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沈时风度翩翩,身上的贵气浑然天成,不自觉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身边站着个年轻女人,但不是邱瓷,别说陆叙,这个女人可能沈时自己都不认识。两个人站在一起,不提相貌般配与否,单说身上的气质,可以说是十分相似了,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一样。陆叙突然就认真思考起来,不知道她和沈时站在一起别人是什么感觉,又想,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好像一张合照都没有过。她扶额,或许应该趁现在她还有力气化妆,去跟沈时合个影,万一万一手术没成功,到地下去也能跟大家显摆自己活着的时候交到一个超级好的男朋友。她悻悻收起手机,觉得秦好这事带给她的影响不小,不仅是心理,身体似乎也不怎么好,所以导致这几天她心情低落,没事就爱伤春悲秋,再加上医院里实在不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地方,尽管这里可能会让你看开一些事,陆叙决定去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换个心情。刚才还晴朗的天此时已经是乌云密布,沈时站在办公桌前看着邢杨发过来的微信,上面说这段时间销声匿迹的沈韬偷偷回过几次国,间隔的时间不固定,每次只逗留半天就再出国,这一情况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通过严密的勘察,警方对他的行踪一无所获。正在大家犹豫着是否要放过沈韬这条线索时,专案组的同事却在案发现场意外找到了疑似沈韬的DNA,所以邢杨以私人的名义找到了沈时,想请他协助警方密切留意沈韬的行踪,只要是让沈韬难受的事沈时都喜欢干,这段时间他忙着替补世界的事无暇顾及身边,没想到果然被沈韬给钻了空子。“去查沈韬最近都跟谁接触过,不管用什么手段。”沈时把事情交代给助理:“三天。顺便找几个知名度高的报社,把沈韬是杀害沈总的嫌疑人这事散播出去,不管出了什么后果,我负全部责任。”助理觉得压力很大,可是让他跟沈时说出自己压力大这话,比去追踪沈韬这事本身还让他压力大,所以他把满腹的话给憋了回去,现在对于他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外面大雨瓢泼,沈时突然有些想陆叙,他给陆叙打了个电话。“HELLO。”另一边,陆叙的声音带着雨水的潮湿。“你在外面?”沈时皱眉:“怎么没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我想出来转转啊,谁知道突然就下雨了。”提到这事,陆叙也是一肚子的气,她去医院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呢,谁知道刚从医院出来这天就变脸了,路上也没个避雨的地方,连车都不好打,她只能随意钻上了一辆公交车。“那你现在在哪?”陆叙四处看了一眼:“我在103路上啊,我好像已经到总站了哎,这里挺荒凉的,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哪。”沈时克制住想拍死陆叙的冲动:“你在附近找个避雨的地方,把定位发给我,我这就去接你。”“不用了。”陆叙连忙拒绝:“下雨天你别开车了,而且我本来也是想出来转一转的,放心我又丢不了,我一会给你打电话。”她说完怕沈时反驳,直接就挂断了电话。大雨来得急,但是却没有站住脚,陆叙下车时,雨势已经转小。这是公交车总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偌大个院里停了不少线路的公交车,陆叙在各个车号前看着站点,那一个个字符组成了天书,每个字陆叙都认识,可当它们组合到了一起,陆叙居然发现自己看不懂,因为她不知道沈时家住在哪个小区,陆叙犯愁,只能去问问其他人具体路线。她随着零星的乘客走到大门口,还没等开口搭讪就瞥到身前不远处有一道身影经过,那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极低,露出一张刀刻般的侧脸,他独自行走在小雨中,身上带着说不出的落魄气息。陆叙怎么看都觉得这人眼熟,好奇心的驱使下,陆叙跟着那人走了过去。拐过总站的拐角,陆叙就找不到那个人了,她的眼前是一排墙上贴满了小广告的民房,陆叙走过去时,有个人刚刚把手里的纸贴了上去,转头看见陆叙过来,“嗖”的一下就跑了。离近了一看,陆叙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民房,而是一个小诊所,看起来还是没有行医执照的那种。陆叙一边咂舌一边透过脏的看不见底的窗户向屋里看,因为窗户上结着水雾,所以什么都看不清。陆叙放弃了,她正要转身时猛然看见玻璃上映着一个影子,那影子的主人戴着帽子,此时正开心的朝自己笑着。陆叙头皮一麻,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觉得脖子上传来一阵疼痛,好像针扎,那刺痛却入骨。陆叙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鼻尖,陆续挣扎着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双手被人反绑,嘴也被塞了一块抹布,消毒水的味道正是由此传来。耳边有着汽车特有的噪音,陆叙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她试着舒展身子,却发现空间太小,不用多想陆叙也知道自己此时是被人塞到了车的后备箱中。她突然觉得心有点痛,在她才几岁时,她的御用宝座就是车的后备箱,没想到时间过了20年,她的待遇依然没有提高。此时的汽车正在快速行驶,陆叙虽然不是榕庭人,但在榕庭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知道榕庭的街道绝对没有宽阔到可以让车开得这么快的程度,或许她此时正在高速公路上。陆叙憋着劲儿,试图伸手去够自己的口袋,在她意料之中的,她的手机已经被人收走了,想起自己被人弄晕前看到的那张脸,陆叙气不过,吼了一声:“沈韬你个挨千刀的,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不知道是不是沈韬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车子突然停了,有脚步声从车的前面绕到了后备箱处,紧接着,陆叙的眼前一亮,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又出现在陆叙面前,只不过这次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弟妹?”沈韬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和沈时的神态也就越发相似起来,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没有人可以分辨出它和沈时。陆叙的嘴还被堵着,说话只能支支吾吾,她具体说的什么,沈韬还得靠自己去猜。“不要吵,你最好是省点力气,一会儿我送你去一个好地方。”沈韬说着,直接在后备箱处坐了下来:“那地方山清水秀,你会感谢我的。”陆叙抬头看了一眼车外,此时天色已黑,夜风独有的微凉从窗外刮了进来,冻的陆叙鼻尖发红,也不知道之前沈韬在她的身体内注射的是什么液体,直到现在陆叙还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其实我这次回来没想惊动你们,但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儿,老天偏偏让你看到了我,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可是你也没有办法再留在沈时身边,毕竟我也想活,不是吗?”陆叙眉头皱的极紧,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沈韬想要对她做什么。“再等等吧,买你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去到那之后,记得好好照顾你的家人。”陆叙老老实实躺在车厢里,她知道沈韬就想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所以她偏偏要冷静。“你先把我放开,我跟你说几句话。”陆叙含糊不清的要求。沈韬大概也觉得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极其听话的把塞住陆叙嘴的抹布给拿了出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到了那之后不一定有人听得懂你说的话。”沈韬一脸的幸灾乐祸。“你想隐瞒什么?虽然你做的缺德事挺多的,但严重到关系到你的死活的话,或许这里面牵扯到了另一个人的死活?”陆叙躺在原地看着沈韬如刀的目光倏然转向自己,她牵了下嘴角:“让我猜猜啊,是不是你杀人的事暴露了?”沈韬倏然起身:“我没有杀他。”“他是谁?”陆叙抓住沈韬话语的漏洞:“你叔叔?”“闭嘴。”沈韬咬牙切齿的瞪着陆叙,顺手又把抹布塞到了她的嘴里:“等着吧。”其实陆叙纯粹是信口胡言,她只是觉得沈韬偷偷摸摸回国,又偷偷摸摸动作,要做的事肯定见不得人,再加上当时警察推断沈强的死是熟人作案,并且这人与沈时有仇,所以她本能的想到了沈韬,现在看沈韬的反应,陆叙越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另一道车灯远远的照射过来,陆叙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她下意识撇过脸躲避灯光,这次沈韬学聪明了,捆她的绳子绑得很紧,让她丝毫没有挣扎的空间。很快,那辆车开到了眼前,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三人主动过来与沈韬交谈,问的都是陆叙的个人信息,比如身高、体重等等。陆叙呵呵笑了一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吐掉了嘴里塞着的布,问那个女人:“他把我卖了多少钱?”沈韬笑得开心:“你觉得自己值钱么?”陆叙也跟着笑:“所以我才要提醒你们不要被他骗了,我有病,离死不远了,你们花钱也是白花,不信就带我去医院做检查试试。”女人看着陆叙瘦的好像一支竹竿,也不像是能生出来儿子的模样,本来就不满意呢,这会再听陆叙自己这真假不详的话,犹豫之色更是明显。“不要钱了,带回去玩吧,死了就埋了,万一没死还生了儿子呢?”沈韬很是大方。陆叙被沈韬的无耻给震惊了,他当这是卖猪肉呢?陆叙躺着没动,反正她现在浑身无力想跑也跑不了,倒不如躺在攒攒劲想想对策。女人语气不善:“我们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之前怎么不跟我们把话说清楚了?我们带一个要死的人回去算怎么回事?晦气死了。”“那就算了。”沈韬从来不屑跟这些人过多交流,他用力合上后备箱:“你们可以走了。”后面他们说的话陆叙就听不清了,不过想也知道应该没什么好话。陆叙躺在逼仄的空间里,感觉每一秒都过得很慢,刚才晕过去时还好,现在她转醒,后备箱又密不透风,她只觉得有些窒息,只能拼命保持着清醒。月亮悄无声息爬到了半空,沈时联系不上陆叙有些心慌。他一遍遍打着陆叙的手机,从最开始的无人接听到后来的关机,时间每过一秒,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沈时想起最后跟陆叙通话时她说自己在103路上,当下驱车去那条路段上找人。此时早已过了末班车的时间,103公交总站漆黑一片,只有几栋平房角上的红外线监控器幽幽泛着光。门卫室里光线跳跃,沈时敲开了门,随着门被打开,屋里的电视声飘了出来。“大爷,我能看一下这的监控么?”沈时虽然是有求于别人,但是口气里的趾高气昂无论如何也掩不住,倒好像是大爷求着他进来看看监控一般。“我们有规定,不能随意泄漏这些影像的。”大爷一副公式化的口吻。“我媳妇跟我吵架抱着孩子走了,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大爷您行个方便。”沈时的口气依然不善。大爷有些为难,这媳妇抱着孩子走了可不是什么小事,况且这车站也不涉及什么隐私,他想了想:“那你进来看看吧。”沈时来不及道谢,一步跨到监视器旁边开始设置时间调取录像。很快,陆叙的影子出现在屏幕上,只见她在停放在车场里的众多公交车之间穿梭,不时驻足看一下站牌,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在找回家的车,大约五分钟之后,她视线突然飘到了大门外,起初似不经意的转回头,下一瞬又猛然向那地方扫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紧接着整个人蹑手蹑脚的朝院外走。沈时又点开了另一个角度的摄像头,终于看清让陆叙很是吃惊的那人是何方神圣。沈时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助理的声音:“沈总,我已经查到了沈韬这几次回国都见了谁。”因为这事,助理几乎跑断了腿,不过这些苦累在生命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毕竟狗命才是重要的。见沈时没说话,他正要挂电话,突然又听沈时吩咐:“追踪他的车,现在。”助理正要打呵欠,被沈时这一句话惊得硬生生把呵欠憋了回去:“追踪他的车?”说完不等沈时说话,立马回答:“好的沈总。”沈时将录像拷下来了一份,连同助理查到的沈韬的行踪全都发给了邢杨,没一会,邢杨就打了电话过来:“你现在就报警。”警笛刺耳的声响撕碎这座本应该陷入了沉睡的城市的宁静。沈刚正坐在床上看着电脑中有关沈韬是杀害沈强的嫌疑人的新闻,越看面色越僵,看到最后他直接把电脑给扫到地上,几乎是抖着手拨通了自己的助理的电话。“这新闻是怎么回事?这几家报社是不是嫌这几年的名声太好了。”助理沉默了一瞬,他说:“沈总,我之前已经去查这事了,报社说这些都是沈时小沈总吩咐的,小沈总说有什么事他负全责。”“什么?”沈刚胸口发闷,他狠狠捶了两下心口,正准备发火就听见有人敲门。“进来。”沈刚高声吩咐,然后对着话筒道:“一会让沈时回来见我。”沈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门口站着的管家面上神色不复平时的从容,他说:“沈总,警察找来了,说要到大少爷的房间找东西。”沈刚一把掀开被,如果手上的力道再大点,那被都直接被他甩到墙上抠不下来了,也难怪他心里有气,今天晚上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他年纪大了,一时无法消化。“警察来家里干什么?不过是报社以讹传讹的报道,他们就信以为真了?”沈刚披上衣服往外走,一出门口正好看见沈时跟警察站在一起。沈刚走过去,二话没说就给了沈时一巴掌。沈时没躲,脸上挨了一巴掌也觉得不痛不痒的。“你干的什么混账事?那是你哥哥。”沈刚也顾不上警察还在场:“你朝你哥哥身上泼脏水你就不怕别人笑话?”沈时把手机举到沈刚面前,他指着屏幕上沈韬捂晕陆叙的画面:“这就是您眼中清白的儿子做出来的事。”沈刚看到这场景,整个人一愣,他视线胶在屏幕上,久久不能回神。沈时又把今天助理查到的文件拿到沈刚面前。“照片上的这个人是您清白的儿子这几次偷着回国来见的人。”沈时指着照片道:“您不问问为什么您儿子要回国来偷偷见他么?因为这人的妈现在生病住院需要钱,如果沈韬不给他钱,他就会把看见沈韬杀人的事给说出去。”沈时一张一张翻着证据,在最后几页,照片变得有些模糊,但也不难看出沈韬和另一个男人正站在火光前,火堆里有一个人形物体在地上扑腾着。“这个在挣扎的,是您的弟弟沈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他?”沈时抬手把文件一扬:“您还觉得您清白的儿子是无辜的么?”沈刚瞬间觉得头重脚轻,他趔趄了一下:“那时候你哥哥正在参加聚会,有目击证人的,当初警察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他。”沈时不知道怎么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索性不再开口,站在一边的办案民警解释道:“沈韬在案发时间内确实在参加聚会,但是他中途跟一个女人出去了一会,时间是35分钟,因为有女人作掩护,再加上沿途没有监控设备,所以我们没有证据怀疑他是去杀人了。”那场聚会是私人聚会,所以现场的摄像头全都关闭,从酒店到沈强家来回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并且那条路上的摄像头全都处于年久失修的状态,如果不是目击人偶然间拍下了这画面,这桩案子可能最后只能成为一桩悬案。“这是我们在被害人家中的窗台上提取到的沈韬的血迹。”警察把证据一张张摆在沈刚面前:“他当时在被害人家中与被害人起了争执,失手打晕了被害人后将其捆绑塞进衣柜,跳窗逃走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流了血,可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不但如此,他还指使主犯给楚鹤打电话,以此来混淆警方的判断。”当时,沈韬复制了楚鹤战友的手机卡,冒充他的战友把人骗了出去,那时候楚鹤刚和沈时喝完酒,意识本来就有些不清楚,自然也没认真分辨嗓音。沈刚看着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再也承受不住打击,身体向后一仰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