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

“我没有拥有过你一秒钟,却已经失去你千千万万次。”青春文艺作家林栀蓝,继畅销作《听说你还回忆我》后,再度书写暗恋情怀合集。 17个暗恋故事,原来我也曾有过;17种遗憾和错过,原来都与你有关。 我爱慕你,是我一生中简单而隆重的心事。

隔着时间呼喊等不来的船005
许蔓假装没听到她的话,掉头往回走。她现在所剩的力气,只够支撑自己完成这个转身的动作。令她最难过的是,他们曾在这条街道上一起走过喧嚣,一起看过夜色,一起并肩前行。而现在,和他做这些事情的人已经不是她了。掏出手机,她编辑了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影院门口的街景。
没多久,她收到沈庭的回复:“你看到了?”她在键盘上打了几行字,删删减减,最后说:“这就是原因?可是我不懂啊。”当然不懂,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她连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都不知道,现在,也同样搞不懂他为什么对她突然变得冷漠。沈庭这一次没有回复。她就为等这条回复,整夜没睡。然而隔天清早去学校,她发现沈庭在他们班教室门口等她。远远地,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早饭。许蔓想起从前他帮她带早餐的那些天,那些时光似乎从未走远。她伸出手,再自然不过地去接饭盒。“……不是,”沈庭却意外地缩回了手,“这个不是给你的。”“啊?”许蔓一怔,动作尴尬地停顿在半空。“上次是我没有说清楚,”沈庭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和她在一起,但是……就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想因为你,让她不开心。”这个回答让许蔓瞬间泪崩,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矫情到在沈庭面前哭,可这一刻,她的情绪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眼泪涌出眼眶的那一刻,她尴尬得不行,拿手往脸上一顿乱抹。这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沈庭会安慰她,会动摇,会心疼……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她,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你别哭了,不然被她知道,我就说不清了。”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颗心和一把刀。把心交付出去的时候,我们都很慎重,不惜以保护为名,拿刀伤害想要争夺这颗心的入侵者。对沈庭来说,她就是这个入侵者。他将刀锋对准她的时候,稍一用力,就激起四面八方的汹涌浪潮。有人说许蔓没情商,连沈庭这样送上门的男神都没有把握住。也有人说男神就是这样,口味难捉摸,最终总会被更漂亮的女生收服。还有人说男神好专情,有女朋友的男生就该这样有节操有底线。
这些话听得久了,许蔓也就慢慢习惯了。时间一晃过去快一年了,这段时间里,沈庭和她即使在学校里不期而遇,他也对她熟视无睹。而许蔓,自从失去了自带光环的沈庭,一些原本尝试接近她的女生,也不再联系她了。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像潮退后的海面,平静无波。直到一年后,学校校庆,活动结束后,部分同学组织了小团体活动,许蔓也被拉过去。到场时,她才看到沈庭和学妹。不知道沈庭有没有看到她。因为人多,她和沈庭刚好被分到不同的两间包间。
进包厢后,许蔓点了两首歌来唱,接着一群人组织玩真心话大冒险。她坐在中间的位置,心不在焉。她总想着沈庭和学妹就在隔壁,他们会不会也玩得正开心。想来想去,又嫌弃自己,没资格关心他。轮到她时,她一个走神,没回答上来,自然要受罚。许蔓没胆子选真心话,只好选了大冒险。出题的人招数也老套,让她打给系里一个指定的男同学表白。许蔓硬着头皮,安慰自己道,又不是真正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于是她把心一横,电话接通后不假思索地开了口。“我想做你女朋友。”许蔓闭着眼睛,声音洪亮地说。
那边良久没有动静,氛围有点儿怪,许蔓的手机开的是免提。对方沉默了一下,那边有人抢过了手机,电话“啪”的一声挂断。包间里顿时爆发出热闹的嘘声,接下来,令许蔓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场有一个女生的手机突兀地接连响起短信提示音,女生划开屏幕,扫了一眼,立刻激动地分享给坐得最近的人看。传阅到第三个人时,女生才突然反应过来,做了一个护住手机的动作,遮遮掩掩地说:“别看了别看了,其实也没什么!”许蔓迅速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几个看到内容的女生都齐刷刷地看向她,她两步走过去,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拿到了手机,一眼扫到屏幕上突兀的字句。空气一下子静止了。几个关键词就那么重重地、爆破般砸中她的视线。原来她最想得到的那个答案,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她的眼前。她不想知道,也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被迫知道答案。
旁边传来两个女生蹩脚的安慰:“别看别看,她胡说呢。”“是啊,不信我们去隔壁把沈庭叫过来问问清楚,沈庭肯定不是那样的人!”许蔓努力地不让自己表现得太丢脸,但这种时候,她再怎么逞强,也无法表现得若无其事。此刻房间里所有人的对白和呼吸,都成了轰响的背景音。她想起好久之前,与沈庭相识,然后成为他特别特别好的哥们儿的场景……原来,她曾享有的一切福利,只不过因为好兄弟的身份。那条短信的内容,是被许蔓表白的男生的女朋友,吐槽她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还想挖墙脚。最后一条讯息,女生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沈庭和她一起玩,谁会注意到她啊。”是啊,如果没有他忽然降临在她的世界,她不会得到那么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关注。她会和很多同样长相平凡的女生一样,每天都重复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偶然仰望一下男神,但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切,都因为沈庭的出现发生了变化。
许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带来了光芒和柔情,足以将她的青春点亮,但她还向往着更多不可触及的甜蜜。她还以为,有一天,他会因为彼此曾那么接近,而喜欢上她。那个人来的时候,是真的带来了他世界里的美好。但走的时候,却也抽走了她的世界里,唯一慈悲的真心。这些年我所有的张望都是为了你除夕夜零点,阮嘉置身于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朋友圈。没等到周哲更新状态,她压抑着想要第一时间发祝福给他的冲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打下“新年快乐”几个字发到他的微信上。周哲一直没有回。她觉得心慌,三分钟看一眼手机,信息提示音一响就以为是他的回复,然而每一次都不是。多少年了,她这口不对心的性子还是没变。她想见他,不敢说见面。想和他说话,又不敢拨通他的电话。就像之前,她好不容易不顾后果地跑去找他,却被他的三五个字打回了原形。
等得久了,她竟昏昏沉沉的,捧着手机在沙发上睡着了。凌晨三点半,她猛地惊醒,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梦到周哲了,回想起睡梦中他温柔的神情,阮嘉有些难过地想,若能永远停留在有他的梦里,该有多好。哪怕只是做梦,也好过从不曾靠近。她翻翻短信,又多了几条祝福,周哲的头像上,什么数字也没有。再刷新朋友圈,他居然在四十五分钟之前更新动态了!她控制不住地哽咽,最后只是装作无意地给他点了一个赞。可能给他发祝福的人太多了,他来不及一一回复吧。阮嘉安慰自己。整夜无眠,阮嘉捧着手机,翻阅了半个月内,自己微博上关注过的账号发的所有状态。中午,听爸爸说做了一桌子菜,阮嘉才爬起来,咔嚓咔嚓拍了几张饭菜的照片,然后简单调个颜色,立刻发到朋友圈去。自从加了周哲的微信,以前几乎不发状态的阮嘉,恨不得一天更新个五条八条的动态。傍晚七点多,闺密打来电话,约她晚上看电影,她顶着小雨出门,提前去临街的电影院买票。路上没打伞,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她有些不情愿地掏出来看。是周哲发来的!没有文字,只是一个“风中凌乱”的表情。
她有点儿闷闷地想,他假装昨晚没看到消息吗?他到底几个意思啊?明明更新了朋友圈,现在才回!话是这么说,可收到他的短信,阮嘉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扬,立刻回他一个表情。“你在干吗?”“我准备和闺密去看电影啊。”阮嘉如实回答。“我吃太饱了,想出去走走,又不知道去哪儿。”阮嘉的内心一阵狂喜,不愿意多等一秒地拨通了闺密的电话:“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能和周哲出去走走,电影票作废她也无所谓了!闺密凶巴巴地吼她重色轻友,好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但她一点儿也不沮丧自己挨骂。她给周哲发消息,面不改色地说:“那我来找你吧。”“那你的朋友怎么办?”阮嘉张嘴就是一个谎:“没关系啊,她说明天看也行。”其实她想说的是:“为你,我可以推掉所有人的约!”但她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
这样的话,她并非没说过。阮嘉一下子回想起刚和周哲熟悉起来的时候。他们一直同班,但真正熟起来,却是那次在班长的生日会上,她和周哲都在受邀之列。学校门口的小餐馆,一群人在饭桌上聊天。切蛋糕时,阮嘉主动帮班长选了块水果最多的递过去,身旁也不知是谁起哄道:“阮嘉是不是喜欢寿星啊?”其实阮嘉和班长因为是初中同学,所以看起来比其他女生和他熟悉许多。可在场的人大多并不知情。阮嘉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坐她左边的周哲自来熟般,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放肆地开起了玩笑:“寿星!把她免费送你,你要不要?”阮嘉用一种“你疯了吗”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要知道她和周哲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话!班长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她还以为周哲会收手,没想到他又补一刀:“你看,免费给他,他都不要。”
霎时,空气都凝结了,阮嘉莫名其妙地干笑了两声,也不好意思反驳。还是班长举起酒杯打圆场:“没有的事,别闹。”大家哄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上。可她和周哲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你的嘴巴怎么那么臭?”“我们出去买可乐吧!”周哲答非所问地拉着阮嘉起来,边说还边扭头去看坐在他们对面的女生,“萧婷,你刚才说你想喝什么?旺仔牛奶?”她顺着他的眼神,第一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萧婷,眉目温顺,是第一眼就觉得好看的那种女生。阮嘉后知后觉地跟出来问:“你到底要干吗?”“嘘!”周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不想喝点儿什么?我请客。”他在隔壁的小超市里抱起两瓶最大型号的可乐,往阮嘉怀里一塞,又问:“你们女生都爱喝旺仔牛奶吗?”“我的自己买就好了。”阮嘉掏出钱递给老板,忽然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欢刚才那个……‘旺仔牛奶’吧?”怪不得啊!他今晚那么爱出风头。
平常在班上,她也没见他这样刻意地刷存在感。“你不知道自己是女生吗?”周哲故意扯开话题,还不忘嘴贱地欺负她,“有女生抢着结账的吗?”说完,他也不管阮嘉在他的身后气鼓鼓地吼:“那你干吗让我拿这两瓶大可乐回去啊!”他抢先进了包间,招呼道:“阮嘉请大家喝可乐!”说完,他递一罐旺仔牛奶给萧婷,“你的旺仔牛奶。”阮嘉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翻白眼,可乐被两个动作快的男生哄抢一空,大家争先恐后地把可乐往杯子里倒。她回到座位上,周哲看似高冷地凑过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杯热牛奶说:“可乐太冰了,你喝这个吧。”那他干吗还拉她出去买喝的!“喂,你该不会把我的那瓶旺仔也给萧婷了吧?”周哲抛给她一个“神经病!”的眼神,指了指她面前的空易拉罐说:“我刚才让老板帮你热了下。”奇怪,他注意到了她刚才喊肚子疼吗?阮嘉一愣,惊讶地看向他,他却侧过脸,默默地吃菜,没再说话。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有一次,她和后桌的女生因为“你坐直的时候会挡住我看黑板”这种理由吵了几句,“后桌”气场强大架势也足,阮嘉本就不善与人争辩,三两句就败下阵来,“后桌”却不放过她,继续咄咄逼人意外的是,周哲居然注意到了这一切,隔了好几个组,他将书桌拍得震耳欲聋一声响,扭头特酷地冲“后桌”吼:“你能不能闭嘴!”顷刻间,教室里鸦雀无声,之后也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阮嘉听见周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事惹得班里好几个同学纷纷在课后跑去问阮嘉:“周哲是不是喜欢你啊?”在那一瞬间,她也被这样的话语所影响,狐疑地想,他是不是不喜欢萧婷了?阮嘉猜不中他的心思,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在意他了。高考那年填志愿表,周哲摆出一副“非萧婷的学校不去”的架势,可萧婷却一心想考学长念的大学,好心地建议他去填一个她第一志愿填的学校里没有的专业。于是周哲被迫地选了一所和她在同一城市,却一南一北的院校。
阮嘉当时看不过眼,觉得自己和周哲也是同学眼中的莫逆之交,怎么能看着他被使唤得团团转。私底下去找了萧婷,质问她,到底怎么想的。话还没说上几句,却被好事者告诉给了周哲听。他到场的时候,阮嘉心想“坏了”,他肯定要怪自己多管闲事,可没想到,周哲居然过来一把拽住她,用力地往外扯,说道:“别闹了,我请你吃火锅。”阮嘉还没说什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萧婷却趾高气扬地横了她一眼:“你要是喜欢周哲,就让给你好了,何必来我这里说这些呢,莫名其妙。”一时间,被戳破心事的阮嘉不知所措地涨红了脸:“我没有……”而她永远都忘不了,她以为一定会重色轻友去讨好萧婷的周哲,竟然伸手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头发问:“你怎么这么笨啊,吃不吃火锅?”她一个劲儿地点头,他就拉着她,转身要走。“周哲!”身后的萧婷叫住了他,“你是不是也喜欢她?”阮嘉脊背一僵。“既然你们互相喜欢,干吗还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戏?我成全你们好不好?”说是这么说,萧婷的眼神却是在逼周哲否认。
这时候的阮嘉被她的三言两句打击得浑身发软,没反击的力气。“闭嘴!”周哲出人意料地回了一句,他的表情淡淡的,语气未曾加重。那应该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萧婷面前,他竟然毫不遮掩地选择了护着她,带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先前温柔的动作,宠溺的语气,让阮嘉在往后的无数个深夜里偷偷回味。一次还能说是无心,两次呢?三次呢?有时候,假象念念不忘得久了,琢磨得次数多了,似乎也就打磨成了真相。反正用来骗自己,是足够了。
一年前,凉意不减的初春夜晚,周哲回了学校。阮嘉刷微博到深夜,看一个长帖哭得一塌糊涂。那次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冲动,被一个蛊惑人心的网络热帖,怂恿得连夜买了机票去周哲所在的城市。次日清早,阮嘉出现在周哲他们学校的食堂里。隔着来打饭的汹涌人潮,她一眼便看到周哲端着饭盒,温柔地站在那里。她搓着手,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紧张,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周哲诧异地回过头,盯着她问:“你怎么来了?”她凑过去,问他:“你还有萧婷的消息吗?”他不明所以地问:“你特地跑来找我吗?怎么忽然问起她了?”“我随便问问,”她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我一直想来你们的学校找你玩,这次机票打折特别便宜我就来了,怎么,不欢迎我吗?”机票明明贵得要命,可周哲却毫不怀疑地信了。他笑着帮她也打了一份饭。阮嘉坐到他的对桌上,偶尔少女心地偷看他,筹划着什么时候开口,怎么说比较自然:“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哦……”周哲知道她指的是萧婷,“还好吧,我们早在一年前就分开了。”“你们不联系了吗?”阮嘉有点儿兴奋,她不是没听同学传言过周哲和萧婷分手的事,但从前,她却连一句好朋友间日常的关怀都不敢打听。“其实我还加着她的微信,会看到她更新的状态,只是不会评论了。”周哲说这些时,表情淡淡的。怪不得他到现在还每天雷打不动地发布朋友圈,大概,也是想着萧婷能看到吧。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阮嘉飞快地吃掉碗里的饭说:“我吃饱了。”“那待会儿我带你到学校里面随便走走,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周哲提议,“还是去市里的景点逛逛?”在阮嘉的坚持下,他们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周遭越来越安静,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羽毛球,不偏不倚地打中阮嘉的后脑勺。她惊得一顿,腿一软,倒霉地扭到了脚!周哲伸手扶她,她偏过头,看他的侧脸,他的眼睛像一潭湖泊,藏着深不见底的柔光。阮嘉人没站直,跌跌撞撞地半倚在他的怀里,感觉着他身上的温度。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其实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知道啊。”“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这一刻,阮嘉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底气十足,她的目光看着地上,不敢看他,“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来之前,她以为自己能噼里啪啦地讲很多话,不说感动他,至少感动自己总是可以的吧。可真到这一刻,她发现要将心里的想法一字一句地说出口,竟比想象中要难十倍,百倍,千倍。她尴尬地张张嘴,忍不住抬头观察周哲的反应。他的表情和刚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像在静待着她的下文。这样的冷静,却比他慌张地拒绝她更让她备感不安,一颗鲁莽的心轰隆隆地下坠。她想要收拾残局,自知跑这一趟,是太自不量力。可眼泪却脆弱地涌出眼眶,她不知如何是好,才想到这话一出口,从前伪装了六年的心事,瞬间被她摆在了日光之下。而周哲没有像她憧憬中一样被感动,甚至连一个温柔的拥抱也没有,就这么冷冰冰的,任由她尴尬地伫立在原地。
她不顾形象地试图擦干眼泪,转身背对着他,那一刻似乎把毕生的力气都用尽了:“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一句话软绵绵地撞在棉花上,她听不见任何的回答。她害怕极了,怕一语成谶,担心了六年的结果就要以最坏的姿态发生了。她问:“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吗?”阮嘉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是在哀求的语气。终于,周哲迟迟地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嗯”。他说:“你先走吧。”那是阮嘉这辈子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穿越大半个中国,只为了跑去和一个人告白。没想到告白还是失败了。她一个人灰溜溜地在机场空坐了十几个小时,才上了回程的班机。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掏出手机准备关机,才发现半小时前,周哲给她发过一条信息。“自己路上小心点,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作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她没别的回答可供选择,只能机械地回复:“飞机要起飞了,放心吧,我没事。”然后关掉手机。
很快,一阵轰隆隆的耳鸣感袭来,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那一刻阮嘉对自己说,还好,好在他说,我们还是好朋友。他这个人,有时候体贴人的方式让人大跌眼镜,有时候又嘴巴毒到让人想揍他一顿才痛快。很多时候,阮嘉也会想,如果不是周哲这种让人猜不透的性格,或许她也不会一下子沉醉于他的温柔,一下子又心痛他为别人付出所有。可要怎么让她相信,周哲对她连一点点的好感也没有呢?她要怎样承认自己根本没有过机会,那些或温柔或霸道的作为,只不过是他的无心之举。哪怕是笨拙地倒追,她都得不到他的青睐。在“死缠烂打吧!追不到大不了被他讨厌,索性老死不相往来”和“继续和他做朋友”之间,她咬咬牙,选择了后者。
之后的一年,阮嘉始终与周哲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告白过的尴尬,让她不敢再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发信息,打电话。路过卖酱板鸭的店面,即使想到他以前爱吃,也不敢主动买下来并邮寄给他。那种生怕再被婉拒的诚惶诚恐,不愿被戳破的界限分明,迫使她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放下这段感情。慢慢地,好像也真的好了很多。今年的新年假期,她和他都回到了这座小城,她惊喜地发现,他说话的口吻里,并没有担惊受怕,也没有任何避嫌。他约她出去散步,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放了闺密鸽子,却没想到,周哲接着发来了一个“脸红”的表情,并且不好意思地说:“改天吧。”阮嘉一愣:“骗子!”周哲说:“你晚了一步,已经有人约我了。”原来在她给闺密打电话的时间里,他已经找好了下家。阮嘉想了想,又忍不住地回复:“那明天呢?”没想到,周哲却傲娇起来:“明天再看吧。”阮嘉盯着这条信息,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眼目混着雨水,弄湿了手机屏幕。就晚了那么一点点,他怎么就不愿意等一等她?可周哲就是这样,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表现自己的情绪。
有一年假期,刚巧是七夕,他约她逛街。阮嘉虽然惊讶,还是一大早地从被子里爬起来赶去赴约。没想到,他只是为了给萧婷挑禮物,让她帮忙出谋划策。好笑的是,她还在路上给他发信息说:“我今天可是很忙的!”周哲问:“有人约你嗎,那怎么办?”阮嘉好笑地回复:“为你,我可以推掉所有人的约啊!”当时,周哲是怎么样的反应呢?是觉得她在开玩笑,还是觉得她在显摆自己和他的哥们儿感情?他怎么会知道,这一次阮嘉看似漫不经心的,回了他一个“遵命”的表情。实际上,却是她为了他的邀约,等了他整整一天一夜。每一年的除夕夜,每一次过春节,她都在等他约她“出去走走”。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怎么又给搞砸了呢?隔天晚饭后,雨反而下得更大了。阮嘉强撐着不许自己手贱先发短信给周哲,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她看周哲仍然没反应,才俏皮地发过去好几个表情:“下雨了!我们还约吗?”周哲秒回:“不,下雨还约什么?”他的口吻熟络而自在,似乎之前的尷尬不复存在。
她无端端地想起一句话:“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才不来。”阮嘉想了想,总不能跟他说“早猜到了,可我甘愿做扑火的飞蛾”,只好回复:“好吧,我之后都有时间,等你传唤!”而这一等,就等了六天。这些天她再不敢出席别的聚会。知道他是初八的机票走,这些天却一直在下雨,她有时很想问他有没有空儿,却没有问的理由。等到初七下午,阮嘉百无聊赖地在家拿手机看剧,忽然接到周哲发过来的一张照片。是以前他们上学的时候,常去的那条老街。她一个激灵,迅速回复:“你在哪里?”“下午出来走走吗?我明天走。”还是那四个字“出来走走”。
阮嘉心口一热,窗外的雨还在下,可他的言下之意,似乎在对她说:这么多天了雨都没有停,可我明天就要走了,还是很想见你,想和你一起到处走走。不管是不是她想得太多,这次她没有停顿,迅速地回复:“好啊。”虽然他说时间还早,过会儿才出来,阮嘉却早早换好了衣服,提前出门,打算边听歌边慢慢等他。她之前就看过有人说:“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你,要看他是否愿意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因为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在你身上用完了,就不能再用在别人那儿了。”就像现在,她在冷风飕飕的公交站等周哲,然后看到他远远地从马路对面过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有点儿好笑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天气有这么冷吗?”他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她穿什么,他都能挑出毛病。可阮嘉总告诉自己:说明他有注意到我啊!那个下午,阮嘉和他围绕这座小城走了半天。雨零零碎碎地落了他们一身,周哲却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她有时候会胡乱地想,如果有一天,她的身旁换了别的男生,那个人也会像他一样,陪她散步,漫无目的地走上很远很远吗?这就是相识七年来,她始终对他情有独钟的理由吧。路过一家口碑很好的甜品店时,他们一人要了一杯冰镇杨梅。周哲又补了一杯冰咖啡,两份点心。吃到后来,她好笑地看着他的两杯冷饮都只喝掉一半,他好像看穿她的心思,慷慨地提议:“我的杨梅给你吧?”说着,他指了指她面前那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阮嘉的心漏跳一拍。她佯装镇定,接过杯子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周哲不忘在一旁开玩笑说:“放心啦,保证干净得很!”一句话说得阮嘉更尴尬了,她只好仓促地扯开话题:“萧婷为什么和你……”“她一直喜欢学长你是知道的吧?”周哲的表情微妙起来,“我本来以为,只要她不跟学长联系了,和我在一起,时间久了她会依赖我,离不开我。但我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周哲的眼神暗了下去,“对她来说,我充其量只够用来疗伤。她看我看久了,还会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那她现在呢?”阮嘉追问。“她遇到了更喜欢的人吧。事实证明,我出现得不是时候。”他说这句话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情绪的缺口。阮嘉被他的“不是时候”狠狠地戳了下,她想反问他:“就像我和你一样?”他们从甜品店出来,雨还在下,周哲问她回去是坐几路车:“我先送你去坐车吧。”阮嘉顺从地跟他走到车站,安静地站在那里,然后不知道要再跟他说点儿什么。想到明天过后,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阮嘉心里酸酸的,满是不舍。“车来了,”周哲说,“那拜拜!”她被动地上了车,回头去看时,他的背影一点点远了,车窗上水雾弥漫,她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理智被伤感彻头彻尾地打败,她掏出手机,飞快地打出一行字:“我好舍不得和你说再见啊。”对方没有回应,她又发:“怎么办?我还是好喜欢你。”阮嘉握着手机的手忐忑得直发抖。周哲始终都没有回。
五个小时过去,阮嘉数不清自己已经刷新多少次他的朋友圈了。终于在晚上十一点三十二分时看到了他更新的动态:“我还是很想你,放不下你,可是又知道自己不能再去找你。”配图是在KTV拍的,他面前的茶几上,凌乱地摆放着十几扎喝空的啤酒。阮嘉没心思多想,已颤抖着发过去:“因为萧婷?”问题阮嘉是问了,可是答案,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因为没过多久,她再点进周哲的头像,发现那条状态已经不见了。所以他是专程编辑好,单独对她一个人可见的内容吗?只为了能不着痕迹地拒绝她?等到晚上,周哲主动找阮嘉,他问她:“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因为你很好啊,因为你太好了。”“我不高,没多帅,家里条件不好,还喜欢装模作样。我的心里一直有别的女生,我们不合适啊,我一直把你当作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就算知道周哲是想要把话说重一点,好让自己死心。就算知道他的嘴巴从来这么毒,可她还是哭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找个石头缝钻进去。她打出一行字,删去,又想到两句辩驳,还是删去。最后,她放弃了。难道她要跟他说:“好的,我们就继续做好朋友吧。”还是她要骗自己说:“我一定会努力不再对你有非分之想的。”阮嘉发现自己做不到。
原来,和自己曾极力喜欢过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做朋友。因为一旦靠近,还是会想要拥有。阮嘉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不在没见面的时候万般想要见面,不再见面以后不愿和他分别,分别后不再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和他在一起的画面。他说的每句话,她都在心中反复咀嚼。无论过去了多久,她以为自己已经拿得起放得下了,可是只要他再次出现,哪怕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一点点他的消息,她又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入那万劫不复的幻想里。她回想与周哲相识至今,真的没有过什么事情让她可以惊天动地地执着痴迷,他没有给过她千般万般的好,也没有给过她-輩子都忘不掉的回忆。他只是陪着她,走过一段青春。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会习惯性地张望操场、篮球架。体育课上,她在角落里偷看他三步上籃。他毕业以后,她还会因为舍不得那些画面,而独自重游故地。我与你没什么了不起,我却用了自己的一大半青春,去喜欢你。她捂着脸大哭了一场,然后屏住呼吸,从微信联系人中,郑重地将他删除。
以前,他们没有在一起,她以为是因为他身边有人,又或者是他心里有个忘不掉的人。可现在她才发觉,其实根本没有别的什么理由。他就是不喜欢她嘛。所以他能对她温柔却又若即若离,对她好却又只做朋友。阮嘉昏昏沉沉一夜没睡好,醒来时,第一个动作便是去看手机上有没有周哲发来的短信。可是什么都没有。要么是他再没给她的微信发过消息,要么是他发现她把他删了,却也毫无作为。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足够她咬着嘴唇,告诉自己,她在他的生命之中,从来不是处在举足轻重的位置。
阮嘉忽然想起半年前有一次,他来她的城市出差,和她约好四点见,她翘了课坐车过去,特别巧地在三点五十九分下了车,玩味地给他发消息说:“我应该是踩点来的!”刚按下发送键,她抬头就看见周哲,背着他常用的那只深蓝色的双肩包,从远方向她走来。他发来的消息是:“我也马上到!”那画面让她误以为是天意,她竟然还笨到三番两次跟他告白,别人充其量撞一次南墙就会回头了,她呢?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啊,不然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她以为自己只是错过了向他伸手的机会。原来她想错了。很久之后的同学聚会上,她又遇到他。远远地,周哲冲她笑着打招呼,表情自然得就像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从前的种种往事。她眼眶一热,险些又要对他笑了。可忽然间,他转身冲另一个女同学,也露出了同样温柔而自在的笑。
一刹那,阮嘉转过身,背对着他,揉了揉发胀的眼。当初,如果她没有被他递来的热牛奶打动,如果她不曾给班长留下那块引起风波的水果蛋糕,如果她干脆懒一点儿,没去参加那场生日会……如果,她和班长连初中同学都不是,那该有多好。若我不懂憎你如何离开你除夕后两天,我和阿明约了出来吃饭。出发前,他问我有没有跟傅司辰说一声。我下意识地装傻充愣:“还没有啊。”“我不是早跟你说了,让你联系他吗?”他怪我没把他安排好的事情负责到位。可我心里还对他不满意呢,明明是他们两个亲密无间CP感爆棚,我只要蹭一个见傅司辰的机会就好,他怎么反倒来怪我了?虽说上次我和阿明聊到要和傅司辰一起出来吃东西,而且是我主动承认和傅司辰是微信好友的关系。但我除了暗地里频繁地刷他的朋友圈更新,基本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此时此刻被赶鸭子上架,我最后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试探道:“那现在是我问他,还是你问?”没想到老天爷不肯帮我。阿明丝毫没有察觉我的闪避,说道:“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冲我发号施令完,他利索地补上一句:“我已经出门了,在十字路口等你们,你快点。”没办法,躲也躲不过,我只好把心一横,给傅司辰拨了电话。“阿明约了我们等下出来坐坐,他已经快到了。”
“他之前跟我提过,你们已经出来了吗?到哪儿了?”相比之下,傅司辰的反应听不出一丝波澜,“我本来想约你下午陪我去帮我爸选一款手机,然后再一起去找他的。”我一怔。花了三五秒,才确定自己理解了他话里的深意。原来就算我不拨这通电话,他也注意到我朋友圈的动态了,知道我这几天也刚好在老家,还打算今天找我?看来,我最近频繁刷存在感的努力并没有白费。“那我先陪你去逛一下?”我想都没想就出卖了阿明,“待会儿他打过来,我就拖延一下。”“嗯,选一款手机应该也花不了太长的时间。”傅司辰默许了我的提议,“那我现在打一个车过去找你。”我一阵窃喜,口吻仍然风轻云淡。“好啊,老地方见。”
我已经有三年时间,没见过傅司辰了。我们最后一次碰面,是三年前的冬至。阿明他们学校组织去爬山,我因为发高烧请了一周的病假。阿明从隔壁跑来敲我的窗户,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山顶吹风。我有气无力地告诉他:“我的热度才刚退,你喊我去吹风,是想让我旧疾复发一命呜呼啊。我小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处心积虑地报复我?”阿明冲我比画了一个“嘘”的手势,大概是怕我爸妈听到痛斥他吧。“我也是为你好,你这样病恹恹地待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再说我们学校的户外活动大半年才有一次,”阿明摆出一副“真是好心没好报”的样子,“你不去算了。”我想了想,试探着问他:“你们班所有人都去吗?”“不是,篮球队都去,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不去。”
阿明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精神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愉快地冲他点点头:“你等我十分钟,我收拾一下马上来。”篮球队都去,就是说傅司辰也会去。虽然这种集体活动,我也不一定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但我还是跟打了鸡血一般,换上我最满意的一套运动装,带上水壶,风风火火地出门了。路上,阿明见我活蹦乱跳的样子,说什么也不相信我前些天卧病在床。“你是不是骗你妈给你请病假了?我要去你们学校告发你!”我刚要回嘴,便远远地看见等在路口的傅司辰。
他笔挺地站在那里,冲我们露出干净而清爽的笑容。我开心地挥挥手,阿明在身旁瞧我一眼问:“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我没心思解答他的疑惑,因为傅司辰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迎上来,停在我们面前,问阿明:“你怎么把佳佳也带来了?”“她这几天装病请假……”阿明在给我拆台。
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喂!”傅司辰看着我们打闹,咧着嘴笑了:“佳佳,那你跟我们一组吧?山顶那么冷,最适合烤肉了。”听到有烤肉,我连连点头。傅司辰不知道,我那样望着他,并不是真的因为想到了油滋滋的烤肉。而是我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地跟在他身旁,不用和其他任何人争抢,他左侧那一步之遥的地方。阿明和傅司辰都不知道,早在五年前,他们俩双双加入篮球社,经常相约在我们巷子口的球场打球的那个初秋,我就已经潜伏在了他们身边。
每周一三五的傍晚,我下了课就往家赶,放下书包,跑到球场边的小卖店要一支巧克力酱甜筒,吃到一半,就能看到阿明他们一队男生拍着球朝我这边走来。我躲在球场一角,没去喊阿明。看着傅司辰三步上篮的动作,夕阳和云朵纷纷成为我眼中那幅油画上的背景。他们一群人跑跑跳跳,打打闹闹。我便竖起耳朵试图听他们的谈话内容。那段时光中,我觉得我和傅司辰离得很近。
他身旁没有围绕着其他女生,所以,就算我不说话,也是这个小世界里的唯一、偶尔散场时,我装作刚好路过的样子跑过去。我会给阿明塞一瓶水,把可乐留给傅司辰。阿明质问我为什么不给他也买可乐,我拿胳膊撞他一下,理直气壮地说:“因为钱不够!”“我刚帮我妈出来买东西,”我随口找一个理由,然后看看傅司辰,“我刚才看到你们打球了,你的球技真棒!”这时候,傅司辰冲我笑得特别好看,他额头上的汗珠亮闪闪的,仿佛空气也变得耀眼。我冲他眨眨眼问:“下次你也会请我喝可乐吗?”“好啊。”那是傅司辰对我许下的第一个承诺。
后来,我用这个承诺兑现了我们的再次相见,但直到很久之后,我也没有喝到他买给我的可乐。我拉着阿明的书包背带说:“我们快点儿走吧,不然我要告诉你爸,你放学不按时回家!”其实我并不是想走,我只是站在那里觉得手足无措。阿明被我拽得连连退步,身旁的其他队友冲我们起哄,可我还没来得及澄清,已经看到阿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们别乱说,”他指着我,“我邻居,我邻居!”我看了傅司辰一眼,也面向着他,指了指阿明道:“我邻居。”傅司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嘴角在唇边微微扬起。“你后天也来看我们打球吧!”终于有一次,傅司辰主动对仍装作不小心路过球场的我,发出了邀约。我惊喜得连忙答应:“好啊!你喜欢喝什么?我帮你带!”我总觉得那时候,天特别蓝。太阳一点儿也不晒,但我的脸颊却莫名被映成水红色。我成了傅司辰他们队在那个秋天里唯一的啦啦队成员,负责了傅司辰一整个季度的饮料。
后来有一天,篮球队去市里打比赛,傅司辰让阿明带话给我,叫我一定要去看。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好运气快要来了。周六中午,我换了新买回来但一直没舍得穿的白裙子,扎上丸子头,在镜子面前满意地转了一圈,穿上小白鞋,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在我心里,这已经是参加必将到来的球队庆功宴最合适的装扮了。傅司辰他们一定会赢!然后,他会请我喝可乐,或许还会送我回家……这样想着,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没想到,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阿明说着,一个弹指落在我的头上。我捂着吃痛的地方,生气地瞪他一眼,然后扭头就走。但心里还是对他刚才油嘴滑舌的评价颇为满意。如果,傅司辰也这么想,那就好了。抵达场地后,我还以为会像往常那样,由我负责帮大家送水和毛巾。可现场却来了好多女生,早已经把队员们团团围住,我被挤在外围,望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不免有些灰心。
阿明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快,把背包一股脑儿地塞给我,然后转身快步跑了过去。我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安安静静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比赛顺利进行,大家的欢呼声和加油声,让我觉得自己在傅司辰面前很渺小。他在努力进球,而我远远地望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受到过像少女漫画里那样,他偶尔中途停下寻找某人的目光。最沮丧的是,比赛最后,我们队输了。我抱着阿明的水壶挤进内场,看到大家纷纷围在一起垂头丧气地讨论着刚才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
“如果不往右边传球就……”阿明的声音最大,我把东西一股脑儿地塞给他,他被我的动作吓一跳,突然话锋一转,“早知道不叫你过来了。”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是傅司辰喊我来的,和你又没有关系,但嘴上还是不放过他:“怎样,你怕丢脸吧?”说着,我下意识地去搜寻傅司辰的身影,却发现他独自一个人正拨开人群,往场地的一角走去。“你们别不开心了,比赛嘛,都是有输有赢,下次我帮你们站啦啦队,肯定赢!”我冲阿明摆摆手,然后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我先去买瓶水,我好渴。”“给。”阿明倒是一点儿也不避忌地把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的水递给我。我笑着后退一步说:“谁要喝你的。”大概被我们的玩笑吸引了注意力,阿明身旁的队友纷纷凑过来,发出了啧啧声。我趁乱溜走,一路小跑追上了傅司辰。“你别不高兴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心想我们应该还算熟吧。他看看我,扬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我分了一只耳塞给他问:“听歌吗?”做这个动作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快,还好傅司辰并没有拒绝我,他接过去,脚步也适当放慢,引导我朝一旁的单杠靠近。我站在他的身边,心想庆功宴的可乐是喝不到了,不过可以这样陪着他,也是好的。
我们就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半只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足以覆盖身旁嘈杂的声音。一首歌放完,傅司辰在那个留白的间隙里轻声问我:“你很喜欢这首歌吗?”我点点头。“我也喜欢。”他说。再后来,人越来越少了,我扭头看,天色渐暗。傅司辰指着一侧的街说:“我送你回家吧。”我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我故意踩他的影子,所以走得东倒西歪。傅司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问:“你是不是比我和阿明小一届?”“对啊。”“那你马上要毕业了,”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建议道,“你要考到我们学校来吗?”这时候,我们刚好经过他们平常打球的操场,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傅司辰就被一个箭步跑来的身影撞了个满怀。阿明一拳敲在他的胸口上说:“难怪散场的时候我没找到佳佳,原来是被你拐走了!”我想着要解释,阿明却眼疾手快地拉过我的胳膊,像上次我威胁他那样:“你这么晚没回来,我都不敢进家门,怕路过你家,你妈妈问我你没一起回来怎么办。”阿明气焰嚣张,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服软:“我错了……”但我没忘最后问傅司辰:“你的QQ号是多少?我加你吧!”他随口报出一串数字,我着急地从包里找出纸和笔。阿明嫌弃地推了我一下:“我告诉你不就行了!快走吧。”我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傅司辰,这可是他第一次送我回家,就这样被阿明破坏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阿明我喜欢傅司辰这件事,让他当我的助攻呢?我还是从阿明那里要来了傅司辰的QQ,加好友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签名档”一栏,竟然是我推荐他听的那首歌的歌词。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我,在和阿明的对话框里输入:“你看到傅司辰的QQ签名了吗?”我的下一句话还没打完整,阿明的消息已经回过来了:“你干吗对他那么关注?”被戳破心事,我本能地选择了拒绝承认。原本还犹豫想要跟阿明坦白,现在我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是歌词,我也喜欢那首歌。”我为自己解围。
没想到阿明说:“他以前的签名不是这个。”竟然不是巧合!我心头一喜,但表面上还是装得若无其事:“对了,我考到你们学校去吧,你觉得怎么样?”这句话发过去,阿明的头像却黑了。他总是这样,不说一声就下线。我盯着傅司辰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儿,憧憬着下一次再和他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会考之前,模拟考频繁。我被爸妈命令每天放学按时回家做功课,也就不能再去球场逗留了。
好几次我都想点开傅司辰的头像,找他聊点儿什么。但每次我都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拖拖拉拉,没一会儿就会发现他又不在线了。只有一次,他刚巧来找阿明,而我奉命去阿明的家里借两个碗,所以就在楼梯间碰巧撞见了,他微笑着跟我打招呼:“好久没见你去看球了,在忙着看书吗?”大概是太久不见,我竟然紧张到手心里全是汗,声如蚊地点点头:“嗯。”“你要考和阿明一样的学校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句话别有深意,可我又没能听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阿明走出来,我吞吞吐吐地跟他说:“我来借两个碗。”他转身去拿,话却是朝着傅司辰说的:“你先进来吃饭吧,吃完我们再一起去。”那一刻,我想要脱口而出:“你们要去哪儿?”可不知为什么,平常对阿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的话,面对傅司辰,我卑微到无法开口。他不说,我就认定自己没资格问。我失魂落魄地抱着碗回到家里,一顿饭吃下来我总觉得食不知味。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虽然我清楚地知道,从我家的阳台是根本看不到阿明家的。但我就是很想知道,傅司辰什么时候走。我想再看他一眼。
终于,趁妈妈洗碗的工夫,我从自己的房间里偷溜出来,怕她听到关门的声响,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轻轻地把门带上。下楼不出十步路远,我就已经听到了阿明的声音。然后,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朝这边走来,我连忙闪身躲到暗处。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不过,我还是保持着这样奇怪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阿明和傅司辰的背影一点点地远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直觉。他走了。好不容易见到,却又要很久都见不到了。
思绪从过往的回忆中出来,我比傅司辰先一步到了约定的地点。手机店里,我按照语音消息中和他聊到的要求,认真地帮他筛选着适合的机型。中途阿明打来电话,我还没想到借口,只好假装漏接。大概过了一刻钟,傅司辰发消息说“马上到”,我便走到大厅去等他。他从车上下来,背一只灰蓝色的双肩包,大步流星地朝我走过来,我感觉自己眼眶一涩。三年不见,他一点儿也没有变。严寒的冬季,我搓了搓双手,心口却是一片潮湿的温热。
傅司辰凑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你这么早就到啦。”“嗯,我帮你锁定了几款手机,你过来看。”我拉他到柜台前,跟他分析我的看法。傅司辰跟在我身边,那一刻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厘米,我感觉仿佛是回到了三年前的冬天。回到了他不辞而别的那个冬天。我揉揉酸胀的眼,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是阿明发来的:“你还要多久才到?”“你先找地方坐一下,等等我们啊。我坐的车开错方向了,现在下车了,在重新等车。”我一边慌乱地编着谎话,生怕一不小心会露了馅,一边不忘朝傅司辰挤眉弄眼。他心领神会地点头。我以为阿明会被我忽悠过去,没想到他追根究底。下一秒,他打来电话:“你坐过站了?那你现在在哪里?我还要等多久?傅司辰呢?”他丢来几个问题,立刻让我哑口无言,我只好继续装傻:“你那边信号不好,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用微信和你说啊。”然后,我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这时候,傅司辰在一旁被逗笑了:“你觉得哪款手机最好?”他控制住笑意,抓紧时间征询我的意见。我指了指自认为性价比最高的一部:“这款吧。”
导购员还在坚持推荐另一款手机,傅司辰自顾自地评价道:“我比较犹豫这两款。价格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我总觉得我爸不太会用功能复杂的手机,还是按键的比较适合他。”“可是叔叔现在还能学会用智能机,再过几年,也许他想学都学会不了。”说完,我察觉到傅司辰顿了顿。他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这时候电话又响了。阿明的愤怒指数已经爆表:“你不是说微信说吗?怎么人又不见了?”我做贼心虚地把求救的目光抛向傅司辰,狠心咬了咬牙:“傅司辰刚才打车绕路过来接我了!他马上就到我这里了!我们就来,真的,很快了!”说着,我还不忘用手朝着听筒扇了扇风,生怕他听出我其实是在室内。阿明半信半疑地嘟囔了一句:“那好吧,你们快点儿!我都站半天了。”我挂断电话,就听到傅司辰斩钉截铁地冲导购员说:“麻烦你帮我拿这款手机。”说完,他扭头看着我笑。
恍惚之间,我有一种和他一起做坏事的“荣耀感”。“你刚才说的那句话说服我了,听你的。”我们拿着手机出了大厅,傅司辰拉着我的手,匆匆地朝约定的地点赶去。我们疾步走在下得不算太大的雪天里,他在十字路口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把只注意看他却忽略了看车的我拉到马路对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我还在调整呼吸,就看到阿明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掌拍在他的肩上:“你们还可以再慢一点儿!”天色尚早,我们沿街往前,闲聊加散步。看到有烤羊肉串,阿明嚷着要吃,我和傅司辰对视一眼,先不约而同地朝他露出嫌弃的冷漠脸,接着暴露本性,一齐说:“我也要。”我们一人拿了两串羊肉串,抢着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想到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傅司辰发同样的状态,就有点儿憋不住地开心。我们在一家麻辣烫老店坐下,我一个劲儿地埋头吃东西,企图掩饰自己的紧张。傅司辰跟阿明没话找话地聊着:“我待会儿可能要早点走,阿陶要见我。”我正要去拿藕片的手顿在了半空,迟疑了两秒,还是很尿地没敢插话。“就是以前隔壁班……”阿明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意味,“那个阿陶?”傅司辰点点头,这时他有电话打进来,我和阿明默默地在一旁等他接听,阿明递给我两串鸡爪说:“我帮你煮掉了一点儿辣椒。”我受宠若惊地问:“你什么时候还记得我不能吃辣了?”阿明傲娇地冷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对你很差似的。”傅司辰挂断电话后,跟我们说他表姐和表姐夫刚好在附近,要一起过来吃点儿东西。话音刚落,没一会儿,我就看到傅司辰笑着冲远处挥手示意。就这样,话题被迫中断。
但我已经没心思听阿明他们在聊些什么不相干的话题,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个名字。我想问,却没有机会,又缺失立场。吃得差不多了,傅司辰先买了单,说我们先走。阿明问他接下来怎么安排,他看了下时间说:“我差不多该过去了。”我抓准机会,见缝插针地问:“你去哪儿?”接下来,不管他说的地址是什么,我都抢着接话:“我正好也要去那附近买点东西,我和你一起过去!”傅司辰应了声,我得逞地朝阿明摆摆手说:“拜拜!”我跟在傅司辰的身边走了一小段路,在快上车时,我鼓起了勇气问他。可惜我问出口的不是“阿陶是谁”,而是:“你是去约会吗?”傅司辰诧异地看着我说:“怎么会呢?是几年没见了,她想见一见我,其实我也有点儿担心,见面之后会不会没有话聊……”“那我陪你去?”我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好唐突,只好又给自己台阶下,“等你们碰面之后我再走。到时候如果你觉得OK,是时候了,就给我一个眼神。如果状况很尴尬,我可以帮你救场哦。”没想到,傅司辰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啊。”
就这样,我陪着我喜欢的男生,去见了一直喜欢他,或许也是他曾有过好感的女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阿陶很好看。清爽的短发,白T恤牛仔裤。从傅司辰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别人了。我坐在一旁,竟然忘了要逃走。他们旁若无人地聊天说话,我的思绪却突然陷入了三年前,他的不辞而别。当天,我们一行人累到腿软,才勉强爬到山顶。傅司辰始终走在我的身边跟着我的进度,我爬得很慢,几乎是吊车尾。阿明和他们一队人早就把我们甩在了身后,不见人影了。实在走不动,我只好席地而坐,可怜地望着傅司辰说:“要不你先走?”他看看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上来,我背你。”我以为自己听错,失神地望着他:“啊?”“我怕我们到晚上都没办法爬到山顶。”他笑了。我有点儿无地自容,但还是满心欢喜地爬到他的背上。他背着我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段路,我再下来自己走一段,再换他背我。
就这样,一小时后,我们以最慢的速度抵达了山顶。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我趴在他的背上,歪着头,贴着他的脖子的画面,真希望爬山的那一段时光可以被定格。就让我像一只树懒,懒死在他的背上。也是那天,我们抵达的时候大家已经搭好架子,在大快朵颐地品尝烤肉。
我过去时,阿明塞给我一杯可乐,他从自己的碗里挑出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里脊塞到我的嘴里。这时,我听到有人边吃东西边含糊不清地问傅司辰:“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啊?”“下一周就能搞定手续了。”傅司辰的回答我还隐约能记得。可我那时候却没深究,也没在意。我们吃吃喝喝坐到很晚,我坐在傅司辰的旁边,困了的时候,被他看到,他便让出半边肩膀让我靠着睡了一会儿。当时我以为他的肩膀就是全世界。下山时,阿明记起了我的存在,喊我一起去坐车。
远远地我跟傅司辰说:“我们先走了!再见!”他扭过头也跟我说再见。还沉浸在这个下午温柔的、清甜的空气里的我,不知道,原来这句“再见”,是我们的道别。而一别,就是三年。原来他早早就得到保送名额,要转学去外地以便进修别的课程。阿明从没和我提过这件事,我也没有其他任何途径可以获得这个消息。就连他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过这个话题,我都毫无察觉。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走了。几个月后,我旁敲侧击地问阿明,想知道为什么傅司辰最近都没来找他了,虽然我也忙着复习,但不应该偶然碰见他的机会都没有啊。“他去北京了,保送的学校也是北京的。”阿明说得云淡风轻。我却慌忙地转身离场。过往的回忆和现实重叠,我不敢再去多看身旁的傅司辰和阿陶,哪怕只是看一眼。我有些迫切地说要去洗手间,借着这个机会逃跑似的下了楼。隔了一会儿,我掏出手机给傅司辰发了一个短信:“我去楼下买点儿东西。”也没说我要不要先走。毕竟这么久没见,我虽然伤心难过,却也不愿就此别过。我在附近的商场兜兜转转逛了两圈,等到傅司辰回复我说:“她还有约先走了,你在附近吗?我送你回去吧。”
“好,我过来找你。”我匆匆地买了一些零食抱在怀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轻松惬意。那天傍晚,傅司辰在路灯下等我的样子,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了吧。因为,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一个这些年来,我早就想问,却始终猜错答案的问题。“如果那年你没有转学,而我顺利考到你们学校,”我望着傅司辰的眼睛,害怕错过他眼中一点点明亮的閃烁,“会是我吗?”我曾经以为他会说:“当然啊,不然我为什么那么辛苦地背你爬到山顶,不然我为什么把我们一起听过的歌词改成QQ签名,不然我为什么会记住你随口说过的话,不然我为什么常常评论你在QQ空间里发的动態,不然我为什么喊你陪我一起帮我爸选手机,不然为什么我愿意帶你来见我以前喜欢过的女生。”我以为他起码会告诉我,当初我们是因为距离才中断了联络,被时光阻隔,才会彼此错过。如果有我,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阿陶,也不会有别人。就算不是这样,那么最差,也是他曾经觉得我很可爱,他一定有在某一瞬间为我心动过。所以我既害怕又期待地抿着唇,等待着他的答案。但他说:“不会。”我感到自己的心震荡地痛了一下。“你是阿明的妹妹啊。”
那天,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推开他,然后无地自容地逃上出租车的。我不想回家,打车到中途便下了车,沿着街灯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我们之前常见面的篮球场。那里灯光明亮,我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好像过了很久,风吹过,我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用手背轻轻擦去,接着,我收到了傅司辰发来的微信语音。
“佳佳,你知道吗?刚刚我回到家,表姐跟我说,原来你就是佳佳,她没想到你这么漂亮,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好看的女生。”
我又点开第二条,“还有,你帮我爸爸挑的手机他很喜欢。虽然之前我觉得他用智能手机会用不惯,但看到他兴奋地举着它拍照的时候,我觉得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没有了。我以为还会有第三条,前面铺垫了一大段溢美之词,我以为剧情还会有反转。但抬起头,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影,我问:“谁?!”话一出口,人影走前两步,我才认出是阿明。“你吓到我了。”我意识到他可能站在这儿好半天了,搞不好还看到我哭了。阿明却什么也没说,很慢地走过来,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捏了捏我的脸说:“你哭起来的样子好丑。”我条件反射地要去揍他。“那你就拿我出气吧。”他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被我忍住的眼泪,轻轻松松就决堤而下。我把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上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干吗要来找我……’
“我一直都知道啊,”阿明的声音很轻,“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吗?不过是我让着你,给你时间,自欺欺人的……看着你自欺欺人。”是我看错了吗,阿明的眼睛为什么会像我一样红红的?原来不是因为我不够好,也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所以我喜欢的人才没有喜欢上我。只是喜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能说得通的。我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以为那些得天独厚的小细节,都是对方喜欢我的证据。
此刻,我才发现这一场虚妄的幻想,不过就是海市蜃楼。影像还在那里,镜花水月般温柔瑰丽。可任凭我花再多力气,却怎么样,也走不过去。所有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我再得知陈森的消息,是在立冬后。傍晚,闺密发来一张屏幕快照,是陈森在朋友圈里更新的一条动态。时间显示是在两个小时前,他在家附近的公园慢跑,第一次冲破了十公里的记录。我盯着截图上那条弯弯折折的线路,仿佛看到他在学生时代,穿着白T恤、牛仔裤,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而我又想起,这段路是我跟踪过他的那段路。放学后,我和他上了同一趟公车。我好奇他的家住在哪里,但以前我都比他先到站下车。这次,我一直站在后排的角落里,不断地朝他站着的位置看过去。过了好多站,他才站到门边,我连忙紧握着扶手,做好冲刺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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