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惊云

唐宣宗年间,风云变幻。大唐政局动荡,内忧外患。 十二起诡异莫测的离奇悬案,一次次险象环生的生死困局……所有的一切最后竟都剑指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统治。 探案铁三角临危受命、联手出动, 沈玉书,足智多谋女神探,聪明执着、敢爱敢恨、勇敢正义 秦简,侠义侍卫,一壶酒一把剑,看似潇洒无情实则柔情蜜意 周易,京城第一仵作,抠门爱财、古灵精怪、万事通达 三人誓要拨开迷雾,还大唐都城一片太平祥和。

作家 风吟 分類 出版小说 | 55萬字 | 64章
第十二章 九龙玉牌 001
秦简带着一众千牛卫夜袭纸人山庄,本是打算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可谁承想,对方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竟让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他们以为能从捉到的那些人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可经过审问才知道,这些人都只是山庄的用人,别说能知道什么秘密了,就连庄主是谁都不清楚,更是见也没见过庄主。
几日来接连不断的打击,让秦简筋疲力尽,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待亲自把抓到的人关进了大理寺监狱,他才放心地回了府,本是要回卧房歇会儿的,可才踏进偏院,信冬就小跑着过来道:“小郎,有人找您。”
秦简疲惫地理了理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是玉书又送信来了,还是……她回来了?”
“不是。”信冬摇了摇头,道,“是一个打扮很英气的小娘子,她今儿一早就来了府上,说要找您,我说您不在,她就说她能等。一直等到现在。”
秦简眼底的星光瞬间都灭了,道:“让她回去吧,就说我累了。”
“是。”信冬领命小跑着走了。
“等等。”秦简轻声叫住他,道,“以后不要什么人都让进府。”
信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似乎和往日不同,但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同,边心里想着,边点了点头走了。
若说前些时日秦简只是有些扛不住了,那么现在的他,则是真的身心俱疲。偏院离他的卧房也就几步的距离,他却生生走了好久好久,每一步都迈得摇摇欲坠。
到了卧房,他也没能真的好好睡一觉,而是随便找了个榻便往上一卧,像是被抽了魂,定定地盯着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支白玉簪子出神。甚至门外有人敲门,他也毫无察觉。
门外的人敲敲停停好一会儿,终于没了耐心,用力一推门,发现门竟是开的,还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可她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秦简竟还是头也不抬,卧在那里活像个假人。
进来的这人眉宇间透着股英气,皮肤却很细腻,绾一个单髻,着一身紫色袍子,看着朴素,实际那衣服上藏着不少心机——袖口处还绣着一朵若隐若现的木槿花。她一进来,就见秦简这番模样,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
“还好吗?”她回身将门关上了,小心地问。
秦简睫毛抖了一下,却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垂着两扇长长的睫毛,给眼下打上了一片阴影。他就像掉进这片阴影里了一样,深色的眼眸黑得像是一个无边的深渊。
“什么时候,我竟也成外人了?”女子无奈地笑了笑。秦简却好像没看到她进来一样,她只得又道:“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跟顾安生,发现他最近好像在忙一件特别急的事,每天都会定时去一个叫祥龙客栈的地方,却不见他见什么人。上头觉得他肯定是为了什么事,再加上组织里也就我和你的轻功还能和他勉强一比,上头便让我和你去查一下他。”
秦简眨了下眼睛,偏头看了眼窗外,又垂下了眼帘。就在女子以为他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淡淡地道:“青时,我不想再继续了。”
被唤作青时的女子一愣,不解道:“我们为了此事都追查这么久了,你甚至差点被他废了左臂,现在终于要水落石出了,怎么好好的又不查了呢?”
秦简轻轻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没意义了。”
“怎么会没意义呢?知道顾安生在做什么,我们就知道凤凰阁一直以来的目的了啊!摧毁凤凰阁,不是一直都是你我的愿望吗?”青时激动地说道。
“摧毁凤凰阁?凭我们吗?”秦简突然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青时,语气里带着自嘲。
青时难以理解地看着秦简,一时急了:“你这是怎么了?如果不是凤凰阁,我们幕府会顷刻之间被灭门吗?你别忘了姑母那晚对你说的话,她用命换你逃出来,为的就是让你救幕府,而你呢,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
“当年做不到的事,难道现在就可以了吗?凭我?”秦简自嘲地笑了笑,右手紧紧地攥着那支白玉簪子,像是只要这样攥着,就会让他安心一样。
青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看着秦简道:“阿昭,你到底怎么了?”
秦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玉书可能、可能已经……”
他再说不下去了,眼睛红得厉害,却依然遮不住眼底的无助,还有恐惧。
青时又是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又看向秦简,道:“不会的,她那样厉害的人,不会有事的。”
“不会吗?”秦简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儿,突然抬头看她,甚至还带着几分期待。
这样的秦简,让青时有些陌生。她艰难地笑笑,道:“不会的。我去和上头说一下吧,这次任务你就别去了,好好休息。”
秦简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道:“我怎么能不去?我也不相信她会出事,我和你去吧。”
青时浅浅地笑了笑,点点头道:“那就明天再去吧,顾安生对我们已经起了戒心,太心急反倒不好。”
秦简点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簪子,又握紧了。
立秋将至。
长安的天空澄透如洗,仿佛是一块打磨得珠圆玉润的蓝色琉璃。金风送爽,白云悠悠,淡淡的阳光穿过云隙,洒落一地斑驳的倩影。
每到这个时候,寒气将袭,对于经历了漫漫酷暑的老百姓来说,用一顿精致的美食来犒劳自己,是最好不过的礼物了。
这一天民间素有贴秋膘一说,普通百姓家吃炖肉,讲究一点的人家吃白切肉、红焖肉,以及肉馅饺子、炖鸡、炖鸭、红烧鱼等。
在繁华的长安城,对于吃就更是讲究,真正是集天下之大成,甚至已达到了极致疯狂的地步。为了避免落入俗套,每至立秋的前两日,朝廷就会广集天下名庖,在东市瑞福楼门前摆下浩大的擂台,届时坊间酒楼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庖人们将会济济一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一决高下。每人各做一道拿手菜,拼成一桌,名曰秋膘宴。
皇帝会亲自试吃庖人们的菜式,并选中其中八道最为精美的菜品收入御膳房的食谱。最后皇帝还会从所有参加比赛的庖人中挑出一名送入宫中,作为新晋御厨,并赠送印有“至尊名庖”的披风一件,以及刻有“龙腾四海”的金刀一把,作为大赛的奖赏。
最重要的是,这次比赛不分高低贵贱,但凡认为自己有能力的,都可以前来参加,可以说是大唐内最为公平的比试之一。这也是很多普通人鲤鱼跃龙门的绝佳机会。
秋膘宴自从贞观年间之后就变得越发热闹,被历代皇帝发扬光大,既是一次选拔,也是一次与民同乐的盛宴。很多人为了能在这一天崭露头角,潜心苦练,只为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希望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瑞福楼门前的擂台早已经准备多时了。因为这一天人很多,为了防止有人冒充百姓捣乱现场,京兆府便派拨了大量衙差轮流值守。朝廷为了确保皇帝安全,更是差使了近一半的金吾卫和千牛卫队巡逻。
宣政殿。
李忱刚放下手里的折子,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才背手往外走去。他举目看向殿外,只见天清气爽,云卷云舒,再远眺长安城外,又见茫茫群山连绵不绝,当真是雄浑不已,心中不禁生出空旷豁达之感,然而眼中却突然又浮现一丝难解的落寞。
“大唐的江山如诗如画,当存后世无穷尽乎?”他自言自语,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站了足足半刻钟,他才微微侧目。簌簌的秋风轻轻掠过他的龙袍衣角,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时,不远处有个黑影正往这边靠近,来人正是左神策都尉王宗实。他左手里拿着一个七彩虹釉玉暖壶,右手搭着一件鹅白细貂绒的披风,正昂首迈着阔步。
待走近了,李忱才问道:“内侍省的事情都忙完了?”
“回大家,忙完了,老奴刚刚才歇着。”
李忱挑了挑眉毛,笑道:“内侍省人手众多,何须爱卿事事亲为?你呀,也该歇一歇,给年轻人一些磨炼的机会啦!”
王宗实的脸上不知为什么竟突然变得半青半红,他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应道:“多谢大家体恤,可明儿个就是立秋了,圣上朝事繁忙怕是忘了,那秋膘宴在朝中可是件大事儿,老奴怎敢有丝毫懈怠。”
“哦!”李忱想了想,轻拍了几下额头,“是了是了,近来事太多,朕最近的记性也是越来越差,竟把这件大事也给忘记了。”
王宗实哈着腰,笑得满脸起了褶子,上前一步道:“大家您就安心吧,老奴已将明日之事悉数办妥了,您只需前去观摩赏玩便可,至于其他的就都交由老奴打理吧。近来国事繁忙,大家也莫忘了注意身体才是。”
李忱满意地点点头,道:“整个皇宫大内只你一人能做到事无巨细,时时替朕想着,这一大把年纪也实在有些难为你了。”
王宗实眼皮向上一翻,立即道:“大家言重了。您待老奴这般,老奴定当鞠躬尽瘁。”随后他将手里的暖壶递给李忱,又将披风给他披上,“大家,立秋前后天已有些凉了,切莫染了风寒才好。”
李忱点头接过暖壶,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王宗实,道:“今日天气甚好,朕想出宫野游一番。对了,你去替朕备上一根鱼竿来,这时候秋鱼肥美鲜醇,正是垂钓的最好时节,朕又怎能错过这番光景。”
王宗实耷拉着眉梢,着实有些不解地道:“大家若想吃鱼,何须这么麻烦?容老奴回去和内侍省知会一声,自有鲜肥秋鱼供您品味的。”
“不不不。”李忱连连摇头,“这钓鱼本不在‘钓’,在‘愉’而不在‘鱼’也,你只管去办就好。”
王宗实似懂非懂地喏了一声,道:“老奴这就去办。”说完转身走了。
“等等。”李忱又把他叫住,“你去把白敏中给朕叫来,还有三品以上的中枢要臣都叫上。”
“是,老奴知道了。”王宗实眼珠子转了转,背过身快步离开,脸上却似笼罩了一层黑色的雾气般,显得毫无光彩。
燕林,皇家重地。这里素来环境清幽,假山楼阁、亭台小筑皆精美绝伦,是皇室平日里狩猎赏玩的好去处。在燕林的正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潭水,因地而置,常年碧波荡漾,清冽如饴,名曰飞来翠,里面更是养了很多珍贵的鱼。
李忱闲来雅趣,亲自穿了鱼饵料,将细长的鱼竿抛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有鱼上钩了。旁边站着数十位大臣,看后皆面露喜色,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王宗实更是机灵,谄笑道:“圣上亲临如真龙驾渊,真龙一到,这些鱼虾也只好火速上钩了。”
李忱面无表情,取下鱼看了几眼后,居然放回潭水中,紧接着继续穿饵、抛竿、拉钩,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随后不久,他又钓上了两条鱼,但无一例外全都放生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李忱所为究竟有何深意,都低下头喃喃窃语起来。
王宗实更是摸了摸脑门儿,道:“圣上为何要将钓上来的鱼又扔进潭里?这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李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闭气凝神,手腕一抖,又是一条活鱼上了钩,这是第四条鱼。这一次他没有放生,而是将鱼装在了旁边的篓子里。王宗实看后,脸色突然变得乌漆漆的,煞是难看。
李忱侧目盯着鱼篓里的鱼,又反观大臣们错愕的脸色,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朕的垂钓本事如何?”
他们异口同声道:“举世无双。”
白敏中站在一旁,没有附和他们,只看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出神,似已知道了李忱的深意。
“还有呢?”李忱继续问。
“还有?”大臣们皆面面相觑。还有人干脆一脸迷茫地挠了挠脖子,道:“这……”
李忱缓缓地收了鱼竿,看向王宗实,道:“王爱卿,你说给他们听听。”
王宗实的脑门儿愣是憋出豆大的冷汗来,怅然道:“老奴怎敢擅自揣度圣意,还望圣上不吝明示。”
“诸位大臣公卿平日里一个个机灵聪慧,今天怎么突然判若两人了?”李忱站起身看向他们,语气淡淡的。
刚刚还交头接耳的几个大臣突然鸦雀无声,全部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怎么都不说话了?”李忱又问。
白敏中上前一步,道:“臣以为,圣上刚刚三钓三放,是想告诉臣等一个道理——事不过三,臣等所作所为圣上看得一清二楚。圣上作为一国之君,可以大气度地姑息纵容,但是为臣者,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李忱没看他,而是看着其余王公大臣,道:“你们觉得呢?”
他这一问,吓得在场的大臣全都直冒冷汗,忙跪下齐呼:“臣等愚钝,听了白相公的话才知悉一二,但臣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忤逆圣上之事啊,还望圣上明鉴!”
李忱扫了一眼跪倒一地的大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身后的湖面。这些大臣平日一个个比猴都精,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耐不住总有人心中有鬼,所以才会含糊其词,装聋作哑。
经历了长安城发生的种种大案,如今沈玉书也不知所终,凤凰阁又蠢蠢欲动,对这些心怀鬼胎的大臣,李忱几乎已没了忍耐力。他本想给某些大臣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但明显是高看了他们。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一个个靠满腹才华进了朝堂,竟都是这般气节?都回去吧!”
大臣们暗暗嘀咕了好一阵子,又望望李忱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只好各自躬身,道了一句“谢圣上”,悉数散尽。
微风拂过,飞来翠的湖面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涟漪。此时此地,李忱的心也好似被激起了淡淡的波澜。
待大臣们走远了,李忱才突然看向身后的白敏中,道:“这些人,朕养来有何用?”
白敏中轻轻笑了笑,道:“圣上这一出,足够他们安分好几天了。臣已经暗中盯上了他们的家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历朝历代皆有图谋不轨之人,只可惜这些老狐狸手段精明,平日里阿谀奉承,殊不知是口蜜腹剑,含而不露。我大唐若是靠这批庸臣就想恢复开元之盛世,岂非妄谈?”他望着平静的潭水,眼睛里像是揉进了一颗沙子,忍不住眨了眨,自言自语道,“难道大唐真的已到了道尽途穷的时候了吗?”
白敏中看着水面摇了摇头,轻轻道:“圣上,只要鱼竿还在手上,鱼总是会上钩的,大唐就还是原来的大唐!”
“但愿如此啊。”李忱忧心忡忡地道,“只不过现在已到了最后关头,昨日贺兰山驿站有五百里加急文书送至宫中,文书上说吐蕃的达玛主部和党项拓跋丹山部都正在暗中调兵,西域三十六国的兵马也在暗中集结,回鹘的呼延灼残部五万兵马更是已经过了关内道并连夜南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白敏中眉头深锁,道:“大唐周边各国都蠢蠢欲动,想必这次要有一场恶战了。”
李忱叹道:“自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败,然如今举国齐力,国力慢慢恢复,再加之多年屯兵也不是那蛮夷之族所能撼动的。依朕想,也是时候扫清余逆了,卿以为如何?”
“圣上三思啊,先不说这次联军究竟有多少人,就说那呼延灼的五万余人也不容小觑。据臣所知,呼延灼部虽名义上为回鹘人,但百年前他的家族曾是突厥部最善战的一支,后因他们家族不满当时的统治者,于是便投奔了回鹘的骨力裴罗门下,并协助大唐和回鹘灭了突厥。当时的呼延灼部可谓真正的虎狼之师,以行动迅捷著称。哪怕是如今的呼延灼部的将士,依然迅猛,而且呼延灼手下那三支神秘的苍狼骑兵更是骁勇善战、诡计多端。在与黠戛斯的战斗中,黠戛斯连连败北,若不是回鹘王实在昏庸无能,恐怕黠戛斯还真不一定能够灭了回鹘。后来,呼延灼因不满黠戛斯所为,便带着家族南迁至我大唐边境。若是我唐军真的与呼延灼部硬碰硬,实非明智之举。”白敏中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况大动兵戈终还是会扰乱民心,臣以为,还需再探探敌方虚实才可。”
“也好,只是如今形势未定,朕这心不定啊。”李忱慢慢走出燕林,神情微怏,边走边道,“明日就是立秋了,但现在事态严重,这秋膘宴到底还要不要办呢?”
“自然要办,还要大办特办。”白敏中道,“一来安抚民心,二来也借此挫挫逆党的锐气。至于敌军来犯一事,目前形势尚不明朗,待臣回去和林将军商量商量,咱们盯紧点,他们应该不敢妄动的。圣上也可给河西都护府的张节度使下令,让他在暗中协助。这些年他一直在和吐蕃大军斗来斗去,在对付吐蕃大军上面,应该会有更多经验。况且多国联军未必同心,若是能找到瓦解他们同盟的办法,便能兵不血刃。”
李忱点头,听了白敏中的话,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回落一些,说道:“爱卿行事也应万事小心些,别被他们察觉了。”
白敏中应了,正要退下,却被李忱叫住了。李忱望了望阴沉沉的天,道:“你叫林觉加快皇陵那批精兵的练习进度,时刻做好应战的准备,此事非同小可。”
白敏中蹙了蹙眉,点了点头,道:“是。”
自安史之乱以后,大唐始终也未能安定下来,可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一仗怕是非打不可了。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以牺牲最小的利益而获胜的方法。至于皇陵那批兵士,虽然一直在秘密训练,但谁也无法确定这次是否能成为一个撒手锏。
长安城外。
沈玉书在屋子里踱着步。屋外有人严密监守,她虽并无性命之忧,心里却焦躁得很。
前些时日在纸人山庄,她一情急,就拔下了髻上的簪子抵着自己的颈部威胁稽无颜,没想到稽无颜还真吃这套,明知她偷偷向外面传消息,却还是好吃好喝地款待着。除了门外多了几个守卫,和在纸人山庄时别无两样。
可稽无颜真这么好心吗?沈玉书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看当日的架势,秦简的突然到来显然并不让他觉得意外,很可能这不过也是他布的一个局罢了。可是,故意让她将消息传出去,又是为了什么呢?她思来想去也想不透。
突然,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手里还端着个餐盘。一进门,她就笑着对沈玉书说道:“今天的饭可是我特意叫膳堂按宫里御膳房的规格做的,你可不能再不吃了。”
沈玉书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个女子,是自她被带到这儿以后,她唯一见过的人。沈玉书不知道她叫什么,但知道门口的守卫都叫她月娘。月娘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来给她送饭,有时候,还会和她聊两句,一点也不像个坏人。可其实,沈玉书听说她杀人的手段狠极了,死在她手下的人就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月娘见她还是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走到桌旁坐下,道:“在想你那情郎?”
沈玉书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自打秦简带兵到纸人山庄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暴露了,再装也没什么意义,于是便不愿意再给他们好脸看。
“纸人山庄那么隐蔽的地方,你都能想办法给他送信,还不是情郎啊?”月娘眨了眨她那勾人的桃花眼,调侃道。
“你们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待我这么好,我骗了你们,就是你们的叛徒,你们不该直接杀了我吗?”沈玉书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
月娘挑了挑眉,把菜一一摆上桌,道:“杀你?你把我们凤凰阁当什么了?你以为我们和那狗皇帝一样毫无人性吗?不过犯了个小错误,竟然就狠心地将人凌迟三千六百刀?嗬。”月娘的眸子里闪着寒光,继而又看向沈玉书道,“无妨,谁还没在年轻时犯点错?没人怪你的,只要你以后听话不就成了?”
沈玉书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看着月娘颇有异域风情的眉眼,仿佛想从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果然,她于他们而言,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吗?
“可是,怎么才算听话呢?”沈玉书毫不避讳地问。
“这个嘛……”月娘笑了笑,道,“你只要不出这屋子,就算是听话。好好听话,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沈玉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夹了一片牛肉,却没吃,又用筷子扒拉了两下碗里的米饭,突然笑道:“其实,你们大可让我帮你们去圣上身边做事啊,圣上那么信我,我做起手脚来,岂不是更容易?”
月娘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想了想,道:“那万一你跟你的情郎跑了怎么办?”
沈玉书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是僵硬的。
难道他们的目的就只是把她困住吗?可是,困住她又能怎样?拿她威胁朝廷吗?可连她自己都觉得如果有必要时李忱会把她弃掉,凤凰阁的人会这么傻吗?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聪明如她,竟是被别人给吃得死死的。也不知秦简现在如何,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而急坏了?
第二日。天还是一样的蓝,风还是一样的清。
一大早,瑞福楼门前便人声鼎沸,四周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周边大大小小的店铺也提前关了门,为的就是一睹这秋膘宴的盛况。
擂台的正中央竖着高高的长竹竿,上面悬挂着一件紫红色披风和一把金灿灿的厨刀。擂台两旁整齐地摆放着三十六张高桌,桌子上金银器具一应俱全。来自大唐各地的庖人也早已技痒难耐,一个个翘首以盼,摩拳擦掌,只待左侧的钟声一响,大赛便立刻拉开帷幕。
此次比赛的主审自然是当今圣上,另配有两名副审,分别是宫廷御厨何子进和瑞福楼的主庖柴老七。两人厨艺皆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们手上的御赐金刀就是最好的佐证。
时间很快过去,案上的香也即将烧尽。何子进抬头看看天,道:“圣上,时辰已到。”
李忱看了眼人头攒动的现场,干脆道:“那就开始吧。”
柴老七应声拿起木槌将铜钟敲了三下,庖人们便齐齐拥上台去,走到各自的桌上开始准备食材。等所有人都上台站定后,柴老七才开始清点人数,最后发现只有三十五人,有一张桌子上是空的,并没有人来。他看着觉得不美观,便要差人将桌子撤走。这边刚要搬动,不远处却忽然有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且等等。”
那人披着破旧的长褂子,头上戴着半干半湿的青黄色斗笠,脚上套着一双破旧的布鞋,半截裤管被他撸到了膝盖,看起来破不溜丢的,整个一副穷酸模样。奇怪的是,他右手上还拎着一只用黑布遮盖的笼子,看那笼子的做工倒是不一般,显得与他这一身打扮有些格格不入。众人只见他想也没想地就冲进了人群,硬生生地挤上了擂台。
柴老七瞪了他一眼,喝道:“哪里来的穷小子,竟敢扰乱擂台,岂不是连圣上也不放在眼里?轰下去!”
年轻人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官府的批文,道:“我不是来捣乱的,而是从北方连夜赶来京城参加厨艺大赛的,不信您大可以亲自查验。”
柴老七转了转眼珠子,上前拿过他手上的批文,前后仔细看了又看,才交给何子进过目。
何子进看后,发现那批文上的确加盖了官府的官印,才道:“既是来参加比赛的,为何会无端延误了时辰?”
年轻人哭丧着半边脸,委屈道:“唉,实在不瞒官家,我本是能按时到场的,怎知在来的途中无意间发现了一天灵地宝,只见那宝贝浑身闪耀七彩,我便想若是能将其采来做出一道菜肴供圣上品鉴,定能让圣上益寿延年,永葆青春,这才……”
何子进眼睛里突然冒出光来,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道:“怎么,你会憋宝?”
年轻人点点头。
这下不光何子进,连柴老七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在大唐时期,方术横行,更是养活了大批的方士。他们或炼丹走穴,或观风水云气,一直是个很神秘的存在。憋宝就是一门很古老的方术,不在三百六十行之内,却在外八行之中。相传擅长憋宝的人通常额头比旁人多了一道火焰,这使得他们的眼睛更亮,所以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宝贝。
宝贝有活宝和死宝两种,死宝就是埋在地底下的金银铜箔,而活宝则是吸收了天地瑞气而生的灵物,可遇而不可求。
憋宝对于一个庖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项绝技,精通此术的人也少之又少,会憋宝的人往往能找到价值连城的食材。
何子进突然很感兴趣地道:“早就听闻北方有个很厉害的憋宝人,唤作慕云岚的,不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年轻人淡然笑道:“正是家父。”
“难怪如此。”何子进陡然变得客气起来,连口气也酥软了几分,道,“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慕云染。”他道。
何子进满意地捋了捋胡子,道:“也罢,念你也是苦心一片,就准你参加比赛。”
慕云染含蓄地笑笑,道:“如此那便多谢了。”
台上的其余三十五位庖人早已将食材备妥,此刻正忙得如火如荼,现场只能听到快刀切在砧板上错乱的嘈杂声。慕云染独树一帜,既不动刀,也不准备食材,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轻轻地闭上眼睛,居然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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