞄向她。
四目交投时，她总是露出带点羞涩的微笑，让我不禁心动。
好想接近她一点，好想成为能够保护她的男人。
“向日你一直说我和阿祈只是电影角色？才不可能。
虽然我生前眼睛是瞎的，但去世后终于有机会看到电影。
我常常会悄悄坐到床上，陪在阿祈身边，看网上电影点播。
不过他喜欢看Woody Allen，我觉得台词有点太多，看得有点吃力。”
莉依，不，羽影可爱地偏着头说。
很抱歉，事实上，羽影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电影角色。
只要见到真实的莉依，她就会明白过来。但我不忍心再说伤害她的话。
“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我顺着她问。
“阿祈不在家时，我有时会偷偷用他的电脑看免费网上点播。
我最喜欢的电影是《Blade Runner》，看过很多遍哩。
无论角色设计、台词、美术设计、动作场面、镜头调控都是完美的。
『大奸角』男复制人在雨中的屋顶救了银翼杀手Harrison Ford，酷酷地在他眼前大限已尽死去时，我感动得流泪了。
Harrison Ford 和当年美得不可方物的Sean Young余韵十足的逃亡结局，也是浪漫经典。”
“真的假的？”
“嗯？”
“我也最喜欢《Blade Runner》。”
“真的吗？”
羽影整张脸庞都亮起来，那像孩子般喜悦的神情看得我有点眩目。
我骤觉时光倒流回扮演阿祈这个角色时的自己，天真又柔弱的羽影的确很令人心痛。
我也重看过《Blade Runner》好多遍。第二次之后，莉依都倚在我怀里睡去。
虽然我也好不了多少。她喜欢看日本动画电影，最爱是《秒速五厘米》，同样可以孜孜不倦地重看。
我不会睡着，但总搞不清楚她为什么流泪。
我和莉依，不，羽影四目交织。刹那间，我有点迷失。
不可能。我摇摇头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她只是个电影角色，而且是Ghost，不是真实的人。
我的恋人，从最初到最后，都应该是莉依。
羽影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当我们的红娘，让失散了又放不下自尊的我们，重新见面，走在一起。
即使世界末日要来临，我最后牵挂着的真命天女，都是莉依。
如果世界末日最后没发生，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莉依再伤心失望。
我一定会成为她心目中理想的恋人。
只要见到莉依，一切就会拨乱反正。我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
公寓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我才察觉洗衣机已经停止运转。
“啊，可以开动干衣机了。莉依在等我们，我也不要磨磨蹭蹭。”
我以有点干涩的声音说，从羽影脸上移开视线。
转过身去后，她的眼神仍然烙印在我心上。
那空灵哀愁的眼神，再次让我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