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逢周末,苏兮经过反复思量决定以请沈山南来家里做客为由,向他打探那份客户名单背后的秘密。晚饭过后,她亲手准备了一整套奶酪火腿拼盘跟一瓶品质上好的葡萄酒。沈山南靠坐在沙发一端,挑起一片奶酪放至舌尖,优雅咀嚼,然后抿上一小口红酒。一瞬间,奶酪浓郁的香气在酒精的发酵之下氤氲开来,很快便充满整个儿口腔。 他抿抿嘴,不禁轻声赞叹道:“像模像样啊苏兮,火腿足够轻薄,奶酪跟红酒的搭配也恰到好处。饮食即文化,看来你在欧洲没白待!”苏兮淡淡一笑,开口介绍:“Pinot Grigio与Mozzarella的搭配可谓相得益彰。灰皮诺的清新酸爽酒体丰满,正好配香甜柔软的马苏里拉奶酪。既不会影响奶酪的浓郁,也不会遮掉酒体本身的味觉。”说着,举杯相邀:“你知道么山南哥,这些昂贵的知识都是黎露普及给我的。比如波特酒配蓝芝士,普洛赛克(Prosecco)配帕尔玛(Parmesan),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配陈年豪达(Aged Gouda)雷司令(Riesling)配里科塔(Ricotta)。每次她谈下一个客户,我们就喝酒庆祝,真怀念那时候的时光啊!”讲出这段往事的时候,她屡屡瞥向沈山南。沈山南抿着嘴,不动声色,眼中却隐约有泪光闪烁。沉默良久,他重新举起酒杯与苏兮的轻轻碰,“这一杯,让我们敬黎露。”……一瓶酒喝过半,苏兮的世界陷入一种耀眼的微醺。是时候切入正题了吧?她暗暗想着,随即开口说道:“山南哥,我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她接着从脚边拿起一只笔记本,摊开,一份手抄名单跃然纸上。“山南哥,这份客户名单的原件,请问您见过吗?”沈山南神色微滞,不解地看向苏兮,问道:“干嘛突然问这个?”“黎露死前给我留了线索,暗示这份名单在你那里。”沈山南稍作迟疑,沉沉开口说道:“没错,名单在我这里。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山南哥,我不关心这份名单本身,我只想问问你,黎露的死跟它有关系吗?”沈山南脸色一沉,放下酒杯,原地站了起来,接着大步走向窗边,双臂环抱而立。沉吟良久,他终于转过身来,灼灼目光在苏兮眼中落定:“尽信友,不如无友。苏兮,这话我不求你认同,但真相就是这么回事。”“山南哥,请别撇开话题,名单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要问?”“要。”“这事儿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如果我说黎露辞职那件事的原委根本没你想象得那么单纯,也根本与你无关,你信吗?”“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暗指她咎由自取?”“苏兮,别这么激动。我是说,这一切她并非毫无准备。”“安排?”“被停职前一周,我们在一场欧洲华人商会组织的私人派对上见过一次。她是那种挺有手腕的女孩,要知道,我们的会所可是会员制,只有高级会员才能进。她是随意位大佬前来的。”“你当初不是说你们是在黎露回国后的一场酒会上认识的吗?”“可能……我记错了。”“那这一次,会不会又记错?”沈山南沉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苏兮看了张照片,背景是布拉格电影学院附近,背景是一整面艺术广告墙。正要递回给他,突然,背后的广告栏上张贴着famu布拉格电影学院的演出海报引起了她的注意。苏兮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一紧:“能把照片传给我一份吗?我想留作纪念。”沈山南满眼质疑,却还是摁下了发送键。“那时候,万邦正在进行海外业务的拓展,黎露手里握着数个重要客户的资料。”“所以你巧取?”“不。这只是一桩巧合。她在工作中本想大搂一笔全身而退,不料中间出了岔子,她被列入行业黑名单。于是她决定破罐破摔,她手头握着的那份名单,可以说是她最为有力的杀手锏。”“而你——利用了她?”苏兮迅速接过话。“苏兮,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她的无端质疑似乎激怒了他,沈山南双唇紧闭,强迫自己吞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往下说:“她可能一早就对我有好感。当她得知万邦的目标正是其中的几位客户,她开始以各种方式接近我:午餐店制造偶遇、在我司欧洲分部附近死守,找我帮各种小忙……直到有一天,她正式登门拜访,她说愿意把自己跟名单一并献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沈山南骤然收声。“你接受了?” 苏兮引导他继续往下。“为了万邦,我无理由拒绝!这看上去不怎么光彩,甚至龌龊,但这是商场上人人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吃亏的一方只得暗暗叫苦,因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商业手段。后来,经过我三顾茅庐,顺利将名单上的客户转约到了万邦旗下。而黎露,她失去了退路,不再受行业接纳。她帮了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保全她。这是利益跟情感的交换。万邦需要客户,而她,需要我。”……“山南哥,你发誓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听到这番解释,苏兮不禁动容。“你都已经追问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有撒谎的必要吗?”沈山南淡淡说着,然而那低沉的声调中丝毫没有松懈,反倒充满了悲切。他回避着苏兮的目光,却又一次又一次下意识拿眼角瞥向她。他似乎期待着什么。是期待她相信吗?还是期待她的原谅?“所以,客户名单跟黎露的死有关吗?”“我认为没有。但事实上,我说不清楚。可是苏兮——”沈山南稍作沉淀,背过身,慢慢吞吞地说:“虽然这话可能不中听,但我劝你,真的……不用把她想得太好.”“为什么?”“从她萌生非分之心到计划开始执行,从被行业扫地出门到回国后落入险境,这从头到尾的一桩桩一件件,你看似主动参与其中,却根本不应该感到丝毫愧疚。如果一定要分出个孰善孰恶,那么最该愧疚的人应该是她自己。”“山南哥,你这是在给我上人生一课吗?跟我强调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苏兮不咸不淡地说着,似乎对他的说辞产生了免疫。“不。我不想做无端评价,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突然回过身,语气跟着重了几分。“苏兮,我多希望你不要这么敏感,不要再深究下去,以及关于那些无关痛痒的真相,我宁愿你永远被蒙在鼓里。”这一刻,他就那样注视着她,目光热烈,似警告,似威胁,似关照。在沈山南看似痛心疾首的目光中,一件旧事在脑内倏地闪过——那是刚才步入职场的那年,黎露为了短时间内得到更高职位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苏兮好言相劝,却得到了她的冷嘲热讽。“我了解你。”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黎露穿着吊带袜,指尖夹着只水晶高脚杯轻轻晃。“了解我什么?”苏兮尚未其中深意,笑嘻嘻地问道。“我们上学的时候你就总是找需要你的男孩。而我总是找能给予我的男孩。我选择我想要的。你凡事以别人为先,因为这样生活比较容易,你宁愿满足现状,而不愿冒险一搏你想要的生活。”当苏兮反应过来,并未表现出过度的愤怒。在她的意识深处,心房如铜墙铁壁,一个人,既然走进了自己的内心,那便是神圣而不容侵犯的。像闺蜜这样的关系更是如此,应该是亲密的,随心的,宽容的,不计较的。因为一个眼神发生突然的决裂,又因为一句简单的抱怨而冰释前嫌,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就在沈山南发自肺腑说出这番话之后,她突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黎露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是被利用了吗?山南哥说的蒙在鼓里又是什么意思?苏兮怔怔站在原地,大脑被各种问题围剿,她下意识咬紧双唇,指甲深深扣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