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关于2017年夏天的一切格外深刻。那个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们的工作的,分局刑警大队进行了人员调整,很多人都离开了,比如我,比如师父,又比如茶壶;有关于我们的生活和爱情的,我和蔡小静爱情长跑多年,终于步入了婚姻殿堂,大龙在经历了形形色色的相亲局后也找到了归属,茶壶和茶壶嫂的爱情结晶也出生了;也有关于案件的,那个夏天,发生了震惊全市的7.17连环杀人案,那也是我离开刑警大队特案组之前经历的最后一起大案。一切都要从那个奇怪的死者说起。那通电话是凌晨时分由指挥中心转入值班室的。接电话的人就是我。报案的是一个年轻女性,自称傅雨珊。她说,就在刚刚,23点50分左右,人在外省的她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方是一个男声,他告诉她,她的父亲傅庆阳就在东闽市华阳县华阳公园的湖心凉亭。那个男人就说了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通话时间只有短短的十秒钟。傅雨珊感觉事情不妙,第一时间报了警。当时,值班的只有我和师父还有大龙,茶壶的儿子出生了,师父就让茶壶回归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状态,让他享受一下照顾妻儿的美好生活。本来,大龙建议将这个报警直接转给华阳县公安局指挥中心,师父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过去一趟。驱车前往华阳县华阳公园的途中,我拨通了傅雨珊的电话。她向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父亲傅庆阳的情况。傅庆阳,男,1966年9月22日出生,中专学历,东闽市华阳县人,东闽市华阳县明德初级中学的代理校长。2014年4月9日晚,傅庆阳应酬结束后回家的途中,乘坐一辆黑色轿车,之后去向不明,之后被确定为失踪。当时,受理这起失踪案件的就是华阳县公安局的辖区派出所。傅庆阳失踪的三年以来,傅雨珊一直没有间断寻找父亲。不过,随着失踪时间越来越长,傅雨珊也意识到,父亲很可能就是遇害了,她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想到在三年后的这个午夜,她接到了一通关于父亲行踪的电话。我们赶到华阳县华阳公园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师父找到了公园管理处的值班人员,值班人员说,他们都会在闭园之后进行例行巡查,确定公园内没有人了。接着,在值班人员的引导下,我们一行四人去了湖心凉亭。亭子空空荡荡的。我们没有见到傅庆阳,却在凉亭东侧的木椅下面看到了一个灰色皮箱。值班人员说,当时他只是远远看到凉亭没人,就没有靠近,并未注意这里多出来一个陌生的皮箱。我和大龙对视一眼,倏然警觉了起来。这里面是什么?师父让我们暂时靠后,他挪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皮箱放平,然后轻轻拨开了锁扣。啪嗒。皮箱张开了嘴。师父缓缓掀开皮箱盖,然后在晃动的强光电筒之下,我们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大龙骂娘道:“他妈的,这是一颗人头!”没错,在那个灰色皮箱里,有一颗男性的头颅,面色灰土,双眸昏暗,头颅被放在了一团金色的小雏菊里,恐怖又怪异。死者正是傅雨珊失踪了三年的父亲傅庆阳。那个打电话的人说得没错,傅庆阳就是公园的湖心凉亭。只不过,他死了,还被分解了。傅庆阳嘴巴微张,嘴里还含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我的手臂在诗情画意连锁花圃门口的花丛里,请帮我找到。那一刻,师父怔住了,我和大龙也怔住了。这竟然是一个“拼尸”游戏!师父让大龙留在公园,申请警力支援,并且封锁现场,然后拉着我,坐上车就直奔诗情画意连锁花圃。那绝对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夜晚之一。在找到傅庆阳的头颅之后,我们通过提示在诗情画意连锁花圃外的人工花丛里找到了两个购物袋,里面装得不是别的,正是两条手臂。其中,左手上还嵌着一张纸条,上面指示着下一个地点和所藏匿的身体部分。三个小时之内,我和师父几乎转变了整个华阳县城,分别在书店、商场和冷饮店外面找到了包括双臂,双腿,颈部,胸部和腹部在内的身体部分。最后一个指示地点是一处名叫大良水产的废弃冷库。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个冰柜,打开冰柜的瞬间,我的整个胃腔都被拧碎了,就连师父都忍不住连连作呕。冰柜里整齐摆放着一排透明保温盒,里面装有内脏器官:心脏,肝脏,双肺,双肾还有脾脏等等。冰柜旁边还放着一个纸箱子,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满满当当放满了老式录像带。8.12杀人碎尸案?这一切和十年前发生在东闽市的8.12杀人碎尸案件竟然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十年前的8.12杀人碎尸案并没有出现这些老式录像带。我气喘吁吁地看向师父:这录像带里会是什么呢,杀人录像还是破案线索?师父也看向了我,没有说话。很显然,我们想到了一起。只是,我们想错了。这个案子远远比我们看到的想到的要恐怖,要汹涌。那一刻,我恍然感觉燥热的盛夏瞬间凝成了冷酷的凛冬。凌晨四点的案审会上,7.17杀人碎尸案件的专案小组正式成立,师父任组长,我任副组长,大龙、茶壶还有其他中队抽调的警力为成员。由于案情和十年前发生的重大恶性案件8.12杀人碎尸案件非常相似,暂时将两起案件作为系列案件并案处理。十一年前,也就是2007年的10月26日,当时的辖区派出所接到一通报警电话,一名中年女子报案称其丈夫邵克帆深夜应酬完毕,在回家途中失联。邵克帆,男,1965年6月18日出生,中专学历,东闽市华阳县人,东闽市博洋机电有限公司董事长。当时,办案民警调阅了相应的监控,确定邵克帆主动乘坐一辆无牌照的黑色轿车,之后不知去向。办案民警在梳理邵克帆的人际关系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邵克帆的亲友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失踪了。日子一天一天堆叠地过了一年,就在妻子逐渐接受了邵克帆失踪,开始准备新生活的时候,在一个盛夏的午夜,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他告诉她,邵克帆在位于富景南路的四通加油站后门处。她想要追问,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兴奋又忐忑的她没有联系警方,而是选择直接过去。四通加油站的值班人员以为她是来加油的,她却说自己是来找丈夫的。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后门处。在那里,他们没有看到邵克帆,只看到了一个皮箱。她没有多想,将箱子放平,直接打开了。打开箱子的她和加油站值班人员都吓坏了,她的丈夫邵克帆竟然在箱子里,只不过只有一颗头。那颗头嵌在一片金灿灿的小雏菊之中,嘴里还含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下一个地点,那个地点放着他身体一部分身体。邵克帆的妻子登时就报了警,当时负责这起案件的就是师父。和7.17杀人碎尸案一样,根据字条上的指示,师父和同事们在三个多小时内先后找到了七个抛弃尸块甚至是内脏的地方,也将被分解的邵克帆重新“拼凑”了起来。失踪了一年的邵克帆就这么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没有人知道邵克帆这一年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当时,负责尸检的主检法医就是老迟。他告诉所有人,邵克帆在这一年里死了很多次。邵克帆系死后被分尸,直接死因是术后多种并发症导致死亡。老迟在将邵克帆的尸体重新拼凑之后,根据尸块上的伤痕和被剥离的脏器分析:“在失踪的一年内,邵克帆经受了极其疯狂且残酷的折磨。”老迟说,凶手将邵克帆控制之后,用尽了各种方式伤害他,比如肉体穿刺切割,器官剥离切除,甚至是服用各种毒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只要是我们能够想到的伤害,全部被施加在了邵克帆的身上。凶手在邵克帆受伤,手术或中毒之后,会竭尽全力地救活他,让他逐渐恢复,然后再进行一下伤害。这是一种由生理延伸到心理的折磨,即伤害,抢救,治愈,再伤害,再抢救,再治愈,无限重复这个模式,直至邵克帆的身体机能消耗殆尽或者出现术后并发症,再也没有折磨的可能。当时,邵克帆的尸体出现之后,师父推测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虐杀案件。通过凶手绑架邵克帆,历时一年对邵进行折磨虐杀,师父分析:其一,这是一起仇杀案件,凶手和邵克帆之间存在深仇大恨,否则也不会使用这么恐怖的方式进行报复;其二,这是一起无差别选择案件,凶手和邵克帆之间没有关联,他只是单纯选择了邵克帆进行虐杀。通过作案手法分析,凶手系男性,年龄在二十岁至五十岁之间,体力充沛,无固定职业,有大量时间和精力进行虐待和伤害,职业为医生或者有从医背景,有固定场所,方便虐待伤害以及分尸碎尸。虽然师父对于凶手进行了全面分析,但是在对邵克帆的人际关系进行梳理之后,并没有找到相似的嫌疑人,他在工作中确实与不少人结怨,经过细致排查,也排除了那些人的作案嫌疑,这么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仇杀,如果这是无差别杀人,在邵克帆之后,并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这两个方向似乎都有道理,却都缺乏关键的证据。至于当时拨给邵克帆妻子的电话,来源于一座公共电话亭,对方使用了可以随意购买的电话卡,而拨出电话的电话亭周围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一切无从查起。之后,师父和同事们也进行了再调查再推进,案件始终没更多进展,加之一直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案件的关注度迅速降低,直至很久之后无人问津。很多人离开了刑警大队,也有新成员加入,而这本卷宗被堆在档案室,越压越深,案件也就这样成了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