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监察官男友

一个尘封已久的日记本,让往事扑面而来。没颜值、拗脾气的江听雨是一名图书编辑,单身二十余年。大家都说她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恋爱基本靠脑补,在幻想里寻找甜。

作家 册子 分類 出版小说 | 22萬字 | 20章
第十四章 夜来风雨声
我也并非全然悲观,如果不满怀希望,那么满怀什么呢? ——木心《哥伦比亚的倒影》
到了自家小区楼下,陆临渊正要与陆知新、黄梅一道进去,忽然接到 一通电话。
他按下接听键,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回来了。”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仿佛在陈述一个亲眼所见的事实。
陆临渊闻言,转身看向对面单元的某一层楼,果然望见窗户边的一个 身影。
那身影也发现陆临渊在看自己了,挥了挥手。
挂断电话,陆临渊朝两位家长说: “爸、妈,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去 看看姐。”
“是,姐弟俩是该见一见。你这么久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你姐可 想你了,隔三岔五就过来看看你回家了没。”黄梅顿了顿, “不过最近她 倒是没怎么过来了,也不让我们过去看她,说是请了假在考什么证,要专 心复习,不想被打扰。”
陆临渊将手里的菜递给陆知新,转身往陆园家走去,也不知想到了什 么,眉间竟罕见地多了一丝苦恼。
进了电梯,他盯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字,就像审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 便会无端起风浪的人生。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收回视线,跨出电梯便看见房门正敞 开着。轻叩了两下门之后走进去,他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陆园。
陆园回过头,脸上竟戴了副墨镜。
他想起之前谭湘受伤的事,隐约猜到了什么,伸手要去摘下墨镜,却 被她抬手拦住。
“你猜到了吧?那就别看了。”
“我想亲眼看。”
眼镜被取下后,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陆园眼角处的伤痕。
陆临渊握手成拳,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再开口时,声音已寒似二月 的霜花:“他在哪里?”
陆园重新戴上眼镜, 轻声道:“我们想各自冷静一下,他搬出去住了。”
“这伤有段时间了吧?”
“十六天。”陆园低下头,十六天,惊惶、失望、难以言说的怨,度 日如年。
“这十六天, 你就一直自己撑着, 如果我不回来, 便预备一个人承担?”
“嗯。”
“你明知道爸妈不是一味劝和不劝分的人,如果你告诉他们,他们一 定站在你这边。”
“没必要让他们跟着担心。”她不愿闹得大家都不安生,也不想让其 余人看见自己婚姻的惨状,仿佛当初的爱情从未存在,易碎又不堪。
“那现在我回来了,你要不要听我的想法?”
陆园点点头,特意叫他过来,自然是想听一听他的意见。局中人最容 易看不清自己所处的局面,往往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本不该再有的 留念。
“一旦动手,纵然事后粉饰,彼此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到底心中会有 罅隙。此外, 对方痛哭流涕也只是悔恨上一次,而没办法保证下一次。最后, 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很大程度上不值得托付。”
话音落下,陆临渊盯着陆园,她却始终没作声,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 没有。他叹口气,生活冷暖自知,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和选择,他能做的也 不过是竭力劝一劝。
“你吃晚饭了吗?”许久之后,他打破沉默。
陆园摇摇头:“我不饿。”
“虽是老生常谈, 但还是那句话:人是铁, 饭是钢, 身体是自己的。” 说完,他起身往厨房走去。
片刻后,他在厨房里喊:“土豆削皮器在哪儿?”
“菜刀的旁边。”
“我没看见,你过来帮我找找。”
陆园走进厨房,在异常显眼的地方拿起削皮器:“很难找?”
“嗯, 不是很好找。”陆临渊接过削皮器, 一边削皮一边随口道, “是 给你做饭吃, 你总不至于半点不帮忙吧?把辣椒洗一下, 再舀点炒米出来, 待会儿给你炒个酸辣土豆丝,开胃爽口,再弄个你最爱吃的炒米煎蛋。”
陆园闻言,心里霎时一酸。她一直以为陆临渊生性不喜与人亲近,又 因父母从小把她带在身边却将他寄养在爷爷家而存有心结,谁知他竟连她 最爱吃什么这样的小细节都记在心里。此时,她自然明白了自家弟弟的心 意,他是希望她回到人间烟火中来,而不是守着爱情的灰烬过活。
“那炒土豆丝的时候,你要多放一点辣椒。”
陆临渊微微一笑: “嗯,我知道你无辣不欢,所以会多放。哪天你要 是吃辣椒上火了却又不舍得扔就叫我,我会帮你把辣椒全扔掉。”
陆园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后也笑了。是,爱吃辣就多放辣椒,可若是 因此上火难受,那就远离它。
第二天,陆临渊重回工作岗位, 一点儿也没生疏,凡事仍有条不紊。
到了下班时间,众人都走了,王饮泉从走廊上经过,发现他还在,走
进来笑道:“这么认真,回来第一天就加班?”
他抬起头,叫了声“主任”。
王饮泉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翻:“田凯旋的案子?”
“嗯,想再看看。”
“有新发现?”
“一点点。”
“说来听听。”王饮泉来了兴趣, 也不急着下班了, 坐在旁边的工位上。
“当时在榆杨村,攻击我的有两拨人,且互相监督。我一直以为他们 分别是谢晋元和田凯旋派去的, 谢晋元是为了拿回视频、继续威胁田凯旋, 田凯旋则是为了不让视频里的自己曝光。但我刚才看了庭审记录,当视频 被作为最后的关键证据呈上去时,田凯旋似乎颇为震惊。”说着,陆临渊 将电脑显示器转过来,屏幕上的人正是坐在被告席上的田凯旋。
王饮泉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瞳孔放大, 嘴部微张, 不像装出来的, 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视频的存在。”
“当时我会以为其中一拨是田凯旋的人,还有一个原因:他们的身手 不是武术班教出来的,也不是一通乱打的野路子,而像是经过警校或者军 队正规化训练的。我下意识觉得那是田凯旋派过去的,因为在三个涉案人 员之中,只有他是公职人员,能够接触和请来那批人。”
“那如果不是田凯旋,就只剩下林石了,可如你所说,林石并非公职 人员。”
“林石是我一个朋友的同学。刚才我找他问了问林石的情况,了解到 一个细节——林石在追他们班的班花。”
王饮泉几乎一下子抓住重点:“而班花身份特殊?”
“姓颜名妍。”
“颜局长的千金?!”
陆临渊拿起手机,打开一个短视频软件,按照阮旭所说的,搜到一个 用户,点进主页,递到王饮泉面前。
王饮泉接过手机,看见用户名叫颜妍,发了自己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大 量视频。而那个中年男人,正是他多年的老熟人——颜局长。
颜妍似乎很喜欢在这个软件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几乎每天都会发 一条,除了有她父亲颜局长,一些穿便装上门拜访的警察、来往密切的同 龄人也会时不时入镜, 这其中就包括了莫家鸣和林石, 甚至有一条视频里, 还有她偷拍的阮旭。
“她的父亲是从业多年的老警察了,侦查和反侦察都是一把好手,谁 知他女儿却毫无隐私观念,也没有危机意识,什么都往网上发。”
“听我朋友说,在外人面前,颜妍的家人对她要求严格,暗里实则极 其溺爱,给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只要她开心,做什么也都由她,连她
读书时曾对一个女孩子实行校园暴力,也轻易就被摆平了。这样被保护在 温室里、当作小公主一样宠大的孩子,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
王饮泉将手机还回去,思考了一会儿,又联想到上个月收到的匿名举 报信,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他掏出一支烟含进嘴里,打火机却 打不燃了,于是抬眸看向陆临渊。
“别看我,我没有。”
王饮泉叹口气,将烟从嘴里拿出来,扯张纸擦了擦,又放回盒子里。 虽然只是十块钱一包的便宜货,他也舍不得浪费任何一根。
陆临渊余光瞥见王饮泉的动作,眼皮子不禁跳了跳,脸上有了些难以 置信的神情, 道: “我也不知道该佩服您节俭, 还是该鄙视您不讲卫生。”
王饮泉也不生气,反而被他一句话逗乐了: “你该佩服就佩服,千万 别心软。”
陆临渊:“……”
王饮泉拿起桌上的食品罐,打开盖子,倒出几颗腰果丢进嘴里,言归 正传道: “那现在你的推测是,那帮人应该是林石派去的,而他接触到那 帮人,很有可能是通过颜维康?”
“嗯。但现在我的发现还只是一点皮毛,并不能当作证据。此外,我 的推断也可能是错误的,而颜维康身处高位,如果仅凭臆测就贸然去查, 容易造成单位之间的不和睦。所以,如果真要查,还挺棘手的。”
“巧,真的巧。”王饮泉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陆临渊抬头:“什么?”
“本来是打算明天再说的——快下班时,我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
“关于那位的?”
“嗯。不过和林石的案子不相关,而是举报颜维康用他人的名义,购 置了多处房产,还有生活作风问题。很巧,对吧?正愁没有调查的由头, 由头就来了。”王饮泉顿了顿,又说, “你姐夫在颜维康手底下做事,是 他的左膀右臂,如果有必要,可以向他旁敲侧击,打听几句。”
“不了,我们先自己查吧,以免打草惊蛇。”
“听你这意思,你姐夫可能对这事儿知情,甚至是参与者?”
陆临渊关电脑准备下班:“我没这么说。”
王饮泉起身:“你是在暗指我过多揣测、捕风捉影?”
陆临渊有点心累:“我也没这么说。”
王饮泉还想开几句玩笑,却被他打断。
“主任,你知道吗?沉默是金。”
王饮泉气笑了,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年轻人头上揉了一把: “那我说 最后一句。”
陆临渊一边抬手理好自己的头发, 一边看向王饮泉,示意他说下去。 王饮泉神情沉重:“去做吧,把林石的案子往深里查。”
两人并肩往外走,半晌后,王饮泉似是忍无可忍了,开口道: “我还 想说一句话。”
陆临渊侧头看他。
“你那个腰果在哪儿买的?味道不错。”
陆临渊收回视线,笑了:“等回去之后,我问问我女朋友。”
“好, 你问到之后就告诉我一下。”隔了一会儿, 王饮泉才反应过来, 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什么?女朋友?!”
陆临渊笑意更深:“嗯,女朋友。”
吃完晚饭,陆万生与几个老友去公园散步了。
江听雨在楼上房间写了会儿小说, 觉得有些热, 于是去浴室冲了个凉, 谁知洗完澡出来,打开房间门,竟发现书桌前坐着个人, 一时愣住了。
陆临渊听见门被打开的动静,回头看去,也愣住了……
此时正值盛夏,即使到了晚上也没凉快多少,是以江听雨只穿了一条 轻薄的睡裙。洗过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 湿湿的, 凝聚到发梢成了水珠, 晶莹透亮。小小的水珠似乎有着千钧的力量, 终于挂不住, 从发梢滴落下来, 无声地滑过她诱人的锁骨,汇入那道若隐若现的阴影中。
而那些剔透的水滴,足以唤醒化成心事躺在湖底的鲈鱼。
陆临渊觉得自己心底的某根弦被拨动,疯狂地叫嚣着,想要奏出前所 未有的乐章。
房间里一片寂静,倒是窗外的树上趴着几只知了,热热闹闹的,发出 欢快的叫声。
二人对视着,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其实统共也不过短短几秒。 陆临渊回过神来,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先下楼。”
江听雨声如蚊蚋地“嗯”了声,低着头微微侧身让他出去。
门框并不宽,擦身而过的那一刻,陆临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像 五月的栀子一样清甜。
换好衣服,江听雨站在镜子前拍了拍脸,竭力让自己镇静,然后才慢 吞吞下楼。
陆临渊正坐在沙发上,微微弯腰盯着茶几上的棋盘,上面是一盘没下 完的棋局。
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轻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他抬起头看着她:“想爷爷,就来了。”
“哦。”
“也想你。”
话音落下,陆临渊看见江听雨的脸几乎是在一瞬间泛起了红。他喜欢 看她这副样子,心间为此盈满了欢愉,清朗的眉宇间也染上了笑意: “江 听雨,你脸红了。”
江听雨简直想掐自己,明明已经跟他谈了大半年恋爱,可每次听见他 不经意间说出的情话,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脸红。
“干毛巾呢?我给你擦一下头发,湿着搭在肩上不舒服。”
“在阳台上晾着……”
他起身取了干毛巾回来,站在沙发后面,轻轻地给她擦着头发,动作 温柔得就像在抚摸春天枝头的一朵桃花。
江听雨仰起头,下巴和脖子之间绷直,拉出一条纤长的线。她看向上 方他的脸,嘴唇轻启,似想说什么,又像是无声的邀请。
陆临渊捧住她的头,弯腰吻住她,背脊弓起蓄势待发的弧度。
这个吻湿润而绵长,到后面甚至带了一丝情欲的意味。
最后是陆临渊拴住已乱的心,结束这个吻。
“你自己擦吧, 我去煮碗面, 没吃晚饭, 饿了。”陆临渊大步走向厨房, 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江听雨甚少见他这样狼狈,视线紧紧跟着他的背影,手上胡乱擦着头 发,片刻后笑出了声。
其实她做好了准备, 可他如此有原则, 那她也不介意晚点再发生关系, 反正她认定了他,并坚信墨菲定律——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而在此之前, 她很乐于多调戏他几回。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陆临渊专注于深究林石、田凯旋的案子,而 黄连则针对那封匿名举报信对颜维康展开调查。
这天,俩人查到的东西有了一个特殊的重合点——当初查田凯旋的案 子时,查出他不仅收受了林石的贿赂,在林石投身于地产行业之前,还与 其他三个房地产老总有过不正当的金钱往来。而现在黄连查到颜维康以他 人名义购置了大量房产,其中至少有三处所属的楼盘正是由那三个房地产 老总投资开发。
陆临渊与黄连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十足地拿起资料,往王饮泉的办 公室走去。
听完二人的报告,王饮泉概括所得的信息: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大胆 推测:三个房地产老总除了向田凯旋行贿,以此换取竞标成功,还有可能 出于某种原因,以房产的形式向颜维康行贿。”
黄连沉吟片刻,道: “但也可能只是巧合,颜维康恰好买了那三个楼 盘的房子而已?”
“不大可能。你想想,与田凯旋案子相关的楼盘总共才四家,其中三 家都有颜维康的房产,至于正在建的那个,则是林石的项目,而林石正在 追颜维康的女儿颜妍。四家都跟同一个人有关联,这种巧合出现的概率有 多大?”
黄连听完,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陆临渊敲了敲桌上的资料,继续道: “此外,我朋友认识房地产行业 的资深人士,他们每个季度都会做专门的房地产市场调查。我看了资料分 析, 跟那三个涉案楼盘同期开盘的项目有不少, 无论是容积率、绿化面积、 设计理念和创意,还是建筑材料的质量,以及后期在业主群里的口碑,那 三个楼盘都可以说是次等的选择,唯一的优势估计就只有价格便宜、能够
满足年轻人刚需了,因为三个开发商本来就只是想趁着房地产行业的兴盛 捞一笔,赶一赶房地产投资的风潮。那么,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人不买 好的,专挑差的?而且这个人已经解决了刚性需求,并不急于购置房产, 也足够有钱,不必过多被价格因素影响。”
黄连这下是真的听愣了,王饮泉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赞赏,显然他没 有想到陆临渊会细心到连房地产市场都分析。而经过陆临渊抽丝剥茧般的 调查,以及可能性的排除、逻辑性的推理,几乎可以认为那三处房产,是 三个涉案开发商送给颜维康的礼物。
“那三个开发商为什么要向颜维康行贿?他一个公安系统的人,还能 在房地产行业搅弄风云?”
“所以说, 得继续查。”见黄连有点挫败, 王饮泉点了支烟, 又鼓励道, “不要泄气嘛,至少我们已经搞清楚那封举报信并非空穴来风——颜维康 确实以他人名义购买了房产。我都只抽得起十块钱一包的烟,他的工资能 多到哪里去?除非他有点石成金的奇妙能力, 不然怎么买得起那么多房。”
黄连嘟哝道:“也许是家里有矿?”
陆临渊喝了口茶: “不会,我查了,颜维康出身寒门,妻子娘家也不 是大富大贵之家。可能正因为这个,他才极其宠爱女儿,因为他要把自己 年轻时没能享受到的东西,全都给他的孩子。”
王饮泉点点头: “不错,颜维康的原生家庭确实没能为他提供帮助。 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全凭他自己的经营和本事。”
总不乏这样的人,有一腔抱负,有一身本事,本可以在正道上走出铿 锵的脚步,偏囿于名利,误入歧途。
陆临渊看向王饮泉:“主任,我想去监狱找林石聊聊。”
“嗯,去吧,或许会有收获。”
从办公室出来,黄连问道:“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陆临渊拿出车钥匙晃了晃:“不用。”
“哎?这么快就提了新车?”
“我爷爷送我的。”
他经常要在外面调查、取证,没车不方便,而之前的车子已经在榆杨 村毁了。得知他的车子坏了之后,陆万生也不多问,没多久就送了他一台
新车。陆知新知道这事后,还埋怨了几句,说陆万生太宠着他。
想到这里,陆临渊低头笑了笑。陆知新从来就不喜欢他干这份工作, 就像从来没喜欢过他。他从出生开始就被陆知新夫妇交给爷爷、奶奶照顾, 既然他们并没有期待过他的到来,又将他生下来做什么?
黄连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笑你脸上有一颗饭粒。”说完,陆临渊大步跨入电梯。
到监狱后,陆临渊见到了林石。
林石始终很沉默,反而是他说了很多,说外面天气很热,但众人都在 不辞辛苦地劳作;说七夕节快到了,到时候凌城河边会放“挚爱”主题的 烟火;说颜妍找了第一份工作,不想再在父亲的庇护下生活;说涉案人在 被追诉前主动提供线索的,可以减轻处罚。
见完林石,他又顺道去见了周鑫丽。
她的大波浪卷发早已没了,如今她蓄着齐耳的短发,看起来更精神。
“最近怎么样?”
周鑫丽微笑道:“挺好。”
她没撒谎,也没故作坚强,是真的挺好,此心澄定,亦无苦楚。
出了监狱大门,强烈的日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门里、门外仿佛是两个 世界。
车子刚发动,手机忽然响了,他接通电话,却并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笑笑,道:“不叫人?”
他叫了声“莫副局”。
“连一声姐夫都不叫了?”
他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你姐不在家,你过来吧。”
陆临渊挂断电话,掉转车头。
门是开着的,他推门走进去。
莫家鸣听见脚步声, 回头看见他, 放下茶壶招呼道:“你来了, 快坐。”
陆临渊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本来早就该与你见一见的,但你我工作都忙,始终没找着时间,一
直拖到今天。”莫家鸣将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笑了笑, “你姐一跟我 提离婚,我就猜到你回来了, 不然她自己是不会萌生这种离谱的想法的。”
陆临渊端起茶闻了闻:“茶不错。”
“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 托了好几个朋友才买到一点儿, 知道你要来, 才特意拿出来。待会儿你回家时拿一罐,让爸妈也尝一尝。”说着,莫家 鸣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罐茶叶。
陆临渊将茶杯放回去,茶虽好,他却不想喝。
莫家鸣笑笑,自己喝了一小口: “你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竟然大半年 没回来?我问遍你同事,他们都只说不知道。”
“奉命养伤。”
“你受伤了?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以你的本事,你能够未卜先知。”
“开什么玩笑?”莫家鸣笑了,又问,“现在养得怎么样了?”
“托福,恢复如初。”
“那就好,你姐可一直担心着你呢。”
“我也担心我姐。”
“担心什么?”
“担心她离婚不顺利。”
莫家鸣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推到他 的面前,自顾自地说下去: “刚认识你姐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我是 低到尘埃的穷小子。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中交了大运,与你姐走到了 一起。刚结婚那会儿,你姐看到这款钻戒,喜欢得不行,我便想买了送 给她,可她考虑到我刚开始工作,每个月还要给老家的父母打钱,就没舍 得让我买,还说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但你知道的,只要是为了她,我不 在乎花钱。现在我有了足够的钱, 所以我买了, 却还没找到机会送给她。”
陆临渊拿起那个盒子,钻戒是真的,或许曾经的爱也是真的,却也只 是爱过而已了。
“所以,对不住,可能真的要麻烦你担心了。”莫家鸣眯了眯眼,点 燃一支烟,优哉游哉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如梦似幻的烟圈, “我不会 离婚的,我爱她。”
陆临渊厌倦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他的龌龊: “不, 你不是爱她, 你只是需要她。你需要一个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童话, 来满足你那贫瘠而市侩的内心。你需要一个出身良好的贤惠妻子,来点缀 你赤手空拳、无所依傍的人生。”
陆临渊没心思继续打哑谜,不待莫家鸣恼羞成怒,他将衬衫下摆从裤 腰中扯出来, 撩了一截上去, 露出漂亮的腹肌, 美中不足的上面有一道疤。
“这道疤右边浅、左边深,如果是正常人的手法,那么其造成的伤口 应该是左浅右深。而刺伤我的那个人除了善用左手,还有一个特征——虽 然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身手,但交手的节奏一旦加快,就还是免不了使用自 己最熟悉的招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姐结婚的那天,来了一帮你 的警校同学,其中就有一个人善用左手,夹菜时还不小心撞翻了旁边客人 的酒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挺巧的, 以及没想到自己的记忆力会这么好。”
“哈。”莫家鸣冷笑一声。
沉默片刻后,陆临渊接到陆园的电话,说是家里的饭已经做好了,问 他下班了没有,回不回去吃晚饭。接完电话,他站起身来: “你慢慢享用 这杯大红袍吧,我得回家吃饭了。”
“不等你姐回来?”
“不用等, 她不会回这里来了。”说完这句话, 陆临渊已经走到门边, 开门离去。
门被轻轻地关上,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力道,震落了几粒尘埃,连岁 月都蒙上了一层灰。莫家鸣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到自己也在所不惜,咳 啊咳的,咳得眼睛都红了。
虽然莫家鸣销毁了婚礼当天有嫌疑人入镜的照片,又竭力说自己与之 断了联系,多年没来往,但陆临渊还是查到了那个人的行踪,又上门做 了调查,得知嫌疑人果然在吃完年夜饭之后就借口出去打牌,整整两晚都 没回家。
与此同时,陆临渊按照林石提供的人名,经过多番排查,最终确定了
一个人。那人名叫于伟,虽名下拥有房产,但根据林石所说,房产实际上 是颜维康的。而于伟迁户口之前,其老家恰好是莫家鸣的老家。
陆临渊捏着资料,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看来陆园的离婚进 程必须加快了。根据目前查到的东西来看,无论莫家鸣自己有没有受贿, 他帮着上司颜维康贪污渎职是毋庸置疑的。
重新打起精神,他正准备去找王饮泉申请调查莫家鸣,却先接到了王 饮泉的电话。
这个电话来得太巧了,巧得他措手不及,巧得他连苦笑都觉得多余。
莫家鸣称偶然在他的房间看见一盒大红袍茶叶及一枚价格不菲的钻 戒,觉得这并不是陆临渊消费得起的东西,于是在再三思索之后,决定不 包庇上司和小舅子,实名举报他收受贿赂,向颜维康通风报信,且有实物 为证。随后,几个监察官按照莫家鸣提供的线索去到他的房间,果然搜出 了大红袍和钻戒,跟莫家鸣所言别无二致,完全对得上。
陆临渊被放了一段时间的假,这个假期具体有多长,得在案件调查明 白之后才能知道。
走出王饮泉的办公室,他打电话给陆园,果然听到她已经与莫家鸣离 婚的消息。他笑了,为她欣喜,为她往后的新生。
为了不让陆园再与莫家鸣有任何瓜葛,也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没有 将莫家鸣狗急跳墙,算计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他向来不惧风霜扑面,可以临渊听雨。
坐进车里之后,他忽然好想见她,疯狂地想。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驶出去,连保安室的李大爷挥手跟他打招呼, 他也没理会。
停稳车子后,他近乎手忙脚乱地从车上下来,等走到院门口,才惊觉 自己连钥匙都忘了拿。他三步并作两步, 回车上拿了钥匙, 他的心跳很快、 很快,手也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进去。
钥匙轻轻一扭,院门开了,他想见的人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知 道她就在他的身边。
江听雨和陆万生各自一把摇椅,正在睡午觉,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甚至能听见老人细微的鼾声。
此时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上,暑气渐渐消退,院里最早一批的金桂已 迫不及待地开好几天了。清风拂来时, 有桂花落在她的唇上, 他心神一晃, 不由自主地吻下去。
江听雨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看见陆临渊就弯腰撑在离她不到五厘米 的地方。
细碎的阳光从满树桂花里筛下来,两人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瞧着 彼此。忽地, 江听雨微微张口, 正要叫他挪开一点儿, 他却再次以吻封缄。
那一刻,小院里的时光仿佛静止了,不知今夕是何年。
上楼之后,陆临渊率先走进屋子,江听雨跟在后面关上门,想了想, 又不动声色地反锁上门。
陆临渊将椅子提过来,与床上的江听雨面对面坐着。
他将自己在面对诸多烦恼时的无力与倦意、长久走在迷雾中而寻不着 出路的惊惶,以及曾被寄养、从此害怕不被喜欢的不安,还有那漫长的羞 于说出口的孤独, 全部告诉了她, 毫无保留, 而这样全身心地信任一个人, 并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于他今生是第一次。
江听雨弯下腰,一把抱住他,用她全部的力气,紧紧地抱着: “我在 这里,我会永远在这里,在你的身边。”
许久之后,陆临渊冷静下来,江听雨坐直身子,直直地盯着他: “陆 临渊,你知道我和你爷爷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吗?”
陆临渊也看着她:“什么?”
江听雨抿嘴一笑,一双眸子里似有星光: “是我们深爱着同一个人, 一爱就是一生。”
陆临渊一愣,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似被她攥在手里,温暖、湿热。再也 忍不住,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瓣,不得章法,近似恶狠狠地与她厮磨着。
江听雨热切地回应她,试探着伸出舌尖。
陆临渊觉得浑身发烫,而那些热意最后统统往小腹汇去……他一把将 江听雨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很快,江听雨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陆临渊感受到她的紧张, 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 自己起身要往浴室走。
江听雨脑袋一热,扯住他的衣袖:“要不……我帮你……”说完,她 的另一只手已经往他身上探去。
陆临渊反手攥住她作乱的手,沉声道: “不用。”话是拒绝的话,可 那话音已有一丝沙哑,连眼底都泛起红,估计是被欲望折磨得够呛。
也是,他毕竟是二十多岁且未经人事的青年小伙子。
陆临渊说完,佯装镇定地冲进浴室,只是那脚步已经有点凌乱。不一 会儿,里面传来阵阵水声,若仔细听,还有压抑的喘息声。
然而,江听雨无暇仔细听。
她有些分不清,陆临渊宁愿洗冷水澡,也不愿意与她……这到底是对 她的尊重,还是他对她根本就没有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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