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初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眼眸清亮一如既往,可的确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你找人跟踪我?”许黎川并不否认:“自从上次你差点被绑架之后,我就安排人跟你的行程。你现在名义上终究是我的妻子,出了事我应该负责。”他口吻很淡,这番话却令夏云初心生动容,她心里最后一层防线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瓦解。“许黎川你告诉我,之前绑架我的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找来的?你有没有监控我的手机?”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朝他挤出一丝小心翼翼的笑容,她声音都在发抖,带着一丝脆弱的希冀,“许黎川,只要你说,只要你说你没有……只要你说,我就信!”他沉默地凝视着她。每一秒于她而言都是煎熬,终于,他单薄的嘴唇动了动。他说:“我没有。”她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去,像断了的弦,她蹲在地上,脸埋进掌心,不知是哭是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站起来,头微垂着,也不去看他,只说:“早点休息。”她没回家,这一晚上就睡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许黎川转头就能看见她的身影。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上去强悍的女人实际上是纤瘦的。她睡觉总是下意识地缩成一团,背弯曲着,流露出几分防御性,守着那点脆弱的无助。许黎川忽然想起在柴房的时候,那个已经成为尸体的男人拿着斧头朝他走来时,夏云初死死抓着一把小刀护在他身前,一副豁出去拼命的架势。他闭了闭眼睛。“真是个笨蛋。”笨到,心里明明对他有一万种猜疑,但只要他否认,她就会找出一万零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信任他。这个晚上夏云初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死在她手上的二牛,再度感受到了飞溅到她脸色的鲜血,温热的,粘稠的,仿佛永远都洗不干净。夏云初从梦中惊醒,她喘息着,用脚在黑暗中摸到拖鞋,冲进卫生间,锁上门,打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和手,直到搓得皮肤发红,她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在无声的恐惧中瑟瑟发抖。早在她起身的那一刻,许黎川就睁开了眼睛。他睡眠一向很浅,警觉得异于常人,一点动静都会迅速清醒过来。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和起伏不安的呼吸。他安静听着,过了一会儿,声响都停了。门轻轻打开,夏云初重新走出来,慢慢地走向沙发……“过来。”许黎川哑声开口。他嗓音犹带着倦意,听上去有几分温和。夏云初没有犹豫,钻进他左边的被子里,紧贴着他的体温,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归于平静。“吵醒你了?”她轻声问。“嗯。”他淡淡应了声,问她,“梦到那个死人了?”她无声地点头。许黎川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卸下心里压力。“我让罗严报警了,警方会处理的,到时候还可能会找你问话,不过会在私下进行。律师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会联系你。”只有把它拖到太阳底下,那些不可见人的黑暗才会蒸发。夏云初是聪明的,她知道他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谢谢。”许黎川沉默了片刻,只说:“睡吧。”接下来她睡得很安稳,像只小猫似的缩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翌日清晨,许黎川先醒来,入眼便是一张恬静的睡颜。夏云初就躺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睡着,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她素颜朝天的时候,有几分孩子气,干净明媚。许黎川安静地看着,见她微微一动,有转醒的意思,他不知为何心虚,闭眼装睡。而那姑娘醒了依然不动,望着他的目光仿佛有温度。许黎川忽然感觉左边脸颊上有一片柔软轻轻抚过——她伸长了脖子偷吻他,抿着嘴偷笑。又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去卫生间洗漱整理,接着便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上班了。许黎川在她走后才睁开眼睛,深眸里情绪不明。接下里,夏云初每天都来医院陪他。有了这一晚的先例,她晚上就理直气壮地睡在他身旁。他赶人,她就可怜兮兮地示弱:“我自己睡害怕。”许黎川有点无奈,倒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而今圣诞节近在眼前,菲亚集团珠宝展览也开始如火如荼的筹备。夏天赐如今春风得意,每天有接受不完的专访,天天出现在电视新闻和财经杂志上,连带着池颜丽也跟着频频在大众面前露脸,两人甚至还被媒体捧成了商界神仙眷侣。夏云初对此嗤之以鼻,她冷哼一声,随手将杂志扔进了垃圾桶。她每天都在医院,家里和公司三头跑,忙的不可开交。许黎川右腿的骨头只是轻微错位,不过皮肉伤严重,但养起来也快。一个星期左右,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搬回了家休养。医生倒是想劝他在医院多住些时日,刚打算开口,便瞥见一抹纤细的人影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自然是许太太。短短一个星期,她忙得脚不着地,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医生领着罗严去办出院手续。夏云初知道他要回家,找了几个医生确定无碍,又询问了注意事项,她一一记好,这才替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开车载他回去。如今许黎川扔掉了许氏这个烂摊子,一个闲人,只有罗严还会不时往家里跑。夏云初也碰见过一次。罗严客气地和她打个招呼:“太太。”夏云初微微颔首:“先生在书房。”她从不多过问。罗严迈步上楼,走进书房。书房带一个宽敞的阳台,上面种了些花花草草,不时会有人来打理。此时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半敞开。许黎川屈膝半跪在一株海棠前,细致地修剪杂枝,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耐,仿佛在打理某件珍贵的艺术品。罗严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等他结束,他递上擦手的纸巾。“先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夏天赐占股的公司股价都抬到最高,一路看涨。夏天赐果然趁机全权控股了,他所有的资产都搭了进去。”许黎川漫不经心地听着,看一眼窗外月色,忽然问:“今天几号了?”“二十三号。”“快到圣诞节了。”罗严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不觉得瞠目:“您打算在圣诞节……?”圣诞节的珠宝展一向是菲亚集团每年的高潮活动,由于每次珠宝展都十分成功,所以今年圣诞节还没来临,菲亚集团的股票已经呈现涨势了。圣诞节以及过后几天,更会到达一年的巅峰。而所有人都清楚,珠宝展一直都是由菲亚集团的总监千金大小姐——夏云初一手操办的,是她的心血。许黎川回身看他,淡淡一瞥,那目光里却暗藏针芒。罗严即刻低下头,听他道:“联系一下陆辰修,资本套利变现他最擅长。”“是。”许黎川问:“云家那边最近呢?”“没有动静,云泊也突然不知去向。我已经加派人手在打探他的踪迹。”“云泊心思多,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消失,各方面都提防着。”“是。”罗严离开书房下楼时,听见厨房里有响动,扭头一看,是夏云初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菜。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夏总监,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为了那一人,也情愿囿于厨房,洗手作羹汤。他不知是同情还是无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前,他不经意回眸一瞥,看见许黎川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静默不语地看着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神色极淡,辨不出什么情绪。罗严心里叹息,把自己关在这二人的世界之外。许黎川踱步走到厨房边,抱臂倚墙看了一会儿,开口问:“做什么菜?”夏云初正忙着,也顾不上回头:“我炖了鸡汤和牛腩,还有两个小菜。嘶……”她不小心被锅里的热油溅到,缩了一下手,又小心翼翼地去握锅铲,手是碰到了,身体却离灶台十万八千里远。许黎川瞧着好笑,挽起袖子上前。“我来。”夏云初大大方方地把锅铲交给他,自己退到一边看。许黎川炒菜的手法不娴熟,倒也谈不上生涩。夏云初在旁边指挥:“可以加点盐起锅了。”他是真不大碰厨房,下手不知分寸。夏云初慌忙地叫起来,去抓他的手:“哎哎哎……你少放点,待会咸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里的肉咬了一半,剩下的喂到他嘴边。“你尝尝看,我觉得还行。”她眼眸亮晶晶的,像两片汪洋,倒映出他淡然的脸。许黎川张开嘴,吃进剩下那小半块肉嚼了嚼,点头说:“可以。”夏云初便得意地笑起来,两片汪洋成了弯弯的月牙。“要想征服男人的心,就先得征服他的胃!”许黎川泼她冷水:“那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转身自然而然地去盛饭。他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身姿挺拔,平肩窄腰,看背影便很美好。夏云初不由自主地上前,自后搂着他的腰,她能感觉到他身体不自在地僵了一下。“别动。”她抢在他开口前,先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