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弟,你有没有感觉到!地面在抖!” 昆仑回头惊喊,却只见他老弟双手抱头,泪流满面。 “我的预感成真了,哥……” “什么?” “……老大为了杀那个男人,把郡王陵给拆了啊啊啊啊啊……” …… 不知道自己已经蒙上不白之冤的披狼,犹在噩梦中挣扎。 梦里一片汪洋血海,他呈青蛙状荡漾其上,天空中飘着朵朵狐狸状的白云,海的那头回声阵阵,“妖孽——妖孽——妖孽——……” 一脸黑线惊醒坐起。大口喘气。 冷。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也不知道是真冷,还是给梦里的内容吓的。 正蹲在床边地上,单手拨弄着火盆的行过抬起头来。 “噗……” 一声轻响,草铺的床上热血斑斑。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披狼捂脸咆哮。 只穿了中裤的行过,右臂还软软垂在身边,额头上的血已经止了,但并没有包扎处理,眨巴眨巴眼睛,颇无辜地道,“我衣服在你身上。” 披狼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盖了好几件衣服,除了行过的,还有一件猎户的裘衣。 而他自己的衣服被架在火盆旁边,正在烤。 披狼黑着脸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猎户的木屋,窗外寒风呼呼,隐约树影婆娑。 “这是哪儿?” “郡王陵后山,冰室里有条暗道,出口通往这儿。”行过道。 “天池郡王呢?” “死了。” “你……”披狼瞪着他,“你杀的?” “不小心打碎了他额头上那块冰,结果他整个人都碎了。”行过一脸无辜看着他道。 并且还指指那边桌子上几片碎冰凌。 披狼一看,那真的是原本嵌在天池郡王头上的女梳木,顿觉眼黑。 这家伙哪来的天生怪力,什么都爱去打碎…… “你既然醒了我就走了,”行过道,将他被烤得热烘烘的衣服取下递给他,把自己的衣服抽走披上,又指着桌上另一堆用撕扯下的紫金罗帐包裹起来的东西道,“这次算我们二人合作罢,我挑了几件中意的带走了,剩下都是你的。” 他牵唇一笑,“谢谢你刚才推开我。” 披狼捂住鼻子面色扭曲,强压住翻腾气血,冷声道,“我只是报你之前救命之恩,现下我们两不相欠。” 行过笑笑点头。 他拉门要走,又听得身后披狼喝了声,“等等!” “恩?” “你叫什么?” “……行过。” …… 包裹里亮闪闪一堆珍奇宝物,尽是天池郡王珍藏。虽然女梳木已毁,但得了这些,也不枉这一场惊险一场冷——虽然披狼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冷得这样厉害,行过走后他又烤了很久的火,僵硬的手脚才勉强可以自由活动。 他也不能理解行过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独享这些宝物。这人言行随性,异于常人,活脱脱一个怪物。 他回到郡王陵墓口,赏了两个边哭边挖墓找他的笨蛋下属一人一掌,便令他们通知下去,查一个叫行过的人。 查了数月,却进展不大,江湖上不曾有人听过“行过”此人,连尚其楼都再不见他身影,似乎正如那天他自己所说,是个“路过的恩客”。 倒是……各地青楼的花魁都知道这名字,提及的时候一脸娇羞,花容带血。 “是个温柔的大爷,”花魁甲说,“又长得那般……”捂鼻。 “哎呀,他说每个女人都是一朵花,需要好好呵护,呵呵呵呵……”花魁乙翘着兰花指,以帕遮面笑道。 “我想他是身体不好罢,头发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多好看啊……”花魁丙陶醉在回忆中。 “管他穿得古怪,有钱就是大爷!”老鸨娘丁甩了甩巾子,定论道。 总之那之后整整一年,披狼没有再见过他。 本来嘛,天宽地阔,萍水相逢这种事纯属偶然。偶然的事情,又怎会发生太多次? 披狼本以为关于那人的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回忆起来也尽是让他黑线满脸、几欲抓狂的内容,本应该早早忘记才好。 但直到第一百零一次从青蛙状漂浮血海的噩梦中惊醒,他才不得不悲哀地发现—— 妖孽这种东西,如何忘得掉…… 第 6 章 提到人界之景,西有大漠狂沙,北有冰山雪域,南有碧海晴空。至于东边,则是山明水秀,繁花似锦。 东面东临国,有一极大的城市名唤花都,以花卉闻名。城中最大的花商家——也是大陆上最大的花商——姓寒。令人称奇的是,寒家现今当家者是个女子,名唤寒潇,十三岁当家至今,现年年仅十八。 这个寒潇年纪轻轻却颇有手段,仗着祖上基业,将自家花卉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不仅在东临国内算得上大商户,其他国家的王室贵族也纷纷来花都求购珍奇花木。 每年的夏初,寒家还会做东,在花都举办百花节,届时万民赏花同乐,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游人也是络绎不绝。 但这个寒家自身却是十分神秘,偌大的寒府每年从不招下人,很少见得大门敞开。至多不过是寒潇一顶轻轿出来谈谈生意,轿后跟着数名侍卫,行事低调,丝毫不显山露水。 没有人知道寒府那深厚的宅门后面藏了什么,是怎样的风景。 ——其实,也只是普通的亭台楼阁,花田荷池罢了。 仑昆站在寒府里的荷花池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不远处屋檐下出来个着翠绿裙的少女,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对他唤道,“阿昆?” 仑昆回过头去,那少女就惊叫了声,抱歉地说,“呀,是阿仑啊,又认错了。” 把双生子认错实在正常,尤其是他们俩兄弟还喜欢作一样打扮、一样表情、一样动作。 再者说,这么多人里头,能瞧着面相就把他们两兄弟准确区分开的,除了他们老大披狼,也只有她了。 因此仑昆半点也不介意,只上去恭敬道了句,“四小姐。” “哥今天不是有事出去,你怎么还在这里?”那四小姐奇怪道。 仑昆脸一下子就垮了,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他今天见自己老大大清早起床、面色奇黑,就关心了一句老大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结果被披狼一脚踹进了荷花池,爬出来就开始没命地打喷嚏流鼻涕……只搔搔头道,“不小心感了风寒,老大不让跟。” 四小姐点点头,又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辰回来?” “那倒没有,但就在城内,日落前应该会回来。小姐找老大有事?” “恩,”四小姐道,“他答应了陪我看百花展。” “怕是只能看夜展了……”仑昆迟疑道。 四小姐轻蹩了眉,有些愁,但仍是点了点头,温温和和地道,“也好。我去帐房还有事,他回来了,你就叫人知会我一声。” “是。” 时间已过去大半天,坐在福至酒楼的包间里头,披狼的脸色仍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