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回忆我 2

全书内容仍以作者亲身经历为故事主线,讲述五年中她从籍籍无名的撰稿人,到知名编辑,再到畅销书作者。经历了成长,亲情,友情,工作的变故,她也脱胎换骨拥有了更好的人生。五年里她遇到过爱她的人,也遇到过她为了忘记顾潮生而选择的另一个不错的人。但五年过去,她却后悔了……

第七章 我说了所有的谎
你全都相信
简单的我爱你
你却老不信
2011 年1 月,林航终于买了回程的车票。他到长沙那天,刚好大雪。
下班时间,我刚出电梯,拐个弯便看到他拎着大包小包,微笑地站在那里。那一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我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风声雪声,统统都在替他对我说那一句:“澜澜,我来看你了。”
那是他离开我的第三年,三年中他唯一一次来看我。而我却为了这三年,积攒了超过一百张硬座车票。
我还记得,有一年因为春节,假期特别地长。以往我都半个月去一次广州,那次却隔了差不多有一个半月。起初是怎么都买不到票,再后来就是春节期间,也不好从家里半路落跑。那四十多天的时间,我总觉得内疚而又不安。
像是特别害怕林航会因为这短暂又漫长的假期没见到我,就要跑掉一样。
日历上,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刚好是情人节,我就特别想赶在十四号当天见到他,给他一个惊喜。可我跑了好几趟售票点,还是次次都没有票。为此我还特地给订票的工作人员留了电话,让她一出票就先帮我留着。就这样,终于在差两天过节的时候,我买好了票。
可当我半夜两点从睡梦中爬起来,匆匆打车赶到火车站,却被告知弄错了时间。
现在是十四号凌晨,我买的却是十三号凌晨的票。
我这才回忆起,当时跟工作人员说的是:“要十三号晚上的票,实在没有的话,凌晨也行。”
要知道,平时为了省钱,我都是坐硬座的。这次还是特殊情况才买的卧铺票。我反应过来时,眼泪唰地一下就来了。我哭着给林航打电话,满以为林航会安慰我几句。或者,他会不会买票来看我一次呢?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说:“既然这样,这次就别过来了,下周有空再来吧。”
他似乎觉得我买这张票很简单,而我往返火车站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在他眼里,就像我在上班的清晨早醒了半小时那样稀松平常。
他不明白我的惶然,不懂我的害怕。
我吸了吸鼻子,固执地说:“我不管,你还是按我们约好的来接我,我一定会到的。”
我把废票撕毁,重新去售票厅排队,总算买到一张凌晨三点半上车的站票。人挤人的车厢里,我困得东倒西歪,直到九个小时过去,我在出站的第一时间看到林航站在不远的地方。
我终于见到他。
他还像上次见面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那刻我知道,我心里的慌张终于有了栖息的岛,它成功地停靠到岸边。
我有时候想,我今生可以用来爱人的力气,全都毫无保留地用在了林航身上。所以当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只是在爱人,而不是在爱一个最爱的人的时候,我会遗憾吧。
除夕前一天,我和林航一起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
因为是到场最早的一批,大家在餐厅落座后已经聊开了。然而每个人推门而入时,我都会紧张一下。我又害怕身边的林航看出我的紧张,只好一直努力找话题。
直到有人提到顾潮生的名字,说打电话叫了他,然后又扭头,再自然不过地看向我:“温澜,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有点不自然地规避了这个问句,而是反问:“他怎么可能会来啊?
肯定骗你们的。”
他平常真的很少参加聚会,十次有九次都是不会来的。可对方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不会啊,他刚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时我还在坚持:“不可能啦!他肯定是顺口答应,待会儿又会说自己有别的事情来不了了之类的。”
这句话看起来是说给别人听,其实根本就是在说服那个内心还有着一点点期待的我自己。
说完我才想起林航还在旁边。我暗暗用余光看看他,还好,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我给他倒了杯饮料,有些心虚地找了个话题:“刚才爸妈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过去。”
我们本来是约好下午一起回家见我爸妈的。
包间的门不知被多少次打开。我正跟身边的人讲话,下意识一回头,顾潮生和另一个同学一起走进来,跟在场的每个同学微笑着打招呼。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林航,然后故意用很夸张的动作指了指我,说:“嘿!你!”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来啦!”
但他因为顾及林航,所以再自然不过地收回了后面的话。
我心里的难过被莫名地放大,不知道那刻的顾潮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心情有一点复杂。
那次饭局是少有的,他和朋友坐在我和林航正对面。一张特别大的圆桌,围着十几二十个人,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讲话。我却仅仅只是想到,以后自己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光明正大地坐在最贴近他的位置——那个以前好多年都属于我的地方。
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
我好多次委屈地觉得自己离他很远,觉得他身边总是会有无数个别人来了又去。可是现在,我们正隔着一张桌子吃饭。夹菜的时候他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然后指着那个离他近一些的盘子问大家:“还有谁要土豆丝吗?”说完,眼光却落在我的身上。我和他一样特别爱吃土豆,原来他还记得啊。
我眼眶涩涩地发胀,拼了命才忍住不让人看出异样。我把盘子伸过去,有点心虚地小声喊了句:“我!”
他故意提高音量,筷子停顿在半空:“你哦。”说完笑了一下。
其实从那个笑容里我就知道,他没有真的怪我。
如果不是林航在场,我就可以坐到他身边了。
如果不是林航在场,我就可以和他开心地聊天了。
如果不是林航在场,我就可以知道他不在我的世界里的这些时光,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这些年他过得还好吗。
可惜最终,整场饭局下来,只有大家调侃我和林航居然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就着这个话题感慨道:“是啊。”
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大家商量着下午去哪里继续玩的时候,林航却已经在催促我赶紧回家。其实当时我有点儿后悔的,后悔早知道顾潮生会来,就不把带他回我家的时间定在这天下午了。但我又很懦弱,我那么胆小,我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尔反尔改变计划。饭后,我悻悻地起身,跟大家抱歉地打招呼说:“我们还有事,可能要先走啦。”
我发现其实我每次说话,都无意识地站到了顾潮生附近。我明明知道和他没机会说上话,但还是想要离他近一点。哪怕周遭隔着无数人,但在我眼里,你在就好。
让我能多看一眼你,让我能多听一听你。
顾潮生望着我,眼睛里明显看得到疑问,是想问我要去哪。
但身边有同学代替他开了口:“还这么早,下午一起去玩啊,不要这么扫兴好不好!”
林航在一边有点抱歉地解释:“是这样,我们之前就约好下午去温澜家,她爸妈还在等我们。真的特别不好意思!希望大家玩得尽兴,如果我们那边提早结束了,我们再过来,你们看好吗?”
“哦——原来是要见家长啊!那是耽误不得,你们去你们去!”大家开始拍手的拍手,起哄的起哄。
我感觉耳畔一下子陷入喧嚣。
而顾潮生,他被两个哥们儿左右搭着肩膀,也和大家一起,随大流地露出了客套而疏离的笑。
我张张嘴,特别想说点儿什么。
哪怕就只是一句话。
哪怕,只是小声地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问他一句:还好吗?
但最终还是被林航拉着转过身,再也没有了回头张望的勇气。
我一天天失去勇气,偏偏难忘记。
那天回家其实没有花掉多少时间,下午两点多,我们就已经见过我爸妈,从家里出来。我小心翼翼地在找过各种话题试探后,终于敢问出一句:“聚会我们还去吗?”
没想到林航一口拒绝:“又没什么意思,别去了吧!”
我一路接到几次同学打来催促的电话,最后一个是林航拿过我的电话接的:“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还有点事,今天可能过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直到傍晚,我送林航去搭巴士。他三年没有回来,要去看看长辈们,因为他并没有跟爸妈说起我,所以我自然不用跟着一起去。
临别前,他叮嘱我一个人待会儿路上要注意安全,还不忘说:“聚会那边你就别去啦!现在回家,刚好赶得上吃晚饭。饭后再出门就太晚了,你自己在外面,我会担心的。”
我不知道林航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甚至猜到我想送走他以后过去看看。但他都这样说了,我心虚得不敢再坚持,于是顺从地点点头:“好的,你放心吧。”
晚上八点多,我还接到最后一条同学发来的短信,问我忙完了没有。
“你们那边还没散吗?”我装得特别漫不经心,“都还有谁没走啊?”
“好多人都没有走啊!”对方一连报出好几个名字,正当我以为这么多名字里都没有顾潮生,一定是他已经走了的时候,却听到压轴出场的他的名字传入耳朵,“……哦对了,还有顾潮生。”
我特别意外,从来不肯参加聚会的他,明明应该是走得最早的那个,这天居然出人意料地一直待到晚上。然而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违心地说:“我爸妈这边实在走不开,好羡慕你们哦!”
“……这样啊!那你先忙吧,以后我们有机会再约好了。”对方说完,通话挂断,听筒“嘀嘀”了两下,便再没了声音。
房间里,只有我孤单地靠在床头的软垫上,脑海中还想到那个人的眼睛。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我,却始终不曾对我说话。
整夜没睡。隔天我起得特别早,几次掏出手机,想给顾潮生打个电话,但只要一想到他会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要对我说“没空”,我最终还是把它揣回包里。
我裹着棉袄,穿过那条熟悉的小巷,一个人慢慢走到顾潮生家不远处的拐角。早上的天气很好,我就站在刚好能晒到太阳的那块地方安安静静地等。时间嘀嗒嘀嗒地过去,直到九点多快十点时,我估摸着他应该起床了,这才拨通电话:“我在你们家附近,你要不要出来,我们去走走?”
“啊?”他特别惊讶。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来的每一次,都是他来我们家附近等我,而我从不曾去找过他。
那短暂的沉默里,我已经预想过无数的可能,直到他说:“你等一下。”
十分钟后,他也裹了个棉衣,出现在我面前。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冷冰冰地甩出一句。
我总觉得当时他脸上都写着满满的“我很生气的,你别以为你来找我,我就会原谅你”。
我只好搓搓手,极力赔笑脸:“你上午有什么事吗?我们出去走走嘛!”
他考虑了一下,傲娇的表情没变:“往哪边走?”
我反应过来,赶紧指了指另一边的路。
是和我来时相反的方向。
当时我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我们顺着原路,没多久就会走到我家附近,届时他说“就当我送你回来了,你走吧”,怎么办?
那天我们顺着那条山脚的路走了很远。
“你还记得来找我啊。”这个人真的好记仇。
我望着他的侧脸,在心里轻轻地说:顾潮生,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很想你,却始终没有告诉你。
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洒脱,也不是真的说放就放得下你。
但你原谅我,我不能亲口告诉你。
因为……我害怕啊!
我怕我说出口了,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即便我们这么久没见,我心里却知道,有一天再见面,你不会真的不理我。但假如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你还会不会和我像现在一样,见面、散步、聊天呢?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永远也不想知道。
我们一路聊着,无意中说到存款的话题。我当时上班,其实每个月都在固定存钱,主要是因为爸妈并没存钱的习惯,我又很缺乏安全感,总觉得有一天急需用钱,很有可能会像之前一样,身边所有人都没办法帮忙,而我只能哭,却无人能求助。
这件事没人知道。但那天,我却忍不住告诉了顾潮生:“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啦,我都没有告诉林航。”
“我也存了钱呢!”没想到他听完竟然说,“也没有告诉别人,傅湘也不知道。”
那一刻,之前所有的不甘心都消失在我们中间。
我以为不联系的这些日子,他会对我心存芥蒂,会对我疏远疏离。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这些莫须有的担心,都不存在。
2015 年春夏交接,我去广州住了几个月。当中有一天,我收到顾潮生的微信,问我最近过得怎样。
“一点也不好。前段时间做手术,又丢了工作,欠了好多好多钱。”我没心没肺地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得清,我真是生无可恋。”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啊?”顾潮生的口吻有些无奈。
“……前前后后七七八八加起来,五万吧。”我自己都有点不忍直视发出去的这个数字。
从什么时候起,我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这样,要追溯的话,大概是和林航分开以后。
我走神的时间里,顾潮生那边却回过来一条:“要不我借你吧?”
“我不要。”
我知道他刚跟朋友借的钱,用来在老家帮爸妈选的房付了首付,每个月要月供,还要还钱给朋友。上次见面,他还跟我感慨地说,自己一下子经济变得好紧张。就因为这样,他才辞掉了原本安稳的工作,开始空中飞人的生活。
我频繁地在朋友圈看到他晒来自全国各地机场检票口的定位,有几次看他在医院挂水,发高烧还坚持各地飞。这一切就是为了早点把欠朋友的钱还上。
“你自己不是还欠着钱?哪里还有钱借给我啊?”
“快还清了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不用啦,反正我不要。”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原来我值得他对我这么好。
原来在他心里,我好重要。
路上,顾潮生大概怕我再玩消失,甚至还替我出起了主意:“其实你可以把我的号码存成编辑或者同事的名字,我以后发信息给你之前,我们先对一个暗号啊。比如‘稿子交了没?’‘编辑我写了个新稿子!’这样不就可以皆大欢喜了吗?”他望着我,“所以,你何必一定要拉黑我呢?”
面对他真诚的眼光,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哪里值得,他为我这样偷偷摸摸地委屈自己。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林航永远不会发现?
若非深谙“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又怎会把喜欢他这件事当成秘密,不对任何人宣之于口,并小心深藏至今?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顾潮生又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细数起我的罪过:“这么久都没有联系我,还说什么一直记挂我,我看根本就只是说说。”
“怎么可能!我还在微博艾特过你,是你没有回复我。”我主动申辩。
这些年,他所有的微博我都悄悄地点进去看过,只不过微博不会替他留下访客记录。
“是吗?你艾特过我?”他狐疑地看我一眼,“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
我有点无奈:“……我当然知道你百分之九十没看到,因为你也没有回复我啊。”
这时他终于露出一点点满足的表情:“好吧,暂且相信你。”
没想到回家后不久,我打开电脑刷微博,就看到顾潮生有了一条更新:“不是说一个月前艾特过我吗?我翻遍几个月间所有的微博记录,根本没有。骗子!”
刷到这条,我不禁在电脑前笑出了声。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可爱的?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微博里,看到真真实实的,与我有关的痕迹。
其实我没有骗他。之前看到某条热门微博时,我想到了他。虽然也经历了一系列挣扎,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在评论里艾特了他。
艾特完以后,我就开始一天刷新评论七八遍。从一开始的担心他不回,到后来开始猜测,他到底看了吗?他给别人回复了吗?他登录微博了吗……他该不会是故意在气我吧?该不会是微博吞掉了我的评论?
到最后,我已经被自己纠结得睡不着觉,索性删除了那条微博。
这整个过程终于落下句点以后,我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担心着会不会他其实看到了,只是当时没有回复,等到他想回复的时候,又发现那条艾特不见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情过了许久,真没想到后续会是这样。
我好不容易不再纠结于此,居然会有一天,他认认真真地翻遍了几个月来的所有记录。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我给顾潮生打了个电话,约他第二天下午一起回学校转转。
“反正你闲着也没别的事啊。”我说。
“回学校啊……”他傲娇了一下,“那好吧,我明天有空就去咯。”
事情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我们满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那一刻。
正当我做好准备要缴械投降,顾潮生也以为我不会再消失的时候,那个晚上,我却接到了林航的电话。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逛初中学校。
走在他身边的时候,仿佛之前所有被清空的时光又都一一回来了。
我故意放慢脚步,和他并肩看着熟悉的校园,回忆着曾经的点滴。在教学楼边,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唏嘘地编辑了一条微博,并且第一次艾特了我。
下午,我们一起去看初中班主任,在老师家里不知不觉便坐到了晚上,出来时夜空中已经有了星星。顾潮生问我:“打车吗?”
“还是不了吧。”我说。
那是我最后一次陪他走长长的路回家。
那样幽暗的星空,看似没有尽头的长路,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顾潮生瘦削的侧脸。在往后的几年空白时光中,再也没有过。
走到拐过去就是我家的那个巷口时,我第一次主动提出:“我送你回去吧!”
顾潮生惊讶地看着我:“咦,你竟然这么好!真是良心发现!”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其实以前每次都是顾潮生送我到家门口,然后再一个人回家呢。
这样想想,竟然觉得没来由地好幸福。
我嘴上却不接话,只是继续往前一路走。
那一段路,晚上没有路灯。我们两个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直走了很久。到拐角的地方,顾潮生才开口说:“你还是先回去吧,再往前走实在太黑了,不安全。”
我听话地点点头,没有再坚持地往前走,便转过身去。
但才刚背过身,我就哭了。
我小心翼翼地,生怕顾潮生发现。
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说一年前我决定放弃他,还是一时冲动,那么这一刻,我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想要真真正正地,彻底走出他的生命。
即使往后时光,我心知自己只能耗尽力气,对抗突袭来的回忆都是场战役。
我背对着他,在心底轻声地说,再见了,顾潮生。
再见了,希望你和你喜欢的人,永远都会快乐。
希望她永远不会离开你。希望你们彼此拥有,直到双双老去。
但,只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
我不怕黑,我一个人也可以穿过黑夜寂寥,你相不相信?
2011 年,顾潮生不在我世界的第四年。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地感觉到,有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出我的生命。
我试图抓紧他,却深感力不从心。
那个晚上,林航打来电话,跟我商量说,他回广州时带我一起去见他爸妈,然后我们会在那边开一家青旅,自己打理。“我不是说过会养你的吗?”他这样说。
我恍惚想起2008 年那个短暂的冬天——林航和我在一起,我们每个晚上都会去散散步的日子。
那不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如果我答应,那么往后,我都不用再让我的爱情陪我一起坐火车了。
三年的火车硬座。每隔半月两地往返一次,来回二十个小时的车程,有着不计其数的突发状况。
但我却始终坚持。
只因为见到林航的那刻,我才会有短暂的安心。
我应声:“好的。”
我只希望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他像一棵树,会永远地在那里等我。不是有句话说:最让人安心温暖的不是有很多人追你,而是有一个你怎么样,他都不会走的人。
我以为林航会是这个人。
我和自己打了个赌,赌注是我的青春,以及……最让我不舍的城市和我最想陪伴的人。
我输了。
到家后,我掏出手机,给顾潮生发去一条很长的短信——“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好久以前我跟林航吵架,我跟他提到说,我有点喜欢你。原话虽然不是这样,但反正就是我口不择言的时候表达出的意思。虽然后来我一直努力跟他解释,说自己当时是乱说的,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了。而且,在他看来,只有我跟你不再联系,才能证明。”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信口胡诌出的这个理由。
“所以呢?”隔了大概有十分钟,顾潮生只回了三个字。
“我会觉得和你联系心里很不踏实,好像自己在骗他,有一天他知道了,我该怎么办呢?”我顺着自己挖的坑往里填。
“了解。”
这两个字,是顾潮生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以为他会反问我,会责怪我,会讨厌我。但他只是冷漠地不再理会我。隔着手机屏幕,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是失望,还是已经对我的反复漠然。
此后即便我内心还有千言万语,也没有了诉说的立场。
我揉了揉眼睛,又掏出纸巾,擦了擦脸。
顾潮生,我就要离开了啊。
离开这里,就像你去了北京。
在不熟悉的地方,我猜我也不可避免地会担惊受怕,会怕争吵,怕落单,怕人生地不熟,更怕我的孤注一掷,却最终换来无功而返。
不同之处在于,离开后的我,不再是孤独的。
可我答应过林航,不再和你联络。没错,按照你的逻辑,我原本可以偷偷地联系你,可是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
最让我难过的,根本不是我如果继续和你保持联络,我会失去我自己。
最让我难过的,是我明明还竭力保有你身边那个属于我的位置,却再也不能在你难过时,随时随地,不管不顾地,接听你的电话。
我害怕啊!
我怕听到你失落的声音,怕看到你失望的表情,怕感受到你伤心时的落寞,怕你难过而我不但不能安慰你,还要成为那个拒绝陪伴你的人。
你知道那样我会有多自责吗?
你不知道。
你接到我的短信,一定猜不到那所有的内容里,只有“我喜欢你”四个字,是真的。
就像你也听过的那首歌——
“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我爱你,你却老不信。”
所以,我离开你了。
这样,有一天你觉得难过的时候,你不会再尝试拨通我的电话。
顾潮生,那时的我,满以为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的,我以为这样你才会开心。因为我从来都不确定,自己在你的世界,究竟是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虽然这一次收到我的短信,会令你短暂失望,可那也总好过以后的每次,在你找我的时候,我可能要一次又一次地按断你的来电,一次又一次无法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这样一来,我就会成为那个让你一次又一次伤心失望的人。
我不要。
但我在很久很久以后,再次刷新你的微博。
我看到你说,碰上飞机晚点,想找个人打电话,却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拨通的号码。
你说:“这些年,也是习惯了。”
我才知道我错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五年的空白,像七零八碎、缺掉很多块的拼图。
我把它们弄丢以后,就知道,再也补不回来了。
凌晨五点多,我才勉强合眼。
我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梦里是很大的一场暴风雨,我没有撑伞,在雨里落魄地奔跑,挨街挨巷寻找着公用电话亭。
我似乎身处一座古堡周围,绕着那条荒凉的没有街灯的山路,跑了一圈又一圈,浑身湿透地在一个又一个电话亭里,拨那部老旧的号码盘早已经生锈的电话。
我急得汗流浃背,却偏偏一遍又一遍地按错顾潮生的号码。
明明只是11 位我平日里倒背如流的数字,却变得怎么都按不对。
我试了足足有几十次,直到精疲力竭地从惶恐中惊醒。
我才知道,顾潮生,潜意识里,我竟是如此害怕失去你。
可讽刺的是,我越是害怕失去你,在梦里,我便失去你千千万万次。
后来的五年中,这个梦一直跟随着我。你知道吗?没有一次不是这样的狂风骤雨和空无一人的街。我拼命地奔跑在雨里,我一直在哭,我找不到你。
我得不到你的消息。
我求不到你的原谅。
我只想能够偶尔得知一点点关于你的消息,而不是只能通过微博,很久才得到你一条更新。
好不容易有一次,梦境的最后,我的电话拨通了。你也接听了,你轻声说:“喂?”
我在电话这边湿了眼睛,喉咙一哑,刚要说话,但你听出是我,不由分说,就猛地挂断了。
而后我再想拨回去,却又陷入那样可怕的轮回里。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号码按错,一次,又一次。
我用了整整五年,在还你的那几十个未接来电。
这几十个未接来电,我在梦里,哭着打了五年。
顾潮生,这个梦跟了我五年。
每当我以为我快要好了,我以为我就要忘记你了,一个梦境又让我重新回到窒息般的心痛边缘。
我不知道是多少次重复这个梦境,醒来却发现我仍然没有勇气联络你。但我却第一次从林航身边跑出来,拨通了一串号码。
不是你的号码。
是沈明朗的。
那是我去广州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他一直知道我和林航在一起,所以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联系。
可除了沈明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找谁。
我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可我又知道我不能找他,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企图说清楚梦里的全部细节,似乎只有在这个诉说的过程中,我才感觉不那么害怕。
直到我终于冷静一些,吸了吸鼻子,才听到沈明朗小心地问我:“你好点了吗?”
“嗯。”我恍惚地答。
“所以,你确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吗?”他再次向我确认。
我激动地反驳:“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呢?你这么难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这么难过,只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他?”他循循善诱,“也许说过以后,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的确会变得不一样。他会变得疏远我,他不会再觉得我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以信赖、依赖的人。”我斩钉截铁,“我不要这样!”
“那现在呢?”沈明朗一针见血,“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是他可以信赖、依赖的人吗?”
“……但至少曾经是啊!”
“既然你也说是曾经,你现在说出来,那些曾经也不会改变,不是吗?”
“不不不,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如果我没有说,在他心里,我或许还是特别的;可如果我说了,我就会变成曾经爱慕过他的女生之一,他会像忘记她们一样忘记我的名字,经年以后,甚至想不起我的样子。
我不再有资格找他,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不能再陪他散步,不能再听他说很多很多话。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他生命中的“之一”啊。
既然不可以是爱情里面的“唯一”,那么就让我退而求其次,成为友情里的“唯一”,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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