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死人。车厢两边歪歪扭扭的躺着四具尸体,他们的穿着跟站台上的自由公社成员一样,都是灰呢子大衣,白色正义袖章。只是那衣服上布满了伤口,泊泊的鲜血流了一地,临死前还露出惊惧的表情。我粗略检查了一下,便发现凶手极其残忍!明明已经杀死了他们,却还在每具尸体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很明显是补刀。而在一块窗玻璃上,被人蘸着血画了一张诡异的笑脸,那笑脸宛若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深深压迫着我。“这……这是……”我不自觉得倒退了一步,却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扶住了我,老姜的声音冷冷响起:“幽灵,这是幽灵的标志!”原来他已经从驾驶室折返回来,那里只有一个吓傻的司机和烧煤小工。老姜略施手段后,二人才惶惶清醒,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死了,都死了……”在老姜的逼问下,真相慢慢浮出水面。今天清晨六点,火车停靠在石城站补充煤炭的时候,突然有一群形如鬼魅的人混上车,十分钟之内就杀光了所有人,还把车上的宝物都搬走了。带头的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头,他丢下了一袋大洋,让司机继续开回北平站,并表示给我们留了一封信。信?可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信。老姜的目光在车厢里快速搜索,最后停留在那张血色鬼脸上:“这想必就是那封信了!华尔纳是在警告世人,谁再敢阻止他,下场就会跟这几具尸体一样。”四位自由公社成员用生命守护的箱子,此时已经全部被撬开。里面的佛头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把把干枯的稻草。他们,失败了……而且死法极其惨烈,几乎没有什么打斗就被突袭成功,其中两个人还保持着看报的姿势,胸口一处刺伤,脖子一处补刀。还有两个人似乎在警戒,却根本不是敌人的对手,被当场击杀。往里走,我才发现车厢尽头还有一具尸体!那是一个颇具书生气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的油光蹭亮,脸上挂着一幅圆框眼镜,应该是这次押运的负责人,也就是向万里口中的白冰教授。可他却被麻绳捆在了座椅之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十根手指被斩断了八根,脚下凝聚了一滩血水!显然经历过一场毛骨悚然的拷问。“啊!”跟着上车的银铃儿不由发出一声尖叫,似乎是被中年男人的死相给吓住了。然而我惊讶之余,却突然发现对方的胸膛似乎起伏了一下,为了确定不是眼花,我当下细细观瞧,果然几秒钟后又有一次小小的起伏,只不过气息及其微弱。“老姜,他还活着!”我大声叫道。老姜也发现了,他那张铁青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回温,随即双指如闪电般封住了中年男人肩胛骨两侧的穴道。“李惊岚,给他做人工呼吸,记住吸三口吐一口。”“什么,我?”我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他可是个大叔。”“兔崽子赶紧,难道还让银铃儿去献初吻?”被老姜一顿呵斥,我只能咬牙照做,而老姜也没闲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从里面倒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就要塞入中年男人的口中。却引来一阵呵斥之声:“你们要对白教授做什么?”我回头望去,原来是自由公社的人也上车了。几个年轻人愤愤不平得指向老姜,怀疑老姜要给白冰教授下毒,唯有向万里掷地有声的说道:“都退下,现在能救白兄的,只有黑刀麒麟!”不知道是向万里的威信,还是‘黑刀麒麟’这四个字起了作用。那群年轻人果真不敢言语了,只是目光中带着深深地怀疑,不相信老姜能让如此一个血人起死回生?等老姜将那粒奇怪的药丸喂下去,中年男人终于悠悠醒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便是看向那堆箱子。我们虽于心不忍,但还是告诉他:“别看了,佛头已经被劫走了。”中年男人一阵苦笑,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抓住了我的手:“小兄弟,快看看我椅子下面的东西还在不在!”椅子下面?我好奇的弯下腰来,果然发现对方身下的皮椅有一条针线缝合的痕迹。所幸这条痕迹很是细微,角度也很刁钻,逃过了华尔纳的层层搜索。于是我回答道:“东西应该还在,对了,你把什么藏在椅子里了?”中年男人重重的喘了口气道:“一件信物,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千万不要让华尔纳得到,否则敦煌将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向万里哽咽得点点头:“我知道了白兄,留一口气,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中年男人却摇了摇头:“不,我是活不成了,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华尔纳费尽心思,挖的那座玉佛墓只是一个引子,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敦煌深处的惊天宝藏……破解宝藏的线索,就在这信物里。”他断断续续得说着,像是要将此生所有的力气用尽。我拳头攥的紧紧,老姜这时拍了拍我的肩膀,暗示我跟他走远一些:“把最后的时间,留给这群战友告别吧。”诚如白冰所言,他的时间不多了。可我们不知道到是,白冰一生未娶,他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他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敦煌。临死前,白冰抓着向万里的手,满怀憧憬的说道:“我看到了鸣沙山,看到了月牙泉,看到了莫高窟,好美呀……”向万里哽咽点头:“对,我们回家了,回家了。”白冰闭上了眼睛,向万里痛苦得喊着他,并哀求老姜再施援手。老姜无奈得摇了摇头:“雪参吊命丹,能激发将死之人的潜力,让他多活几分钟,可这丹只能用一次。白教授失血过多,他本来就是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撑到现在,此刻他心愿已了,人死灯灭,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了。”向万里红着眼道:“好!那我们就看看白兄口中的那件信物,究竟是什么吧。”等向万里搬开尸体,老姜手中的黑刀亮光一闪,就整整齐齐的切开了皮椅。我伸手去掏,果然在层层海绵中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像,华尔纳这老狐狸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白冰就把东西藏在了自己的屁股底下,可算是灯下黑了。只不过那泥像造型极其古怪,蛇首人身,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就仿佛吐着信子的眼镜王蛇,森冷的盯着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莫名的阴寒之气。“这东西……有点邪!”老姜似乎也感觉到了,开口说道。随即就找来一块黑布罩住泥像,交到了向万里的手中。在我们下车的那一刻,有记者还以为佛头终于要亮相了,却发现抬下来的并不是国宝,而是一具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现场沉默了。那些考古学家,上流人士,记者纷纷面面相觑,最终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有的人自发摘掉了帽子。记者也放下了闪光灯,学生们收回了挥舞的小旗,大家默契得垂下头,像是在哀悼着什么。雪一直在下,这一刻气氛简直沉重到了极点!当路过人群时,我分明看到一个女学生靠在男学生的肩膀,流着泪水问:“为什么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国宝,还要杀死我们的同胞?”男学生回答:“我们懦弱,受人宰割。”女学生啜泣的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任人宰割?”男学生望向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目光里除了深深地仇恨,还有一抹迷茫之下的绝望,最终他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此时的站台无声胜有声,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自发的向牺牲者道别。唯有向万里屹立在风雪之中,望着西边,久久不语。那是白冰回家的方向,也是敦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