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雪:“……” 他突然理解之前?颜王装锯嘴葫芦时,被他把?藏在肚里的东西翻出来说?的感受了。 颜王居然还没结束:“但是,现在统领吴家的这个人——也就是吴攸的这个义子吴虑,他似乎并不知道所有的暗门。” 顾长雪:“……” 所以义子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才?是亲儿子么?? 颜王又一次读懂了他的表情?,微微挑眉:“臣不才?,在机关方面略有心得。” “……”顾长雪立即收敛了所有的表情?,面无表情?地决定不给颜王第二?次嘚瑟的机会。 颜王借着石磨的遮掩,示意了几处方向:“府里有至少三道暗门无人把?守。如果不是为了引蛇入洞,那很有可能?吴虑对这个密室并不了解。当年吴攸病逝得很突然,没来得及跟吴虑交代清楚所有的事,也算合理。” ——也有可能?密室其实是司冰河修的。吴虑只?是被他利用的一个棋子,所以对司冰河这只?狡兔挖出的三窟并不知情?。 顾长雪默默地想。 但这仍不能?解释,为何司冰河都?利用吴虑帮自己掩盖真?相了,却偏偏没去遮掩皇宫里的石尸? 真?要说?起?来的话,皇宫里的那些石尸才?是一切的源头。军营里的士兵、山重?村的村民中蛊,都?是因为枯井下藏着石尸,蛊虫通过与?泡尸水相连的地下水传播,才?造成了石尸之灾。 如果是司冰河,他不可能?不知道灾祸的根源。 那么,眼下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京都?发生的一切真?的都?和司冰河无关。 当年在京都?下蛊,留下一堆石尸的人确实是吴攸。时隔四年后,他的义子为了替父掩盖罪行,才?跟在现世的石尸后面一路收拾烂摊子。 为了不引起?颜王的注意,这四年来吴虑带着危楼蛰伏,从未接近过皇宫,所以他并不知晓皇宫枯井内的石尸,掩盖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要么。 司冰河是故意的。 一切都?是为了把?罪责推卸到吴家父子身上而做准备。 顾长雪思量的功夫,颜王已经带着他悄无声?息地潜入那道石磨机关打开的暗门。 绕过七扭八歪的甬道,那间顾长雪只?看?过地图,从未见过真?实内里的密室终于呈现在眼前?。 ——只?呈现了一秒。 下一秒顾长雪的脑袋就被颜王的手掌给摁回来了。 【等?会。】颜王冲顾长雪做口型。 顾长雪难得没发脾气。刚刚探头进去的那一瞬间,他就看?清了密室的布局——这是一间镜子屋。 宽敞的房间里,明亮光滑的镜子从地面延展到墙壁,再到天花板。无数特制镜面横斜交错,幸亏颜王反应够快,否则他刚刚要是再往前?走几步,他的倒影就该在敌人面前?做直播了。 【吴虑的防备心很强啊,】颜王若有所思,【这间密室之外应该有窥伺的暗口,这些被卡死在特定角度上的镜子可以保证他站在密室外,也能?通过那个暗口看?清每一处死角。】 ——还有这种好事? 颜王端详了一会镜屋的构造,并指为刀,直接就地取材,指风过处如利刃切割,无声?无息地薅下数片镜面,又以内力熔接成一组足以供两人栖身的镜子阵。 “……”顾长雪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片刻后伸手,也攥住一块边角料试了试。 ……不好意思,他还是太正常了。没法徒手焊接镜子。 顾长雪木着脸松手,一边跟着颜王进入镜屋,一边忍不住反复思考:司冰河到底得有多厉害,居然能?把?这样的颜王弄死? 以及低估九天了。当初他们是怎么越过这片镜子迷宫,悄无声?息地誊抄完蛊书的?他给的地图也只?标了如何进入密室而已。 顾长雪的思维只?在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上停留了几秒,就转回更要紧的事上:如何阻止颜王获得蛊书。 重?重?镜光的遮掩下,颜王的手无声?地搭上了腰间佩剑。顾长雪扫了眼室内,抬手拽住颜王的衣袖。 · “都?精神着点儿!” 镜屋的另一端,三小队身着黑衣的守卫聚在一座石质祭坛周围。 身着红纹云袍的小头领低声?喝斥。“这可是少阁主最重?视的宝贝,千万看?仔细了,不能?有丝毫闪失。” 镜阵后,颜王一寸一寸地从顾长雪手中抽回衣袖,筋骨分明的手沉稳有力地扶上剑鞘,头也不回地踏出镜阵,弹指间长虹贯穿了大半镜屋。 顾长雪在颜王背后翻了个白?眼,靠坐回去,不大抱希望地给守卫们加了下油:希望你?们能?看?住。 他在第一蓬血花飞溅出来前?半阖上双眼,及时规避开血腥的画面。 惨叫声?在不期然间骤然充斥了密室,凄厉到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尖嚎在明亮的镜面间来回撞击。 顾长雪尽力分神,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 比如关于这间密室。 如果最初九天就告诉他蛊书旁边还有危阁的人镇守,他或许早早就能?确定吴虑与?蛊毒之事脱不了干系,根本不是什么“吴攸父子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司冰河背着他们偷偷建密室,塞蛊书,意图陷害!” 但这事儿要怪也不能?怪九天。是他下命令时没说?详细,只?短短一句“不要打草惊蛇”就草草了事。 从他的视角来看?,“不要打草惊蛇”的意思是“抄蛊书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司冰河发现你?们来过”。 从九天的视角来看?,“不要打草惊蛇”的意思是“密室里有人镇守,别被发现”。 就密室里的情?况,九天能?完成任务已经算是不可思议,顾长雪没什么好指摘的。 “锵——” 尖锐的声?响陡然在耳边炸起?,顾长雪的脸颊边一凉,罡风擦起?若有似无的微痛。 顾长雪缓缓睁眼,睨向耳畔边扎进镜墙半寸的细剑。 屋内的镜面已被摧毁的所剩无几,唯有他身边的剑阵尚还完整,唯一的破损就是方才?飞来的细剑。 颜王持着玄黑的长剑站在祭台边望来,神色依旧沉静得不像是身处泞稠锈色的血海中,而是坐在院落内静品茗茶。 地面上堆满四肢扭曲的危阁刺客,血肉模糊,偏偏还留着一口想断却断不了的气。 顾长雪迅速皱起?眉头,移开视线,望向颜王:“手滑?” 他抬手拔下耳边的细剑,站起?身来,走到颜王身边:“不愧是我大顾朝人人敬畏的‘活阎王’,如此武艺,只?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到能?与?你?有一搏之力的人。”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睨向就在颜王手边的蛊书。 “陛下谬赞。”颜王极轻地哼笑了一声?,转动剑锋,任锋刃上蜿蜒的浊血滴落,“陛下没想过自己试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