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蔓坐在出租车里，全身发冷。
“姑娘你去哪儿？”司机问。
沈蔓没抬头，也没说话。
她脸色看着很差，尽管佯装镇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可身体本能的情绪出卖了她。这个天气，艳阳高照，碧空万里。
真没有那么冷。
可沈蔓感觉冷，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冷的不只是身体——
冷的是她的心——
梁卿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忘不掉。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刺在沈蔓的心里头，搅的她五脏六腑疼痛胃部痉挛，心跟着一阵一阵抽着疼。
阿衍。
很陌生的沈知遇。
沈蔓真的不知道，沈知遇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似乎以前的一切，她和沈知遇的过往，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的，很不真实。
沈蔓很难过。
真的，她很难过很难过。
司机没听到沈蔓理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坐后面的姑娘脸色很不好，抱着手臂缩着身体眉头紧皱，好像身体不舒服。
“要不要送你去趟医院？”
“你这样子，是不是身体有病证？”
司机出趟活也是为挣钱的，怕沈蔓有什么问题就不好说了，毕竟，拉人图个吉利。没人在自己车上出个晦气什么的。
沈蔓听到了司机说话。
她摇摇头，说了地址。
没多久，沈蔓就感觉不舒服，胸口闷的慌，有些头晕，像是晕车。
“师傅，到前面停下。”
司机纳闷，不过看着沈蔓表情，没多问，在前面路边停车。沈蔓问多少钱，扫码好推开车就下去。
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感觉好受些。
陆枝枝电话打来，“蔓蔓你在哪儿？家里厨房的水管漏水了，漏到楼下的卫生间，人家找上门来了。”
她顿了下，继续道：“维修工的电话多少，你给我发过来下。”
沈蔓：“好。”
她摸了摸小腹，“我一会儿回去。”
挂完电话，沈蔓翻开通讯录，把维修师傅的号码发给陆枝枝，她低着头，边走边发信息，结果没走几步，眼前一黑。
好像撞到了个什么人。
沈蔓腿一软就要倒下去，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就拉住她的胳膊，往那人的方向一扯。沈蔓随着身体惯性，下意识抓住那个人的衣服，就这么扑到他怀里。
一股淡淡的清香。
有干净的洗手皂味，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沈蔓抬头，一眼就撞入男人的眼中。
这张脸，好帅。
是温文儒雅，眉眼清峻干净中又带着微微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人第一眼就想到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对方扶着沈蔓站好，看了沈蔓一眼。
“没事吧？”
他的嗓音也很清润好听，低沉磁性。
沈蔓缓了下，而后摇摇头。
对方看着沈蔓反应迟钝的怔了下，而后落到两人胳膊处，立马抽开手的模样，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宁裎。”
宁裎伸出一双手。
沈蔓看着面前这双男人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剪短干净，很漂亮干净的一双男人手。
对方伸手同女士卧室，明显是礼貌。
也是这个男人的绅士。
沈蔓不知道怎么了，没伸出手。
反而问了一句：“你是医生？”
宁裎一愣，看着沈蔓，慢慢收回手，他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淡淡挑眉。
他问：“你怎么知道？”
啊，不会真的是医生？
沈蔓心里想，她还真的猜对了。
“猜的，凭感觉。”
宁裎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的确是医生，一名心外科医生。
“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而且，看着不像病人，就像一位医生。”
关键是，一看宁裎这面孔，就有这种感觉。
会把他往医生的职业上想。
说完，沈蔓站直身体，把两个人的距离不着痕迹拉开，她说：“刚才谢谢你啊。”
“没关系，刚看你的样子，我猜应该是低血糖了，记得吃早饭。必要的话，出门随时在包里准备一块饼干或巧克力。”
沈蔓点点头。
对宁裎笑下，客气说了声“谢谢。”
宁裎温声：“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
沈蔓一想，她并没有印象。
不过，如果不是真的见过的话，那么对于这种男人搭讪的方式，实在让人没什么好感，觉得言语轻浮了些。
沈蔓没回答。
正好来了一辆车，公交车停下来。
宁裎本来打算走了，忽然他走出两步回头叫住沈蔓，礼貌问她：“不好意思，请问，你有硬币吗？我忘了身上没带钱。”
宁裎目光漆黑的看着沈蔓。
沈蔓没去看宁裎，心里在想，看宁裎的衣服穿着，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坐公交车的，倒像个不缺钱的。
她没问，从包里翻出两个硬币。
“给你。”
宁裎望着沈蔓的手心，拿走那两个硬币，指尖触即到沈蔓的手心，他视线又落到沈蔓一张惊艳漂亮的脸上。
“谢谢。”
还没说怎么还这两块钱，沈蔓就先走了。
宁裎看了沈蔓背影一秒。
稍后，他捏着两枚硬币转身走向公交车，车上人少，宁裎投了一个硬币后，径直走到最后面的座位。
刚坐下，电话就来了。
“妈。”
“宁裎，你怎么还没来？还在医院？别说你没时间的啊，妈不想听！我专门把人约在离你医院最近的地方，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把人见了。清心是你爷爷朋友的孙女，你别让人家小姑娘落了面子。”
宁裎揉揉眉心。
他不冷不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宁裎脑仁微疼。
这次，已经是他第四次相亲了。
前面几个，他没有任何的感觉。
甚至，连交谈都不想多说一句。
***
——————
回到家后，维修师傅和陆枝枝在清理卫生间和厨房的水槽，楼下的邻居也过来了。三十多岁一个男的，长得还行。
不过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
这个人姓蒋，听陆枝枝说叫蒋劲。
看到沈蔓，蒋劲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几秒。
沈蔓今天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多管，跟陆枝枝说了句她回来了就直接去了卧室，房门关上。
她坐床上，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的。
这么久，沈知遇没有打电话给她。
什么意思，玩她的吗？
打电话叫她去，也叫了梁卿，他如果后悔了不想跟她领证，其实也没什么，说一声就行了。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
他失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没意思。
这样牵挂情绪的等待，她是忐忑，也是被动选择的那一方。凭什么呢？
把自己所有的情绪，交给沈知遇控制。
让他牵着她的鼻子走，一点不好。
沈蔓离开沈知遇家时没想明白。
在路上也没想明白。
在小区门口，撞到了老婆打小三，女人揪着小三头发又打又骂，男人护着小三，对自己的老婆动手时，沈蔓一下就想明白了。
很多时间都没想通的，一直迷茫，忧郁的，今天一天之间全都想通了。
沈蔓关了手机。
她已经有了决定，不用再想了。
睡了一觉，晚上醒来时八点，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间手机开机，沈蔓看到了沈知遇打来的。
有两个。她都没接。
沈蔓不知道是跟自己置气，还是在生沈知遇的气，她忽然就不想接他的电话了，也不想再理他。
沈蔓不是个一碰到男人，碰到爱情，就失去理智什么都不管的人。
这段时间，因为沈知遇，她的心太乱了，所有的情绪都被一个男人牵动着，一痛就动了全身的负面情绪。
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也不爽。
一点儿不像自己，这样下去，也没了自己。
会一点点的迷失。
沈蔓不喜欢这样的她。
非常没用，也没出息，手脚都被束缚绊住。
沈蔓都挺看不起这样的自己的。
想明白，沈蔓夜里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她就打电话，联系了妇产科的那名检查医生，说给她准备一下，她想清楚了，这个孩子，还是不能要。
对方电话里，让她思考清楚了再打给她。
真决定了，就会帮沈蔓准备。
沈蔓这次没犹豫，说：“我考虑清楚了。”
沈知遇不爱她。
就算结婚了，他跟她之间还有很多的问题。
比如他的心上人，比如外遇。
沈蔓可以接受沈知遇爱上了别人，但是她不接受他欺骗她，奉子成婚。
沈蔓不会因为一个孩子，把自己困一生。
偷偷打掉孩子的事，沈蔓谁都没告诉。
手术预约在今天下午，沈蔓早早收拾出门去了医院。来的路上，她心如止水，她不是个情绪反复的人，这里犹豫那里后悔。一旦想好了做清楚决定，她就不后悔。
等电梯时，人满为患。
人多，空气就有点儿不好闻。
沈蔓见乌央央的身体挤过来，她眉头一蹙，实在受不了，就从涌来电梯口的人群里退出去，转身直接走楼梯。
楼梯人不多，沈蔓走的不快。
在二楼转角，沈蔓迎面遇上来一个人。
宁裎。
看到沈蔓，穿着白大褂的宁裎也是一愣。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碰上沈蔓。想到她来医院，看一眼她的脸色，也不像是感冒生病的样子，宁裎不动声色打量。
他微微一笑，说：“好巧。”
沈蔓愣下，眨了眨眼。
“你还真是医生？在这家医院工作？”
宁裎点头，他说：“嗯，我在这工作。你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吗？对了，我还欠你两枚硬币，那次，谢谢了。”
说的是借他钱坐车的事。
沈蔓：“不同客气。”
也就两块钱而已。
再说她差点晕倒，还是他伸手帮她扶一下。
宁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问：“我叫宁裎，你呢，叫什么名字？”
“沈蔓。”
“声声慢，快慢的慢？”
“野有蔓草，草字头的蔓。”
喔，蔓。宁裎知道了。
他下来还有事，没多说，掏出手机加了一下沈蔓的微信就离开了。沈蔓回头，宁裎已经脚步轻快的下楼走远了。
她只看到他白大褂的一角。
和黑色的皮鞋。
沈蔓看了一眼备注，把宁裎名字改了。
她没问是哪个裎，就备注宁城。
沈蔓去到的时候，离预约点还有几分钟。她手机加的有那个医生的微信，就跟她说她已经到了，就在门口等着。
那边回复：【好。】
没多久，门开了，里头喊沈蔓的名字。
沈蔓心一跳。
很快，她平静下来，拍下胸口，起身走过去。
那医生见到沈蔓，问：“想清楚了？”
沈蔓点头。
嗯，想清楚了，这个孩子，她负担不起。
不是她不想要。
是她不能要，不敢要。
她有自知之明，不敢去赌，也赌不起。
她已经栽过一回，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再不被父母期盼的意外来到世上。
“你想好了就行。准备去吧。”
“嗯。”
沈蔓捏着包，等医生写好一张单子后，让她拿着单子去隔壁找另一位女医生，刚把单子递过去，对方刚问是沈蔓吗？
这个时候，沈蔓的手机响了。
是家里的电话。
沈蔓的妈，朱小妍。
沈蔓安静两秒，跟医生说：“不好意思，我先去接个电话。”
她去了外头，“妈。”
她生线清冷，听着声音冷硬没感情。
朱小妍的脾气一听就来气，“你还知道我这个妈？你还知道你有妈？沈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们家就管不了你了是吧？”
沈蔓没说话。
她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自己妈了。
觉得莫名起秒，心里烦起来。
朱小妍见沈蔓不吭声，心头火气更盛：“人家女儿多优秀多孝顺逢年过节不是买礼物就是红包，打电话一口一个妈的我就不说了。你是白眼狼也就算了，养儿不养女，不指望你以后孝敬我跟你爸，可沈蔓，你至少有点脸吧？上这么多年学，考一个211大学，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就没见过你这种贱的，还没结婚，就跟人家男的上床了还把自己搞怀孕，你是真不要点儿脸儿！你贱不贱呐！”
刚才不明白，现在沈蔓明白了。
她身体一僵，只觉得心像扎刺一样。
沈蔓冷嗓怼：“你说谁贱？”
“说你！还能说谁，难道说你弟？”
沈蔓本就跟朱小妍不对付，母女两很少有和和气气的时候，多数时候开吵，以前，沈蔓不想吵架，忍着，闭嘴不搭理。
可刚才朱小妍居然骂她。
她再可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吗？
沈蔓眼里冰冷，气的发抖，气愤说：“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妈吗？你配做妈吗？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当妈的骂自己女儿贱，我是你生的。我这么贱，你呢？”
沈蔓一字一句，质问：“你不贱吗？”
她说话时，眼睛都湿了。
气的，可她不会掉半滴眼泪。
骂她贱，已经没多少母女情分了。这么多年，真是够够的了！不想忍，再不想一退再退任被欺负。沈蔓只恨，怪她命不好，摊上这样一个妈，一个家。
怪自己生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过分的家庭。
她出生时，奶奶恨不得摔死她。
就因为沈蔓是个女孩。
沈蔓爷爷奶奶都想要头胎是个宝贝孙子。
没想到是个孙女。
朱小妍气的嗷嗷叫：“沈蔓，我是你妈！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反了天了！”
她口气强势逼人：“我告诉你，你不要脸是你的事，别连累我们家名声，说出去街坊邻居亲戚知道了丢死人了！你弟还要娶媳妇，你去医院给我打掉，听到没有？”
沈蔓没说话。
她紧紧攥手指，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别发火，别生气，像个泼妇一样跟朱小研吵。
她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朱小研大声说：“你要不弄掉你肚子里面的死孩子，我扒了你的皮！你以后还想嫁人，就听我的把孩子流掉！”
“不然，你就死在外面，永远别回家！”
沈蔓气的发抖。
她冷笑着，回一句，“我稀罕？那就死在外面不碍你的眼！”
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是沈蔓爸沈藤打的。
沈蔓红着眼，不想接，也没接。
然后，沈藤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也太不像话了，把你妈气的高血压飙升！接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随后，又来一条。
沈藤：【还没结婚就怀孕了，你也不怕丑被人家笑话戳脊梁骨！去医院做手术，手术钱我给你打过去。一千够不够？】
沈蔓盯着屏幕，把每一个字看完。
她手一划，删除了。
沈蔓站在窗口，盯着外面的大楼看，眼睛不眨一下的。不知道瞪了多久，眼睛有点酸，她闭上眼，伸手挡在眼镜前。
沈蔓眼角一片湿。
她没让自己哭，一滴眼泪都没落。
在外头站了两分钟，脚都麻了，正准备回去，突然听到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来。沈蔓呼了口气，握着手机转身。
她抬头时，一下子愣住。
沈知遇停在她的面前，离她一米远。
沈蔓表情吃惊错愕，愣愣的看着沈知遇。
他似乎是来找她的，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口还系着蓝色暗纹领带，没有穿西装外套。看他这样，应该是从应酬场合过来的。
沈知遇盯着沈蔓，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表情很冷，平静。
一双眼凝视沈蔓，恨不得弄死她。
沈蔓了解他，这是沈知遇生气发怒的前兆。
“为什么不接电话？还关机？”
沈知遇出声问，没有感情，声线清冷：“你来医院干什么？沈蔓，你做事情之前是不是应该通知我一声？”
沈蔓这下懂了。
原来，沈知遇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
沈蔓压下心里涩意，直勾勾的望着沈知遇。
“我是叫你沈知遇，还是沈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