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欢喜共余生

  叶喜欢十一岁那年,李乔已然看透她稚嫩的心思,残忍地要她放弃,只是,她如何才能放弃那夜的拉普兰德,辽阔的冰原,瑰丽的极光,都已成了梦魇,伴随着他的容颜,深深镌刻在她心底。   他说:“我会照顾你,喜欢,像一个父亲一样,仅此而已。”   是该恨他的,恨他走进她生命的*初,以那样温柔那样深情的样子,轻而易举地就蛊惑了她稚嫩懵懂的心;恨他此后的种种宠溺种种呵护,再无别人可以取代;恨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拒于心门之外,想方设法地逃避她的感情。   她是恨他的。   可却始终无法放弃。   “喜欢,我老了是不是”他笑,“你一直都这么年轻,这么美好。”   她摇头,不说话。   你从未失去我,又怎知我到底有多美好我只知道,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靠近你。   所以,请不要怕,不要逃避,不要推开我。   若说要偿还我这多年的满腔孤勇,就请用你余生,予我所有可能的欢喜。

作家 景行 分類 出版小说 | 15萬字 | 53章
第三十七章 再见
窗边的人已经不知站了多久,背影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齐雅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出声:“李乔?”
“雕像”终于活动了,转过身看向她,“你还没睡?”
齐雅苦笑,“怎么睡得着,你呢?”
“给我倒杯酒吧。”李乔走向客厅,靠在沙发上。
“要喝什么?”
“随便。”他闭着眼,声音有些疲惫。
“白兰地。”齐雅把杯子递给他,李乔伸手去接,竟没有拿住,半杯酒尽数洒在西服上。
齐雅连忙抽了纸巾打算帮他擦,一抬头却看见他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表情有些茫然,于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李乔似乎是一怔,然后轻轻推开她的手,“没事,不用管了。”
“可――”
“我们结婚吧。”
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清晰地在夜晚的空气里响起。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齐雅还是不禁微讶地望向他。
“我们结婚,马上。”他重复,黑眸淡定无波,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今天回来,是先去找喜欢了,对吗?”
李乔的身体微微一僵,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结婚,她会怎么样?”齐雅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你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是,我不敢,”握着沙发把手的大掌骤然抓紧,关节都泛白,李乔目光阴郁地望着她,“当她风华正茂的时候,我已垂垂老矣,如果连她的半辈子我都可能照顾不到,还谈什么爱?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日子久了,她就会慢慢忘记。”
她会忘记她曾经这样爱过他,甚至忘记他这个人。
在他心里的喜欢,美好如水晶,只能放在橱窗里远远望着她的璀璨光芒,却不敢轻易捧在手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碎。与其终日担心着失去,不如不要贪心地拥有。
――要我,还是要命。
黄沙万里的阿拉伯半岛,他想起她举枪指着他时倔强的模样,忽然间思念如空气中的热浪席卷而来。总是这样,她的一颦一笑,不经意就跃上心头,痴缠不休。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要放弃一直以来辛苦的抗拒,差一点他就想抛下一切陪她任性一回。
直到今夜坐在车里看着对街甜蜜相拥的身影,他才蓦然清醒。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苍白的表情――懊悔,惊痛,害怕。
很想告诉她,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自己。这一生,她不该,也许也不会只爱他一个,就如他自己――也已变心。
“你不必为了我考虑――”齐雅犹豫着开口。
“我不是为了你考虑,”李乔抬头,打断她的话,“从订婚的那刻起,你我就早已预见这样的结果。”
“齐雅,”他微笑,笑容却带着不容置辩的苦涩,“我们都是背负太多的人……如果你拒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过了许久,齐雅的声音响起,轻淡而缥缈,“我们结婚。”
“叶小姐,李先生正在忙――”门突然被人推开,秘书小姐的声音紧张而尴尬地传进来,却又被迅速地隔在门外。
李乔抬头瞥了一眼来人,视线回落到电脑屏幕上,“有事?”
他的声音淡淡的,客气而疏离。
啪的一声,一张红色的喜帖被重重地甩到办公桌上,喜欢盯着他,连声音里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是什么?”
李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以为上面已经写得够清楚了。”
“看着我!”喜欢狠狠地瞪着他,胸口因为他满不在乎的态度而抽痛。
“我很忙。”他终于看向她,却是极其敷衍的口气,摆明了不想与她纠缠。
“我不管――”看着他的目光又一次回避,喜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扬手把他的电脑和文件扫下桌。
听到这边的动静,秘书担心地推开门,看见地上凌乱的文件和支离破碎的笔记本电脑,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李先生――”
“没事,”李乔阴着脸,声音几乎冷寒如冰,“你出去,不用管,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你到底想怎样?”他眼神凌厉地望着喜欢。
“我想怎样?”喜欢忍不住嗤笑,“怎么不说是你想怎样?”
李乔只是盯着她不说话,可是他眼里的冷漠,却一点点地冻结了她的心。
他竟是真的要结婚。
喜欢悲哀地看着他――是因为那夜被他目睹的一幕吗?所以他要将她所有的感情尽数推翻,一点希望也不留给她?
够了,她再也不要这样被折磨下去了,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做个了断――绕过桌子,她倾身向前,以势在必得的姿态紧紧地搂住他,吻上了他的唇。
“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我不信……”她近乎绝望地宣布,试图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李乔没有喝止,也没有推开她,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下一刻他忽然站起身,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向办公室的里间,狠狠地把她甩在床上。
门落锁的声音响起,他颀长的身躯已经欺了下来,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叶喜欢,你永远学不乖吗?非得要这么任性?”他的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戾气,凤眸里迸出的目光如刀一样锋利。
“你逼我的――”喜欢咬牙瞪着他,如受伤嗜血的小兽。
“是你逼我,一直在逼我,”他捏住她下颌,一字一句地出声,“我的耐性已经被你耗尽了,非得要我给你教训你才肯罢休吗?”
“你是慌了吗?”她清亮的明眸望着他,居然带着一丝骄傲的笑意,“你休想我――”
下一秒,衣料破碎的声音遏制了她的声音,她骇然地、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却丝毫无法阻挡他的愤怒。
冰冷的吻落在她的颈间,胸前,一路向下,不带任何温柔的疼惜,近乎惩罚性的啃咬,连他的手指也是冰的,悍然地侵占她每一寸肌肤。
“不――”她惊慌地望着他,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惶恐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脱掉西服,解开皮带,当他伟岸的身躯再度覆下来的时候,她终于含泪出声:“住手。”
“求你……停下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自颊边滚落,喜欢的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一旁的穿衣镜上,清晰地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她狼狈而几近全裸,而他却还穿着衬衫西裤。
还有什么样的拒绝比这更伤人?他用了最残酷的方式,扼杀了她所有的坚持和勇气。
喜欢侧首,感觉他自她身上离开,有薄毯轻柔地盖上了她的身体。
温暖的感觉缓缓地漫上来,她咬牙捉住他的手臂。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她凝聚一生的勇气,静静地开口,“你爱我吗?”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他轻轻地,又决绝地推开她的手,“别再逼我,别让我再看到这样的你。”
被他推开的手,颓然地滑落,如她的心,从此沉入万丈深渊,再也无法救赎。
是谁说过,痛彻心扉的爱情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
她的爱情,死于这个秋天,连带从前所有因他而起的眼泪和欢笑,都如落叶一样,碾作尘土,灰飞烟灭。
她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李乔的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她打开门,缓缓地走了出去。
只是一瞬间,门突然又被推开,她就这样重新出现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
心跳,在这一刻以狂野的速度加快,他望着她,只能望着她,几乎连呼吸都凝滞了。
然后,他看见她的唇边轻轻地绽放一个笑容,渐渐地,点亮了那双琥珀色的明眸。
“再见。”她说,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美,美到他的心都痛起来。
再见。
他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在心里慢慢对自己说。
再见面时,她将不再是从前的喜欢,他的喜欢。
“李先生,电脑我收拾好了,数据还是能还原的。”
他点头,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电脑碎了,数据能还原,那么他弄碎的那颗心,该怎么办?
“您眼睛……怎么那么红?”秘书望着他,迟疑地询问。
“没事,”他淡然出声,转过椅子望向落地窗外,“电脑屏幕看久了。”
“这件是今晚的演出服,你爸让人送过来的。”David让助手把衣服挂上,在喜欢身旁坐下。
“你没去上海?”喜欢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棕眸里带着一丝嘲讽,“至交好友的婚礼你都不去参加?”
David有些尴尬地看着她,无奈一笑,“你对我而言更加重要。”
“哦,”喜欢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礼服的下摆。
纯白的丝料,无肩及膝,肩头只有两根细钻的吊带,很简单的设计,却精致到叫人惊叹。
也许在父亲的心里,她就如这件衣服一样,单纯而宝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早已不复从前纯美的心境。
“这次演出之后,我想请假。”
David一怔,随即点了下头。
“谢谢。”喜欢客气地朝他微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外面渐起的暮色。
深冬的夜空,冰蓝而澄透,就像那一年拉普兰德的极夜。人生很多事情,兜兜转转,也许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David望着窗前伫立的女子,眼神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初见时,她的个头才刚到他的腰际。被人宠坏了的小公主,机灵可爱,却又那么任性固执,冒失地冲到车前,他还惊魂未定,就目睹她被李乔揍了一顿。李乔的失态是让他震惊的,这个敢那么放肆凶狠地对待李乔的“小女人”更让他大跌眼镜。
这么多年,早已耳闻目睹她的锲而不舍,所以如今她的沉默消极,反而叫他放不下心。
其实,放不下心的人,又岂止他一个?
“他……其实很担心你。”犹豫不决间,话语始终还是从唇边吐露。
喜欢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睫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道:“我换下衣服,时间也不多了。”
担心?
喜欢嗤笑,甩上更衣室的门。
他的担心有什么用?她又要他的担心做什么?写在纸上裱起来挂到墙上用来纪念吗?
我不爱你。
他绝情而干脆的声音依然响在耳边,就如他放手的姿态,从来都是毫不眷恋。
恨他吗?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仍是不争气地红了双眼。而那天,她明明是笑着对他说了再见的。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他望着她的最后一眼,眸光里似乎藏着很多她看不清的情绪,悲伤,无奈,痛楚,懊恼,不舍。
呵,不舍?他若真是舍不得,又怎会转身就远远地避开?
她知道那个城市,从爷爷奶奶的描述中,就知道那里有着多少年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黄浦江边十里洋场,高楼耸立歌舞升平,就算在英国逮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本地人也能两眼放光地说出那两个字――上海。
很好――办个婚礼跑这么远,是怕她还会热血沸腾地去搅局吗?
父亲说,舍不得放弃,那就一定要得到。
而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放弃,是因为她彻底地明白,世上有些事情,并非想要就真的可以得到,很多时候,都是让人无能为力的结局。
分开两个月后的今天,是他的婚礼,此刻是伦敦时间晚上六点十分,八小时的时差,尘埃落定。至此,这个男人已有能力让她完全死心。
可是,她又怎甘心让他称心如意?
掀开窗帘,明亮的落地窗映出自己的身影,肩头的碎钻闪着绝美而寂寥的光,然后她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久违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动听。
“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你李大总裁的电话还是开的?”喜欢嘴角扯出一丝微讽的笑。
“喜欢。”先是漫长的沉默,似乎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只是唤她的名字,短短一句,无限低柔,就像她小时候一样,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么多的纠缠与不快。
她咬住唇,感觉痛楚在唇际与胸口同时绽开――这就是他,就算此刻正拥着另一个女人,还能用那么宠溺的口气和她说话。
“在做什么?”他问,声音有些哑,带着隐隐的疲倦。
“大剧院酒店十一楼,等演出开始,夜色挺美的,可以看见远处的飞机,灯一闪一闪……”
这是喜欢小时候就有的习惯,和他讲电话不知道说什么时,她总是像讲故事一样,描述她眼前看到的一切。
“你在听吗?”她问,因为电话那头太过沉寂。
“我在听。”他回答。
喜欢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好笑。
“那架飞机越飞越低了呢,”她看着远处轻轻一笑,“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希望它一直飞过来,就像9・11事件飞机撞世贸双子塔一样,我所在的这幢大楼就瞬间倒塌,灰飞烟灭,那样,你就会想我一辈子,也许也会后悔一辈子。”
“喜欢――”他的声音明显地慌张起来。
“没什么了,就这样,”她淡淡一笑,“祝你新婚快乐,李、叔、叔。”
入夜的大剧院灯火辉煌,座无虚席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翘首期待着最后一首曲子。
壮丽豪华的舞台上,银色的光柱笼罩着一位身穿纯白吊带洋装的年轻女子。双手抚上钢琴键盘,精致得令人叹息的脸庞转向人群,她轻声开口:“这一首,名字叫《喜欢》。”她顿了一下,笑容有淡淡的哀伤,“献给我曾经最爱的人。”
琴声似流水般倾泻,昨日种种点滴在心头。
幼时迷路,倔强地抱着玩具熊坐在马路边等,是他先找着了她,带她回家。
贪玩忘了作业,她求着他熬夜帮她做题,懒得抄直接把他的原稿交上去,结果被老师发现,两人一起被她母亲骂了一顿。
隔壁班男生写给她的情书被他发现,他硬是跑了趟学校帮她考察,然后皱着眉对她说,这个不行。
母亲去世那天,她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在月光下无声落泪。
他生日那天,他们依偎在一起等待极光,当动人心魄的绚烂绽放在冰雪之上时,彼此激动得抱成一团。
他挽着那个高挑靓丽的女人和她在街头偶遇,他淡笑着说,我的未婚妻,齐雅。
从开始的酸甜掺杂,到后来的渐渐苦涩,钢琴的节奏已诉不尽她所有的心事,有液体在脸上肆意纵横,滚烫竟如那日的吻。
他推开她说,别让我再看到这样的你。
――叶喜欢,我受够你了。
――若不是因为你母亲,我都懒得看你一眼。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里,她站起身,完美谢幕。
一切都已结束了。
喜欢。
那么喜欢。
终究还是要放手。
换上厚厚的棉服,口袋里是飞往斯德哥尔摩的单程机票,耳机里一遍遍放着同一首歌――
..哭泣.因为不想伪装悲伤那一面
..当你.头也不回离开北极圈
..有谁能为我.捡起了伤痛
..……
..我不要听借口.我只想一人走掉
..……
..把爱留在街角.就当你永远不会看到
..记忆化作.极光出现那一秒
..我开始微笑.以后会努力过得很好
一月十九日,Kiruna。
不同肤色和发色的人们正在白雪皑皑的营地上等待着遇见极光的可能,有几个男孩兴奋地跑来跑去。
“格瑞,别乱跑!”人群中发出一声呼喊。
被点名的男孩置若罔闻,仍不知疲倦地嬉戏着,完全未觉身后就是一个雪坑。
尖叫声中,一个俏丽的声影推开了他,自己却跌了进去。
右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刺骨寒冷覆上身体,意识涣散的那刻,喜欢看见天际蔓延的紫蓝的光雾,炫目如那一年。
恍惚中,她又看见他的脸。
一月二十日,上海。
一夜无眠。
清晨的天色微阴,竟飘起了雨夹雪,让他想起圣安德鲁斯。
如果按欧洲时间来算,他的生日还没过。
掐灭手中的烟,他起身走到厨房打算冲杯咖啡。
习惯性地伸手拿下架子上第一个杯子,他凝视着杯身上印着的熟悉笑颜数秒,准备放回去。
胸口忽然传来一下锐痛,他手一松,杯子坠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瞪住一地碎片,记忆里的笑容再也无法拼凑完整,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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