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雨落篇)·有风有海有别离

来到陌生城市读书的第一天,佟雨颜与一个陌生女孩拿错了旅行箱。从那一刻起,她的求学生涯驶向另外一个方向……寄人篱下的佟雨颜没有新衣服,只好穿上旅行箱里那件拉风的红色斗篷上学,居然与人气校花尴尬撞衫。面对校花的恶意挑衅,佟雨颜用高冷气场打赢了这场“撞衫之战”,一举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随着人气少年白鹤宵对她的关注增多,同学们对她的敌视和排挤也愈演愈烈。佟雨颜还没做好融入新环境的心理准备,就被迫开始了兵荒马乱的校园生活。以为她是孤立无援的“小白兔”?佟雨颜淡定一笑,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把那些恶意一一“怼”了回去;以为她是“丧”到谷底、任人宰割的小可怜?她亲手把对表姐施暴的坏人送进监狱,华丽逆袭成为被人崇拜的“女英雄”……佟雨颜相信,没有谁的人生是永远一帆风顺的,只要足够勇敢,就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那个曾经为她的生活带来新视角的旅行箱的秘密逐渐展开,面对即将到来的毕业季,她突发奇想,要给自己一场足够酷的毕业礼……

第四章 在花开的路口等你
流言蜚语是无处不在的, 否则世界便不成其为世界, 千千万万的人会闲得发慌, 像苍蝇一般大批大批地死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
1
下雨了。
雨滴先是一滴一滴,后来伴随着声声闷雷,变成了细密的雨帘。
白鹤霄低头站在雨中,他把拳头攥得很紧,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佟雨颜说了,她呼救时就报警。在此之前,他绝对不能靠近那条巷子。
“如果你愿意帮我。”佟雨颜望着他,眼神幽深,“就守在这里。” “我跟你一起去。”在知道她的计划之后,他无法放任她独自行动。“不是让我相信你吗?”佟雨颜显得有点不耐烦,“那就听我的,不行吗?”她顿了顿,又说,“白鹤霄,这可是我第一次打算依赖一下别人。”白鹤霄妥协了。佟雨颜不知道,她虽然总是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其实她对别人根本没有耐心。她太容易下结论,那些结论又过于自我。他不想踩进她的雷区,让她认定自己是该被推开的人。
他答应了她的要求——眼睁睁地看着她挨打。
再次扭头时,佟雨颜带着那个男人一起从酒吧里走了出来。白鹤霄身体紧绷,他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
“找我有事?”盛世表情困惑,他情绪正常时看起来跟普通人无异,甚至比其他人更细心敏感。
“下着雨你还跑出来,也不带伞。”他说着伸手去帮佟雨颜挡雨。
佟雨颜定定地望着他,她不想与他纠缠:“你和沈素禾在一起多久了?有一年了吗?”佟雨颜不咸不淡地问。
“干吗突然问这个?”盛世扯她的胳膊,“别淋着了,有话就去里面说吧,我给你买蛋糕吃。”
“盛世。”佟雨颜抬起头望着他,雨浇湿了她的脸,在阴沉的夜里更显得白净,“一年足够了。”她笑着说:“我给我姐物色了个男朋友,你离开她吧。”
话音刚落下,佟雨颜观察着盛世的表情。他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最后的震怒,只持续了几秒钟。他的情绪开关实在太好找了。
盛世扬手朝着佟雨颜的脸颊抽了过去,大吼起来:“你凭什么让她离开我?”
佟雨颜打了个趔趄,站稳,她能感到血自鼻子里流了出来。很好。她继续笑:“就凭那个男生家庭条件很好,书香门第,很有修养……”
又是一巴掌。佟雨颜侧了侧头,火辣辣的痛感包围着她的脸,但她不在乎。“他看了我姐的照片,觉得她很漂亮。他打算约她去看画展,他还为她准备了一套漂亮的……”
盛世揪住她的衣领,他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让她像个没有还击力的布偶人一般在风雨中摇摆着。
佟雨颜的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可她仍然吃力地说:“漂亮的……套裙。优雅的紫……紫色。我姐一定会喜欢上……喜欢上他。”
下一秒钟,佟雨颜飞了出去,她的身体与层层雨帘相撞,最后落到旁边的墙上。滑坐下来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世界在她眼里天旋地转。
应该可以了吧?她用越来越薄弱的意识思考着,这样应该可以定盛世的罪了吧?她扭头望向巷口的白鹤霄,因为躺着,在她的视角里,男生看起来异常高大,令人有安全感。
相比之下,那个不知跌落到何处的报警器,显得如此无用。
佟雨颜第一次知道,依赖一个人的感觉居然很不错。盛世朝她走过来了,她闭上眼睛,终于喊出了声:“白鹤霄!救我!”
后来的很多年里,白鹤霄每次回忆起自己奔跑过去的那一幕,都能够百分百地确认,那绝对是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
以至于当他猛然来到盛世眼前时,对方呆愣住了。仿佛难以置信一般, 盛世指着他,半晌都没说出话来。而接下来,他根本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白鹤霄用力踢向他的腿弯,盛世跪倒后,他顺势摁住盛世的头,将他反身压制在地上。
警察来得很快,根本没有等到他们抵达自己身边,白鹤霄就已经撇下盛2
世,起身奔向墙边。佟雨颜躺在那里,脸颊肿了,鼻子正在流血。雨水像是浇瘪了她一直以来穿在身上的防护罩,让她看起来瘦小得仿佛手心可捧。
他低下头,懊恼地湿了眼眶。他就不应该答应她这个鬼要求。
与雨水不同的温热眼泪落到手臂上时,佟雨颜怔愣了一下。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哭。
白鹤霄心里到底住了一个多么柔软的孩子啊?佟雨颜被打动,她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吃力地说:“我没事,就是感觉伤了腰,动不了了。”
“笨蛋!”白鹤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什么?”佟雨颜不明所以。
“你这个笨蛋。”白鹤霄泪眼蒙眬地望着她。而后,他一把抱起她,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滴和旁边的骚动掩盖,但佟雨颜还是听到了。奇怪的是,那么轻的声音,却用了无比坚定的语气。
这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并不似一个郑重的诺言,而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提议。像“晚上一起吃饭”一样简单,并且容易实现。
佟雨颜就这样相信了。她安心地闭上眼睛,任由眩晕和疼痛吞没自己。
佟雨颜伤了腰,但时值期末考试前夕,她不想请假,找班主任申请了在学校宿舍暂住。刘思妤所在的房间正好还余一个空床位,佟雨颜就住了过去。
住宿舍的感觉比佟雨颜想象中还要神奇,脱离了家长的视线,所有的一切都由她分配,充分的自我管理和自我控制让她仿佛体会到了当一个成年人的感觉。
大概是为了还此前生病时的人情,刘思妤把她照顾得很好。但每一次刘思妤问起她怎么受伤的话题时,都被佟雨颜搪塞过去。
盛世被拘留了,期限十五天。其实熟人打架刑拘的可能性并不大,大多时候都会调解解决,但因为她故意装作不认识盛世,又有白鹤霄这个目击证人添油加醋的证词,最终才促成了这个结果。
佟雨颜一直在思考,她应该怎么利用这十五天的时间让沈素禾清醒过来。在想到这个办法之前,她刻意回避了与沈素禾见面。
用了刘思妤的被褥,刚好发放了夏天的校服,佟雨颜换洗衣服的问题得以顺利解决。明明与一个人划清界限是如此简单的事,所以佟雨颜不懂,为什么沈素禾却非得搞得那么难。
住校的第二天,沈素禾来宿舍找她了。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住宿生们从食堂里打了饭回宿舍时,便看到了靠在宿舍大门口的沈素禾。她们议论纷纷,猜测她究竟是谁的家长。
佟雨颜远远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长发凌乱地披着,脚下是一双脏兮兮的黑色帆布鞋,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烟,自顾自地抽着。
刘思妤还在她旁边吐槽今天上午的历史课上,有抖腿习惯的前桌同学抖得她一堂课跟坐船一样,晕得要命。说着说着她发现佟雨颜眼神不太对,便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哇!美女哎!”她出声感叹,接着便疑惑起来,“咦?她怎么朝着我们走过来了?”
而且……而且怒气冲冲的。
“喂,有话好好说啊!”刘思妤下意识地挡在佟雨颜身前,可下一秒钟,她就被推开了。
沈素禾身材高挑,她双手叉腰,蹙眉质问佟雨颜:“你以为不回家我就找不到你了?你以为把盛世送进派出所我们之间就能完了?”她的声调陡然转高,“我告诉你,没有人能分开我们。盛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警告你,再敢给我添麻烦,我就把你送回老家。”
佟雨颜根本不在意沈素禾的盛气凌人,她换了个姿势,腰痛使她没办法保持一个姿态站立。“我给你添麻烦了吗?”她淡淡地反问,“难道不是你给我添了麻烦吗?”
“那是你自找的吧?”沈素禾瞥了一眼她扶住腰的左手,“我明明告诉你很多次,我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
“我没管你的事。”佟雨颜打断她,“他打伤我,我报警抓他。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不是吗?”
沈素禾无奈地抓了抓头发,气急败坏地反问:“你一定要这么做是吗?”她望着佟雨颜,向她确认,“假如盛世出来……”
“假如他出来之后,你还坚持跟他在一起,”佟雨颜斩钉截铁地说, “我就有办法一直把他送进派出所,信不信随你。”说完她推开沈素禾, 招呼愣在一侧的刘思妤,“走了。”
沈素禾站在灿烂的阳光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被晒得暖洋洋的感觉,她好久没有感受了。佟雨颜不会懂,跌入黑暗深渊的人,想要爬出来有多难。还有更难的一点是,她已经不习惯温暖了。
第一次被盛世殴打时,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十天。
两个人特意去酒吧庆祝,其间盛世去洗手间,回来时,刚好沈素禾正在跟一个误以为她没有同伴而跑来搭讪的男人解释。因为心情不错,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并且在对方调侃“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子,找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时,她娇羞地捏了捏耳垂,而后一抬头,便看到了盛怒的盛世。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拽出酒吧,不问缘由也不听解释。沈素禾知道他误解了,知道他吃醋了,她甚至还在为此沾沾自喜——没想到他这么看重我啊。
所以,在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时,她拽着他的衣角,试图冲他示弱撒娇来缓解下他的怒气,可他粗鲁地挣开她的胳膊,怒视她半晌后,一脚将她踹倒了。
沈素禾坐在地上,按着闷痛的小腹,愣住了,她感到恍惚,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在这种迷茫的状态里,她被盛世打得鼻青脸肿。
怎么会这么失败呢?
不被欢迎的出生、不被认可的努力、不被尊重的爱情,三者相加,得到了沈素禾一败涂地的人生。
不可能更惨了。沈素禾曾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熬夜刷题时对自己说。
不可能更惨了。沈素禾曾在去应聘工作被骗时,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一边对自己说。
不可能更惨了。沈素禾躺在地上,被疼痛包围时,她也对自己这么说。于是,盛世跪在她家门前四个小时后,她原谅了他。
关于那套:是因为对她太过喜欢,才无法忍受她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一时冲动才会下手打她的说辞,沈素禾也接受了。盛世还发誓,只要沈素禾答应不离开他,他就绝对不会再做伤害她的事,他会努力工作,保护她、宠爱她,早点儿攒够钱买座房子,和她结婚。
他的确对她很好。每一个节日都会精心准备礼物;每个下雨天,他都撑着伞去她工作的地方接她;对她非常不放心,总是像保护小孩子一般保护着她。沈素禾渐渐忘却了此前经受的暴力,安心沉溺在甜蜜的恋情里。直到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叫醒了她。
是在偶然间知道,盛世用药毒死了邻居家总是半夜嚎叫的猫之后,沈素禾才意识到身边的男人有多危险。
那天,他的神情异常低落。沈素禾问他原因,他犹豫了半晌,最后坦白:“你知道为什么最近隔壁那只猫都不叫了吗?”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我把它毒死了。”
尽管他表现出了悔意,可沈素禾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盛世分手。虽然她感激他从坏人手里将自己救出,也沉迷他给的关爱和保护,甚至包容体谅了他的殴打。但是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与一个如此狠毒的人交往。
然后,她第二次被打了。
这次,盛世下手更狠。原因是,沈素禾说好原谅他的,说好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怎么能出尔反尔?他将打断的鸡毛掸子扔到沈素禾脚边,恶3
狠狠地威胁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不信就试试。” 这之后,沈素禾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十七岁的佟雨颜,即便有些小聪明,即便比同龄人更成熟理性,又怎么能对抗得了疯子一样的盛世呢?
后来沈素禾想明白了,盛世要她的爱,她就给他好了。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什么人需要给,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愿意要。
沈素禾离开阳光直射的大路,走进道路崎岖的树丛。阴暗、湿滑、布满沟壑,这就是她的选择。
“给!”
下午体育课之前,趁着所有人往外走时,白鹤霄将一个保温桶放在佟雨颜桌上。
她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东西,白鹤霄就离开了。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佟雨颜打开保温桶盖,浓郁的香味传来,是骨头汤,因为加了玉米和莲藕,味道里多了一丝清甜。
佟雨颜看了一眼那个贴在保温桶侧面的便笺,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就当还你的鱼汤,一定要全部喝光!
外表虽然给人桀骜不驯的印象,但白鹤霄真的是个心思尤为温柔细腻的男生。佟雨颜喝着汤,回想起自己从医院醒来的时刻。
白鹤霄倚在病房的窗前,神情专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怎么还没回家?”她问他。
他转过头,看到她醒了,舒了一口气:“这就走。”他走过来,将膏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嘱咐她:“待会儿护士来了,你让她给你贴在腰上。这里有止疼药,热水我给你放在窗边凉着呢。贴完膏药,你让护士帮你拿过来,应该就不烫了。吃完药好好睡一觉。哦,对了,我跟你旁边陪床的阿姨说过了,让她明天给她女儿买早餐时给你带一份。你吃完早餐,就在医院等我。我接你去上学。”交代了一大堆之后,他又环视了下房间,确定没什么要说的了,才指指门口,“那我回去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白鹤霄走后,佟雨颜给沈素禾发了条微信,谎称因为补习要留宿学校。她没有回复,大概正在为如何救出盛世而伤脑筋吧。
这是佟雨颜第一次住在医院,但她难得地睡得很好。大概是因为睡前一直回想起白鹤霄婆婆妈妈的样子。
那个家伙……佟雨颜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勺子碰到桶底,汤不知不觉喝完了。佟雨颜满足地起身,去清洗保温桶。四天过去了,其实她的腰已经基本好了。但是为了能免去操场上挥汗如雨地跑步,她特意假装成行动不便的样子。所以,想要不被抓现行的话,佟雨颜得穿过竹林,绕开操场。
但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凑巧,她偏偏遇见了躲在这里偷懒乘凉的肖梦和艾佳。 “说什么腰疼上不了体育课,我看你走得挺利索的啊。”艾佳出声挖苦她。
佟雨颜也懒得伪装,直言道:“只是不想上体育课而已。”
“你倒是挺诚实的啊。”艾佳笑了,丰润的脸颊上堆满肉褶,十分可爱。 佟雨颜知道,艾佳对她的敌意源于她对肖梦的闺蜜义气。但实际上,她真的很难把她视为敌人。因为那个圆圆的充满喜感的脸盘实在很难让人感受到攻击力。
不想与她争辩,佟雨颜正要与她们错身而过,肖梦突然左移一步,挡在她身前。
“你诚实吗?”她阴沉着一张脸问她,“你要是诚实,不如现在就直接告诉我,你对白鹤霄是不是有意思?”
佟雨颜露出玩味的笑容。
每一次两个人对峙时,肖梦都会展现出十足的战斗力,她让自己显得傲气凌人、不容小觑。可是肖梦始终不懂,两个人为敌,并不是能力强的那个人就一定会胜利,而是那个对赢没有渴望的人胜算更大。
佟雨颜逗她:“有意思怎样,没意思又怎样?” “你!”肖梦气结。
艾佳见她气势弱了,立刻站出来帮腔:“佟雨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白鹤霄和肖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都定过娃娃亲的好不好?”
佟雨颜笑出声,她望着趾高气扬的艾佳,伸手帮她顺了顺翘起来的头发,语调里都是怜爱:“你还真是挺可爱的。”
说完她就走了。
艾佳和肖梦一起石化了。她们觉得特别郁闷,特别生气,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生气。明明佟雨颜表现得友好又礼貌,但是为什么会让人这么暴躁呢?
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路鸣首先看出了肖梦的不对劲。他去路边的甜品站买了甜筒给她,假装不经意地问:“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
肖梦推开他的甜筒,朝着身旁不知在想什么的白鹤霄翻了个白眼,佟雨颜下午手里拎的那个保温桶,明明就是军区家属院发的过年礼物,班里的人只有她和白鹤霄有,所以肯定是白鹤霄给佟雨颜的。
该不会是看她伤了腰,专门给她煲了骨头汤吧?自己之前爬山崴脚时怎么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肖梦越想越气,忍不住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下,路鸣明白了。他一拳打在白鹤霄肚子上,佯装愤怒地吼他: “怎么惹着梦梦了?快从实招来!”
被打得猝不及防的白鹤霄立刻抓住路鸣,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活腻歪了是吧?敢打本小爷!”
肖梦顺势走过去,也朝着白鹤霄的腿踹了一脚,攥着双拳,噘嘴喊道:“打的就是你!”
“喂!你吃错药啦?”白鹤霄无辜地看着她,“我又怎么着你了?” 肖梦的眼睛里忽然蓄满委屈的泪水,她为了他那么伤心难过,这家伙居然毫无觉察。
看她要哭了,路鸣赶紧上前,用双臂双脚锁住白鹤霄,冲肖梦喊道:“别哭,梦梦,快过来撒气!”
在肖梦并不具备什么攻击力的拳头下,白鹤霄故意挣扎着喊:“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浑蛋!是不是兄弟啊?”
三个人在夜晚的街道上笑闹成一团,直到被买啤酒回来的白爸爸看到,呵斥两个男生要对女孩温柔一点。肖梦撒娇地挽住白爸爸的胳膊,告状:“白叔叔,白鹤霄老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白鹤霄边跑开边大声反驳,老爸一个人能敌得过一百个肖梦,被他踹一脚就有得受了。
“你小子给我回来!”白爸爸脱下拖鞋,光着脚追上去,“你回来把话说清楚!我不打你!”
“我不信!”白鹤霄跑得很远了,声音传回来时变得有些缥缈、不真实。肖梦突然停在了路边。
在此之前的十六个夏天,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被很多人保护,被很多人宠爱,被很多人谦让,安然地拥有着许多、更多、最多。但是,佟雨颜出现了。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佟雨颜在白鹤霄心中的位置有多特殊,即便如此,那又怎么样呢?让她认输吗?
不可能的。
从生命伊始,白鹤霄就是她人生中百分之百确定的主角。他们要一起读大学,一起生活,一起变老。这就是她这么多年一再习惯的规则。所以,必要时,她会发动身边的所有人,利用能够利用的所有条件来挽留他。与她相比,佟雨颜又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肖梦重新捡回了自信。路鸣望着她突然挺直的背脊,疑惑地问:“怎么突然又开心了?”
她笑一笑,对他说:“猴子,以后我和白鹤霄结婚的话,你来当证婚人怎么样?”
朦胧的月光下,路鸣的眼神闪了闪,随即挤出微笑,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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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鹤霄到底成了一种怎样的关系?佟雨颜也曾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有时候,想着想着睡着了;有时候,想着想着被刘思妤打断了;现在,在学长分析英语句式时分了神,她的思维又开始神游。
为了快速提高期末成绩,白鹤霄利用他的人脉,找了高三的几个学长利用课余时间轮流为他补习。他把英语学科安排在了下午放学后。
佟雨颜吃完晚饭回来的时间。
一开始,她也以为这只是偶然,但连续好几天撞上之后,她才明白白鹤霄的良苦用心——怕她不愿开口求助,也怕她伤自尊拒绝,所以默默做了这样的安排。
佟雨颜没有拆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拆穿,总不能说:谢谢你特意让我蹭听补习内容。万一白鹤霄不愿意被识破,傲娇地反驳自己,就会让佟雨颜看起来非常自作多情。
想一想都觉得麻烦的事何必要做呢?佟雨颜坦然接受了白鹤霄的好意。这样一周下来,两个人之间突然像是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显微妙。
所以,佟雨颜在心中画下大大的问号——她和白鹤霄是朋友吗? 应该也不是吧。
但相识之后的短暂几个月里,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又超乎寻常的多。
好吧,那就暂且把他划分到朋友这个行列里吧。佟雨颜想着,抬起头时,刚好对上了白鹤霄的眼睛,他托着脸颊,冲她挑眉,好像是在确认她听懂了没有。
怎么可能听懂?她的思维刚从外太空回来。于是,佟雨颜做出皱眉沉思状,而白鹤霄立刻笑嘻嘻地拍了下学长的肩膀,耍赖道:“太难了太难了,再讲一遍再讲一遍!”
学长无奈地笑了:“你小子居然这么笨……”
佟雨颜垂下头,轻轻笑了。
补习结束后,离晚自习上课还有段时间,佟雨颜提出请白鹤霄喝可乐,两个人便朝着学校便利店走去。
南方的盛夏,爱出汗的男生走了没多远,周身就散发出微微的热气。佟雨颜从衣兜里掏出手帕递给他,他动作自然地接过去,擦了擦额上的汗。
从便利店里拿着冰可乐走出来后,白鹤霄伸手拧开自己的,递给佟雨颜,又将她手里的接过来,拧开,仰头猛灌了几口。
“好爽!”他扬起满足的笑容。
佟雨颜也喝了一大口,跳动的气泡在嘴里翻滚了几下落入胃里。她被猛烈的凉激得耸了耸肩膀。
“喂!你别学我啊。”白鹤霄拍了下她的肩膀,“慢点儿喝。”
其实佟雨颜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们俨然是一对关系亲密的朋友。更何况,他还知道她的秘密。
走到操场边,白鹤霄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露天演出高台,佟雨颜尾随他走了过去。
高个子的少年轻松一跃,便坐到了高台上,佟雨颜却有些犯难了。他探身,双手抓住佟雨颜的手臂,利落地将她拽上来,两个人一起面对着火红的晚霞,一口一口地喝着冰可乐。
沉默许久,白鹤霄终于忍不住说:“十五天期限快到了。”他扭头看了看佟雨颜的脸色。她看上去依然镇定自若。“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佟雨颜模棱两可地回答,“看沈素禾怎么选。”
“比起这个……”白鹤霄露出担忧的神色,“我其实觉得,你更危险。”佟雨颜明白白鹤霄的意思,她把玩着手中的可乐瓶,微微叹了口气:“你觉得盛世会报复我?”
白鹤霄点头:“你知道边缘型人格障碍吗?”他望着她,继续解释, “就是一种很难治的精神疾病。我觉得盛世的表现不像是你姐说的躁郁症,更像是我说的那种。我特意上网查过了……”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5
地比画着:“没有安全感、占有欲强、报复心重……你自己对比下,是不是全都符合?”
佟雨颜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盛世的确喜欢沈素禾。沈素禾总是嫌我没同情心,但是我觉得,同情是对暴力的纵容。反正,只要盛世敢再打她,我还是会继续让他付出代价。”
“盲目的勇敢并不能称之为勇敢。”白鹤霄正色道,“这是我爸教我的。就像那晚你拿着刀跑出来,那就属于盲目勇敢的范畴。”
佟雨颜失笑:“别说我了吧?你自己好到哪里去了?面对一帮成人小混混,宁可瘸着腿跑也不躲起来。自尊心和安全比起来,哪一点更重要?”
回想起被佟雨颜按进垃圾箱的那晚,白鹤霄摸了摸后脑勺,又忍俊不禁,末了他又很欠扁地说:“哎,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叫了我……”
“不许说出来!”佟雨颜伸出食指警告他,“敢告诉第二个人我跟你没完啊!”
“我会怕你?”白鹤霄跳下来,摇头晃脑地冲她做鬼脸,“不然我们一起赛跑啊,你先跑到教室我就答应你守口如瓶。”
佟雨颜无奈地摇摇头:“你太幼稚了吧。”话音刚落,她却立刻跳下来,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喂!你耍赖!”白鹤霄笑着去追她。
躲在高台边吃独食的艾佳听完了全程,掏出手机,激动地拨给肖梦。天哪!她这是发现了一个多么惊人的秘密啊!
一些流言小范围地传播开来。其中流传最广的一条是:佟雨颜的姐夫是个家暴男,勇敢的佟雨颜为救姐姐,主动挑事挨打,然后把姐夫送进了派出所。没有人称赞她的勇敢,大家反而因为她对自己过于狠厉而无法接受。难听的说辞层出不穷。
刘思妤气愤不已。趁着一天晚自习放学后,擦掉黑板上的一周名言警句,偷偷换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句:流言蜚语是无所不在的,否则世界便不成其为世界,千千万万的人会闲得发慌,像苍蝇一般大批大批死去。
可这非但没有帮到佟雨颜的忙,反而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那些原本持跟风态度的人,因为被比喻为“死苍蝇”而纷纷倒戈,开始坚定地认为 佟雨颜被拆穿后恼羞成怒了。
不过,佟雨颜丝毫也不着急,她只管努力学习,完全不受影响。始作俑者是谁她不猜也知道,她和肖梦可不一样,她才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闲事上的资格。
这天晚上,她照例在教室里待到很晚,直到门卫赶她回家。佟雨颜关好门窗,踏着一明一灭的声控灯下楼。走出学校,她被蹲在学校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然而,那人站起来时,她更加感到害怕了。
是盛世。佟雨颜算了下时间,的确,是出来的日子了。 “怕打扰你学习,”他轻声解释着,“所以没进去找你。” 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很正常,佟雨颜稍稍放心。
“饿不饿?”他语调关心地问,“我请你吃汉堡吧,正好这里拐过去就有家店。”
佟雨颜答应了。去人多的地方总比和他一起站在黑乎乎的胡同里安全。夜晚的快餐店,客人很少,佟雨颜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方便逃跑。盛世去吧台,除了汉堡套餐,还多买了一个甜筒给她。“草莓味的。”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不讨厌吧?”
佟雨颜没有接,她望着他,开门见山地问:“我把你送进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你一出来就请我吃饭?这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
盛世把举高的手臂搁到桌上,他垂着头,大概是因为刚洗过澡,看起来很清爽,沉默半晌,才说:“我真的很爱你姐。”他瑟缩了一下,好像有点儿埋怨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因此显得有点儿唯唯诺诺,“我真的很爱她,我想跟她在一起。你……你别介绍其他男人给她,我太差劲了,我根本比不上别人。”说着,他哀怜地捂住了脸,“我不能失去她。” 佟雨颜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无奈。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她冷漠,当然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每当让她窥探到“真心”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失去原则。
她现在已经证实了盛世和沈素禾互相深爱。所以,她有什么权利帮她们做“分开”的决定呢?佟雨颜心软了,想了想,她问:“你能保证不再打她吗?”
盛世抬起头,迅速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我不知道。”他沮丧起来,“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实际上,我也很讨厌我自己。”
“怎么会得这种病的?”见他情绪还算稳定,佟雨颜忍不住问道。
“就……”盛世攥了攥拳头,“小时候,我妈改嫁之后,我继父经常打我。可能是因为那个吧。”
唉。佟雨颜在心中长长地叹息。她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就是, 有太多被中伤的人,在渐渐拥有能力之后,便想要开始去中伤别人。
如此恶性循环,令人厌恶。
“你为什么不去看病?”佟雨颜疑惑地看着他,“你这种病吃药难道不能控制吗?”
盛世愣了一下,突然抓住她的手,语速很快地说:“我会吃药的。我保证,我一定想办法控制。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想其他办法缓解情绪。求求你……”他的眼睛里充满眼泪,他忽然又开始捶打自己:“我真的是个垃圾,是我没用。”
那个融掉的甜筒被他甩到了自己身上,白T恤上顿时现出一片污渍。 听到骚动,店员看了过来。佟雨颜朝她微笑,表示没事。然后她疲惫地起身,绕过餐桌,扯着盛世往外走。
走了很久,他慢慢平静下来,然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又开始惊慌失措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又失控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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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高大的男人,深深弯着腰对她一下又一下地鞠躬,佟雨颜有些于心不忍,她出声打断他:“行了。只要你保证不打沈素禾,我就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
“好好好。”盛世抹了把眼泪,欣喜地说,“下次我再发狂时就去外面吹吹风。总之,我一定会努力克制的。”
佟雨颜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站在树下,如同一片照不亮的阴影。她仍然不赞同、不看好,也不理解他们的爱情。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被打动了。
在盛世眼里,只要是有关于沈素禾的事,哪怕是她编造的蹩脚谎言他都坚信不疑。如此盲目、奋不顾身,确认是爱了吧。
如果沈素禾和盛世能够填满彼此心中的黑洞,成为治愈对方的良药, 结束世上无数个恶性循环中的其中两个,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决定给他们一段时间,暑假之后再做决定吧。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佟雨颜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居然是白鹤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愿意将自己的心思与人分享了?
竟然感觉不坏。她笑笑。
关于佟雨颜的流言很快消失了。
除了因为当事人完全不参与其中、不澄清、不在乎之外,还因为期末考试来临了。
当班主任在班里宣读两天后的考试座号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事不关己的是什么,而真正需要花费精力的是什么。
班里陷入空前紧张的氛围,安静得只有翻书声和写字声。佟雨颜利用课余时间帮刘思妤大致讲解了下各科的重点知识,顺道自己也巩固了一遍。考试的前一晚,班里免了晚自习。两个人临时决定去海边放松一下。
因为是夏天,沙滩上人很多。她们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块无人的区域。
凉爽的海风吹拂着脸颊,脚下是松软温热的沙滩,佟雨颜深深呼吸。原来坐在海边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想起六岁那年,爸妈拗不过弟弟的哭闹,决定带他坐火车去遥远的城市看电视上见过的大海。但是为了省下一个人的车费,他们把佟雨颜留在了奶奶家。
那也是夏天,深夜,睡不着的佟雨颜将院子里的大盆放满了水,坐在星空下,托着脸颊望着那盆平静的水发呆。看了很久之后,她告诉自己, 大海也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她还是偷偷哭了。
如今,在这样壮美的景色面前,曾经记忆里的失落却显得微不足道了。“暑假之后就要高三了。”刘思妤郁郁寡欢地说,“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佟雨颜拍拍她的肩膀,给她鼓励:“还有一年时间呢,好好努力就行了。”
刘思妤吸吸鼻子,难得露出了忧虑的表情:“其实我对读大学并没有那么渴望,我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没考上,会很对不起爸妈。雨颜,我特别羡慕你,总觉得你完全不会被别人影响,能独立做选择。”
“是吗?”佟雨颜苦涩地笑了笑,她其实很想告诉刘思妤,有人爱她爱到令她愧疚是一种珍贵的幸福。而且,这种幸福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虽然没有让她感到愧疚的人,但是同样,她也没有任性后依然能够依靠的港湾。
她只有她自己,所以没办法不努力。更何况,努力了都不见得能获得回报。就像沈素禾。想到她,佟雨颜心底又一阵烦闷。不过,对于她毕业之后频频被公司婉拒的事,佟雨颜一直觉得很困惑。依靠沈素禾的专业能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想了想,她把这件事讲给了刘思妤,想问问她对此的看法。没想到, 刘思妤一拍屁股,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明显是被人陷害了吧!”
“陷害?”佟雨颜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对啊!”刘思妤重新坐下来,“其实我也不确定啦,但我就是感觉品学兼优的学生不可能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你要是觉得可疑,干吗不查查呢?真能查出来真相是好事,查不出来也没什么损失。不然多憋屈!”
佟雨颜认真想了想刘思妤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上次沈素禾过年回家时带了很多大学时的笔记课本什么的,等暑假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决定回学校了。她们还没有走出沙滩,就被人叫住了。
佟雨颜望过去,看到肖梦、艾佳、白鹤霄和路鸣正一起举着可乐坐在沙滩上。
佟雨颜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想走时,白鹤霄突然开口邀请她们:“一起玩会儿吧。”
肖梦抬眼不爽地看着她,像是在下逐客令。佟雨颜反而笑了:“好啊。”她径自走过去,特意坐到了肖梦身边。
一开始气氛有些尴尬,直到刘思妤突然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轮到佟雨颜答题时,艾佳率先举手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和社会男在交往?前几天晚上,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在快餐厅吃饭呢!”
白鹤霄轻轻打了下艾佳的头:“瞎说什么?”
“是真的!”艾佳吼起来,“真的有人看到了。佟雨颜你必须说实话,这可是游戏规则。”
没什么好隐瞒的,佟雨颜直截了当地说:“是我姐的男朋友。你们之前不是都传过了吗?他被我弄进拘留所了,刚出来。”
“真的是因为施暴?”艾佳追问。佟雨颜点头。
“那你为了抓他故意挑衅挨了一顿打的事情也是真的吗?”肖梦向她确认。
佟雨颜继续点头。
7
“天哪!”艾佳后撤了一点儿身子,望着佟雨颜,说,“我突然有点儿崇拜你了怎么办?”刚说完,她就转身瞪了路鸣一眼:“干吗掐我?”
所有人哄笑起来。佟雨颜一转头,不小心对上了肖梦的视线,因为气氛实在太好,她们之间的剑拔弩张都淡了很多。
“该你了,梦梦。”艾佳话音刚落,路鸣便接过话去,“我要问。”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听白叔说,你和白鹤霄明年打算一起出国留学,只是随口一说吧?”
白鹤霄下意识地看了佟雨颜一眼,抢答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你别插话,我问梦梦呢!”路鸣伸手捂住了白鹤霄的嘴巴。“梦梦,你真要出国啦?”艾佳也转头向肖梦确认。
“有这个打算。”肖梦笑笑,“不过要看我这次成绩,我爸说我考得好才有机会,现在出国挺麻烦的,成绩起决定性作用。我以后要努力学习啦!”
是的,这就是她利用身边所有的条件为自己争取到的后路。即便佟雨颜每个回合都赢了,又有什么用呢?这样想着,她朝佟雨颜望过去,态度友好地说:“以后我和白鹤霄去了国外,欢迎你来玩。”
佟雨颜挑挑眉,爽快地答应:“好。”她看了看仍然被捂着嘴巴的白鹤霄,又迅速低下头,去跟刘思妤闲聊了。
走就走啊,随便去哪里。
别逗了,她才没有期待什么。
那件事发生得很突然。
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场英语科目临近结束时,级部主任大步走进教室,把肖梦压在胳膊底下的试卷抽了出来。
他将那张写着“卢晓晓”名字的英语卷子拍在肖梦眼前,大声质问: “这是你的卷子吗?”
肖梦低着头不敢应声。 “站起来!”教导主任呵斥道,“你和卢晓晓跟我一起来办公室。” 教导主任领着肖梦和卢晓晓一起从教学楼出来时,提前交卷、跟班主任请完假着急赶飞机的佟雨颜正站在台阶下面打电话。
为了抢到打折机票,她特意订了考试结束当天晚上的航班。机场离她住的村子距离很远,佟雨颜向妈妈确认爸爸能不能去接她,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们让她在机场等到天亮,因为那天爸爸要值夜班。
佟雨颜坦然接受了。讲完电话一回头,她就看到了跟在教导主任后面的卢晓晓和肖梦。
卢晓晓哭成了泪人,肖梦表面仍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可是从佟雨颜所站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一直在抖。
佟雨颜瞥了她一眼,随即离开。
抵达机场后,佟雨颜才从刘思妤打来的电话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有人提前交卷之后跑去告诉了级部主任。”刘思妤义正词严地说,“也不怨别人去告状,肖梦实在是太嚣张了,你看她整场考试都没有消停过,抄这个抄那个的,最后干脆抢了卢晓晓的卷子。监考老头只知道睡觉,也不管。唉!卢晓晓才真的倒了血霉,她以往考试都能拿班里前十名的,这下被肖梦害得英语成绩直接作废了。”
佟雨颜不愿过多评论别人的事,嘱咐刘思妤假期里也别光顾着玩,多花些时间巩固下之前的课堂重点,为高考做准备。而后就迅速结束了话题。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佟雨颜穿着校服,拖着那个并不属于自己的行李箱,站在窗前眺望。
沈素禾又找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报社做编辑助理,工作很忙。盛世每天骑着摩托车接送她上下班,风雨无阻。
两个人看起来挺甜蜜的。
昨晚,盛世特意订了一家自助餐叫佟雨颜和他们一起吃饭。对于把他送进监狱反而促进了两个人的关系这件事,佟雨颜觉得非常神奇。
是因为互相展示出了决心?难道是她的不妥协和盛世的不妥协,负负相撞,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正解?
总而言之,他们以一种奇妙的感情关系联结在了一起。
饭局上,盛世骄傲地说,自己前不久成功克制了一次躁狂发作。
沈素禾兴奋地追问他用了什么方法,他却非要卖关子,说至少要等到确认三次都有效后再告诉她。
那是一顿气氛十分和谐的聚餐。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三个人只有一把伞,盛世旁若无人地背起沈素禾。伞由佟雨颜撑着。
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时而并列、时而交叠。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杧果香,身后是影影绰绰的灯火。
沈素禾晃着双脚,和盛世一起对唱情歌。唱到忘词时,两个人一起大笑。半年前,佟雨颜跟着沈素禾奔赴未知的城市,为了避免失望,没有做任何设想。
但是昨晚,她一边嫌弃他们幼稚,一边开始慢慢对人心、对未来有了憧憬。
所以,她带上了半年前那个拿错的行李箱,一反往常地摒弃了思维中超现实的部分,产生了美好幻想:也许能再碰上那个女孩呢?
反正她到机场后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去问问工作人员有没有人回来寻找行李箱。就算她不在意自己的东西,但女孩行李箱中那么多看起来就很贵重的物品,一定不属于能够被主人坦然丢弃的那类。
登机时间快到了,她给沈素禾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一切顺利,暂时没有接到晚点通知。
沈素禾淡淡地答应着:“那就好,落地给我来个电话。” “姐。”佟雨颜很久没有这么称呼她了,沈素禾明显愣了一瞬。“嗯?”她的语调变得温柔亲切。
“如果盛世真的能变好,”佟雨颜顿了顿,又说,“我现在还蛮相信你们会幸福的。”
沈素禾沉默了几秒钟,才回:“我不在意你的看法,也不在意别人的。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决定。”
佟雨颜点头,这种话,她也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很多次:“你们加油。你也保护好自己。”
佟雨颜挂断电话的同时,站在卧室窗前的白鹤霄也挂断了电话。
语音提示正在通话中,大概是正在跟家人通话吧。白鹤霄失落地叹了口气。他被分到了另外的考场,考试结束后才知道佟雨颜已经提前交卷离开了。之前听刘思妤说她暑假要回老家,本来打算跟她道个别的。有点不甘心,白鹤霄打算去机场送她,可是刚刚走下楼就遇到了肖梦。
她哭着对他说自己完蛋了,因为作弊,英语直接被判了零分。路鸣拉着她安慰她,吃饭的全程,她都在懊恼,说这样的成绩出国肯定没戏了。
白鹤霄心里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那晚在沙滩上,他并没有伪装,关于出国的事,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回家跟老爸确认后才被告知是两家家长决定下来的。
白鹤霄当即表示不同意,也理所当然地被一向掌握权威的老爸吹胡子瞪眼地训了一顿。如此向往自由的年纪,他为什么会享受自控的感觉?原因就是,在其他事情上,他根本无法为自己做决定。
老爸大概永远也弄不懂爱和控制其实是两种概念。白鹤霄还挺羡慕佟雨颜的,她总是显得那么冷静、淡然、随意、自我。
想到这里,白鹤霄醒过神来,他继续拨出了佟雨颜的电话,要说什么呢?
“假期里能常常给你打电话吗?”“听说你们那边有个蛮出名的旅游景点,如果我去,你欢迎吗?”
或者干脆直接说:“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电话接通,白鹤霄的“喂”刚出口就被麻木的关机提示音堵了回来。 佟雨颜将确认关机的手机丢进书包,倚着椅背,在轰鸣的飞机起飞声中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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