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卢辩却好似全然没有看到,一气呵成,自顾自的就把韩春告诉他的故事给讲了一遍,末了昂首说道:“有一位大德告诉我,当时的历史背景叫做礼崩乐坏,而史官的意义就是如实编写史书,警惕后人,令乱臣贼子惧。”“目前主少国疑,大丞相一个人独木难支,老夫做为史官一定从旁协助,只要有人图谋不轨,老夫就如实记录,往死了记,他敢做,我就敢写,写的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侯莫陈崇忽然冷笑了一声:“我说老大人,你这故事是真的嘛,不就是个玩弄笔杆子的太史令嘛,才有几个钱俸禄,用得着这么玩命嘛。真有那样的乱臣贼子,你也不过一条命而已,人家换个人就是了,只怕于事无补啊。”“侯莫陈大人太小看史家的骨气了,史家做书立传,头可断笔不可夺,我死了还有我儿子,我儿子死了,还有我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矣,难道他还能把我范阳卢氏全都给杀光了不成嘛。”卢辩仰起脸轻蔑的说道。“这,哼——”侯莫陈崇见他如此不识时务,而刚刚说的话分明就有映射大丞相的意思,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直接拂袖而去。其他的人也生怕被殃及池鱼,赶紧逃跑般的走了。“崔杼弑其君,好,真的很好,此真乃千古忠义楷模。”乾龙护嘴角勾起,并竖起拇指:“老大人果然博学,在下就从没看到过这段历史,倘若真有这样的人,我看他有资格配享太庙啊,可惜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大乾朝一定要大力颂扬,鼓励官民效法呀。哦,我还有事儿,老大人在这慢慢记,告辞。”“大丞相慢走。”刚刚那一个故事,卢辩可是铆足了力气说的,整个灵堂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顿时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刚刚还懵懂的人也有些明白了,而早已心生怀疑的人,此刻更加明镜似的了。但无论是哪种人,从这一刻开始都是不约而同的躲着卢辩,并且用一种看傻瓜似的眼神看着他。“大丞相,这老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谁指使他这么干的?”乾龙护刚刚走出灵堂,侯龙恩便迎了上来,脸色铁青的说:“大丞相,这老东西当着这么多大臣说出这种话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反正箭在弦上,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即就血洗宫城。”“你不怕他在书里写死你啊?”“切,一个老朽而已,你就让他记,大不了杀了他。”这时候,乾龙护的智囊大丞相府长史尹公正走了过来:“大丞相,候大将军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我看这老东西似乎是有备而来,不如,先派一路兵马去他家斩草除根,而后再来解决他。”“既然早有准备,怎么会留在家里让你杀?”乾龙护翻了个没好气的白眼:“你觉得那老家伙是蠢猪吗?”“这——”尹公正脸上一红。大将军刘勇凑过来说道:“大丞相用不着担心这事儿,我都听说了,人家都说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咱只要杀了他,把史书改了,他的子孙爱咋写咋写,那也是野史,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愚蠢。”乾龙护冷着脸说:“你不写,难道齐国人和陈国人就不会写吗?”刘勇楞了一下:“他,他们写的更没人信了。”乾龙护的嘴唇抽动了一下:“范阳卢氏,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子孙多如牛毛,只要有一个人逃到齐国,我们就再也无法封锁消息,到时候全天下的人也就都信了,我也就真成了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了。”“不是。”长史袁杰说道:“大丞相以前经常对我们说,做大事不拘小节,卢辩只不过就是个行将朽木的史官罢了,手里一分权利也没有,难道说,我们策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就止步于此——”李安生的龟背蛇腰,留着两撇八字胡,左脸上有一颗黑痣,外号一撮毛,此时嘿嘿的阴笑着说:“大丞相,我有一计,与其跟老东西明争,不如给他来暗的,我给他下点药,保管他今天回家,明天就再也来不了,到时候他家子孙也怪不到您身上,这事儿也就成了。”“你那个药的事儿,我特么还没找你呢,还他么跟我提药呢。”乾龙护差点没气死,上次用在太上皇身上的药就不灵,这货居然还敢跟他提药,这是看他还不够堵心啊。“是是是,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李安赶紧往后缩。尹公正沉吟:“大丞相,您的意思是——”“再议——”乾龙护摇头。而就在这时候,屈突长卿忽然拿着一封鸡毛信走了进来:“启禀大丞相玉璧发来八百里急报,我军斥候,在距离玉璧两百里以外,连续发现数股齐国小股兵马,人数虽然不多,但连续不断,应该是正在向晋阳集结。”“再探。”“是。”而就在这个时候,乾龙护忽然发觉贺屈突长卿脸色不对,奇怪的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此时刚过中午,屈突长卿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一副明明有事儿,就是不敢往外说的样子。“混账你个东西,男子汉大丈夫,你干嘛呢?”“我这——”“你再不说我一刀宰了你。”乾龙护彻底怒了。屈突长卿赶紧说:“有细作连夜从邺城回来,报告说有了太夫人的消息,说是,是——”“说——”乾龙护眼神如刀。“在教坊司……洗衣服……”屈突长卿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高欢竟敢如此辱我,我若不灭他宗师,把他挖出来鞭尸,我乾龙护此生就枉为人。”乾龙护狠狠的磨了磨自己的牙齿。“末将以为,这个消息应该是齐国人故意放出来的,您想想,我们打听了二十年了,也没有一点关于太夫人的线索,为什么偏偏此时出现端倪。”尹公正点头:“这是报复,看来齐国人不肯干休,若是此时继续行事,只怕是齐国要乘我之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