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莫要让它抓你肩膀。”秦璟不赞同道,鹰爪锋利,难免受伤。” 冬日时,我都会在长袍内加一件薄皮袄,用的是秦兄送的láng皮。”桓容笑道,忍不住伸手戳了苍鹰的背羽,差点招来一口,它叫阿黑?我才知道。” 因为苍鹰的突然闯入,话题被硬生生岔开。 见秦璟无意重提,桓容没再追问,将拭发的布巾铺到苍鹰脚下,等着苍鹰擦爪。 秦兄不晓得,之前阿黑抓破我九件外袍。” 待我回到北地,给容弟送一船绢来。”秦璟笑道,容弟喜穿素色?” ……”别人论车他论船,果真财大气粗! 璟手中有一张白láng皮,年头有些久,好在保存得当,容弟正好制一副护臂。”看着苍鹰又想往桓容肩头靠,秦璟直接按住它的背羽。 阿黑成年不久,再过几月身形会更大。容弟不可再让它抓肩,护臂要时常带在身上。” 成年不久?还会再长? 桓容面露惊讶。 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鹰? 两人说话时,天色渐晚,小童前来禀报,厨下已备好膳食。 桓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秦兄如无要事,可留下用膳?” 自来到盐渎,桓容的饭量逐日增加。一天两顿完全无法满足他的胃口,不只三餐定时定点,上午和下午各要加一顿点心,临睡前还要吃一碗菜羹。 桓容对东晋的烹调方式有些绝望,实在忍受不下去,终于令小童唤来铁匠,要求打造厨具,其后召来厨夫,亲授烹调”之法。 铁匠和厨夫的表情堪称惊悚,阿黍和小童都是脸色发白。按照他们的想法,清风朗月,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郎君,如何能和这些事联系到一处! 桓容被盯得寒毛倒竖,差点打退堂鼓。 最终,为了自己的三餐着想,他咬牙坚持下来,严肃告知厨夫,除了炖煮烧烤还有煎炒烹炸,没事可以多研究一下菜肴的做法,至于五辛菜一类的美食”,他是坚决拒绝,就不用呈上来了。 好在厨夫头脑灵活,很是懂得变通,待铁锅送来,不到两日时间就送上一盘炸鱼,两盘炒菜。虽说面粉没调好,炸鱼有些硬,菜的火候也有些老,不够脆慡,甚至有点苦味,好歹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熟能生巧。 桓容相信,只要厨夫肯下苦功,每日勤练,总有成为东晋食神”的那一天。 这样算不算改变历史,桓容无心去想。 他只知道,有了炒菜,自己就不用天天炖菜,三餐烤肉,偶尔还要来一盘节菜,吃得味觉麻木,做梦都在念华夏美食之博大jīng深,独怆然而泪下。 传出去会不会被世人诟病? 前有天体待客的刘伯伦,中有坦怀晒书的郝佐治,现有随身带着美人全充点唱机的谢安,他不过是爱吃了点,和厨夫探讨了一下烹饪之道,谁闲着没事说三道四? 人言魏晋潇洒,他就潇洒了,怎么着吧? 反正盐渎是他的食邑,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爱怎么潇洒都是他说得算! 桓容出言邀请,秦璟自然不会拒绝。只不过,留他用膳属于宴客”,不能像日常一样随便。 阿黍得知此事,顾不得皱眉,立即着手安排。 宴客之地设在后堂侧室,室门木窗全部敞开,四面通风,再摆上冰盆,当即驱散闷热,多出几分凉慡。 秦璟同桓容步入室内,见到墙角的冰盆,不禁有几分诧异。 这些冰从何而来?” 城东道人所制。” 将秦璟让入席中,桓容面上带笑,心中却在流泪。府内有冰偏不能用,借着秦璟他才能清凉一回,到底亏不亏? 魏晋时期的道士,只要不是沽名钓誉的酒囊饭袋,凡是叫得出名号的,都有几分压箱底的真本事。 当然,不是指他们真能炼出仙丹,而是关于化学”方面的知识,足以让后世人惊叹。 制冰? 没问题。 先取大盆,内装小盆,两盆皆装满水,再将硝石倒入大盆,稍待片刻,小盆中即会结冰,纯天然无污染,既简洁又便利。硝石这种东西是炼丹家”的标配,寻几人凑一凑就能装满半麻袋。 因盐渎大量招收流民,德政之名众口流传。自三月下旬,就有道士和尚陆续在城内出现。 石劭对此十分重视,迅速点清人数,向桓容禀明。 桓容仔细考虑之后,并没有下令驱赶,也没有随便请入府内,而是派人仔细观察,很快挑出两三个有真本事的,会制冰的就是其中一人。 剩下的和尚道士有待继续观察,如果老实,勉qiáng可以留下,如果想起什么幺蛾子,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撵走。 冰制出来,阿黍坚决不许桓容摆在内室。理由很简单,桓容身体底子不好,宁可热些也不能轻易着凉。 于是乎,桓某人只能眼巴巴的瞅着,遇上待客设宴才能凉慡一回。 容弟是说,此冰乃是道人所制?” 对。”桓容正身坐下,长发用绢布束在脑后,不等秦璟继续开口,先将他的话堵死,人不能给,方法可录于纸上,随舆图一并送给秦兄。” 秦璟:……”他在容弟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桓容耸了耸肩膀,三次见面,两次要人,还能是什么形象? 非正式设宴,阿黍并未预备歌舞,也未请石劭等陪坐,故而,秦璟有幸独自”见识到桓容的饭量。 秦四郎君当时的心情,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他自认饭量不小,父子十人一同用膳,常常能让厨夫冒出满头大汗。但桓容不通武艺,又非将兵,身形甚至有些瘦弱,这个饭量委实有些奇怪。 吃过五碗,秦璟终于没忍住,打破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开口道:容弟。” 桓容抬起头,甭管吃了多少,照样姿态优雅,嘴边没有一颗饭粒。 容弟每餐均为如此?” 不。”桓容摇摇头。 秦璟稍微松口气。 今天太热,胃口略小,平日能吃一桶半。”桓容笑了笑,继续添饭夹菜,一派士族郎君风范。 秦璟一口气哽在嗓子眼,赫然发现,他对桓容的了解有些太少。 然而,秦四郎君并未察觉,阿黍和小童看他的目光同样震惊,甚至充满敬畏。 为何? 除桓祎之外,能和桓容一同用膳,坚持不数饭粒之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秦璟竟不落桓容之后,整整吃下一桶稻饭! 难怪郎君同秦氏郎君jiāo好。” 都是如此的风神俊朗,饭量超过常人,按照郎君的话来讲,必定很有共同语言! 第五十九章 晴天霹雳 西河郡,秦氏坞堡 自立chūn至四月间,西河、武乡、上党、河内等郡均是艳阳高照,滴雨未下。 农人为保chūn耕,每日早起担水浇灌田地。因溪流陆续gān涸,河流水位下降,河流附近的村落很快起了争执,为争夺水源发生冲突。 冲突最厉害的一次,两个村落的壮丁混战到一处,多人受了重伤,险些闹出人命。饶是如此,争水的村民也没有收敛,最后甚至牵涉入流民。 随着旱情加深,冲突愈发严重,治书史和乡正出面都无法弹压。最后是秦玚奉秦策之令,率两百骑兵赶到河口,相距百米立下木牌,严责拦截河流之举,方才消弭一场祸乱。 事后追查,是有氐人的探子伪装做流民,混入坞堡外围,鼓动流民村落争水,并且散布谣言,说是坞堡粮食不足,新来的流民都会被饿死。 连年战乱,家人离散,流民最怕的不是乱军而是饥饿。 流言传播之广超出想象,部分堡内居民都受到影响。 秦玚查明流言源头,抓获氐人的探子,发现五个是汉家子,两个是有汉家血统的胡儿,当即气得咬牙。 数典忘祖,无耻之尤!” 秦玦和秦玸收起玩笑,看着双眼发红的秦玚,也是双拳紧握。 阿兄,这几人如何处置?” 先问过阿父。”秦玚深吸一口气,硬声道,如阿父点头,就将他们jiāo给张参军。” jiāo给张参军?”秦玦愣了一下。 这几人敢冒险混入坞堡,光抽鞭子怕是没用。张参军家学渊源,以他的手段,石头都要开口!”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人言道:郎君如此夸赞,禹愧不敢当。” 说话的是个年过而立的文士,身高超过七尺,穿一身灰色长袍,发束葛巾。脸型狭长,五官不算俊朗,一双眸子却是极其有神,落在人身上,仿佛能直视心底。